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杜乾运,曾与相公有过数面之缘!”
“原来是你!”
崔涣一脸恍然,他认得杜乾运,此人曾依附于杨国忠为官,杨国忠倒台以后便弃官从商,怎么看都是个不入流的小人。但秦晋似乎又对此人颇为器重,而且此人与神武军的关系也很深,只想不到能量如此之大,在吐蕃人的控制下还能自由出入京兆府大狱。
“你家大夫欲让老夫何为啊?”
他对秦晋的好感也仅仅限于同朝为臣,自打神武军克复洛阳以后,朝廷的局势反而越来越恶化,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神武军尾大不掉之势已经渐渐形成,而从眼下的局面看,能够担负起克复长安重任的,也只有神武军,别无他选。倘若如此,手握克复两京的大功,天下间还有谁能限制此人呢?
太上皇垂垂老矣,天子身体残疾,太子甚至连张氏和李辅国都斗不过,还有谁能胜任呢?没有!
想到这些,崔涣甚至有些绝望,他又缓缓的坐了回去,疲惫的闭上眼睛。
杜乾运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囚室内昏暗的光线,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他可以通过崔涣的肢体动作来解读其内心。
“敢问相公,吐蕃之柱石乃是何人?”
“自然是吐蕃大相玛祥仲巴杰。”
玛祥仲巴杰为了邀买人心亦曾亲自到京兆府大狱中探望崔涣,希望他能够辅佐李承宏,被崔涣一口拒绝了。
“如果玛祥仲巴杰死了呢,相公以为情势又当如何?”
“这……”
崔涣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姓杜的商人来意远超自己预测,甚至于根本就弄不清楚对方,抑或是说秦晋的真实意图。
“此贼一死,吐蕃大军必然陷于内乱境地。”
这么说倒不是完全出于瞎猜,玛祥仲巴杰携赞普出征的事尽人皆知,小赞普虽然年幼,但老赞普还有余荫在,不少吐蕃权贵实际上是对小赞普抱有同情之心的。玛祥仲巴杰在世时,由于此人的威信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可一旦他死了,那些支持玛祥仲巴杰的铁杆势力和支持赞普的势力便有八成会撕破脸皮,到时候内斗一起,不正是反攻克复长安的最好时机吗?
只要吐蕃内斗一起,别说二十万大军,就算百万大军又如何呢?内斗厮杀起来,一样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念及此处,崔涣的心底里忽然通明了。
“难道要刺杀玛祥仲巴杰?”
“正是!”
“老夫身陷囹圄又怎么能帮得上你们?虽然老夫也恨不能将那蕃贼碎尸万段……”
说话间,崔涣咬牙切齿,显然是动了真气的。
杜乾运怪笑了两声。
“相公说笑了,现如今这长安城中能随时可见玛祥仲巴杰的,也只有相公一人了!”
闻言,崔涣的脑中轰然一响,登时恍然大悟。杜乾运的话不假,鱼朝恩弑杀朝臣时,他原本也是在必死名单中的,是玛祥仲巴杰干预了,才保住他不死。这当然不是玛祥仲巴杰同情心泛滥,而是要留着他有更大的用处,邀买人心。
“秦大夫的意思,是让老夫去见蕃贼?”
第九百一十四章 :渭水向东流()
兴庆宫,玛祥仲巴杰十分高兴,仅今天白日间就一连追歼神武军散兵千余人,挫败了他们烧掠运粮车队的计划。这虽然只是一次小胜,但也让他从中看到了神武军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强悍,也会有胜败之分。
进攻潼关的计划不能再拖了,如果再拖下去军中生出了思乡情绪,再想东进将更是难上加难。为此,他特地召来了东代大将尚悉结与其一同商议。尚悉结此人虽然性格上有一定程度的冲动,但就行军打仗而言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尚悉结的建议很简单,他们的主要敌人就是神武军,那么只需先将关中冯翊郡境内的神武军歼灭,再回师东渡过黄河,绕道河东对潼关的神武军前后夹击。
但在玛祥仲巴杰看来,这么做过于冒险,就算他们顺利的消灭了盘踞在冯翊郡境内的神武军,得以绕到河东,但河东的神武军若与潼关的神武军对他们做两面夹击呢?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尚悉结拍着胸脯道:
“兵贵在神速,只要速度足够快,在神武军未及反应之前,就已经将他们消灭干净了!”
他擅长速战速决,平日里最厌恶打对峙的持久战,因为一旦对峙起来消耗的不仅仅是粮草更有人命。吐蕃本就人口稀少,很难经受住大规模的伤亡。正如此次,出兵二十万已经占到了整个吐蕃精壮男子的五成以上。
“不可,咱们在河西与西域时,面对的对手至多也只有数万人,此时可是在唐朝腹地,他们一旦动员起来动辄都是十万计的,如果情敌冒进弄不好就会一脚踢在了石头上。与其行巧弄险,不如正面近攻,对冯翊郡只做佯攻!”
