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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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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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不得了了,禁军的人要硬闯宅子,老奴,老奴拼死才争取到一刻钟时间……”说着,又抬起袖子拭去噼里啪啦滚落的眼泪。

    杨国忠大怒,“欺人太甚!”

    就算他现在不是宰相了,可族妹现在还是皇贵妃,谁敢如此落井下石?

    杨国忠豁出去要卖一卖这张老脸,可来到前庭后却更是怒火上涌。只见,数十名禁军甲士明火执仗的闯了进来,几名试图阻挡的家奴已经被打翻在地。

    原来,此次带兵入府的,竟是杨国忠一手提拔起来的杜乾运。他一直对杜乾运忽冷忽热,就是觉得此人太过油滑,若非夹袋里缺人才,岂会用这等人?

    现在提拔了他,他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

    “杜乾运,你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谁给你的胆子 ,敢到这里胡作非为?就不怕死吗?”

    杜乾运来到杨国忠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笑道:“杨相公勿怪,下吏也是奉命行事,否则不用您老动手,旁人就先动手要了下吏这吃饭的物什!”

    杨国忠怒极,“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刀呢?拿刀来!”他身边并未随身携带武器,就冲家奴大喊着去取刀。

    只是一言未落,杜乾运带来的禁军纷纷横刀出鞘,阳光映在雪亮的刀身上,闪出偏偏白光,刺眼至极。眼见着这等情况,那些家奴吓的脚步都挪不动,竟没人再听杨国忠的指使。

    杜乾运立时转身,冲着麾下禁军作色斥道:“都作甚?把刀收起来,别吓着杨相公!”

    此等装腔作势,杨国忠岂能看不出来,想他当朝宰相,今日竟被这样一个卑鄙小人羞辱,不禁仰天长叹。

    “杨相公别只顾着叹息,天子敕令,须得日落前搬出永嘉坊,再晚,下吏可,可就为难了!”

    杨国忠无可奈何,自己豁出这张脸,总算不用一刻钟限时搬走!日落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时间倒是从容的很。

    “装车吧!”

    他冲家奴一挥手。

    杜乾运却又凑了上来,“天子敕令,只须装私财五车!相公且安坐,下吏都府门外候着!”说罢,带着凶神恶煞的禁军一拥而出。

    杨国忠已经出离了愤怒,剩下的全是惊心与恐惧。

    天子这是要将他一步步赶上绝路吗?

    老仆却过来请示,“车装好了,不知去往何处?”

    “永宁坊!”

    老仆又迟疑道:“虢国夫人亦有天子敕令,今日勒令出府!”

    ……

    长安城南,崇业坊,五辆大车先后驶入,坊内街道拥挤肮脏,路边水沟里散发着阵阵骚臭。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从轺车上下来,不禁掩面怨道:“甚鬼地方,如何住嘛!”

    “夫人,平民之坊,都是这样,比不得永宁坊!”随车婢女低低答道。

    那女子轻叹了一声:“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走,进去看看!”

    忽的,坊门外响起一阵吆喝之声:“坊内车队可是虢国夫人府上?”

    那女子闻言停下脚步,惊奇的望向坊外大街,口中讶道:“哪个找我?”

    一个矮胖中年男子一步三摇的进来。

    “咦,你不是那个薛景仙?”

    薛景仙的目光在虢国夫人脸上身上上下游走,嘿嘿笑道:“正好,夫人既在,也省了景仙麻烦,特向夫人讨还阴山雪!”

    虢国夫人娥眉微蹙,不悦道:“马既已送我,还要讨回去,好没道理!”

    薛景仙很有耐心,说道:“杨相公失势,夫人也自身难保,下吏所请之事自然也就泡汤了,阴山雪价抵万金,夫人留下就不怕烫手?”

    ……

    大明宫,潼关送回的奏报就在御案上,李隆基烦躁的倚靠在软榻之上。

    哥舒翰果然没让他省心,刚刚到潼关就杀了田建业。杨国忠任用私人与哥舒翰争斗,李隆基是知道的,只想不到哥舒翰下手如此之快,之狠!

