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罕见的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先安慰了霍国长公主几句,让她不必过分忧心,保重身体要紧,幸甚裴济之人没有大碍,也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劝还好,天子的劝说反而让霍国长公主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霍国长公主比李隆基小二十多岁,今年也不过五十出头,加之保养得当看上去也才四十出头的模样。只可惜,驸马都尉不安分守己,结交不法,私携谶纬之书,被流放岭南。自此以后,她便一直未再嫁,李隆基也觉得亏欠这个妹妹,平日里也就更加的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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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声名传坊间()
大唐天子李隆基对这个妹妹看起来甚为照拂,甚至允诺可以在合适的时机,加封裴济之为开国县侯。杨国忠暗暗腹诽,在这之前,天子对霍国长公主为子求封爵,可是持消极态度的,今日竟一反常态,看来也是年岁大了受不住这女人的眼泪。
这个答复让霍国长公主很满意,又抱怨了几句后,便知趣的起身告退。她不是个不知道分寸的人,天子与宰相议事,还是少旁听的好,否则给人留下了有心干政的印象,那就是自取祸事。
也正是一直以来知进退的原因,霍国长公主才得以在天子面前长久恩宠不断,否则岂不见死在天子手下的亲生儿子,又何况他这个妹妹呢!
霍国长公主离开后,李隆基的面色立时就变得越发阴沉,闷坐了好一阵,才低声道:“说说,何以处置崔氏?”
杨国忠在来大明宫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在天子的心中任何事都没有江山重要,因此要保证崔安国不疯狗乱咬人,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
崔安国比旁人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生在了一个好人家,有着强大的家族做后盾,若从这里入手,或许还有可为。
“臣建议,当立即将崔安国交付有司审讯定罪,其于城中家产,子女一律籍没……”
然而天子却一言不发,一双因为苍老而呈三角形的眼皮底下,眸子里射出了寒若冰霜的光芒。
这等处置办法原本就有现成的例子可循,但天子亲自召见却绝不是想听杨国忠说这些废话。崔安国事涉刺杀大臣,现在又闹出了这等闹剧,还被抓了现形,乱了京城人心,该如何收拾?
杨国忠身为宰相,京城被搅合的人心惶惶,必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天子其实已经有几分愠怒,是在向杨国忠兴师问罪,而不是真正想听他对这次突发事件的处置办法。
体察到天子心思的杨国忠心中恍然,却无可奈何。他在来大明宫的路上,事先假设了各种可能,也想了各种应对办法,却独独没想到,天子竟然是要兴师问罪。
杨国忠毕竟深为了解天子的脾气秉性,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此刻还要为自己辩解几分,而他却从软榻上起身,来到天子面前匍匐跪倒,“臣知罪,请圣人责罚!”
大臣的乖乖认罪,往往有很大的几率会换来李隆基的宽大处置,从而不至于彻底罢官夺职。
当然,李隆基今日对杨国忠加以颜色,也绝非是生了罢相的心思。如果罢掉了杨国忠的相位,仓促之间还找不到既有能力又可堪信任的人接替他位置,否则未尝不会以他人取而代之。
虽然,李隆基近来对哥舒翰大为提拔重用,可在内心中还是只用其能而不用其人。杨国忠则与之正好相反,能力上虽然差了不少,但毕竟是皇贵妃的族兄,又在朝中根基浅薄,所以用此人为相既不用担心他成为权臣尾大不掉,又因为有皇贵妃的原因而不用担心他勾结太子有不臣之心。
李隆基是个极聪明的人,任命宰相都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前半生他力图光耀大唐,任用的都是些治世能臣,如早期的姚崇宋景,中期的宇文融张九龄等人,这些人很多都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但都有着首屈一指的干才,使得大唐蒸蒸日上,国力一日强过一日。
到了开元末年以后,大唐国力极盛,四夷来朝。他的心思也从锐意进取转变到了及时行乐上,于是李林甫这种善于钻营而又趋炎附势的人便成了宰相的最佳人选。
事实上,李林甫真是一个让李隆基十分省心的宰相,既会揣摩圣心,又能力不俗,只可惜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再贴心的宠臣也有失宠的一天。所以,李隆基就像丢掉一双穿久了的鞋子一样,放弃了垂垂老矣的李林甫,而选择了同样善于钻营又趋炎附势的杨国忠。
这些宰相们,姚崇宋景也好,李林甫杨国忠也罢,在李隆基的眼里都是随时可以替代的棋子,别看他们为相时可以礼绝百僚,权势滔天。李隆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什么都不是,对它们的地位,财产,乃至生命都可以予取予求。
要做一个合格天子,就不能过分依赖臣子,否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事实上,李隆基对待自己身边的臣子,也的确是秉持这个原则。然则他毕竟老了,在边将节帅的任用上,就难免出现了这种过分倚重而又不恩威并施的错误。
安禄山就是李隆基由于他的怠政,懒政而一手催生出的怪物。当李隆基明白这一点时,为时已晚。其实早在一年前,身为天子的李隆基就已经意识到了安禄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可他还是太过老迈,已经没了足够的精力和魄力来铲除这种边将隐患,因为如此做将有很大可能造成叛乱,这是天子所不希望见到的。