尚悉结仍旧坚持己见,但在冒险绕到河东上也做出了妥协。他觉得消灭冯翊郡盘踞的神武军应该放在进攻潼关之前,因为如果不把这些人消灭掉,他们就会如悬在吐蕃头顶的利斧,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
玛祥仲巴杰也认可了尚悉结的建议,便又改为佯攻潼关而猛攻冯翊郡。
正在商议的当口,忽有随从禀报:
“崔涣在京兆府大狱中顿足求见大相!”
闻言,玛祥仲巴杰更加欣喜,当真是好事一桩接这一桩。
田承嗣最近几日很是郁闷,先是失去了与郭子仪的联络,然后又一连数次吐蕃军死死咬住,要不是他逃得快只怕便有被生擒活捉的危险。
“禀中郎将,今日伤亡已经近千人,再不回去补给,兄弟们恐怕就坚持不下去了!”
副将的禀报更多的像是一种警告,他这次出来带了有三千人左右,才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折损过半,看来吐蕃人果然是不好惹的。但如果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将来又如何在军中抬头做人呢?
比起普通的神武军将领,田承嗣有更多的心理包袱,首先他是以安贼叛军降将的身份加入神武军的,向来受到军中同僚的轻视。因为有着秦晋的赏识,他才能一路有机会立功,被擢升为中郎将。这种晋升速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大多数的神武军将领,更是惹得许多人盯着他,挑他的毛病。
也正是如此,田承嗣才不能轻而易举的被人抓到把柄。
如若此次无功而返,不单单自己会有麻烦,还会让秦晋陷入非议之中。
“不能就这么回去,总要干一票大的,脸上有光彩才不堕了咱弟兄的威风!”
副将对田承嗣的话也是赞同,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手下的人都打光了,还拿什么干一票大的呢?
突然,田承嗣拍了一下脑门,登时就有了主意。
“怎么一直就没想到,咱们可以去冯翊郡借兵啊。”
田承嗣想的没错,冯翊郡是神武军的崛起之地,民营搞的最是完备,随随便便只要拉出一支人马就可以当时上战场。而且前几年孙孝哲肆虐关中时,这些民营也是上过战场打过恶仗的,见过血的兵比起那些存粹的新兵蛋子可又是天壤之别。
副将却有些担心。
“中郎将敢保证那杜使君一定会借兵?”
田承嗣却有他的理由。
“可不行小看了杜使君,若对大局有利,岂会拒绝?”
去冯翊郡首先要北渡渭水,入秋以后渭水水位下降的厉害,田承嗣寻了一处浅滩,河水至多只没过腰间,千余人涉水而过。如此渡河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如果吐蕃人在此时追了上来趁势掩杀,等着他们的也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
但一直穷追猛打的吐蕃人偏偏此刻就放松了,并没有追上来,也许是即将日落的缘故,总而言之田承嗣有惊无险的将人马带到了渭水北岸。
一到渭水以北,风气与南边又为之一变。
高陵栎阳等地就好像不曾遭受过进犯一样,百姓们照常劳作,城门照常随着日出日落开合。以至于田承嗣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其实这也难怪,吐蕃军不过渭水,全部都驻扎在渭水以南。李承宏即皇帝位以后,一纸诏书就“招降”了各地方官,所以渭水以北没有兵祸,秩序如常。
田承嗣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宝藏一样,觉得这是个不可错过的机会。他们大可以趁着当地官吏毫无警惕之心的机会,拿下这几座县城,也算给那李承宏小儿一个下马威,将来就算无功返回潼关,也总有些战绩夸口。
对此,副将颇有些犹豫。
“秦大夫只说袭扰吐蕃粮道,可没说任意攻克县城啊!”
“死脑筋,攻克县城不也是为了袭扰粮道吗?”
田承嗣是个说干就干的脾气,高陵一过过去了,眼前就是栎阳,自然不可能再回头,于是栎阳就成了第一个倒霉的地方。
栎阳是做方圆不过五里的县城,看起来很不起眼,但九百年前可是当过秦国的都城,只是经过了数不清的战火以后,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气象。
高不过丈许的城门在一通鼓声之后开始缓缓闭合,正在此时一骑飞至。
“莫关城门,天子使者到,请县令即刻到五里短亭外迎候!”
天子使者到来的消息很快就引得这座规模一般的县城沸腾起来,百姓们还在其次,各官署的官吏们一个个被紧急召集起来齐聚县廷。栎阳虽然与长安近在咫尺,可多少年不曾被朝廷注意过,更是没有天使在此处歇脚。
县令章杰是寒门出身,积三十年之功才做了这京畿
第九百一十五章 :浪荡且回旋()
♂!
田承嗣特地派了好几拨人赶往长安传送讨逆檄文,谁知道一连等了两天都不见吐蕃大军有半点征剿的意思,虽然不知何故,他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一口气将撒出去的探马都撤了回来。
“看来盘踞在长安的那些吐蕃人是没把咱兄弟放在眼里,不如把动静再闹的大点,看他们如何反应!”