    尽管李隆基心中很不快,但他还是强忍了下来,哥舒翰毕竟领兵在外,若无大过是万不能责罚的,除非像当初下定决心要杀掉封高二人一般,遣了心腹宦官去,突下杀手,否则,就只能以安抚为主。

    思忖半晌后,李隆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疲劳。

    高力士蹑手轻脚的进入殿中,低声道:“圣人,贵妃来了!”

    闻言,李隆基又是一阵心烦,“朕不见她,让她回去吧!”

    殿外已经隐隐然有哭闹声,责骂声传了进来。

    一想到贵妃痛苦伤心的模样,李隆基原本凝成冰的心肝似乎又渐渐融化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寺中有贵客() 
次日一早,朝廷风云再起,天子颁布诏书,拜门下侍中韦见素为中书令,总领国政。同时又颁下敕令,命太子同在政事堂与闻国事。

    朝野顿时哗然一片,唐代中书令执政事之笔,有出令之权,但凡以此为本官的实乃宰相之首。百官们何曾想到过,一向以影子宰相著称的韦见素,竟也能接替杨国忠为宰相之首。

    更想不到的是,一向被天子打压,重重防备的太子,居然也能堂而皇之的入政事堂与闻国事了!

    政事堂内,韦见素端坐在数日前还属于杨国忠的位置上,面上静如古井之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一众佐杂官员见礼之后便各忙其事,独独这位韦相公仍旧端着身子坐在案前,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其实,韦见素心里苦啊,却不能说。这哪里是做名副其实的真宰相,分明是将自己架在了火上炙烤。李林甫、杨国忠做宰相均有所依仗,李林甫有满朝无人能及的权谋勾当,杨国忠有皇贵妃的族妹以作奥援,他韦见素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也就算了,天子居然还将太子也塞进了政事堂。

    这让韦见素好生为难,如何处理与太子的关系,就成为顶顶头疼的一个大麻烦。与太子同在政事堂办公,难免就会有交集,距离太近了难免会招致天子的猜忌,距离太远了又会恶了太子。

    正冥思苦想间,一身常服的太子李亨举步进了政事堂。韦见素赶忙起身行礼迎接,李亨却近走几步上前,谦逊的扶住韦见素。

    “韦相公不必多礼,李亨到政事堂来是做学生的!”

    “殿下客气了!”

    李亨敢自认学生,韦见素可不敢接这顶老师的帽子,天知道大明宫中的那位圣人哪一天会翻脸。

    其实,现在是冬季,按照往年旧例,远没到办公的日子,只不过非常之时,政事堂便时刻要有一名宰相当值。现在杨国忠被罢相,政事堂内暂时只有韦见素一名宰相,所以即便无事,他每日亦要坐在政事堂中,以应对突发事件。

    韦见素与李亨枯坐了整整一个上午,仅有两桩事亟待解决。

    其一是潼关大军的军资粮草调配,其二是北衙禁军的扩军章程须得审核批准。

    军资粮草一事都有成例在前,只要循例办理即可。唯一有些难处的是北衙禁军,兵员成分,招募多寡,这些都是秦晋实现你定好了呈递上来的。然而韦见素在兵事上颇为生疏,以往又有杨国忠做主,他只在杨国忠需要时提供建议,现在头顶上没了大树,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太子李亨接过了韦见素转递过来的扩军章程,通读一遍后顿觉惊奇,在这份章程中,竟见不到此时公文中常见的春秋笔法,凡是涉及数据,必然使用精确数字。各项条款,分门别类条条列出,既详细又清晰易懂。虽然有些失之啰嗦,但却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好公文。

    在李亨看来,这简直难以置信,一个人既文武皆通,又胆识过人,可能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于是,便起了与之深谈一番的心思,倒要看看此人肚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然则,他也清楚,虽然有父皇的敕令可以军国事,却不意味着可以与臣下尤其是手握兵权的私下交往。

