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仆人,将来在贵人左右效力……”
能够做大唐丞相的仆人,在巴赫拉姆看来绝对是天神对他们一家的垂青。
秦晋微微一笑。
“做仆人,未免委屈了他们,我正计划着带回一批波斯人,作为友好亲善的使者,让他们定居长安,如果老丈舍得孙子,可以给他们几个名额!”
到这里,巴赫拉姆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怅然若失的摆摆手。
“怎么舍不得?舍得,舍得,跟着贵人去了长安还能有好日子过,留下来,留下来,谁知道这混乱的世道还要持续到哪年哪月呢?”
实际上,秦晋此时也暗暗有些惊讶,一个普通的波斯农民居然能脱口而出“长安”二字,应该还是有些见识的。
以秦晋的经验,就算此地的一些贵族和官吏也未必知道大唐的京师是长安呢!
“老丈听说过长安?”
一言问毕,巴赫拉姆的脸上流露出了神往之色。
“当然,那是个能够与泰西封比肩的城市,我的祖父曾经护送波斯王去过大唐,后来又追随波斯王返回到这片土地,只可惜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可惜。
秦晋大概猜得出来,如果巴赫拉姆所言是真的,他口中的波斯王应该就是萨珊王朝末代国王,伊嗣俟的孙子泥涅师。
唐高宗时期,右卫大将军裴行俭曾奉命护送泥涅师由长安返回波斯,正与巴赫拉姆所言相契合。
如此说来,这个老者还是萨珊名门之后呢,只是因为王朝更替,家族被埋没在历史的黄沙之中,落得如今悲惨的下场。
只听老者缓缓说道:
“杀人作乱的,是修筑城墙的那些人,如果丞相有意为他们主持公道,就从那里查起吧!”
闻言,秦晋的脸色不禁又是一沉。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又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
秦晋扭头去看身后的姜凤翔,此时姜凤翔的面色既尴尬又难堪,不知道如何回答。
从姜凤翔的表情看,他或许不知道此事,但不意味着问题不存在。
秦晋又回过头去问那老者:
“你还能辨认出那些暴徒的模样吗?”
巴赫拉姆回忆了一阵,说道:
“具体面貌记得不清,但那些人与贵人们长的好像不太一样,他们更像是吐火罗一带的人……”
这位老者果然是个有着非凡阅历的人,对于周遭以及极远的地理环境信口说来,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就算是家道中落,也一定有过一些不凡的经历。
“吐火罗人?”
秦晋马上意识到,应该是随军征募过来的那些蛮族部落,至于究竟是哪个部落坏了规矩,看来还要彻查一番。
现在既然有了头绪,只要巴赫拉姆所言不假,那就一定查出那些行凶的暴徒。
只是这又涉及到了神武军团结的另一对象,如果凶案果然是蛮族犯下的,对他们惩处的过重,又一定会激起这些人的不满之心。
看来惩处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假若真凶在神武军内部,就连主官都要受罚领罪,但那些部落的首领就可以暂且不论,但直接参与杀人者,一定要揪出来严惩。
姜凤翔看出秦晋的面色不善,不等其下令就吩咐手下人去召集蛮部的首领到此处来拜见集合。
见状,秦晋摆了摆手,制止了姜凤翔。
“不可,如果趁夜召集蛮部首领,敏感之人一定会心生误会,再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你只须派出纠察队,名正言顺的到各营区调查,真查出什么问题,也不会惊了他们!”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骨咄禄之难()
新城营造工地,突骑施部落驻扎地,丞相彻查波斯人遇害案的消息已经传至,骨咄禄一夜宿醉刚醒,蛮族军营里不用什么都守着神武军的军规,比如饮酒这一条就是不被禁止的。
当他回忆起前一日发生的事情以后,就当真再也无法安坐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滴落。
因为那些波斯人正是其下令斩杀的,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他们所携带的财货。
实际上,遇害的几十个波斯人并非本地人,而是呼罗珊到泰西封商路上的行商。
偏巧这些人带着驼队走到了新城附近,被负责巡逻的葛罗禄人发现,骨咄禄恶从胆边生,全然不顾丞相禁令,对他们痛下杀手。
抢掠一番回来以后,骨咄禄就痛快的喝了一夜酒,以至于醉倒一天一夜,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原本以为是发了横财,结果得知丞相誓要彻查此事以后,才知道大难临头。
骨咄禄投靠神武军的时间不短,当然知道丞相言出必践的脾气,不论哪个,一旦违背了军规,都会得到无情的惩罚。而杀死了这么多的波斯人,下场必定难逃以命抵命。
“造反,大不了造反……”
骨咄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被他的部将听到以后,许多人都流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神武军在安西、吐火罗、呼罗珊等地都是战无不胜,几乎所有草原部族跟着一起都吃的膘肥体壮,让他们造神武军的反显然是极不明智的。
“怎么,你们都不想吗?”
