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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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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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人多了不好带,尤其是这五百人哪个又没有点家世背景?若没有过人的能力和手段,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服的。

    神武军的牙门设在禁苑东北角,早在天宝初年,这里便很少再补充如番上的卫士,因此营中荒芜凋敝,只有一些世家纨绔在其中滥竽充数,仅有的百多名番上卫士也都成为了这些纨绔的仆役。其实,大体情形与裴敬他们此前倒是一般无二,整日里闲来无事,斗鸡走狗,打架斗殴,欺男霸女,无所不为。

    裴敬甚至暗暗想着,中郎将用他们这些人去对付神武军的这些纨绔子弟们,是不是存了以毒攻毒的心思。

    等到了禁苑东北角的神武军驻地,他们才惊讶的发现,事情超乎想象,竟是那些被当做仆役使唤的番上卫士,与一众世家子出身的将佐们对立着,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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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巧借龙武力() 
月上西楼,刁斗声声,禁苑兵营一派安静肃杀,只有几处窗户透出点点灯火,郑显礼长坐在秦晋面前,摇曳的烛光以及昏暗的夜色掩不住他的忧心忡忡。

    他本就不赞同派那些世家子弟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处理营啸,这些人一个个心高气傲,动辄喊打喊杀,尤其那个旅率裴敬更是资望不足,五百人中很多人都暗暗不服气,又怎么可能妥善处置?

    不过,秦晋似乎对他的提醒充耳不闻,仍旧低着头笔走龙蛇的处置公文。忽然间,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拉开,契苾贺裹着风雪闯了进来。

    “有结果了!”

    郑显礼与秦晋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了契苾贺,只见他伸手掸掉了大氅上的浮雪,然后又重重的嘿了一声。

    “契苾兄弟,快别卖关子了,有何结果,快讲!”

    郑显礼早就被秦晋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折磨的急不可耐,现在见到契苾贺又卖起了关子,便有几分沉不住气。

    “中郎将果然没看走眼,裴二郎是块好材料,营啸已经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

    不但是郑显礼,就连秦晋都稍显意外,这才过了半日一夜不到,竟如此顺利的就解决了营啸,实在让人好奇之心大起。

    “裴敬是如何处置的?难不成一举踏平了那些纨绔?”

    其实,裴敬带领的五百人也是京中纨绔,只不过与神武军那些闹乱子的纨绔,分属不同的圈子而已,向来今日双方一定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但契苾贺却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郑兄弟可猜错了,裴二郎不费一兵一矢,对方已经俯首认罪!”

    “这,这如何可能?”

    郑显礼彻底糊涂了,就连他也想不到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这些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世家纨绔们在短短的时间内俯首认罪。

    契苾贺小小卖了一下关子终于侃侃道来原委。

    原来,裴敬并没有与那些人正面冲突,而是遣了杨行本到京兆府去调阅十年间积压下来的,关于神武军中纨绔各直系亲属的案件卷宗。

    这些卷宗原本在历任京兆尹的有意压制下而封存在库房中落灰,不过杨行本的关系却不简单,京兆府的长官们不敢怠慢,便一一查阅,最后经抽调出了上千份相关卷宗。

    裴敬见状也不禁咋舌,想不到长安城中权贵们竟经无法无天到这般地步,随意抽出几张来翻看,竟无一不是强抢民财,民女,甚至还有蓄意害命的,这些虽然和那些谋反大案没得比,但一张张看下来,的确让人心惊不已,愤怒不已。

    “这帮狗贼!”

    裴敬一拳击在案头,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裴二莫急,咱们兄弟在京兆府也有不少这样的卷宗哩!”

    闻言之后,裴敬脸色一变,便也猛的想起,他们这些年不也一样如此欺男霸女横行街市吗?一时间竟不知高如何作答。杨行本不解其意,还道他心中担忧,便神秘一笑,从怀中抽出了几张纸来。

    “莫慌,这是咱们兄弟相关的,正好顺便牵了出来。”说罢,他将那几张纸凑到扑扑乱跳的蜡烛火苗上,片刻之后,那几张纸化作了片片飞灰。

    “自此以后,再没人能知晓这些,也不会有人来穷究罪名……”

    镇定心神后,裴敬挑重要人物,按图索骥去捉拿涉罪之人。而且,裴敬这次是下了死手,他原本打算以京兆府的隶役去捉人,但是看到这摊了满地的罪状直如罄竹难书,便又改了主意,令手下以北衙禁军的名义去拿人。

    拿到人以后一律关押在禁苑废弃的兵营之中,然后再由杨行本协调京兆府的官吏前往审讯,同时又使人放出风去,这次大范围拿人其罪仅仅针对营啸,如果对方肯罢兵言和,将影响降低到最小,罪名自然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这些带着人命案的,以及淫**女的丑事和罪孽,他定会穷治到底。

    被拿了人的亲眷四处走动,终于摸清了那些积年陈案被突然揭出的原因,于是便有人脱了关系到裴敬那里说情。

    双方密谈了半夜,这才尽数散去,然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营啸的神武军禁军便一一缴械了,痛痛快快的表示,愿服从中郎将处置。

    “想不到,这裴二郎平日里看上去闷头不语,竟也有些手段,郑某看走眼了!”

