《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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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8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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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苗晋卿与秦晋商议了一些具体问题,从裁军到长安的局势,事无巨细,不但提出了问题,还附上了解决的意见。

    马上颠簸的乏了,秦晋与苗晋卿索性下马,让随从将马牵着,他们则沿着绿洲中间的小河向前步行。

    安西四镇之间有无数个类似于眼前的绿洲,它们都存在于各个季节性的河流两侧,当地人生活所依靠的也是这些绿洲。

    除了绿洲以外,赤河南面是一望无尽的大沙漠,周遭也尽是无边无际的戈壁。

    秦晋用脚上的皮靴磕了磕发软的沙地,提起牛皮缝制成的水袋,喝了一口清水,水的味道很难闻。

    “安西不能裁军,河中、吐火罗、呼罗珊虽然都已经被征服,但局势并未就此平静,大食人、粟特人、波斯人都是现实存在或者潜在的敌人。一旦爆发大战,当地的兵力不足,必然要从安西调兵。如果安西的常备军裁掉了一多半,便仅仅能够自保,何论出兵救援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安西每年消耗掉朝廷二成以上的岁入,如果不尽快裁撤军队,府库入不敷出,出问题的就是朝廷了!”

    秦晋呵呵笑了一声,好像早有成算一般。

    “安西的消耗,可以从吐火罗调拨,吐火罗南部有大片的耕地,出产丰厚,距离安西也仅仅隔着一道山岭,如此至少可以缓解一半以上的压力,朝廷的支出可以用到更紧急的地方。”

    苗晋卿愣了一下,在他的意识里,安西以西应该都是些不毛之地,现在听说居然还有大片的沃野,心中也是好奇顿生。

    。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长安妖风起() 
关中的秋老虎赛过天上下火,闷热的天气让所有活物都失了生气,路上的行人汗流浃背,重重喘着粗气,就连道边的杨柳都打了蔫,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官道两边已经修整的如天宝年间一般齐整,只有城墙上还间或可以见到被战争毁坏的痕迹。

    朝廷的大臣们曾经不止一次建议政事堂和丞相府拨付款项进行修复,毕竟长安是天下第一大城,城墙就是长安的脸面,也是朝廷的脸面。

    但所有的修葺建议都在尚书右仆射第五琦那里被否决了。

    第五琦以财计闻名于朝野,在秦晋掌权以后被重用,是个资历不高,名望不重,但又很有能力的人,仅仅三四年间,就成为了朝野瞩目的服紫重臣。

    如此急速的蹿升,朝野中却没有一个人不服气的,因为就是靠着这个人,朝廷才一次又一次的解决了财政危机,否则恐怕连官吏的禄米都发不出去了。

    最近,第五琦很是心烦,太子李僖隔三差五的就将他召入淮阳王府,希望他能进一步降低盐铁重税,使得百姓可以在相对宽松的条件下休养生息。

    淮阳王府是李僖未被选为太子时居住的府邸,成了太子以后也一直坚持居住在这里,迟迟不搬往东宫。

    如此举动为他在朝野上下赢得了不少的好名声。

    在宦官的引领下,第五琦来到前殿外候见。

    这个所谓的太子,实际上并无实权,秦晋西征以后,朝廷的权利大都落在丞相府、中书省和门下省头上。

    中书省的长官是左右仆射,左仆射夏元吉年岁大了,轻易不参与政事,多数时间都在家中休养,所以中书省的大权实际上都掌握在第五琦手中。

    门下省的长官依旧是韦见素,韦见素现如今是唯一一个屹立三朝而不倒的老臣、重臣,近年来也轻易不亲往政事堂视事,平日里亦如夏元吉一样,留在家中休养。

    “尚书右仆射第五琦觐见!”

    小黄门一声尖利的高喊把第五琦吓了一跳,他不满的等了一眼殿门口面黄肌瘦的宦官,这些阉人都是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现如今的太子还只是个无知无权的太子,身边的人就如此藐视重臣,若真做了手握实权的皇帝那还了得?

    但身为重臣,又怎么能和这样一个小人物较真呢?是以只瞪了一眼,便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前殿。

    前殿内光线昏暗,第五琦适应了一阵才看清楚太子并未坐在正座上,前殿的一侧放着一张楠木书案,上面摆着一些书卷,纸币,看起来是刚刚动过的。

    “臣第五琦拜见太子殿下无恙!”

    第五琦颇为倨傲的躬身施礼,他能每次奉诏而来就算给足了面前这位太子脸面,如果让他像那些阉奴一样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三跪九叩,那是打死也做不到的。

    当年玄宗皇帝在位时,重臣们陛见,也甚少有跪拜的。

    李僖的书案点着一盏油灯,照亮了案头巴掌大的地方,却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第五相公快请坐,这次……”

    “殿下召臣来,想必还是盐铁减税一事吧?”

    “对对对,如今天下乱象初定,还应以休养生息为重,我常听说盐铁税重,百姓困苦,万望第五相公能体谅百姓疾苦,再减一些吧!”

