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乱唐- 第59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一路上所受的苦,遭的罪,独孤延靖不像他的绝大多数同伴,他没有怨恨,没有抱怨,只为能大口的呼吸,大把的出汗而庆幸着,享受着。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次充军到西域的机会,恐怕他们早就成了冢中枯骨吧,被万千不知名的蛆虫残酷的啃噬着。

    独孤延靖背上的伤口并没有好利索,时不时的便复发一次,表面愈合的创口底下总会有各种疤痕残留的孔洞里溜出脓液,时间一长,便累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一同充军的同伴们在经过独孤延靖身边时,往往都厌恶的捂着口鼻,仿佛多喘一口气都是一种折磨,只有堂叔独孤廉一直不离不弃的悉心照料着他。最初之时,他也不适应这种骤然变化的处境。

    在被抄家之前,独孤延靖还是个风流倜傥,人人争相结交的贵戚子弟,为他而倾倒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而今,褪去了所有的光环以后,他只是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囚徒,仅此而已。

    独孤延靖的鼻子有些发酸,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身份地位的骤然变化总会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抑或是说不真实的幻梦感。但这幻梦对他而言却太过残忍了,噩梦也有醒过来的时候,可他却永远都醒不过来。

    “起风了!”

    忽然,向导操着浓重的口音大声呼喊起来。

    “快,快,都躲到山沟沟里去……”

    这种透着焦急的呼喊不仅仅是一种催促,更是充满了对死神的恐惧。独孤延靖跟着大队人马顺着山坡往一条天然形成的沟壑处狼狈行去,但人多而乱,速度依旧慢的向黄牛一样。

    然则,大风却不等人,第一阵风狂卷过来以后,独孤延靖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破烂的衣衫。此时已经进入春夏之交,这一身简简单单的破衣烂衫已经足够为他遮风避寒了。然则扁都口突然兴起的狂风竟像寒冬腊月的朔风一样,刮在身上就像被冰冷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划过。

    “叔,跟上侄儿……”

    独孤延靖突然发现,堂叔的情况似乎不妙,只见他表情痛苦的捂着胸口,整个身体都在筛糠一样的抖着。

    “别管我,十二郎,你赶紧下去,风若到了便是牛羊也能吹上天去!”

    当然,这只是独孤廉的想想而已,他从来没有去过河西,自然也就没走过这段路,狂风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多么巨大,而是它席卷而来的酷寒,如果在没有遮挡的地方被吹上小半个时辰,就算精壮的汉子怕也只剩下小半条命了,体质稍差一点的早就一命呜呼。

    向导只是拿了钱引路的人,自然不会面miàn ju到的像他们解释扁都口狂风的可怕,能够事先警告一番,带着大家伙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就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独孤延靖哪里肯放弃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堂叔而独自逃命呢?他不顾背上创口迸裂的风险,毅然背起了独孤廉发足向谷中狂奔。

    在第二阵狂风席卷着酷寒到来之时,独孤延靖终于和堂叔抵达了两山交汇处的谷底。只是这谷底也不全然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是避难的天堂,狂风卷着冰晶雪沫野兽一样的嘶吼而下,虽然力道稍有衰减,但刮在人身上仍旧疼得针扎一般。

    “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抱团取暖,这样,这样才不会被冻死……”

    向导并不只有一个人,许多人都在大声的警告着抱头鼠串的刑徒们,如果他们再这样继续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迟早都会被冻死。

    终于,刑徒们安静了下来,向一只只面对暴风雪的山羊,蹲伏在地上蜷缩着挤在一起。越靠近中间的人便越是安全,与之相反,越在边缘,便有极大的可能撑持不到寒风结束。

    很不幸,独孤延靖和独孤廉由于在下谷的路上耽搁了时间,便只能在外围卷曲着身体。

    但是,独孤廉的脸色愈发苍白,神情也已经扭曲的变了形。

    “叔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独孤廉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这胸口,最近总是有一阵没一阵的疼,谁知,谁知天杀的,天杀的狂风早,早不刮,晚不刮,偏偏这时候……”

    又是一阵狂风卷过来,独孤廉一口气没上来好悬背过气去,剩下的小半截话自然也就随着风雪咽进了肚子里。

    眼见着堂叔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独孤延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架子,哀声恳求着周遭的同伴和族人们:

    “求求诸位,行行好,让俺堂叔往里面一点,多能保住堂叔一命,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鬼哭狼嚎的风声再一次骤起,将独孤延靖的话彻底淹没。实际上,任凭独孤延靖如何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理会这对一直被排斥在边缘的叔侄。

    别看独孤家是个延续数百年的大家族,从北周一直到唐朝,都是一顶一得大族,可现在倒了架以后,便是同族之人都只会冷眼旁观,不抬脚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千幸万幸,更别提伸手拉人一把这种事了。

