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咱们的行踪暴露了,大食人早晚会派人阻截,下一步该怎么办?”
说话的张元佐的亲信赵振武,此人是他做哨长时就一直跟着他的,从前遇到大事,都是一起商议,现在也不例外。
“怎么办?”
张元佐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事实上,他早就期盼着与大食人打一场痛痛快快的野战,只要一战重挫大食兵,便可一战而成名,威震河西,如此也不辜负了丞相对自己的厚望。
然则,堂堂正正的野战并非最佳的选择,突然偷袭才是其最初的计划。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创大食兵,然后轻兵转进,截断大食兵与呼罗珊的联系,从张掖向西到葱岭的漫长路径上,使大食人不得安生,长此下去,就算大食人再气盛,最终也难免崩溃的命运。
说完,张元佐不再说话,闭目养神。赵振武还想说什么,但看张元佐似乎不想多做商议,便只好闭上了嘴巴,同样闭目养神。
两个时辰就像两天一样漫长,足够这些嗷嗷叫的吐蕃兵养足了精神,再睁开眼时,张元佐的一双眸子里已经是精光四射。
“全军,带甲上马!”
这一句是地道的吐蕃话,那些静如一座座铁塔的吐蕃兵登时复活了一般,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便都已经准备停当。
“目标休屠城!”
这里早在汉朝时就已经建城,虽然规模远不及与之近在咫尺的凉州,但却是凉州通往甘州的要隘,所谓甘州,便是被大食重兵围困的张掖。
严格意义上来说,休屠城只是一座军事用途的障坞城,并没有居民,除了障坞有着稍高的城墙,其余均用围墙围起来,比起大户人家的院墙也高不到哪里去。
很快,陆续有探马赶了回来,得到回报以后,张元佐的眼睛里更是闪耀着必胜的光辉。
刚刚得到的情报,大食兵在洗劫了凉州城以后,却不知何故并没有将休屠城囤积的草料带走,也许是他们携带了大量的金银财货和人口,已经对这些草料失去了兴趣。
不过,张元佐却对此兴趣满满,只是他的目的并非要将其夺下来为己用,而是就地销毁。
大食人的骑兵消耗靡费,加之补给路途遥远,必然要就地夺取军需物资。而休屠城内囤积的草料,足够上万骑兵数月之用,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张元佐还是过于谨慎小心了,他带领着五千神威军骑兵一路上小心翼翼,却没有遇到半个大食兵,甚至于远远的看到了凉州城的城头,仍旧没有一个大食兵前来阻拦。
不过,他仍旧没有趁机攻打凉州城的打算,因为凉州城在经历了突骑施部的洗劫以后,已经与一座空城没甚区别了,夺下来也是鸡肋一般的存在,反不如留着牵制大食人的一部分兵力。
休屠城的情况也与凉州城差不多,甚至只有不到一千人的大食兵,神威军骑兵一个冲锋就将这些人打的七零八落,逃走者寥寥无几,多数都被弓弩射杀而死。
休屠城障坞内的唐朝降兵,则根本不进行抵抗,打开了障坞城的城门,迎神威军入城。
大食兵低劣的战斗力让张元佐大感奇怪,但简单的了解了情况以后才发现,原来这里驻扎的兵马根本就没有大食人,而是来自于西域的粟特人。
粟特人以经商见长,却独独不擅长打仗,这些被强行征募的粟特兵背井离乡,翻山越岭,来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河西,他们能有多少战斗yuwang和战斗力?
由此,张元佐对大食人所谓的三十万联军,究竟有多少战斗力,也持有深深的怀疑。
经过清点,休屠城内的唐朝降兵也不到一千之数,当他们得知这支来自长安的精锐骑兵要烧掉休屠城以及城内囤积的草料时,便纷纷表示愿意追随张元佐一同与大食人死战。
说实话,对于这些叛降反复的边军,张元佐并不信任,但这些人也有着神威军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熟悉地理人情,收编了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休屠城守军指挥使陈永孝为了博取张元佐的信任,主动献计。
“甘州之西的删丹是朝廷最大的养马地,天宝年间极盛时,朝廷在那里蓄养了超过十五万匹军马,虽然连年大战,耗费颇多,现在至少也剩下万匹以上,如果将军能将这上万匹军马夺过来,此消彼长,大食人定然军心受挫!”
删丹是朝廷蓄养军马的天然草场,自打汉朝开始,霍去病从匈奴人手中夺取了此地,便一直为中原王朝提供大量优质的战马。
张元佐对此甚为了解,但却奇怪,删丹距离张掖不过百里距离,大食人围困了张掖已经有两个月的光景,怎么可能对近在咫尺的删丹不闻不问呢?那可是上万匹军马啊!
陈永孝道:
“将军试想想,如果与大食主帅易地而处,张掖之战迟迟不会结束,而删丹军马又早是囊中之物,放眼这周围百里之地,还有比删丹草场更适合暂时蓄养的地方吗?”
