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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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5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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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军吏满脸的急色,眼见着副相睁开了眼睛,也不管他的训斥和满脸不爽。

    “跑了,跑了……城内的……跑了……”

    初时,益喜旺波还没反应过来,但军吏的话只在脑子里翻了一下,就立刻悚然动容,整个人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和惊吓,腾地站了起来。

    “谁跑了?是不是玛祥仲巴杰。”

    这个念头几乎是随着他的问话一同冒出来的,如果玛祥仲巴杰跑了,所有的情况可就与他此前所设想的大不相同了。这也是他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然则,这种情况偏偏就发生了。

    以益喜旺波对玛祥仲巴杰的了解,此人是一直心怀百纳百川之志的,如今唐朝内乱,他趁机占据了唐朝的京城长安,接着又在谋划着进军中原,意图取代唐朝的统治。以上种种设想都是历代吐蕃赞普所没想过的,历代赞普但有大志向的,也仅仅是与唐朝争夺河西之地与西域……

    “副相,副相快拿个主意啊,咱们追是不追?”

    益喜旺波一惊,从失神中醒了过来,此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思考应对措施,而是在质疑这件事的真伪。

    “此事可确实了?究竟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几路探马都带回了城内大军出逃的消息,现在长安城西一惊热火朝天,人声鼎沸,长安百姓见大兵奔逃,以为大战在即,也都纷纷要奔出城去避难。”

    益喜旺波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此前他赌的是玛祥仲巴杰不肯放弃这些功业,赌的是对方看重功业胜于性命。然则,到现在他是输得一败涂地,玛祥仲巴杰诚然重视功业,但对自己的生命也同样重视,也许是不甘心如此就败了吧。但不管如何,他选择了主动退出,益喜旺波的所有威胁就全都不攻自破了。

    一念及此,益喜旺波的身子踉跄了两下,终于又跌坐回坐榻之上。

    “怎么会是这样?玛祥仲巴杰难道就甘心退回到吐蕃吗?”

    “大相一时半会还逃不远,副相若提兵去追,一定能追得上……”

    “还追什么追?玛祥仲巴杰逃走必然是有了准备的,咱们去追,打在一处,最终便宜的还不是唐人?”

    他这一句反问过后,自己也陷入了两难之中。与玛祥仲巴杰打在一起的确便宜了唐人,但现在放任玛祥仲巴杰离去,一旦唐人大军来了,他又如何自处呢?

    左右思量真是处处为难,原本以为必胜的局面,怎么就一下子落到了这般田地呢?

    思忖良久,益喜旺波终于极不情愿,又毅然决然的下令:

    “追,一定要之上玛祥仲巴杰,不能让他如此轻易的就跑了!”

    一连串的具体军令传达下去,益喜旺波最在意的就只剩下了神武军的回复,可神武军的回复偏偏又迟迟没有送来。眼看着天色大亮,早就过了预计的时间,使者还没有回来,以至于他在怀疑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正在惴惴不安之际,便有军吏急惶惶又进了军帐。

    “不,不好了,赞普,赞普他被……”

    益喜旺波闻言浑身一颤,不等那军吏说完就急急追问:

    “赞普他如何了?”

    “赞普被大相杀了,首级都已经挂在了春明门外!”

    这一回,益喜旺波不再质疑,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想说什么又觉得身子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整个人摇摇欲坠,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吐蕃人自家打了起来,这个奇怪的情况让长安以北数十里外的一个人大惑不解,这个人就是田承嗣。

    章杰一如此前般的一步不离他左右,就算日日操劳民营事宜,也要抽出有限的时间,到这位田中郎将的帐中叙谈。

    “吐蕃人自己打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田承嗣一拍大腿,大叫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吐蕃大相玛祥仲巴杰一直与赞普赤松德赞有矛盾,一定是军中忠于赞普的人突然反水,否则数日前进兵潼关的人马也不可能反常的急急赶回长安。”

    章杰更倾向于吐蕃人这是在耍弄计策,而田承嗣则大马金刀的站在简陋的地图前,一面挥舞着双臂,比划着,一面欣喜若狂的说道:

    “咱们的机会来了,你不是日日念道, 要让秦大夫记住你吗?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章杰也是跟了田承嗣后,胆子就近墨者黑一般的大了起来,只见他拍了拍胸口,声音洪亮。

    “有甚不敢的,功名但在马上取,章某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少年!”

    闻言,田承嗣哈哈大笑,又满意的拍了拍章杰的肩膀。

    “好,很好,克复长安的不世功业,便只在今朝了!”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章杰惊得蹦起来,他以为至多只是趁机站点便宜,捡几个首级,哪成想是要攻打长安。

    “长,长安?”

    章杰结结巴巴的吐出“长安”二字后,就一脸期待又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田承嗣,他只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没错,就是长安!”

    “可咱们兵微将寡,仅凭几万民营的民兵就想攻打长安?”

    也难怪章杰心中没底,当年孙孝哲带着二十万大军围了长安半年都没能有寸进,现在就凭他们的几万民兵就像攻打长安,岂非是痴人说梦?