    郑显礼尴尬一笑,大方的承认他在裴敬一事上看走了眼。

    契苾贺也十分满意,毕竟这五百人是他练出来的兵,能够初战告捷,他同样也脸上有光。

    “今次考核便算他们过关,可全体正式加入神武军,中郎将以为如何?”

    秦晋击掌称善,到了中郎将这等位置,已经不可能在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很多事他更乐意放手让这些亲信们去做,自然便也不会反对。

    整顿禁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现在的神武军他要打破了再立,所有人员上至将佐,下至士兵,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和考核,绝不容许有一条烂鱼混了进来。

    继而,郑显礼的脸上却显露出了几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郑兄弟又笑甚?”

    契苾贺见他笑的奇怪,便忍不住问道。郑显礼也不隐瞒,略一思忖道:“裴二郎以北衙禁军之名,此番营啸事毕之后,各方怒火怕是都要落在陈大将军身上喽!”

    此言不虚,之所以这些世家贵戚们迅速妥协,怕是有一多半原因,在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身上。陈玄礼毕竟是天子近臣,很多行为都是直接秉承圣意的,那些人不明真相,还道天子要借机敲打他们,哪里还敢再硬抗,这才纷纷服软

    “这个力借的好,陈大将军既要整顿禁军,又想躲在后边做好人,谁都不得罪,天底下又哪有这等好事?”

    契苾贺哈哈大笑,甚为畅快。

    北衙三支禁军的整顿先从神武军开始,秦晋用了三日时间又考核裁汰了一大批旧有将佐,合并裴敬等人组成了一支全新的神武军。

    校场之上,秦晋饶有兴致的检阅着数日以来的成果,这些人就是他的军官训练团。

    ……

    帅堂内,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这两日焦头烂额了,不少亲朋故旧纷纷送来书信,提醒他最近京中权贵们人心浮动,一定要小心行事。最初他还有些一头雾水,但在长史曹无期的提醒下,他才陡然警觉,自己居然又被那秦晋从干岸上给拉进了水里。

    陈玄礼想发火,却又有些哭笑不得,也亏得那秦晋想得出来,一招借力打力用得令人叫绝称道。被利用,又受了无辜连累,他本该生气才是,但不知何故,心底里却没有半分怒意。

    手中毛笔游走,片刻时间便写就了一封奏报,这是呈送给天子,汇报整顿禁军的初步情况,神武军中那些向来难以管制的世家贵戚子弟,如今已经乖的像一头头绵羊。

    大唐天子李隆基见到陈玄礼的奏报后,少有的开怀畅笑了一阵。

    “那些个贵戚整日里在朕的耳边聒噪,对它们管深了不是,说浅了没用。而今这些恶人也终于有恶人来磨他们,终是出了一大口鸟气!”

    侍立在李隆基身后的宫女们向来见惯了他的潇洒斯文,今日口出粗俗之语,都听着十分新鲜,忍不住掩嘴偷偷笑着。

    李隆基自打从南内兴庆宫搬入大明宫后,为了驱散幽深宫廷中的晦暗之气,不论在何时何处身边都莺莺燕燕的带着一群年轻宫女,处置政务乏累之时,与这些莺燕打趣一番,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什么疲惫烦恼都可暂时抛诸脑后。

    不过,这几日他却在有意的躲着皇贵妃,因为他既不能答应爱妃为那些蠢货所请之事,又不忍狠心拒绝,是以每日都在便殿中以处置朝政为由拒而不见。

    被拒而不见之后,皇贵妃就真的再也不登门求见了,可李隆基竟隐隐然又有几分失落,每每听到殿外传来环佩叮当之声,立时就竖起耳朵听着,期望着皇贵妃再来软语相求,他甚至几次下狠心,只要她再来一次,便甚都答应了。

    然而,皇贵妃的脾气就和她的姿容一般,在这深宫大内中无人能及。每每午夜梦回,老迈的李隆基惊觉卧榻冷清,寂寥之感就像一头看不清面目的鬼怪,骤然膨胀,一点一点在啃噬着他的内心和精神。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李隆基发觉自己已经难以离开这个女人,这个陪伴了他十六年的女人。十六载光阴倏忽而过,李隆基由豪勇不减的花甲之年也到了如今的垂垂老迈的古稀之龄。很难想像,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开了自己,这个世界于他而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也许一切事物都会失去了颜色,变得索然无味。

    “圣人,有潼关来的密信!”

