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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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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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百官的记恨,杨国忠早就习以为常,心不狠手不毒坐不了这宰相之首的位置,得罪了百官没甚好怕,只要圣眷一日不衰,这些小鱼小虾还不是脚下蝼蚁一般,任凭蹂躏!

    然则,杨国忠猛然发觉含元殿上的不寻常之处,原本宣读诏书的礼官不知何时已经退下,此时站在殿上高声宣讲的则是一名宦官。而宦官口中所吐之言,听得一二句竟觉好似拜除敕书一般。

    但再听下去,却不禁奇怪,元日大朝会如何竟有罢黜官员的敕书?也太不合乎礼制……

    直到中书门下平章事等字眼一个个跳了出来,杨国忠已然觉出不妥,可他之前走神,并未听清这一道敕书是因何人而念,可从百官们肆无忌惮投射而来的目光中,心中七上八下,一时间竟忘了让他恼怒不已的哥舒翰。

    “罢黜杨国忠……等使、官职……”仅仅官职使职那宦官就念了近一刻钟时间。

    当杨国忠三个字从宦官口中吐出时,倏忽间他竟生出了不真实的感觉,直以为今日这大朝会是在做一个荒诞不经的梦。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窃窃私语不断涌入耳朵,滚热的汗珠自两鬓滑落瞬间,又变得冰凉浸体。

    与杨国忠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文武百官,以及同样盛装华服的太子李亨。

    他透过人群,甚至可以看到杨国忠的身体在颤抖,在摇晃。尽管对父皇的举措难解其意,但罢掉杨国忠相位,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太子李亨深深吸了一口含元殿中冷冽的空气,顿觉精神一震,新年新气象,但愿没有了奸相杨国忠的大唐能够顺利平叛,重现辉煌盛世。只料想不到父皇总能出人意表,扭转乾坤……

    昨日李泌的分析还言犹在耳,虽然语焉颇多避忌,但还是清晰的表达了他的看法,天子之所以有禅位之想,以善意揣度,是年老精力不济,欲使太子重振朝纲。以恶意揣度,无非是折腾烂了摊子,自身又心力不足,找个背黑锅的人而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圣人亦可怜() 
“杨相公,请吧!”

    宣读敕书的宦官小步快走来到杨国忠面前,语言和态度还算客气,没有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去了冠带,也没有令左右将之轰了出去。即便如此,杨国忠也难以接受这突然出现的祸事。

    “圣人,圣人,臣冤枉,臣要辩白……”

    那宦官皱眉道:“杨相公,有什么话退了朝再说,圣人没让羽林上殿,已经是给相公存了天大的体面……”

    “你,你……”

    杨国忠这几年颐指气使惯了,何曾被宦官如此当面教训过,指点着那宦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又满怀期待的忘了一眼端坐于含元殿上的天子,然而天子却面无表情,对他的呼喊无动于衷,巨大的恐惧感顿时升腾而起,一时间也乱了分寸。

    “请吧,杨相公!”

    宦官又提醒了一句,杨国忠放弃了挣扎,失魂落魄的在两名小宦官的护持下离开了含元殿。

    百官们面面相觑,天子突然出手整治了杨国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有资格上 含元殿的官员,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的与杨国忠有所牵连,一旦天子决心铲除杨国忠,那么又会有多少人受到无妄的牵连呢?

    文武百官们诚然恨透了杨国忠,但身在矮檐下,便不止一次的向他低头,乃至投效。今日散朝后,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难以安然返家……

    这种担忧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天子罢黜杨国忠,将极有可能以哥舒翰为宰相之首,让此人总览国政,亦不知有多少人会被气清洗掉。

    一时之间,元日大朝的节日气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

    将杨国忠撵出含元殿以后,天子的神情有了变化,似乎疲惫以及,招手对身旁侍立的宦官嘱咐了几句。

    “大唐皇帝敕令,神武军中郎将秦晋,忠心为国,赏千金,着其上殿……”

    站在百官前列的太子李亨心中一动,父皇下令释放秦晋,虽没有明说因由,但一眼就可以知道所为何来,李泌的判断果然没错,秦晋弹劾杨国忠的奏疏对父皇的触动之深,已经胜过了他对杨家的宠信。

    秦晋曾在弹劾奏章末尾描绘了一副大唐一甲子之后的假想图,外有藩镇割据,内有阉宦作乱,天子废立操纵于外人之手,此等情境让人不寒而栗,在惊叹秦晋胆大包天的同时,也不禁为其暗暗捏了一把汗,万一父皇被彻底激怒,要了他的性命,便实在可惜了。

    而此时天子罢黜杨国忠,又委婉的下令释放秦晋,赏赐金帛,这一连串的举已是向天下宣示,秦晋的弹章所言属实,杨国忠的确对安禄山造反以及洛阳的失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很快,秦晋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来到含元殿,身上的冠带袍服明显有仓促穿戴的痕迹。天子这时才露出了点笑容,对他大加褒奖了一番。