    “别小看了民营,也不要高看了吐蕃人,他们现在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别说二十万大军,就算一百万人又如何呢?趁着他们杀的两败俱伤,咱们收拾人马进城就是!”

    田承嗣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指点着地图。

    “你来看,据报,吐蕃人在长安以西三十里处内讧残杀,这说明什么?”

    “什么?”

    章杰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说明内讧的其中一股力量试图离开长安,否则又何以在长安以西三十里处打起来呢?而且,这场遭遇战的规模至少在三五万人上下,这在长安吐蕃兵中的比例可不小啊。”

    天亮以后,探马再次回报,长安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由于城门无人把守,许多百姓为了逃避战乱,纷纷夺门而出,此时正有大批的逃难百姓向北方而来。

    得到这个消息,田承嗣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对章杰连连感慨:

    “如何?运气来了,就算挡也挡不住啊!”

    几乎再没有过多的犹豫,田承嗣和章杰就召集了手底下所有可以召集的青壮,浩浩荡荡的开往长安城,打算趁机进入长安,把这克复长安的首功先抢在手里!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看起来也颇有一番气象,但章杰却在半路上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咱们抢了头功,会不会反而遭了嫉恨?”

    田承嗣则是满脸的不以为然。

    “谁敢嫉恨?神武军中向来都是有能者居功,旁人慢了一步,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章杰见田承嗣并没有理解自己的真实用意,便只好点明:

    “如果嫉恨之人是秦大夫呢?”

    这倒让田承嗣一愣,继而马上笑道:

    “你多虑了,咱们进入长安,打的神武军旗号,奉秦大夫军令,克复长安的一样是神武军,你又何曾见过秦大夫没战事必躬亲,冲锋陷阵呢?”

    田承嗣这番话说的光明正大,斩钉截铁,章杰一时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咽了一口唾沫,正巧此时风起,将军旗吹的猎猎作响,他一抬头正瞧见斗大的“神武”二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然则,情况还是与田承嗣所预判的有不小出入,行至距离长安十里时,就不断有探马回报,吐蕃人又重新控制了长安,城墙上的吐蕃旗帜又竖了起来,各门也均以关闭,准备逃避战乱的百姓们依旧被困在城里出不来。

    “甚?”

    章杰大感失望,觉得好像是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而田承嗣却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吐蕃人这是要做困兽之斗吗?等秦大夫提兵亲至长安城下,他们可就全成了瓮中之鳖!”

    田承嗣马上改变策略,让章杰领着民营的民兵开往长安东北的长乐坡,只要让城里的人知道有一支数万人规模的神武军已经到了长安即可。而他本人则亲率精挑细选出来的,曾有过阵战经验的五千精壮连同他的部众,进一步向长安运动,以试探虚实。

    果然,田承嗣越往南走,遇到的逃难百姓就越多,为了了解长安城内的具体情况,他特地命人拦住了逃向北方的百姓,挨个询问城内的情形。百姓大多是随着众人跑的,至于吐蕃人究竟什么情况,多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从不少人口中打听出来的情报还是互相矛盾的。

    但这也不意味着所有的消息都是无用的,其中有一则就令田承嗣震惊不已。

    “原来玛祥仲巴杰居然遇刺,怪不得咱们在北面搞的轰轰烈烈,吐蕃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九百三十三章 :长安空城计() 
就在长安京畿之地乱成了一锅粥之际,秦晋率领数万神武军已经进驻到了骊山东北的新丰。之所以在此地顿兵是出于谨慎起见,他并不急于与吐蕃人兵戎相见,毕竟吐蕃人多,除去进攻冯翊的尚悉结部,吐蕃还有十数万众。而神武军仅仅能调动三万入关,一旦硬拼起来,就算得胜恐怕也是惨胜。更何况,现在吐蕃副相益喜旺波造反,等着吐蕃的两位宰相先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更好?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秦晋才迟迟没有接见益喜旺波派来的使者。虽然没有亲自接见,但他还是派了一名军吏与其接洽,以了解益喜旺波的具体意图。经过一番大致的了解,秦晋也清楚了益喜旺波所求何事,与之前的判断并无多大出入。

    益喜旺波无非是要联结神武军,以威逼玛祥仲巴杰撤出长安,甚至交出兵权,还政于赞普。不过,在秦晋看来,益喜旺波有些一厢情愿的天真了,玛祥仲巴杰是何许人也?数十载历尽沉浮,又岂会轻易的言败呢?