    ……

    秦晋自从羽林卫中被放出来,还没回过胜业坊的府邸,据说杨国忠曾安排人欲将他的家抄了,后来不知何故又不了了之,直到杨国忠罢相以后,位于胜业坊的府邸就再没有人去骚扰过。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神武军被杜乾运和独孤延熹两个人折腾的乌烟瘴气,通过贿赂任免军将,排挤掉了大批原本经过严格考试选拔出来的旅率队正。还有城防巡察,也用金银赎买彻底取代了按律关押,使得逐渐趋于好转的宵禁状况又故态复萌。

    现在一切又恢复到秦晋进谏天子之前的状态了,裴敬等人终于被从马厩中解放了出来,所有人均官复原职。杜乾运这个检校神武军中郎将直接被一撸到底,随之一同被清理的还有独孤延熹。

    独孤延熹刚刚坐上神武军校尉的位置没几天,连瘾都没过够,就被无情的撵了下来。他将手中的木锹狠狠掷于地上,却冷不防脚下一滑,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入手处一片湿冷黏滑,抬起手来却见右手上沾满了黄绿色的粪便。

    战马拉稀了,然而他的关注点并不在战马身上,一晃之后,再也忍不住冲出马厩,趴在雪地上狂吐狂呕,恨不得将腹中肠胃一并都吐出来。

    “没用的软脚鸡,赶紧爬起来铲粪去!铲不完,休想吃晚饭!”

    随着斥骂声,独孤延熹又觉得一只大脚狠狠的踢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倍感屈辱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和对方拼命,然而却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那人仅虚晃一下,身体就失去了重心扑倒在雪地上。

    “杜乾运,我跟你拼了!”

    别看杜乾运油滑无比,又是个墙头草,但论个人勇武还颇有些能耐,独孤延熹生的身强体壮,平日里和人斗殴也甚少吃亏,今日却被戏弄的丑态百出。

    杜乾运折腾得够了,眼见着独孤延熹像发了疯的蛮牛一般,横冲直撞,一时间摆脱不开纠缠,脑门就冒了汗。万一被这厮伤到,那才是倒霉催的。

    “哎,哎!再胡搅蛮缠,给你告到秦将军那里,到时可不是踢两脚能了事!”

    果然,独孤延熹听到杜乾运提及秦晋,立时就停了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这辈子绝不想再被关到那尺把大的斗室中,那种痛苦和绝望,简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乾运不再理会独孤延熹,径自走进马厩,抄起草垛上的木锹,铲起一堆马粪恶狠狠扬了出去。今日若清扫不干净,肚子又要挨饿了。

    秦晋领了敕令,清算杨国忠安插在军中的亲信私人,但凡查实悉数没入狱中,家产一律充公。神武军中那些这几日大发横财的军将一个个家财散尽,看得人心惊肉跳,胆战心惊。杜乾运无奈之下只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希冀与重新投靠秦晋,以保全家产。这才不得已在马厩中铲粪赎罪,其间为了表忠心,甚至不惜亲自带人去逼迫杨国忠搬出永嘉坊。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回头路,只能靠在秦晋这颗大树上。

    ……

    这一日,京兆府少尹王寿亲自到禁苑拜会秦晋。秦晋得报后大感意外,他与王寿素无来往,就算有些公事上的关系,也还没到令此人亲自的拜会的地步。

    京兆府少尹毕竟是城中显官,秦晋不能拒见,谁知王寿刚一见面就愁眉苦脸的请他为民除鬼!

    秦晋顿觉荒谬无比,“子不语怪力乱神,少尹何以有鬼神之说?”

    “将军不知,近日城中连发命案,皆有苦主报案,乃青龙寺外积尸所化恶鬼所为。京兆府可管这地上不法之人,却难治那些虚无缥缈的鬼魂啊!”