    只是,这些看在太子李亨的眼里,总觉得有些奇怪与别扭,以他对天子的了解,近二十年以来,还没有谁因为大言犯谏而不受到惩处的,不管所谏之事究竟是否合情合理。

    一场盛大而又冰冷的元日朝会终于走完了所有繁琐的流程,当典礼的宦官宣布退朝时,有些人禁不住留下了激动的眼泪,从始至终,天子只罢黜了杨国忠一人,对一众党羽并没有当殿处置,不论将来如何,至少今日还能安然回到家中,这已经是幸甚之至了。

    一日之间,权倾朝野的宰相杨国忠倒台了,倒的让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同时又大快人心。之所以莫名其妙,那是因为此前天子一直极力的培植回护这位贵妃的族兄,现在竟然态度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举罢黜掉了他身兼的四十余职。天子的手段魄力,不禁让人为之拍案叫绝。

    与此同时,秦晋弹劾杨国忠的内情也通过各种明里暗里的渠道迅速传遍全长安城,百姓们都知道了,是这位年轻的中郎将直言敢谏不畏生死,一举扳倒了奸相杨国忠,使得圣明天子不再被奸狡小人所蒙蔽。

    太子李亨在最初的兴奋过后,内心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忐忑与煎熬之中。因为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其一生最擅长平衡之术,哥舒翰若没有统帅而是万大军坐镇潼关,或许还有那可能成为总揽国政的宰相之首,以现在的局面那是断不可能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天子究竟会以谁为宰相之首,以后的政策又将引向何方……一个个问题竟折磨的李亨寝食难安。如果再找一个与哥舒翰打擂的硬骨头狠角色,宰相之首的位置换了张三李四,又与杨国忠有什么区别呢?

    “殿下勿忧,以天子圣命,断不会重蹈覆辙,请安坐等待便是,不日即将有结果!”

    李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再任凭李亨如何追问,都只以等待二字回应。

    让李亨揪心的事还不仅限于此,杨国忠罢相以后,追究相关责任的事,天子却迟迟不肯提起。加上皇贵妃仍旧稳居后宫,焉知此人没有卷土重来之日?

    就在李亨患得患失之时,一道天子敕书顿时让他精神一震。

    “……太子与闻军国重事……”

    在听到这最关键的几个字以后,李亨的脑中顿时有如万马崩腾,那宣讲敕书的宦官又说了些什么责全然没听进去,他只知道,父皇竟破天荒的放开了自己被束缚了十几年的手脚。虽然仅仅是与闻军国重事,可与从前的严加防备处处限制,已经是天渊之别。

    “殿下,殿下?”

    那宦官一连唤了数声,才将愣怔怔呆跪在地上的李亨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宦官很是殷勤的上前搀扶着李亨起身,“殿下快些起身,地上凉,别浸了身子。”

    李亨习惯性的歉然一笑:“不妨事!”

    东宫上下还有一个人从“与闻军国重事”这几个字里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那就是被排挤出皇宫的宦官李辅国。自打进入东宫之后,太子虽然对他客气有加,但他也知道,这是太子不信任他,谨慎防备的表现。李辅国有时也气闷,自己明明是被高力士那些大宦官们排挤出来的,现在却被当成了高力士的耳目,无端遭人猜忌防备,真是有冤无处诉!

    这时,李泌又一改平日的言笑自如,极为严肃的正告李亨。

    “圣人虽有敕令与闻军国重事,殿下亦当如往常一般不闻不问才是!”

    得了李泌的提醒,李亨猛然警醒,焉知这不是天子的试探之举?若自己果真堂而皇之的到宰相政事堂去与闻国事,又不知天子会作何等猜忌想法。

    李亨颓然一叹,“难也,难也!”

    一连两个难字,包含了他这十数年来的压抑与委屈,如果再有来世,他绝不会选择当这个太子。然而,命运却没掌握在他的手中,做太子也好,做普普通通的藩王也罢,都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就算做皇帝,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李泌又道:“殿下也不必灰心,再等等看,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还能有什么转机?李亨已经难再奢望。除非……他很快压下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父皇春秋正盛,怎么可能就此西去……

    ……

    大明宫,天子所居便殿,秦晋在此置身于其中,大有恍然一梦的错觉。好像那几日牢狱之灾,仅仅是刚刚醒来的一个噩梦。不过,天子李隆基的言语中,却在时时提醒他那不是梦,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数日囚室之苦,秦卿受委屈了!”

    秦晋正身答道:“能够为国除贼,些许冻饿,算不得什么!”

    李隆基哈哈大笑,赞道:“当此之时,我大唐就需要秦卿这等直言敢谏的骨鲠之臣,可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啊!”

    “臣万死不敢!”

    君臣二人的对话机械而又和谐,秦晋就算再愚钝也看得出来,此时的李隆基神思不属,表面上谈笑自如,心情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愉快,甚至应该说是郁闷。

    的确,李隆基罢黜杨国忠一定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边将反叛,天下糜烂,使他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杨氏姐妹拌的哭诉,又使他原本就年老空虚的精神世界更是雪上加霜。

    倏忽间,由盛世太平天子跌进了地狱,家事国事都成了一团乱麻,就算精神力再强大,意志再刚强的人,也很难承受得住这种打击,更何况,此时的李隆基已经是七十高龄的老人。

    让一个身体和精力都不济事的老人,来承受这种双重压力,就算他是皇帝,不也还是个血肉做成的人吗?