    这两位吐蕃宰相之间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在所难免,就算这两个人都极力的想避免大战而达成自己的目的,秦晋也要居中挑拨,逼得他们自相残杀,否则对唐朝而言,这个已经膨胀为腹心之患的肘腋之疾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拖住益喜旺波派来的特使,让益喜旺波在短时间内无法确知神武军的立场和意图,他就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做,就是在给玛祥仲巴杰可以从对的机会,他需要益喜旺波是一个狼狈的合作者,一个苦苦哀求,没了神武军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合作者。

    否则,一旦大功告成,益喜旺波会不会翻脸,神武军又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压制这些吐蕃人,结果很可能就是前面赶走了狼,紧随其后又留下了虎。

    索性就不理会那两位特使,让他们无法完成任务,又不能轻易的离开。

    当然,秦晋的谋划不仅仅局限于此,当夜他就派出快马传令给田承嗣,吐蕃大军内讧在即,务必组织所有可以调动的民营民兵,作势向长安方向佯动……

    田承嗣看着秦晋送来的军书,心中暗暗折服,原来秦大夫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而自己在此前的一系列动作也正好与秦大夫的军令高度契合。他在夜里带着六千精锐到长安外围走了一遭,所见到的不但有成群结队出逃的避难百姓,还有数不清的吐蕃兵马,这些人似乎也无意追杀逃难的百姓,只急吼吼的向南北东西个方向运动。

    打了两次小小的遭遇战之后,田承嗣觉得吐蕃人马虽然看着仓皇,但调动起来依旧有序不紊,远没到趁机捡便宜的时机,便敢在天亮之后返回了长乐坡。

    “。…。。不必与吐蕃人交战,若吐蕃人强攻,可相机撤退……”

    章杰将军书拿到手后,又大声的念出了他不解的地方。

    “既然秦大夫让咱们挺近长安,为何又不与敌接战?一味的避战,可不是长久之计!”

    他现在是求战心切,自然希望能够一战成名,而手中捧着秦大夫的军书,他的心中更是莫名激动,难以言表,只希望一战之后便能获得秦大夫的青睐,自此跳上高枝……

    田承嗣作为久历阵战的老将,在见到军书之初就将秦晋的意图尽数领会。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一味的蛮干,喊打喊杀,未必就是最好的办法。”

    说道此处,他又带着几分笑意,看向了章杰。

    “稍安勿躁,现在吐蕃人起了内讧,玛祥仲巴杰和益喜旺波这两位吐蕃宰相早晚都会有一场大战,不等他们分出了胜负,咱们贸贸然插一脚进去,岂非令人扫兴?”

    其实,章杰也是关心则乱,他并不是个蠢人,经过田承嗣的提醒马上就明白了此番坐山观虎斗的妙处。

    “既然如此,咱们驻兵在长乐坡,岂非分了益喜旺波的神?万一让玛祥仲巴杰大获全胜,咱们倒要……”

    田承嗣一摆手,打断了章杰的话头。

    “这正是秦大夫的意图所在,如果益喜旺波赢了,他还用的着咱们神武军吗?”

    闻言,章杰一拍额头,恍然笑道:

    “说的是,益喜旺波若败了,便只能求着秦大夫和神武军……”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话锋一转。

    “将军不是要趁机夜袭长安吗?难道当真按兵不动?”

    田承嗣自然是想进攻长安的,谁不想夺下这克复京师的不世之功,但长安城内的变化让他又没了把握,各门关闭,吐蕃旗帜依旧树在城头,捡便宜显然是不成了。可让他强攻,死伤民兵不说,能不能成功还在两可之间。

    况且,现在又有了秦晋明确的军令,田承嗣就再没有犹豫,欣然领命。

    日上三竿,用过军食,田承嗣再次领着六千精锐离营本长安方向而去,这一次他依旧要相机行事,假如发现吐蕃兵渐显混乱,说不定就可以趁机狠狠咬上一口。

    然则,这一回他却失望的发现,所过之处竟再也看不到一个吐蕃兵。长安城外除了为数不多的尸体和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以外,就再也没有一个活人,甚至连能喘气的活物也不见一个,唯有长安城头的吐蕃旗帜还在猎猎的作响。

    田承嗣咂了咂干裂的嘴唇,急行军让他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就势从腰间解下牛皮水袋,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又抬手抹干净腮帮子上残留的水渍。他有些不甘心,看样子今日又白跑了一趟,益喜旺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难道这位吐蕃副相是个不堪一击的货色?已经逃的没了影子?

    正在他犹豫着是否撤离的当口,此前派出去的探马赶了回来,原来他们在长安以西的便桥外发现了惨烈厮杀之后的现场,至于大战的双方此时都到了何处,还要等着进一步的侦查。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田承嗣忽然觉得有些迷惑,他又扭头看了看旗帜高高竖起,又严阵以待的长安城。

    田承嗣并不知道,就在对面的城墙上,有一双眼睛也在紧紧的盯着他。

    良久之后,李光弼收回了目光,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紫袍贵人,尽管此人极力试图使自己镇静下来,但不断发抖的身子还是诚实的出卖了他。

    “陛下,城外的人马衣甲杂乱,虽然打着神武军的旗号,可看起来行迹却十分可疑。”

    紫袍贵人正是被玛祥仲巴杰所立的天子李承宏。

    “难道,大尹之意,城外那些打着神武军旗帜的人是假冒的?”

    李承宏所害怕的,不单单是有身份未明的兵马逼进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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