此时的葛逻禄部已经被秦晋强行拆分为左右两叶护,默棘连为左叶护,骨咄禄为右叶护。
其中骨咄禄的右叶护中有许多杂胡与突厥人,他们对骨咄禄的认同并不比神武军高出多少,而现在让他们翻脸和神武军为敌,大多数都没有底气。
是以回应声寥寥无几,即便有人回应,也是小声劝说他再三思量,不要鲁莽!
骨咄禄不禁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豺狗,分战利品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说思量思量,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比别人慢了,现在事情败露,丞相意欲彻查,那些分了钱财的,都知道丞相的脾气和手段,哪个还想侥幸活命吗?”
此言一出,帐篷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突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唐人规矩,只除首恶,胁从不问!叶护莫如就认了这个首恶吧!”
乍闻此言,骨咄禄火冒三丈,脑门上青筋暴起,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于公然挑战和冒犯自己这个叶护。
“哪个没良心的豺犬?给我站出来!看我不砍死你……”
暴怒的同时,骨咄禄抽出了腰间所系出自秦晋亲手所赠的横刀。
现在的草原部族大多以获得丞相赠刀为荣,同时这在部落中也是威望的象征。
横刀刷的一声出鞘,帐篷内在此陷于寂静,无人敢于站出来承认。
骨咄禄扫视在座诸人,大声喝问:
“胆小的土鼠,都不敢站出来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站在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一双铁钳般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过去。
仅仅刹那的功夫,骨咄禄手中的横刀就被其双手夹住,骨咄禄大骇,意欲夺回横刀,但一连用力三次竟然无法挣脱。
他的决断极快,在连续三次无法摆脱以后,便舍弃了横刀,从另一侧腰间抽出了惯用的马上弯刀,然后在电光石火间往哪壮汉的脖子上抹去。
只可惜,壮汉的伸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笨拙,魁梧的身躯猛地向一侧躲避,然后又将横刀抄在手中,高高举起,又斜斜的向下劈过去。
这一下如果劈在实处,骨咄禄必然身首异处。
但骨咄禄在战场上拼杀了多年,有着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仅仅稍微侧身,就躲过了这致命一击。紧接着,已经挥出去的弯刀又翻转过来,砍向了壮汉持刀的右手腕。
猛然间,骨咄禄只觉得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不禁心下大骇。竟是被一名部将环臂抱住,只听他大声的喊着:
“你们还等什么?咱们提了骨咄禄的头去见丞相,必能免除一死!”
这一声大喊登时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即便没有表明态度的人也仅仅是停留在原地没有加入群殴骨咄禄的队伍中。
片刻的功夫,骨咄禄众叛亲离,跟在他身边的几个随从虽然忠心耿耿,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残忍的杀死。
只有骨咄禄被打翻在地,承受着众人的殴打。
他的部将们似乎并不急于将其杀死,而是尽情的进行着发泄式的殴打。很快,身为叶护的骨咄禄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双手死死的抱着头部,蜷缩在地上,口中大声的咒骂着。
只是再狠毒的咒骂也无济于事了,殴打过后,一众人将他用牛筋绳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骨咄禄越是挣扎,牛筋绳就勒得越紧,口中还是不肯伏低。
“你们这群卑鄙的豺狗,要么杀了我,要么我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下地狱!”
那壮汉轻蔑的冲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清醒清醒吧,到现在了,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到丞相面前去多嘴呢?放心吧,你死了以后,丞相会重新选拔一个人任命为右叶护,你的那些女人和财产,自有新叶护来接收,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放肆的大笑激的骨咄禄双目充血赤红,他在地上徒劳的挣扎着,一张嘴长的极大,似乎要将那壮汉一口吞下肚中才解恨。
“突特你这头忘恩负义的杂胡小狼,如果不是我将你从奴隶贩子手中救下,你现在还是个手脚上拴着铁链,供人取乐的东西……呜……”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巴上就挨了重重一踢,顿时疼的说不出话来。
名为突特的壮汉是安西杂胡奴隶,只因远远高于一般人的身量被骨咄禄看中,才成了其军中的百人将。
然则这厮条养不熟的狼,竟然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发难,落井下石!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合并葛罗禄()
骨咄禄的脑袋被砍了下来,头发散乱被污血粘成一缕缕的,盖着青黑色的脸。
秦晋瞥了一眼地上的首级,就快速的扫视了排成一行的葛罗禄右叶护勇士们。
“很好,做得很好,你们之中,是谁杀了骨咄禄?”
“我!”
壮汉图特站了出来,得意洋洋的看着秦晋。
他觉得自己应该交了好运,凭借着杀掉骨咄禄的功劳,应该会被任命为新的右叶护。
只是他没有觉察出秦晋话语中的寒冷。
“你是怎么杀掉葛罗禄的?又是为什么杀掉他?”