几位副将却觉得自家中郎将有些过于胆大,既然吐蕃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应该见好就收,可不能在这么刺激那些生性凶残的吐蕃人。当务之急乃是安全的撤退到冯翊郡,向杜使君借兵才是。
然则,田承嗣决定的事,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头,见几位部下都极力反对,当即就拍了县廷的公案。
“都要造反吗?此事俺说定下就定下,哪个再有异议马上滚蛋!”
如此一掌定音,部下们也都不在反对,纷纷表示愿意跟随中郎将杀敌,但如何杀还得中郎将示下。
田承嗣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顺手抄起公案上一副地图,点指着栎阳北面的几座县城。
“看到没,俺打算把这十几座县城一股脑都弄下来,让他们一齐发布讨逆檄文。”
众将士闻言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他如此异想天开,吐蕃人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容得下他们在关中腹地搅风搅雨呢?也不知道长安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栎阳这面动静的闹的震天响,那里还没有半点反应呢?
“都回去,好好休整,明日一早便开拔!”
到了日落时分,长安来人了,却是个普普通通的书吏,除此之外就再无旁人。他送来的仅仅是京兆府恶一封行文。因为照例栎阳在京兆府辖境之内,由京兆府行文来问,也实属正常。
当田承嗣得报时,也是大吃一惊,原来长安是接到了他传过去的檄文,只是不甚相信这是真的,还特地派人来查勘。
按照几位副将的意思,把那书吏杀掉干净了事,但田承嗣却忽然起了主意。
“不如咱们将计就计,陪他演一出好戏如何?”
县令章杰被强令接待了京兆府派来的书吏,与之对话时还佯作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同时又指天发誓自己绝不知晓有什么讨逆檄文一事,甚至于言之凿凿,此乃有心怀叵测之人恶意构陷。
好酒好肉的招待,临走还有金银相送,那书吏盆满钵满的踏上了返回长安的官道,章杰等一干地方官吏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些人都在暗暗祈祷神武军的瘟神们赶快离开,然后他们也就将错就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可惜,田承嗣怎么能轻易的放过他们呢?
就在章杰走后,他立即召来章杰与之商议:
“俺今日午时便要动身离开,还请明府替俺写一封书信,代为引见。”
看着田承嗣颇为玩味的笑容,章杰一时间也摸不清楚这杀神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好老老实实的问道:
“不知中郎将需要在下向何人引荐?”
“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看看吧,都在名单上呢!”
一份名单被甩在了章杰的面前,田承嗣依旧是那副倨傲的模样,而县令章杰却像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赶忙双手将那份名单捧了起来,才看几眼就忍不住大惊失色。
“这,这……”
章杰虽然能力平庸,但也不意味着他是个蠢人,名单上所罗列的均是周边郡县的县令,至于田承嗣的目的如何,自是昭然若揭的。
但是,他有说不的胆量吗?没有!若说出一个不字,恐怕田承嗣就有一刀劈了他的念头。经过两日的私下接触田承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而田承嗣似乎也丝毫不必会自己的出身,曾经在安禄山麾下为将的经历也从不隐瞒,相反还觉得那些与契丹人厮杀的岁月是不可取代的部分。
章杰暗自里寻思,这田承嗣虽然是个汉人,但十几年来一直在北地和那些杂胡混居在一起,又终年与胡虏厮杀,身上的野性就像野狼一样,使得他桀骜难驯,可能也只有秦晋那种乱世之英雄才有能力驾驭得住。
再想想自己,章杰暗暗咬牙,对待田承嗣这种人也只有尽一切能力满足对方的要求,否则人家可不在意手起刀落,这世上再多了一个冤魂。事实上,他本也不冤,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自己饱食俸禄,到头来又轻而易举的背叛了朝廷,甘为李承宏这个傀儡皇帝鹰犬,已经为世人所不齿了。
“怎么,不想为俺引荐”
“不不不,中郎将误会了下吏的意思,下吏只在想,能否有更好的办法取信于他们!”
谁知,章杰这番有意讨好的话却换来了田承嗣的冷眼。
“让你作甚就做甚,不该想的,也不要瞎想,守好你的本分,才是保身之道!”
只一瞬之间,章杰便觉得寒意自屁股底下涌上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面对喜怒无常的田承嗣,他深深的畏惧到了骨子里。
田承嗣派出了多股百人队,凭着章杰的荐书进入各县的城池,然后擒贼擒王,捉住县廷的主要官吏以后再如法炮制,进而控制整座县城。仅仅一日功夫就拿下了云阳、三原和泾阳三座县城。而田承嗣本人,则仍旧坐镇于栎阳,听着好消息频频传来,也是欣喜若狂。
为了安全起见,此前撤回来的探马又重新撒了出去他们的底线是距离吐蕃的追剿大军绝不能低于十里,否则就有被咬住进而全军覆没的危险。
不过,田承嗣的谨慎在实际情况之下好像有些多此一举了,吐蕃人似乎对渭水以北也不怎么在乎,,除了派出一名书吏到栎阳查勘详情,又被他们打发回去以外,就再没有动静了。
先不管长安的情况如何,只要吐蕃人的注意力不在渭水以北,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放手施为。仅仅拿下了三原等三座县城是远远不够的,为了给造成足够的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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