经过陈永孝的一番解释,张元佐顿时了然,张掖附近多为农田,自然是不适合养马的,大食人如果将删丹的战马转移到军中,除了多消耗军中草料以外,恐怕没有任何帮助。
念及此,张远泽的眸子里又迸射出了兴奋的光焰。
“好,便去删丹!”
一把火烧了休屠城,神威军向西急进,走了一整日的功夫,翻越过焉支山,便出现了成片连天的草地。一眼望过去,满眼皆绿,极目所至之处,隐隐则是起伏的山峦。
在张元佐的印象里,河西应该大都是不毛之地,黄土与风沙应该是最常见的。而他沿途所见,最少见的却就是这两样东西,与想象中大相径庭。神威军一路所过的地方,农田、山林、草场、蜿蜒清澈的河流,当真有如世外桃源、塞外江南一般。
实际上,河西之地只有狭窄的一条才有如此景物,南北宽度不过数百里。
经过一日两夜的急进,当神威军骑兵抵达删丹时,果见成群成群的战马在草地上奔腾驰骋着,这里与休屠城一般,并没有多少大食兵把守,看来大食人因为一连串的胜利,轻敌的程度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张元佐面显冷笑,这些不知死活的大食人,迟早要为自己的轻敌付出惨痛的代价。
对于草场蓄养的战马,当然不可能像对待休屠城内的草料一样,付之一炬。但也不能留着,全都带走,一匹都不能留给大食人。
作为本地人的陈永孝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更加毒辣的计策。
“将军可将草场放火,烧得干干净净,彻底绝了大食人的念想!”
张元佐思忖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这里毕竟是大唐的草场,大火烧起来,烤没了草叶,烤干了草根,将来朝廷赶走了大食人,还拿什么养马呢?
见自己的主意被否定了,陈永孝有些悻悻然,这些大食人让他的军旅生涯有了污点,他对这些大食人非但恨之入骨,更想将他们饿死,困死在这河西之地。
张元佐麾下是精锐的吐蕃骑兵,就连唐朝巅峰鼎盛时的骑兵,也只能与之打成平手。他不认为大食人能够在这支黑甲铁骑面前讨了便宜去。
“将军,大食人兵马三十万,若不用极端手段,怎么能以少胜多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袭破酒泉郡()
张掖,盛夏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仿佛一切有水分的东西都被烤得干透了。优素福坦胸露背,身旁还有两名美艳的侍女手持蒲扇打着风,但即便是扇起一丝风来,也是带着温度的热风。
酷热难耐,就连原本计划的攻城都不得不停止,作为攻城主力的波斯人显然并没有大食人耐热,连续的高温已经有许多人因此而倒下了。
为了避免出现大规模的中暑情况,优素福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对张掖的攻势,事实上这也正中其下怀,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密探已经查到了确切的消息,唐朝将会在近期起兵救援,等待了将近两个月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将突骑施人安排在了祁连山山口,以阻挡经由大斗拔谷进入河西的唐兵。同时又派出了粟特人进驻凉州,以监视凉州以东唐兵的动向。
这些布置在他看来已经万无一失,不管唐兵怎么行动,一举一动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
午间的闷热让他沉沉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忽然便听到了有人在急声呼唤着自己。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优素福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发现这只是个梦,便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
不知怎的,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扭头,优素福发现一名近侍正在身旁焦虑的看着自己,便问道:
“何事?”
“将军,大事不好了!”
近侍重复了一遍优素福在梦中听到的话,优素福猛然意识到,刚才那并不是做梦。
“删丹的草场烧起了熊熊大火,已经向焉支山蔓延过去了……”
闻言,优素福霍然起身,一把揪住了近侍的衣领,厉声问道:
“战马呢?战马在哪里?”
删丹是唐朝蓄养军马的最大草场,他抵达这里时,删丹仍有将近两万匹军马,其中不乏优良的种马,原本这些都已经是其囊中之物,是以便没有急着弄出来。
可算来算去,终究没算到,删丹居然烧起了大火,而且居然蔓延到焉支山去了。
“已经派人查了,不是山火,战马一匹不剩……”
话没说完,那近侍便挨了重重一耳光,说道半截的话也被迫咽了回去。
一直温和以待人的优素福突然失控了,如果删丹马场的大火不是山火,那么便只能是人为,假若如此,便意味着,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人已经到了河西。甚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火烧了删丹的大片草场。
“还不派兵去搜剿?被人摸到了眼皮子底下还不自知呢!突骑施人和粟特人都是只知道吃屎的吗?”