一连两个问题,图特回答的有些颠三倒四,但也将该讲的都说了出来。
“葛罗禄不应该有骨咄禄这样的败类,他该死,小人将他的首级砍下来敬献给丞相,就是要向丞相表明忠心。是他带着人杀了那些波斯人,手段残忍,所有人都反对,可又都害怕他的淫威……现在这个人已经下了地狱,再不会有人公然违背丞相的命令……”
秦晋淡淡的唔了一声,然后又对军法处的执行官道
“这件事应该如何判决?”
执行官表情颇为紧张,机械的答道
“骨咄禄违抗军令,抢劫财货,擅杀平民,按照军法应当斩首示众。但他已经伏诛,便只将其首级示众即可……”
到此处,执法官顿了顿,又提高了音量。
“图特擅杀上官,罪同叛军,亦当腰斩!由于战时缘故,本着只问首恶,胁从酌情轻判的原则,附逆者亦要抵受三十军棍!”
登时,在场之人一片哗然,秦晋厉声喝道
“都还愣着作甚?将这作乱的家伙拿下!”
图特这时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军法处的宪兵三两下就将其按翻在地,用精铁打造的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
百多斤的铁锁链加身,图特虽然健壮,但同样行动不便,只能频频哀嚎求告。
“小人冤枉,冤枉啊,小人杀掉骨咄禄就是因为他违背了丞相的命令,先人无罪啊!”
秦晋并不理会,只淡然转身离开,执法官则大声的教训着图特。
“骨咄禄罪该万死,自有军法处依律惩处,你擅自杀掉上官,亦违军法,乖乖领死吧,也少受些活罪!”
此言将图特惊得浑身一颤,他当然见识过神武军中执行腰斩军法的残酷。
行刑的刽子手利斧上下相差若干,就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若想罪犯少受些罪,就将斧子向头那一侧偏上几分,一斧子下去,重要脏器皆被砍坏,自然死的就快。
如果往脚的一侧偏过去,虽然不免一死,可因为避开了重要脏器,就要多活一会,多遭那惨绝人寰的大罪。
只要想一想那些受刑后惨呼哀嚎的景象,图特就吓得浑身发抖。
他现在真有点羡慕骨咄禄,虽然死的狼狈窝囊,却也死的干脆利落,几乎没遭什么活罪。
而即将遭受腰斩的自己,恐怕就要在众人的围观中,痛苦的死去。
“饶命,饶命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一定只听丞相的话,不……”
也许是烦他聒噪,不知哪个将一团破布塞进了图特的口中,便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
鼻涕眼泪一股脑的流了出来,他现在只希望能够活着,哪怕做一个失去自由的奴隶也是好的。
图特就是奴隶出身,可以为了活着不择手段,也可以不要任何尊严,也正是这种性格,对杀死于自己有解救恩的骨咄禄时竟然没有半分的愧疚和犹豫。
这是骨咄禄可悲之处。
骨咄禄原本也是个残忍狡猾的家伙,死在他手下的草原英雄一双手也数不过来,可最后竟然悲惨的死在了一个奴隶之手,还真是让人唏嘘呢。
默棘连听说了骨咄禄被奴隶出身的图特杀死以后,非但没有幸灾乐祸,倒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感慨。
“骨咄禄虽然分裂了葛逻禄部,可毕竟是个狼一样的勇士,没了他以后,葛逻禄部恐怕自此要没落了!”
对于那个图特,默棘连觉得死不足惜,这种反噬主人的家伙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为人所憎恶的,亦不会有人同情他。
默棘连的胆子很小,生怕受到骨咄禄的牵连,影响了自己的左叶护,于是就急忙赶去拜见秦晋,希望摆脱自己与骨咄禄的关系。
秦晋自然也不会随便的迁怒于默棘连,这个家伙还算老实本分,在他的带领下,相信葛逻禄部会安稳不少。
所以,秦晋决定将左右叶护一并交由默棘连统领。不过,左右叶护的制度依旧保留,他只不过是同时出任了左叶护和右叶护的首领而已。
换言之,一旦默棘连犯了某些错误,抑或是死后,左右叶护也随时会各自任命新的首领。
即便如此,默棘连也是欣喜若狂,他万万没想到,骨咄禄之死对于自己而言竟是个极好的机会。
一时间,惊恐疑虑尽散,同时也越发的对这位大唐丞相死心塌地,此番西征,他一直谋求为葛罗禄部取得一块可以放牧的土地,现在看来距离这个目标又近了一步。
只是默棘连懂得分寸,在平白的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就暂且压制了这个念头,等待以后寻着机会再向丞相讨封。
实际上,神武军西征,征服了大片的土地,用于控制各个地方的军队每每都是捉襟见肘,一路追随而来的各部族也都得到了相应的镇守地,尤其是那些奉命进入身毒国的蛮部,都得到了大片的土地。
然则,葛逻禄部由于曾经背叛的前科一直得不到重用和重视。
默棘连长长为此感到惋惜,如果当初他们的首领没有出尔反尔,也许现在的葛逻禄部就是另一番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