    第五琦的脸上泛起一丝不屑,朝廷生民之根本在粮食,租庸调向来也以粮食和徭役为重,从来没听说过盐铁税重能让百姓更加困苦的。盐铁税重了,恐怕难受的还是那些富商和站在富商身后的权贵们。

    他只恨税不能再重一些,如此在富商手中刮来的钱,也不及这些蠹虫们吞下去的九牛一毛。

    但对尚年轻的太子他只避重就轻的敷衍道

    “盐铁税并非臣一人一言一时能决,如果减税还要让具体做事的郎官们计算一番,再交由相公们集体议论,方能有定策。”

    第五琦的对策向来是敷衍拖延,既不立时答应,也不立时拒绝。

    李僖毕竟只有十几岁,还对第五琦的态度颇为不忿,表现出几分怒色。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也就适应了,甚至还能笑呵呵的敦促他尽快计算,尽快定策。

    又是一阵毫无意义的谈话以后,第五琦已经有些不耐烦,可李僖又迟迟不松口,便只得忍耐着。

    吱呀一声,前殿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黄门踮着脚一溜小跑来到李僖面前耳语了几句,李僖马上抬头看向第五琦,笑着说道

    “第五相公公务繁忙,就不留你了……”

    第五琦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时暗暗发誓,再也不到这该死的淮阳王府来了。

    出了殿门,正瞧见门下侍郎韦倜两人颔首示意之后便擦肩而过。

    离开淮阳王府,走了几步,刚要上马,第五琦好像想起了什么,心中觉得奇怪。

    数月一来,一直听到许多传闻,韦倜经常两三日就拜见太子,最初他并不以为意,可今日突然就觉得其中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回到政事堂,在围廊里就能听到廨房里的郎官们议论纷纷,间或几个词蹦出来,让他顿时心惊肉跳。

    战败、身殆、覆没、此类字眼一个个传入耳朵里,第五琦立时就将李僖带来的晦气一扫而空。

    回到正堂,他叫来了几个心腹,询问廨房内议论的事情。

    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件听天的大事!

    与其称之为大事,叫做传闻更加贴切。

    “战败?”

    “第五相公不知道?这几日朝野都在疯传,丞相在波斯战败了,到现在还生死不明,还有安西节度使郑显礼,拔汗那一战被大食人生擒活捉,据说要被弄去大食人的国都做奴隶,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有鼻有眼,第五琦暗暗心惊,这种谣言先不论真假,对朝局的伤害可太大了。

    可这种谣言是从哪传出来的呢?

    他的心思很快就落在了这件事的源头上。

    郎官们肯定查不出来这种事,他们也只能在案头写写画画,闲暇时于廨房内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

    但一斑可以窥全豹,中书省的郎官们这样,门下省、丞相府的郎官们是不是也这样呢?

    念及此,第五琦就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急三火四的赶往京兆府。

    京兆尹崔光远的手中握有南衙禁军,负责长安内外城以及皇城的治安,这其中就有侦知情报一项。

    可令他震惊的是,竟然连身为京兆尹的崔光远也没听说过这些谣言。

    第五琦很不满,也很不安,但他忍住了火气,交代着必须马上查出谣言的源头,同时张贴布告,驱散谣言,决不能让这种动摇神武军根本的谣言继续蔓延下去。

    交代完具体事宜,第五琦一句闲话没说便又急三火四的走了,中堂屏风后闪出了一个人影,看着第五琦身影消失后的门口发出一阵怪异的冷笑。

    “大尹如何看此事啊?”

    崔光远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笑容,不管见到上位者还是比自己地位低的人。

    “十二郎,第五相公是个能吏,他的心思都在钱眼里,十二郎又何必在意呢?”

    这个神秘人叫独孤开远,独孤家一直是长安城内的大族,不论嫡系抑或各房支系都十分繁茂,作为独孤家凤州房的长房十二子,其人自幼就深受家族熏陶,有朝一日必须重现家族昔日之荣光。

    “第五相公倒可以不管,但大尹是否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这是他第六次来见崔光远,可崔光远这条老狐狸就是不松口,既不逮捕他这个阴谋之徒,也不对其拒之门外。

    独孤开远觉得这条老狐狸应该是在观望,抑或是说在犹豫,所以决不能放弃,必须一以贯之的坚持到底。

    “后路?什么后路,十二郎还是这么危言耸听,你要做什么不不闻不问就是,又何必拉上我呢?”

    见他还是如此敷衍的模样,独孤开远不由得咬咬牙,暗道只有下猛料才能有效果吧。

    “太子登基在即,大尹当初可是积极附逆之人,如果不做些什么,恐怕难以凭着首鼠两端平安无事吧?”

    崔光远何许人也,那是混迹于官场大半辈子的老狐狸,又岂会被一个后生晚辈几句话就吓唬住!

    “太子登基自是正理,可朝政还在相府、中书门下两省掌握之中,我又岂能不平安无事?”

    独孤开远又咬了咬牙,说道

    “恐怕大尹还不知道,那位大人物已经默许了!”

    “什么?”