吼归吼,优素福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并作出了相应的安排和处置。
不管人为还是自燃,山火一旦形成了规模,救是绝对救不了的,只能尽可能的划出隔离带,将火势隔离在一定范围之内。
当然,身为大食人的优素福并不懂得这些与山火作斗争的方法,他只心疼那上万匹军马,以及放火烧了删丹马场的究竟是什么人。
大量的骑兵被派了出去,将对军营驻地方圆五十里的范围做彻底搜索。
在此之前,尤其这保证方圆二十里警戒,现在将范围扩大了一倍还多,足以见得优素福已经意识到了危机。
不过,还有令优素福恼怒的,那就是道了日落时分,他仍旧不知道这支唐兵究竟从何处而来,究竟有多少人……
夜半时分,凉州的军报终于到了,休屠城被付之一炬,大量的草料随之也化成了灰烬,至此唐兵的所经路线算是明了了,原来他们竟是由凉州一线而来。
优素福有些懊恼自己此前所作出的判断,因为他一直倾向于唐兵会从陇右进击河西,翻越大斗拔谷是他们唯一最合适的通路。
然则,唐兵似乎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既远且难的一条路线,偏偏选择这条路线以后还成功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为了顾及军心士气,优素福严密封锁了消息,不管休屠城还是删丹,这两地的大火只有少数人知道。
“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那支唐兵找出来!”
次日,终于有一些探马带回来了优素福想要知道的信息,他们也是为数不多的与唐兵交战后,侥幸逃回来的探马。
“禀将军,这支*全是骑兵,至少一人双马,转战能力极强,一夜之间可纵横百里以上……”
优素福有种预感,自己遇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对手,不免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千万不要因为请当地大意在最不该栽跟头的地方栽了跟头。
由于心中装着令人忧心的军情,优素福马上就对身边的美艳侍女失去了兴趣,将他们统统都打发走,而是招来了心腹伊萨,让他也拿个主意,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伊萨在优素福的首先一直以足智多谋见长,当然他也是个合格的领兵将领,攻打敦煌时,便是有此人出手指挥,几乎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就攻陷了河西的门户。
当伊萨得知了优素福的推断以后,也建议优素福应该立即派出探马骑兵,找到并消灭那股深入到河西的唐兵,否则敌暗我明,联军将不堪其扰,最终难免会因为士气低落而出现不应有的崩溃。
正是以为远离本土深入敌境,优素福才有了从不曾有过的忧虑,他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股神秘的骑兵,并与之展开一场决战。
大食人阿巴斯王朝立国不到二十年,现在正是兵锋极盛的时候,在野战之中横扫东西数千里,几乎没有敌手,那些不自量力的唐朝奇兵如果敢于野战,将会是自取灭亡。
……
就在优素福火急火燎的遍寻神秘唐兵之时,张元佐已经带领着五千骑兵一路向西而去,张掖以西与焉支山、删丹等地的沿途景色已经大相径庭,一路上没了密林,没了草地,除了胡麻田和不多见的谷子地以外,多数都是只生长着稀疏低矮野草的荒地。
而且,越往西去,便越是荒凉,甚至已经可以不时的见到一些规模并不是很大的沙漠了。
张元佐的目标是肃州的酒泉,那里作为大食人与本土联络的必经之地,也一定是大食人的必救之地,所以他并不去与围困张掖的联军主力硬碰硬,而是直奔酒泉而去。
酒泉留下来的守军只有千把个波斯人,当唐朝骑兵出现时,他们甚至都不认为这是敌人。因为联军太强大了,根本就不可能失败。但当他们意识到这是敌人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唐朝的骑兵几乎在酒泉城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一举冲进了未及关闭的城门,波斯人仅仅象征性的做了些许抵抗便纷纷投降。
波斯人对唐朝并没有多少恶感,作为被征服者,他们已经失去了萨珊王朝时的骄傲,变得毫无斗志,不堪一击。
仅仅一个时辰,酒泉便被唐兵彻底占领,波斯人的千夫长带领部下纷纷表示愿意向唐朝的皇帝效忠。
波斯千夫长叫沙普尔,他对自己的名字很是自豪,因为这和曾经的波斯王,被称作万王之王,王中之王的沙普尔是一模一样的。
张元佐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据他所知,波斯人曾经还有王子向唐朝求助,以图恢复故国。换言之,波斯与唐朝应该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大食。
所以,当这些波斯人投降时,张元佐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就欣然收编了他们。不过,他却并没有打算在酒泉多做停留,骑兵的力量本质山在于其千里转进的能力,如果固守在一城一地,无异于自废武功。
因此,仅仅停留了两日之后,张元佐率兵又向东折返。他知道,大食联军在得知后路遭袭以后,一定会派遣援兵,那么他们便可以在这数百里的狭窄地段,一点一点的蚕食歼灭大食人派过来的援兵。
翻过了一处无名小山,探马忽然回报,东面出现了大量的不明身份的步骑军队。
其实,所谓不明身份,只是没有旗号而已。今时此地,也只能有两个国家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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