结果在收买、猜忌与得过且过中,安禄山还是不可避免的造反了,而且还一鸣惊人,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攻克了东都洛阳,沉重打击了李隆基四十余年太平天子的自信,使得他威望与声明都大为受损。
失去自信的李隆基,对臣下的忌惮与猜忌也于现在达到了顶峰,处置高仙芝和封常清是如此,提拔重用哥舒翰的同时,而对屡屡昏招迭出的杨国忠又保持应有的恩遇,也未尝不是时刻保持对哥舒翰的钳制之法。
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杨国忠,李隆基暗叹了一声。
“起来吧,知罪就好,长安再也禁不起折腾了,谁再敢胡作非为,朕毕定追究到底,下去吧!”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后,李隆基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杨国忠,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杨国忠出了大明宫,冷风骤起后,才惊觉满身衣衫已经被冷汗打了个透湿。
至于崔安国的案子,他哪里再敢掺着私心到天子那里去说项?烫手的山芋既然在京兆府少尹王寿的手里,就让他去头疼吧。
回府之后,杨国忠以身体抱恙为由闭门谢客。京兆府少尹王寿便在此时登门拜访,杨国忠连府门都没让他进,只让家奴传了句话,一切依照唐律审讯处置崔安国射杀裴济之一案。
京兆府少尹王寿离开永嘉坊后,居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于当天夜里大索全城,抓获与崔氏有关联的亲朋故旧百余人,投入大牢中。
一夜之间,长安城中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就连霍国长公主都遣了家奴给王寿送了一箱子重重的大礼。
这桩公案在坊间流传开去以后,却传的又变了样,都说是身为神武军中郎将的秦晋在背后做了手脚,崔安国才落得今日下场。由此,秦晋的狠辣之名也在朝野中流传开去,若再有人打算动一动秦晋,只怕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除此之外,人们也都在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好戏,秦晋既然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哥舒老相公夺了他一手带出来的新安军,想必这位中郎将也一定还有后招应对。
岂料好戏并没有看成,秦晋竟心平气和的做了交接,并没有与咄咄逼人的哥舒翰生出半分龃龉。很快,坊间又开始风传秦晋欺软怕硬,哥舒老相公根基雄厚,又深得圣眷,自然不敢捋虎须了。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秦晋的耳朵里,他不过是付之一笑,反而是陈千里、契苾贺等人愤愤不平,大骂哥舒老贼不是东西。
哥舒翰明日即将离京赶赴潼关,秦晋担心的则是天子如何处置高仙芝。这些日子以来,天子出人意料的平静,没有对潼关驻军做半分调整,郑显礼认为天子可能默许了当前局面,不想再大动干戈,而秦晋却另有预感,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而已。
现在的长安,消息似乎也极为闭塞,关于河北的战局更是传言纷纷,有人说叛将史思明带着蕃胡叛军北上以后打了几个胜仗,眼看着就要横扫河北全境。
也有人说封大夫率兵在太行山一带打了几场胜仗,形势的发展于朝廷已经愈发有力。盘踞在洛阳的叛军没有继续向潼关进兵,大举报复先前的惨败,就是佐证。
关于战局的消息传的很乱,一时间难辨真伪,不过有一则消息确是切切实实的。那就是他们在潼关外崤山点燃的大火已经熄灭了,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烧掉了数不尽的山林草木,也烧死了不计其数的飞鸟走兽。而崔乾佑所领的几万叛军,除了向唐军投降的一部分以外,所余绝大多数人也都在崤山间死伤逃散的化整为零了。
与此同时,换来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包括弘农郡陕郡的方圆百里之地已经尽为一片焦土。
然则不论如何,叛军的兵锋毕竟受到了重挫,如果河北道的战况传言属实,也许明年今日就已经克复了叛军的作乱之地。
所有人的判断都十分乐观,包括秦晋在内,也觉得他所熟知的历史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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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子言又止()
就在哥舒翰即将赶赴潼关的前一日,天子李隆基突然召见了秦晋。往大明宫去的路上,秦晋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天子究竟因何召见自己。听说宰相杨国忠得了天子训诫之后,已经称病在家,这一点给秦晋的触动最大,也是他所没想到的。
按照秦晋的印象里,杨国忠仗着杨贵妃的关系,应当在朝野上下飞扬跋扈,无所顾忌才是。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杨国忠于他的真实印象,竟然颇有几分谨慎为官的味道。
稍一深思也不难理解,李隆基毕竟做了四十余年的太平天子,积威之下,就算杨国忠深得圣心,只怕在他面前也得谨小慎微,夹起尾巴行事。至于朝野之中,所谓钻横跋扈,恐也并非是在明眼处。
秦晋摇了摇乱纷纷的脑袋,在亲身体会之前,他绝想不到印象中的盛世长安竟如一个乱泥潭般,关系错综复杂,官员们动辄身死流徙,让来自清平盛世的他实在难以接受。
无怪乎,秦晋曾听人说起在唐朝做官,尤其做京官,是风险最大的一种职业,因为不知哪一天就会卷入各种莫名其妙的事件中,或身死族灭,或流徙万里之外的岭南瘴气之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归中原。
在这种政治氛围中,杨国忠行事在秦晋看来已经颇为谨慎,但比起李林甫的滴水不漏,还是要差了一个层次。
“家主,到了!”