    偏偏独孤延靖就遇到了最坏的情况,原本他和堂叔并非在最外面,但这一喊反而引起了外圈人的注意,一个有着胡én miàn貌的囚徒竟生生的把半死不活的独孤廉拽了出去。

    独孤延靖愤怒之际,奈何身体旧伤久久不愈合,两个普通的成年男子都打不过,就更别提胡人汉子了。

    为了堂叔,他忍下了所有的愤怒,挤了出去,试图用身体为堂叔挡住刺骨的狂风,然则,作用微乎其微……

    整整两个时辰,在日落西斜之前,狂风终于停了,抱团卷曲在一起的刑徒们终于有了动静,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站起来舒展筋骨,可有的人却永远都无法站起来了。

    每个人站起来的人几乎都发现了身边有人没能挺过那场刺骨的狂风。独孤延靖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趴在独孤廉的身上一动不动,此前将他们叔侄撵到最外圈的胡人在他身上狠狠的踢了两脚,没有任何动静。

    胡人鄙夷的啐了一口。

    “短命鬼,死有余辜!”

    流利的汉话证明着他们虽然生有一副胡én miàn孔,但却是久居长安之人,甚至便是在长安出生长大的……此前百年间,有数不清的突厥人、铁勒人、契丹人甚至西域之西的人归附大唐,他们之中有身份地位的大都被封爵授官,是以这批被充军的刑徒里也有着如此身世的胡人。

    三千人的刑徒只有三百军卒负责押送,平常时间里,押送军卒为了控制刑徒们,并不给他们充足的食物和饮水,总在刑徒们勉力维持生命的左右。如此,即或有刑徒意欲逃走,甚至是bào luàn,都不会是军卒们的对手。

    然则,千算万算,算不到天公竟会在半路发威,偏偏不巧的是,这三百军卒竟然在这场风灾中死的死,伤的伤,完好能站起来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暴戾的囚徒们意识到了机会,便开始蠢蠢欲动,第一个发难的就是那个在独孤延靖身上踢了两脚的胡人。

    一名军卒试图阻止他虐待被冻死的刑徒尸体,但是,胡人显然发现了押运军卒们已经人单势孤,他出其不意的从军卒腰间抽出了横刀,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向其肚腹。

    这一下用尽了胡人全身的气力,横刀没入军卒腹中……

    有了这个开场,周围的刑徒也纷纷鼓噪起来。

    胡人拔出了血淋淋的横刀,呼号怪叫着:

    “这是老天赐予我们的机会,杀光,造反了……”

第一千二十二章 :抵达张掖城() 
距离胡人最近的几个押运军卒挥刀杀了过来,但不知处于何故,竟三两下被那胡人瞬间放倒。

    胡人在一连杀了几个押运的军卒以后,变得有些癫狂。

    “阿史那的后人岂是你们这些卑贱之人可以折辱的?”

    接着,他又冲着蠢蠢‘欲’动的人群大声呼喊:

    “诸位,咱们到安西去送死,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便反他娘的,说不定还能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经过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以后,现场终于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回应:

    “对,反了,反了,咱们祖上为唐朝抛身舍命,到头来换回了什么?莫不如反了……”

    “反了,反……”

    胡人显然是突厥贵族阿史那家族的后人,他手持着横刀,嗷嗷怪叫着,看着附和景从的人越来越多,神态也越是癫狂。

    悄没声息的,一道寒光直直得没入胡人肚腹之中。

    “啊……”

    那胡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腹部突然刺出的刀身,白晃晃的闪着此言的光芒,一缕缕鲜血沿着刀身滴滴落下。

    “这,这不可能!”

    他扭头去看,一双眼睛由‘迷’茫转而愤怒,然后又试图攻击,但腹中的刀身猛然拧了一下,其全身的气力便像瞬间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像一滩烂‘肉’般软了下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姓阿史那的胡人一时间没能死绝,眼睛不甘心的瞪着,瞪着那个手刃了自己的人。

    独孤延靖手上用力,又将刀子拧了两下才噗的一声拔出来,血箭喷‘射’,胡人的眸子终于失去了身材,那双原本在空中虚抓的手也落了下去。

    “哪个敢再说造反,下场便是如此!”

    胡人的血溅了独孤延靖满身满脸,再加上他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像极了从地狱归来的煞神。他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又劈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曾经附和过造反的刑徒。

    猝不及防之下,那刑徒竟被独孤延靖生生劈成了两半,其惨状骇人,令当场所有人登时无声,除了依旧呼呼刮过的风声,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了无生机。

    独孤延靖的‘插’手使得局面得以改善,那些试图造反的人也都缩在了人群里。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几十个押运军卒终于从失措中反映了过来,处置了几个叫嚣造反的刑徒以后,彻底控制住了局面。

    然则,也就在同时,独孤延靖只觉得身体发虚发飘,几次摇晃之后终于忍不住向后便倒,与此同时,眼前也跟着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独孤延靖的眼睛竟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睁不开,无奈之下只得闭着眼,身体在无休止的向前着,摇晃着,鼻息间充满了植物的芬芳,吹在身上的风也不再是冰冷刺骨,而是带着淡淡的温度,让人舒服极了。如果不是背部迸裂的伤口揪心的疼着,他当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良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被两名囚徒抬着向前,入眼处尽是片片鲜黄碧绿。一望无际的油菜田啊,这里美的竟不似在人间。

    很快,便有人发现独孤延靖已经醒了,一个头目模样的押运军卒走了过来。

    “独孤延靖,你醒了?”