    恍惚之间,李隆基骤然起身,苍老的眼皮微微抬起,目光逐渐聚拢而变得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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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但使愿无违() 
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面色数度变幻,手中所捧的密报在不断的抖着,继而那张薄薄的纸又于干枯的手指尖飘然滑落。李隆基并没有俯身去将之拾起,而是合上双目,下一刻又倏然睁开。

    张辅臣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侧,以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天子的观察,此时此刻的天子正在思索极为头疼之事,按照以往的情形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了决断。所以,他识趣的立在一旁,并没有殷勤的去拾起那封密信,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响动,生怕打断天子的思路。

    哗啦一声!张辅臣被吓得身子骤然一颤,竟是天子将满案的书卷表文推到了地上。天子一怒,直如山崩海啸,张辅臣双腿不自觉的一软,便扑通跪了下去,以额头触地,冷汗珠子顺着两颊额头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按说李隆基已届古稀之年,早就过了那种陡然暴怒的年纪,可糟糕透顶的消息还是令他如鲠在喉。发泄了一下之后,情绪有所缓和,心思也澄明了不少。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板,颤巍巍俯下身子,一件件捡拾着散落四处的书卷表文。

    张辅臣见状后,赶忙爬了起来,口中连连称“奴婢死罪,圣人安坐,且由奴婢……”他麻利的俯下身去收拾那满地的竹简纸张。

    然而,李隆基却一把推开张辅臣,亲自一卷卷,一封封将之捡拾而起。

    一张纸突的跃入视线之内,李隆基直起身子将之轻放在书案上,眼睛飘过其上,纸上仅有寥寥数句,他却禁不住念出了声。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这是陶渊明的明志之作,也是那日茶会上出自秦晋之口。

    想到这个年轻人,天子李隆基脸上的寒意稍有衰退,见张辅臣谨小慎微的躬身在侧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便信口问道:“可知道朕所念诗句有何深意?”

    “奴婢不敢说!”

    天子面前岂能随意说话,就算天子有所问又岂能真就不知趣的任意作答了?张辅臣性子虽然有其果敢之处,但伴君便如伴虎的道理是懂得的,已经不再像做黄门时那般的直硬。

    “但说就是!”

    天子又坚持,张辅臣这答道:“这是靖节先生所做,以文咏志,归隐田园,坚持操守……那日茶会间,神武军中郎将秦晋曾吟诵此诗。”

    天子李隆基颇感惊讶,大内深宫中识文断字的宦官不在少数,但绝大多数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能识得陶靖节笔下文字,足见其不简单之处。

    “哦?懂得还不少!”

    张辅臣连忙又跪下请罪,“奴婢少年时入宫前曾开蒙受教,先生,先生曾教过的……”

    殿中铜炉内,火炭劈啪作响,李隆基暗叹一声,宫中宦官多有罪臣子嗣,如高力士一般,本姓冯,乃出自岭南世家,其曾祖为前隋左武卫大将军,其父亦是大唐潘州刺史,只可惜世事沧桑,天之骄子也有一朝沦为奴婢的时候。这个张辅臣既然在少年入宫之前曾开蒙受教,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李隆基并没有追问他的家世,而是接续上之前的话题。

    “陶潜器局毕竟还小了!”

    天子的话让张辅臣无言以对,谁都知道靖节先生的人格境界之高深,但天子说他器局小了,又联想到这是经由秦晋之口念出来的,难道,难道是天子已经对秦晋的态度有所变化了?

    张辅臣胡思乱想,觉得天子心思深沉似海,实在不是自己可以揣摩的。

    只是他却想岔了,李隆基的话只说了一半,在他看来天下士人,但有报国之志,便要躬身践行,似这等独善其身终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已。然则,秦晋以进士登科为县尉,又在大兵压境之际力抗狂澜,不折不挠,此等作为,岂能是那些扭捏酸腐之人可比的?

    陶潜出世为明个人之志,不惜放下士人尊严,以衣襟沾夕露。秦晋将其引用过来,当正是反其道而行,入世而披肝沥胆,为得不也是坚守心中的信念吗?只不过,此子借此向自己表明的,则应是杀尽逆胡,重振大唐之志,他能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气息。

    李隆基自诩看人极准,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太多影子,如果好好加以琢磨,没准三十载后,便可成为大唐的柱石之才。

    想到三十载后,一向俯视众生,手掌天下的李隆基不由得眼神迷离起来。到那一天时,他可能早就化作了秦川大山间的一抔黄土,尽管臣下多有万岁赞颂之语,但他清醒的很,不论多么显赫高贵的人,都有死去的一天。

    李隆基多希望这一天能够晚一刻到来,然而,现在已经有人急不可耐的盼着他早一日驾鹤西去了。

    那封让他大发雷霆的密信中所涉及的,正是这个不容许任何人触及的隐痛,更何况触及这隐痛的人还是自己的儿子。有人密报,太子与高仙芝曾有书信往来,虽然内容不得而知,但这在李隆基看来,已经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经由两次宫廷政变才登上大唐天子宝座的李隆基就算再倦怠朝政,对这种危急皇帝之位归属行为的警惕之心,数十年来从无一刻放松过。

    张辅臣偷眼看着天子,但见他面色阴晴飘忽,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便乖觉的垂手侍立,不敢再稍有异动,惊扰了天子。直到殿外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

    “圣人,神武军中郎将秦晋已在阙外候旨!”

    声音不大,但仍旧清晰的传入了便殿之中。张辅臣暗暗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结束这种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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