    崔光远立时大变,袖子旁边的茶碗都被扫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第五琦离开京兆府以后不急着回政事堂,带着随从沿着大街到处走走看看,却发现了一个往日不曾注意的异常情况。

    那就是平日里负责巡察治安的南衙禁军大都不见了踪影。

    按照要求,每个坊内必须有一个伍,没条大街上必须有一个队,第五琦一连经过了七八个坊,没有一处附和要求。

    如果,万一出现了意外,可就万万反应不及了!

    。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连吃闭门羹() 
“崔光远这老家伙,整天稀里糊涂,如此发展下去非误了丞相大事不可!”

    第五琦心急火燎,也顾不得政事堂堆积如山的公文,又带着人返回京兆府。可通报之后却被告知,崔光远已经离开了京兆府,不知道去向了何处。

    各种问题挤在了一起,就算第五琦不擅长搞权力斗争,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但他总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心里才能有个准谱,寻思了一阵又带着随从去了兴庆坊韦府。

    门下侍中韦见素这棵官场常青树到了暮年,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尤其几年开春之后,先是记忆力大为下降,再就是反应也渐渐变慢。

    不管如何,他终究还是门下省的长官,作为最高权力的把持者,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任何人都要赶过来仰其鼻息。

    但中书省还是有政务需要处理,公文需要批复,韦见素的儿子,门下侍郎韦倜便代替其父执掌门下大权。

    第五琦不去找韦倜,偏偏来找不经常视事的韦见素,就是因为门下省真正做主的还是老到骨头掉渣的韦见素。

    出人意料的是,第五琦以堂堂尚书右仆射之尊,居然在韦府吃了闭门羹,韦见素以身体有病为由拒绝了与他见面,而且还让仆役代为传话,如有公事一切尽可以与门下侍郎韦倜商议。

    说了等于没说,韦倜向来主张轻徭薄赋,与其施政理念相悖,两个人自然也就不对付。而且,韦倜最近与李僖走的很近,他总觉得此人也许在背着韦见素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与其商议必定所托非人。

    思来想去,第五琦只好去见自己的上司,同样是不问政事的尚书左仆射夏元吉。

    夏元吉也是依靠秦晋位极人臣的,这两年身体不是很好,一直在家养病。第五琦也厌烦这个老家伙总是对自己制定的措施指手画脚,因而也乐得他不来政事堂。

    事到如今,能商议的重臣可能也只剩下这位,如果夏元吉也闭门不见,那还真就抓瞎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第五琦在夏元吉府上没吃闭门羹,通报以后,夏元吉很快就让家中的执事亲自引领着他到了会客的后堂。

    此时,夏元吉已经不能久坐,斜躺在一张胡床上,腿上盖着精美的锦被,见到第五琦以后马上笑逐颜开。

    “第五兄弟快快来这里做下,夏某这把老骨头已经禁不起折腾了,多少日子没见,甚是想念,想念啊!”

    说话间又挤出了几滴老泪。

    第五琦是个不擅长寒暄应酬的人,他自问是无法腆着脸说这种肉麻的谎话,但在吃了一整天闭门羹后,能得到如此对待,心中亦是大为感动。

    正所谓不知饿便不知饱,第五琦此时的感动便是由此催生出来的。

    “说吧,我知道你是个无事不登门的人,不经预约便突然来访,应该遇到什么难事了吧?说说,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辞!”

    第五琦拱手道

    “老相公容禀,今日我发现了一连串的怪事,特地来向老相公问计!”

    夏元吉抖了抖花白下垂的眉头,抬起半张眼皮看向第五琦,颤巍巍的问道

    “什么怪事,都让你老弟这么失态了?”

    第五琦便将今日所遇之事详详细细的都说了一遍。

    夏元吉眯着眼,耐心的听着,直到第五琦说完,竟然打起了鼾。

    第五琦心中大骂,这老家不知何时睡着的,自己岂非白说了一通?他忍不住上前轻轻退了夏元吉一下,夏元吉立时便醒了,赶忙问道

    “说到哪里了?老夫刚刚,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第五琦又讲了一遍,没等说完,夏元吉的鼾声又起来了。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家伙身体不中用,真要以为是在戏耍自己。

    这次他没有贸然去推醒夏元吉,只坐在胡凳上静静的等着,等着他醒过来。

    幸好夏元吉没让他久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个鼾没打上来,竟把自己憋醒了。

    夏元吉看到第五琦如坐针毡的模样,便有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连连致歉

    “你看看我这脑袋,说睡着就睡着了,这回简明扼要的说说,可别再睡着了……”

    于是第五琦再一次耐着性子说了一遍,夏元吉总算没睡着,可也半天没有动静。

    “老相公,老相公?”

    第五琦忍不住催促。

    夏元吉唔了一声,翻开两张都是褶子的眼皮。

    “咱们中书省你可以全权做主,至于门下省,韦见素那个老狐狸,肯定不会见你,你……”

    夏元吉沉吟着,口中就打了绊,第五琦暗道,刚刚在韦府吃了闭门羹的事我可是说了两遍,你这老家伙就没听见?真要怀疑一下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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