    秦晋还是头一次从这个角度去看待李隆基,他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古稀老人。然则,既然李隆基做了大唐天子,就要承担起天子的责任。当然,由天子之位带来的痛苦,也要一并承受!

    “朕问你,在弹章末尾那些话,究竟夸大其词,还是真如所想?”

    秦晋沉默了,他所描绘的乃是人们所熟知的历史,就这他还轻描淡写了几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杨家皆失势() 
说实话,秦晋也没想到,对于他所描述的晚唐惨况,李隆基并没有失去理智的报以愤怒。与之相反,这位老迈的天子竟以极为冷静的目光去审视了一番,也许正是基于此,才艰难的做出了决定,罢黜杨国忠的宰相之位。

    由此,秦晋在惊叹唏嘘的同时,也明白了,李隆基并非不知道是杨国忠的无能与自私加速国事的糜烂败坏,只是做了四十余年的太平天子,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自此可以高枕无忧,安于享乐。

    直到安禄山攻陷东都洛阳,才将李隆基从这个虚幻的大梦中一锤击醒。然而,他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锐意进取的李隆基了,他就像鸵鸟一样,将脑袋拱在地上,以为如此就可眼不见为净。可是他错了,一个失去了自信的天子,再也难以平衡臣下的勾心斗角,乃至无所不用其极的构陷,以及**上的毁灭。

    秦晋的一道弹章,仅仅使李隆基正视了其中的一个问题,在内忧外患之际,朝堂上再也容不得内斗。

    “臣也是据实情分析,若形势发展科分为上中下三等,自中等以下,只怕,只怕实难避免!”

    李隆基目光陡然一凛,问道:“何为上中下?”

    “外患频仍,内斗不止,此为下。外患与内斗有其一,此为中。内斗息而外患绝,此为上!”

    有了那道看似妄言大胆的弹章打底,秦晋在与天子李隆基对话的时候也再无所顾忌,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和盘托出。

    “以臣所见,安贼逆胡势已坐大,靖乱平难已非朝夕可成。我大唐为由内部精诚团结,方可度过难关。”

    李隆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反问道:“河北道十五郡联合反正,若逆胡后路断绝,安贼坐困洛阳,已经是朝不保夕,何来非朝夕可成之语?”

    秦晋叹了口气:“地方各郡实权在黜陟使与节度使,郡太守此其一。十五郡联合反击安贼,看似声势浩荡,实际却力量分散,互不统属,手下既无精兵又无良将,安贼只须派强将领精锐一部,则可轻易各个击破,此其二。朝廷反应迟钝缓慢,朔方军顿兵不出,坐看时机消逝,此其三!”

    李隆基默然不语,不知在座何种想法,秦晋诚然不希望历史的悲剧重新上演,然而河北道的消息迟迟送不到关中,不详的阴云已经在心头弥漫积聚,越来越多浓重。

    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秦晋只希望李隆基能够开开窍,别再为了些蝇营狗苟而杀人。高仙芝和封常清这两个人就算难以扭转危局,但他们对唐朝的忠心,秦晋是可以感觉到的,只要李隆基能够善加利用,安禄山想要翻了天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两军对垒亦如对弈,在难分上下的时候,只要别下臭棋,就轻易不会输掉战争。

    ……

    杨国忠罢相以后被勒令搬出永嘉坊的府邸,原本他还幻想着天子能一如往日般送来金帛以作慰问补偿,谁料天子这回却一反常态,不但没送来一文钱,甚至连他在城中各坊的几处宅邸都一一查抄充公。而带头负责查抄的,正是秦晋一手带出来的神武军。

    现在让他搬出永嘉坊岂非要露宿街头了?杨国忠心里究竟还存了幻想,毕竟天子没有勒令他返乡,一旦出了长安,再想翻身只怕就难上加难,老家伙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有几年好活都不知道。

    家中上下奴仆乱哄哄一片,妻妾们叽叽喳喳的指挥着他们将金银细软,随身拥堵打成包,等待装车。

    杨国忠可没有这等心思,天子进一步的旨意还没有送来,万一抄没全数家产,现在也都是白忙活。

    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杨国忠陡然从高位上跌了下来,自是已经初尝人情冷暖,就连看守坊门的役卒都开始拿捏起脸色。想当初,想杨家五门夜游长安,家奴鞭打公主的威风往事来,此刻他剩下的只有苦笑。

    “天子敕令!杨家府中不论老少,日落之前,必须迁出永嘉坊!”

    府门外一阵骚乱,密集的马蹄声隐隐传入后宅,妻妾们顿时慌了神,胆小的竟呜呜哭了起来,没哭的也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大呼小叫着。

    杨国忠被女人们吵嚷的失去了耐心,忍不住骂道:“嚎丧吗?我还没死呢!”

    满院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这时,杨国忠的贴身老仆惶惶然进来,脸上还挂着淤青。

    “相公,不得了了,禁军的人要硬闯宅子,老奴,老奴拼死才争取到一刻钟时间……”说着,又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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