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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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5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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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但凡有些头脑的人都会竭尽全力的巴结,甚至连从前最不齿的谄媚行为也毫不忌讳。

    只是不论青袍官吏抑或是绯袍官吏,他们对青龙寺的囚徒们态度都如一的冷淡,任何谄媚的话,甚至hui lu利诱,都不会让他们有丝毫的改变。

    在忙碌了一个上午之后,各色官吏们依旧没有解开他们今日频繁出入的谜底,有些人等的心焦不已,对前途亦是倍感绝望,但有的人却从中嗅到了异样的味道,独孤家的一名长者便偷偷的来到独孤延靖身侧,低声问道:

    “十二郎,你说实话,昨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在他看来,独孤延靖虽然受到了鞭刑,但绝望与愤怒却彻底的从眼睛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期望和渴盼。由此,便可以判断,独孤延靖一定是得知了什么可以从根本上扭转命运的信息。

    独孤延靖本来是不打算理会这些只知道勾心斗角的族人,但架不住他们的连声哀求,便只得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朝廷政策有变,接下来数年间将会着力经营西域,咱们这些本应处决的囚徒若不想死,便都会被充军到安西,到时候若想再回来,便要一刀一枪的挣个功名……”

    今日,独孤延靖有些低烧,说了一会话就已经虚弱的不得了,于是便闭上嘴再不说半个字。只是这些话对于那些独孤家的人来说,信息量还是太小了,比如能不能充军到安西去,或是能不能以罚金代刑等等……

    当然,他们的想法过于奢侈了,也就是过了午时不久,便有一名绯袍官吏开始当众宣布天子诏书,所有待罪的囚徒,若想得到从轻处理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充军到安西。

    他们这些贵戚子弟充军的囚徒与普通囚徒还是有一些区别的,那就是不必从普通的军卒做起,至少也可以当个伍长,如果有过从军出征的经历或者立下过功劳,便可以破格被任用为镇将。

    这对于那些等待秋决的死囚来说,无异于再造重生,独孤家与窦家的人得知可以免死以后,竟都齐声称颂秦大夫仁慈。

    在场的人都不傻,谁都知道朝廷掌权的是谁,虽然发布诏书的是天子名义,但真正做主的却是御史大夫秦晋。

    韦倜将这一幕幕都看在眼底,心里不禁对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充满了鄙夷,虽然他也是世家子弟的出身,但这种毫无廉耻的事情,他自问还是做不出来的。

    愿意赴死的人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希望以充军代替死刑,就算那些即将被充军到岭南烟瘴之地的囚徒们,也踊跃的要求着,打算到西域去杀敌立功。边将入相,历来都是唐朝的传统,比如高仙芝和哥舒翰,他们从前边军将领,正是籍着赫赫战功才能进入政事堂,就算是没能进入政事堂的封常清,当初不也是被发配到西域的囚徒子弟们,几十年下来如何?居然以灭国之功被封为节度使。

    这些近似于神话的例子都是鲜活的,哪个不想如此以光耀门楣呢?尤其是经历了必死的心路历程以后,能够得到重获新生的机会,就已经足够他们抢破头的争取了。

    登记的工作是繁琐的,青袍官员们要在繁浩的籍册中翻查这些人的档案记录,从籍贯姓名到是否有过功勋,只有一切均在籍册上查实以后,才会真真正正的将他们登记到籍册上。

    这些世家大族的名字一旦被登记到籍册上,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西域将是他们未来十几年抑或是数十年的归宿了。

    独孤延靖拖着支离的伤病身体也在登记报名的队伍之列,但轮到他时还是出了意外,负责登记的青袍官吏说什么也不愿意为他登记姓名,原因竟是他身体因伤而不符合条件。但也不是全然的不通情达理,明确告知其就算不能被充军西域,也会免死,至于以何种刑罚取代充军,还要等候通知。

    “不,我一定要到西域去,就算爬也要爬过去!”

    独孤延靖当真是急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会面临被取消资格的危险,昨日韦倜明明是答应了他的,如何今日还要变卦呢?知道自己的机会或许稍纵即逝,他扯开嗓子大声的呼喊着:

    “我要见韦倜,韦倜昨天明明答应了我的,如何今日还要反悔?我要见韦倜……”

    他这么一闹登时就触犯了神武军大忌,民乱和兵变都是出于这种看似巧合和意外的状况,尤其是经过了香取寺民乱事件以后,他们对于当众闹事的行为更是谨慎而严厉。马上便有人冲进人群,像拖死狗的一样拖着独孤延靖便往外走,由于挣扎的过于用力,他身上本意结痂的伤口登时迸裂,殷红的鲜血渐渐透了出来。

    独孤延靖在独孤家的地位不低,就算长安权贵圈子里也是首屈一指的纨绔子弟,今日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见者无不唏嘘感慨……

第一千二十章 :阳关无故人() 
独孤延靖的内心是崩溃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连着最后的机会都要抓不住了,绝望的眼泪无法遏制的从眼眶里甩出来,与愤怒和屈辱和在一起化成了嚎啕痛哭。【。aiyoushenm】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独孤延靖的高傲和强悍是众所周知的,可现在居然当众痛苦,可见他的本心已经崩溃到了何种地步,甚至于连这最后的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

    终于,独孤延靖的嚎啕痛哭还是让韦倜注意到了,他制止了军卒的拖拽行为,来到独孤延靖的面前。

    “昨天是我的疏忽,以你的伤势是绝难撑到西域的,如果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绝不是我希望见到的结果!”