    秦晋哈哈大笑,他从来就不相信世上有鬼神这种东西,于是便让王寿安心,一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当天,秦晋就带人往青龙寺外巡察,果瞧见寺门外堆积如山的逆胡首级,这上千首级已经被冻的青黑冷硬面目狰狞,乍一看去却是让人心生恐惧。虽然朝廷的初衷是用这些首级震慑不法,激励人心,但毕竟是在长安城里,不宜摆放时日过长,眼看着便要春来回暖,气温升高以后,**溃烂,届时将更难处置。

    秦晋略一思索便决定,先将首级清理掉再说。于是行文政事堂,在得到允许之后,又准备了数辆大车,打算将青龙寺外这数千颗首级运到城外就地掩埋。

    谁知寺内住持行真法师获悉此事后,便主动向秦晋请愿,希望可以做一场法事,超度这数千个枉死亡魂。

    秦晋立即点头应允,他当然不相信世间有亡魂,也不信什么超度之说。之所以同意由行真法师做这场法事,一者为了去除恶鬼作案的谣言,以稳定人心。二者可以转移长安朝野对杨国忠罢相这场朝廷地震所引发的关注与不安。

    行真法师选定吉日,届时秦晋亲入青龙寺,然则却不是为了超度亡魂,实是另有目的。在法事进行之前,他突然请出了一道天子敕书,痛斥逆胡作乱之罪,然则念其已经伏诛授首,圣天子恩泽浩荡,特有此次超度法事,若再敢为祸大唐百姓,定叫其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称快,赞颂秦晋德行!行真法师来到秦晋身侧,低语道:“有贵客在斋房,欲见施主!”

    秦晋见行真法师一脸神秘,便问那贵客身份。

    “施主一见便知!”

    行真却不肯事先吐露,秦晋也好奇心起,便跟着他绕过大雄宝殿,转入幽深的寺院,东拐西拐之后终于停在一处独立的院落门前。

    “贵客既在院中,施主请进。老僧还要主持法事,且先告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欲静风难止() 
院落的门突然开了,一名青衣沙弥出现在秦晋面前,双手合十道:“请施主随小僧入内,贵客已经恭候多时!”

    秦晋好奇之心更盛,便随之入内,绕过影壁后,却见一名中年男子立于院中,虽然仅着了一身寻常袍服,但举手投足间却处处透着雍容气度。

    直到那中年男子转过身来直面秦晋,秦晋这才骇然发现,此人长相竟像极了太子。他与太子李亨有过一面之交,虽然仓促而过,但其容貌还是有些印象,再细细看去,不是太子还是何人?

    “下吏拜见……”

    那中年男子一把扶住了欲下拜的秦晋,笑道:“此处乃修行之地,何必拘泥于俗家之礼?走,你我叙谈一番!”

    与太子李亨并肩而行,秦晋心中有说不出的古怪,坊间都说太子资质平庸,胆小怕事,此时见面才发现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如果太子是个庸碌胆小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如此巧妙的时间地点安排一次见面呢?

    想到此处,秦晋心中一动,太子隐匿行踪来与自己相见,怎么可能只为了叙谈?都说李亨被天子打压的束缚住了手脚,任权臣拿捏,而今所见也未必真是如此。

    然则,此时与太子走的太近,却未必是好事,若惹得李隆基猜忌,他所谋划的事情,势必将遇到极大的阻力。

    “殿下但有吩咐遣人知会一声,下吏定当竭心尽力而为……”

    李亨听罢却笑而不语。此处院落并不大,两个人先后进入斋室,幽冷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仿佛整个身体都被阵阵寒意所包裹。

    斋室内没有取暖,又由于不见阳光,体感温度竟比院中还要低上许多,咋受寒气的秦晋忍不住打了喷嚏。

    两人入座后,李亨却叹息了一声。

    “僧侣苦修,实非我等凡人所能比,心志如金如实,更是使人汗颜……”

    秦晋忽然发觉,这位太子竟一改李家亲道而远佛的态度,似乎对佛教颇有好感。不过,后世所总结的经验教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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