    独孤延靖认得他,是一个姓黄的队正,名为黄宣对待刑徒十分狠辣,稍有不从者便是拳打脚踢,但却不知何故对自己如此的优待呢?

    “叔父,叔父呢?”

    他忽然记起了堂叔独孤廉,竟不顾身上的伤口一骨碌‘挺’直了身子。

    黄宣叹了口气。

    “你不要伤心,这西行路上已经见多了生死,你还能活着便应该感谢老天的恩赐……”

    这么说,独孤延靖就已经知道了堂叔的命运,他握紧了双拳,眼泪夺眶而出,他想大声的哭号,但却又生生的忍了回去。

    堂叔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能感受到温暖和亲情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无边的孤独感席卷而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再向前三百里就是张掖,你可以留在那里养伤,等伤彻底好了,再去安西也不迟!”

    黄宣的话很客气,不等独孤延靖质疑,便解释道:

    “不必奇怪,制止昨日的叛‘乱’你是有功的,所以到了河西节度使的治所以后,便可以请大使奏请朝廷,为你开恩。请放心,只要报上去,便九成九会得到准许的!就算不准许,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两月功夫,足够养伤的了!”

    独孤延靖暗道:

    “这黄宣倒是个十分有头脑的人,此时表现出来的温和与从前的印象大相径庭,果然从神武军中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就连一个小小的队正都表现如此出‘色’!”

    “如此便谢过黄队正了!”

    能够在张掖养伤,不必带着伤病赶路,自然是独孤延靖求之不得的,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翻越过扁都口以后,刑徒们开始向北面的张掖赶路,一路上再不是祁连山以西的荒芜竟像,官道两旁种满了大片大片的粟田与胡麻,这与印象中黄沙漫天的河西大不相同,眼前的河西是恬静的,丰饶的,比起几经战‘乱’的关中,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看着沿途的田地与如洗的碧蓝天空,独孤延靖不无幻想的暗道:如果能在此安家落户,就此过上一生,也许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吧。

    然则,这种念头刚刚冒出来,脑子里立刻就一个声音也随之跳了出来。

    “独孤延靖,堂叔难道白死了吗?难道你忘了曾经发下的宏愿与誓言吗?难道你就要在庸碌中荒废你的一声吗……”

    一声声的发问就好像千金石锤般,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独孤延靖的‘胸’口。

    “不,不能,绝不能!”

    他还要在西域杀敌立功,带着自己亲手挣回来的功劳和荣耀返回长安,重振独孤家的‘门’楣。失神和恍惚只是一瞬间的,独孤延靖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心境,到安西去的**也随之一并恢复。

    河西节度使王思礼奉诏返回长安,此时由节度副使周泌代掌节度使职权。王思礼曾是尚书左仆‘射’哥舒翰的部将,曾与之一同镇守潼关,后来哥舒翰因罪被杀,王思礼便被召回长安下狱。直到李亨继位为天子,王思礼才被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并被委以河西节度使,控扼陇右与朔方。

    至德四年开始,朝廷开始大规模的轮调节度使,王思礼自然也在轮调之列。据王思礼本人所说,他这次将要到剑南西川任节度使,而接替其位的则是淮南西道节度使来瑱。

    张掖距离中原毕竟很远,很多风都吹不过来,但作为节度副使的周泌还是听到了许多风声。

    比如,此时朝廷的重点已经不在河北道的史思明,而是大力整顿各地的节度使,仿佛各地的节度使是比河北道叛‘乱’更具威胁的源头。

    更有甚者,还有人传言,朝廷之所以整顿地方边军的实权人物,是为了给秦晋铺路,因为秦晋就要在值得五年的头上登基称帝,接受残废天子李亨的禅让。

    更加邪的传言周泌也听说过,但也只能是报之一笑,就算是传言起码也要稍稍靠谱一点,否则就只能是个笑话而已。

    但是,朝廷的许多举措也的的确确是他看不明白的,如果在从前,如此这般大规模轮调节度使几乎与‘乱’命无疑,先不说会不会造成各地兵将不相识的‘混’‘乱’,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叛‘乱’。更何况现在天下初经大‘乱’,各地的节度使手中权力前所未有的大,如果有心怀叵测的人趁机造反,也是绝对具备相应实力的。

    在河北道叛军没有被彻底肃清之时,便忙着清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最大的可能只是‘乱’上加‘乱’。可偏偏将近三个月过去了,不曾听说过有一家节度使发动叛‘乱’,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