    见到韦倜以后,独孤延靖的胸膛里又升腾起熊熊的希望火焰,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稍纵即逝,这时万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大丈夫若不能马革裹尸,便死在了路上又如何呢?留下来,只会让我生不如死!”

    他说的决绝,眼眶里的热泪依旧止不住涌出来。韦倜叹了口一口气,现实的问题不单单是独孤延靖有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此去路途遥远,以你的伤势绝难自理,即便你不怕死,又让谁来照顾你呢?要知道朝廷的府库捉襟见肘,怎么可能为能为你另行开支呢?”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那就是独孤延靖如果要到西域去,必然要增加花费,而朝廷是不会负担这笔开销的。

    “我愿意出钱,出多少都愿意!”

    独孤延靖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话语中已经充满了恳求的意味。但是,他忽略了一点,自己的家产已经全部被充公,他现在和无产无业的疲赖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都是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韦倜没好意思当众戳穿独孤延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独孤延靖绝望的悲痛不已,这时还是那位独孤家的长者站了出来。

    “韦侍郎,小人愿意在路上照顾十二郎,也不用朝廷除一文钱!”

    这位长者年纪在四十上下,自然够资格被充军到西域去,他此前已经成功的在籍册上登记,实在不忍心见后辈如此委屈,便一心软提出了请求。

    韦倜又看了看独孤延靖,问道:

    “你想好了,不会后悔?”

    独孤延靖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连声道:

    “不后悔,绝不会后悔,留下来才会后悔终生呢!”

    到了此时此刻,充军到安西去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和全部。

    看着独孤延靖渴望的眼神,韦倜终究还是不忍,便道:

    “好吧,出于你我两家的世交,韦某便资助你百金,以作川资,希望你到了西域以后杀敌立功,可不要让朝廷失望啊!”

    此言一出,独孤延靖难以置信的看着韦倜,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韦兄之恩,不敢言谢,将来若有马革裹尸的一天,便也有颜面重返长安了!”

    他知道,韦倜在这个时候完全可以不闻不问,不像某些人一样落井下石就已经是难得的好人了,可他不但与闻相问,甚至还出资百金以资助自己,这份恩情就不仅仅是雪中送炭可以囊括的了。

    因为独孤延靖所起的冲突不过是个小插曲,登记的工作极度繁琐,一连七天才勉强登记完毕。独孤延靖的伤口不甚还是有些感染了,后背上的几处伤患不断的向外出浓水,随着天气逐渐变暖,浓水很快就变得发臭。

    也许这和那一日的冲突有关,因为剧烈的挣扎和拖拽而弄坏了伤口,于是这几日便反反复复的,无论如何都难以愈合。

    “十二郎,你这伤口,要不便商量商量,先不去安西了,等养好了……”

    “叔父休要再提,错过了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侄儿就算死也要死在去西域的路上。”

    独孤家的长者是独孤延靖的堂叔,名为独孤廉,曾经做过户部的侍郎,后来以为开罪了权臣杨国忠而赋闲在家,在次以后便一直没有出仕。事实上,他也是看透了朝局,内忧外患之下,官做的越大,便越是危险,说不定那一日就会有杀头之祸。他料想的大致不差,从天宝十四年到现在,但凡当过宰相的人几乎没有几个是善终的,就连当年权倾朝野的杨国忠也是一样悲惨的下场。

    只不过,现在的局面将独孤廉推了出来,如果不主动被充军安西,也许便要就此给人为奴为婢了。世家出身的人,身上大都有傲气,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种比死了还要难受的羞辱,所以,宁可死在战场上,抑或是死在奔赴战场的路上,也远远抢过窝囊的苟活着。

    独孤廉正是感同身受,才出头揽下了照顾独孤延靖的差事,但是独孤延靖的伤口不但没有好转,甚至还有恶化的迹象,又有些为其生死而担忧。

    但是,在独孤延靖的强烈要求下,独孤廉还是沉默了,他知道,也许死在路上,就是这个侄儿最好的结果了。

    为了避免再谈及这个伤感的话题,独孤廉主动转了话锋。

    “现在朝廷的急迫处在河北,可如何又要急着去经营西域呢?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这个问题是一直困扰着独孤廉的,他想不通那个秦晋的真实目的,甚至以为经营西域不过是个借口,为的就是把他们这些难缠的贵戚子弟都弄死在茫茫的大戈壁上。

    独孤延靖平复了一阵心绪,后背的疼痛已经让他渐渐麻木,堂叔的想法也是他曾担心过的,但在经过数日的思考之后,却也得出了一个结论。

    “秦晋那厮如此安排,也许是压根就没将史思明放在眼里,自打安禄山死后,叛军相继丢失了整个河南都畿道,便已经一步步的走向穷途末路!而朝廷若想恢复盛世的景况,就必须重新确立在安西的霸主地位,如此才能以臂掖控扼分立于南北的回纥和吐蕃!”