驭者的话干脆利落,秦晋在车内已经冻的手足发麻,比起这种四面漏风的轺车,他更愿意骑马或者步行,整个人活动起来也不至于冻的瑟瑟发抖。
进了大明宫,天子的精气神明显不如前些日子所见,头发并没有梳起,而是有几分随意的拢在脑后,黑白相间的头发混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灰色的一样。
李隆基这次没有东拉西扯,而是直入主题,在简单的询问了秦晋的近况以后便提及了新安军的交接情况。凡是涉及到兵权,都是李隆基最敏感的事,他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之色。
秦晋本来还想寻个机会,将契苾贺要在身边,但话到了嘴边竟硬是说不出来。这么明显拉帮结派的行为,万一让这位多疑敏感的天子惦记上,岂非弄巧成拙?
契苾贺原本就是团结兵,自不必说。但郑显礼不隶属于任何人,甚至与秦晋在一起也没有官方身份,自然来去自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归属需要天子定夺,那就是半路招降的同罗部胡兵乌护怀忠,此人麾下还有数百胡骑,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
“乌护怀忠?”
这个名字很得李隆基好感,一名心怀忠义的蕃将,就算取个好口彩,也是让人顺心的。只是好感归好感,李隆基出于谨慎起见,并不打算让一名降将再上战场去。
“反正之将不能亏待了,秦卿回去告诉他,不日朕将晋升其为昭武副尉,赏千金。”
李隆基斟酌着说了他对乌护怀忠的封赏。
秦晋自来到长安以后,对唐朝复杂而又冗多的一干官职使职名目狠下了一番功夫,知道这昭武副尉是品秩同正六品下的武官,已经属于中等偏下。
昭武副尉虽然看起来,似乎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但这对于之前没有品官在身的乌护怀忠已经是一步登天的节奏。
“同罗部胡兵就一并都编入神武军。还有,神武军的兵员要尽快扩充起来,南衙甚失朕望,朕打算以北衙诸军取代南衙那些蠹虫们!”
秦晋心中骇然,这种兵事调动安排,天子从不会轻易和臣下与闻,就算商议也是与宰相们,岂能找他这个中郎将?难道天子心中另有所图?
这个想法刚刚在秦晋心里跳出来,李隆基便已经解开了他的疑惑。
“秦卿的神武军从今日起,正式巡防城内各坊,遇到不法之事从严处置,不得手软徇私!”
秦晋赶忙从软榻上起身行礼,“臣遵旨!”
李隆基的这句话分明就是旨意,秦晋自然要立时表态,但心下却是叫苦不迭。听这老迈天子的意思,南衙的原有禁军仍旧负责长安城的城防治安,神武军在其中所充当的角色,则有点类似于监督者,以震慑那些随处可见的徇私枉法之事。
换言之,神武军所扮演的角色有点像后世的宪兵,专门纠察不法。然则 ,这却绝对是个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但天子之言,金口玉牙,怎么可能有他挑三拣四的余地?
“朕以往对这些人姑息太甚,先是出了南内失火的乱子,现在又有涉案官员遁逃出城,射杀人命的案件,长安城已经是乌烟瘴气,人心惶惶。朕务求要在旬日之内见到成效,使城中风气焕然一新。”
李隆基的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坚定又沉稳。他选择秦晋其人来担负这个重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秦晋其人的魄力和能力自不必说,否则也不可能在新安小城的绝境中冲杀出来,辗转回到长安。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亲朋故旧,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做起冷面无情的事,自然也就少了寻常官员的顾忌。
交代完所有的差事,就在秦晋告退之际,李隆基忽然又开口道:“尚书左仆射明日便要离京赴任……”
秦晋不明所以只能应了一句是,然而却迟迟等不到下文。又过了片刻,却见李隆基又挥挥手,似乎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于是,秦晋就带着满头雾水离开了大明宫。
离开大明宫返回家中的路上,秦晋的伤腿因为久坐又开始隐隐作痛,天子最后那句半截话久久在他脑海里回想,却猜不透其中究竟隐含着何等样的内容。
“去北禁苑!”
秦晋冲驭者吩咐了一句,他已经多日没去禁苑的军营,今日总要去视察探看一番,再过几日,新安军旧部将悉数受调东出到潼关去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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