    提这个问题之初,独孤廉是有意转换话题的,以避免气氛越来越凄凉和尴尬。但想不到的却是,独孤延靖居然说出了一套迥异于常人的说法。

    “这,这怎么可能?经营西域往往耗费过半的岁入,长此以往下去,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呢?”

    正因为独孤廉曾经在户部当过侍郎,所以才十分了解天宝年间鼎盛时的岁入,以及各大边镇的消耗,安西的消耗甚至还要超过河北。但是,即便如此,李隆基也从未想过放弃安西,甚至于在安西收缩实力。就在安禄山叛乱的前几年,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甚至还奉圣命主动出击,以稳固唐朝在突骑施的影响力。但是,这一战却败了,败的极为惨烈,全局覆没之下只有区区百余骑逃了回来。

    自那以后,唐朝势力便再也越不过葱岭,葱岭以西彻底成为了不受天朝节制的地方。

    如果不是安禄山的骤然叛乱,也许高仙芝的继任者封常清会扭转这种局面,但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假设的,所以扭转这种局面的机会也就变得极为渺茫。

    “听说大食人渐渐取代了我唐朝在河中等地的影响力,昭武九姓诸国更是只知道有大食而不知道有唐朝,秦晋那厮意欲经营西域,未尝不是存了与大食人一较短长的心思。而且,据说大食也是据地千里的大国,我唐朝一旦重新回到葱岭以西的河中之地,旷日持久的战争将不可避免,这也是侄儿为什么一门心思到西域去的原因!”

    “糊涂,旷日持久的战争岂是朝廷经受得起的?天宝年鼎盛时期,朝廷岁入有半数都耗费在了安西,现在的朝廷经历数年大战以后,府库捉襟见肘,勉力维持尚且困难,又怎么能支持长久的大战呢?”

    独孤延靖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堂叔父的分析是极为务实的,也十分有道理。大战之后最应该做的就是休养生息,可秦晋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意的穷兵黩武,或许将会败的更惨。

    “侄儿虽然恨那秦晋,但总觉得此人并非池中之物,咱们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呢?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尤其应对之法!”

    闻言,独孤廉摇了摇头。

    “这些事本也不是你我这种充军的囚徒所该想的,秦晋想成仙还是打算入地狱,又与你我何干呢?”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之后,独孤廉缓缓离开了独孤延靖养伤的屋子。

    在登记的第八日头上,造册登记的囚徒终于开始陆续的被发往安西,他们走的是经由陇右穿过祁连山的那条路,然后再从张掖直抵敦煌郡。虽然远一点,但胜在安全,沿途都会得到充足的补给。

    在时人的印象中,仿佛到了河西便是漫天黄沙的戈壁沙漠,实际情况却全然不同,河西之所以能成为汉人与胡人争夺上千年的地方,是因为哪里水草丰沛,甚至于唐朝最大的军马出产地便在一个名为山丹的地方。

    只有出了敦煌才会面对茫茫的戈壁与沙漠,此时的西域与数百年前的汉朝已经大不相同,疏勒河干涸见底,大片的绿洲变成沙地,当年的玉门关也被迫向东迁移了数百里……

第一千二十一章 :风雪行恶事() 
“十二郎吃口干粮吧,再有半日便要过扁都口了,吃了东西,身上有力气才能撑过去!”

    穿过了地形环境相对不错的陇右以后,地势渐渐的高了,植被也越来越稀少,往往整座山整座山都是光秃秃的绿色,那是一种低矮的野草,除了这种草以外,高过一人的树干都成了极为稀罕的东西。【。aiyoushenm】

    这条路自从汉朝被开发至今,已经通行了近千年,由此通过的人虽不至于九死一生,但总可能会遇上这样那样的意外。当年隋炀帝从这里翻越祁连山到张掖去,沿途便遇上了大风雪,甚至连随行的公主都有因此冻饿而死的。

    独孤延靖接过堂叔递来的冷馕,放在嘴里大嚼了起来,甚至连口水都不用喝。这时的他已经没了娇气没了脾气,只要能活下来,哪怕去吃那些尚未消化完全的牛粪也丝毫不会犹豫。

    由长安至此地,足有千里之遥,长途跋涉的充军之旅让他对自己的人生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并非每个人都是生来便过得安逸,锦衣玉食,作威作福,都是老天滥用的恩赐,不,是惩罚。前二十年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让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一般的纨绔子弟,现在为了活下去,虽然每一天都在拼命的努力着,所得也仅仅那一口难以填饱肚子的吃食,可他还是觉得,这才是真正使自己清醒过来的经历。

    一路上所受的苦,遭的罪,独孤延靖不像他的绝大多数同伴,他没有怨恨,没有抱怨,只为能大口的呼吸,大把的出汗而庆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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