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终于彻底将话题扯开,李嗣业的到来让杨行本感到了一丝危机感,这其中也有长安密报的因素使然。
恶现在又没有比杨行本更合适的人选留下来坐镇洛阳,所以,秦晋要反复的叮嘱他。
“我走以后,你留下来坐镇,便是统领全局,切莫因一时之义愤而做决断!”
杨行本道:
“大夫也小看了俺杨二,如果果真意气用事,又焉能容忍房琯之流到如今?”
这也是实话,自打房琯在神武军中处置民营事宜,但凡涉及到杨行本的事他都是尽力配合,从来没有过拖后腿的行为。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要尽快恢复洛阳秩序,民营是神武军在地方上的根基,当饭涉及到民营的都没有小事。”
“请大夫放心,末将一定不会辜负大夫的信任。”
秦晋点了点头,又快速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他很清楚,一旦民营在洛阳彻底铺开了探子,那都畿道河南府就算是彻底在唐朝的掌握之中了,再没有安贼叛军什么事。剩下的紧要问题也只剩下了淮西和鲁地的叛军,以他的预感,鲁地叛军很可能会渡过黄河去投奔安庆绪,而淮西叛军却是笼中之狗,绝不能放过。
说话间秦晋又来到地图前,指着淮河左近一处位置。
“这里是关键所在,一定要切记谨慎……。”
第八百五十八章 :大哉神武军()
秦晋所指的位置在汝阳和颍州一代,那里是控扼都畿道与淮南之间的关键要地。其防备淮南的心思也是显而易见的,越到了看似优势的时刻,就更要时时警惕小心。如果在紧要时被人从身后捅了刀子那就反为不美了。
“淮南兵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如将淮西的叛贼赶到淮南去,让他们也尝尝自家炮制出来的手段!”
杨行本冷笑数声,看不起淮南兵,又觉得仅仅是防备还是不够的。秦晋思忖一阵,还是摇头道:
“咱们目前的处境还不能在这件事上有丝毫的马虎,淮南能扯皮,神武军却扯不起,尽快了结这两地的叛军,将主要精力集中在河北,如果将数万叛贼在两淮之间撵来撵去,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闪失。”
“也的确是如此!”
一想到神武军在台前平叛,身后还要时时防备为人捅刀子,杨行本就有些切齿。
“尤其现在洛阳已经克复,某些人会觉得大势已定,行事也未必会再有所顾忌!”
杨行本又是一拳砸在案头。
“这些猪狗之辈,早晚有一日会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收拾干净。”
秦晋呵呵笑着问道:
“你收拾得干净吗?”
这一问倒让他愣住了,又忍不住反问自己,敌暗我明之下,杀得干净吗?更何况这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收拾得一个算一个,总不能便宜了这帮阴险小人!”
“阴险小人?”
秦晋苦笑反问。
“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是小人,为了朝廷和天下安危,倒是大义凛然的很。”
事实上,若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上去看待双方,很难判定哪一方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这,这他娘的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憋屈的?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秦晋又是一阵沉默,以他对时下局势的了解,那种摧枯拉朽的局面在数十年内是不可能出现的,朝廷和地方早在李隆基执政中期就已经出现了矛盾,而且这种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愈演愈烈。除此之外,更为麻烦的还有胡汉矛盾,李唐执政百年的光景里接纳了太多的胡人内附,又不能充分得将这些胡人汉化,这两者部分彼此的纠缠在一起,都使得矛盾被无限放大加剧。
而今,在这二者之上又产生了实质的军阀威胁,在加上朝廷内部派系争斗,如此种种就好像一团乱麻,怎么可能理出个头绪呢?
杨行本还是把他们所遇到的问题想得过于简单,如果当真仅以杀戮就能一并解决这些麻烦,事情反而变得简单至极了。
但现实的情形却是复杂多了,就像崔涣房琯这些人,在某些时刻能够成为坚定不移的盟友,但换了某些时刻没准就又成了可以掣肘,抑或是捅刀子的敌人。
“大夫既然知道小人在侧,为什么还要把房琯这个隐患留在身边?送回长安去,任由朝廷里那帮子混蛋处置就是了!”
说到此处,杨行本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犹豫,但最终还是说道:
“以末将判断,房琯此人早晚必为祸患,现在此人又大量与闻机密,只怕是为祸不小啊!”
秦晋道:
“所以才让你看着他。”
杨行本不以为然。
“何必这么费事?万一他把持了民营,倒打一耙……”
对于他的这种担心,在秦晋看来是大可不必的,民营有着健全的制度,又有专人负责思想工作,如果房琯仅试图以掺沙子培植党羽这种手段意图谋划不轨,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在目前的情形下,民营制度甚至比神武军更加的健全,许多条例执行得甚至比军中更加严格。因为战兵毕竟还要打仗,许多制度在关键时刻只能做权宜处置。而在这种健全制度下产生的民营,也不是某个人就能一手遮天,或是以个人影响力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之目的。
再者,房琯在神武军中和民营里并没有相应的威望,他之所以能够在民营里发号司令,所仰赖的都是秦晋的信任,一旦信任不再就会如同釜底抽薪。
即或如此,秦晋也没有放松警惕,让心思缜密的杨行本看住此人,则可将神武军所得利益最大化。毕竟房琯在统筹民营上的确有过人之处,有了此人在,民营的成型速度至少比此前快了三成。
时间对神武军而言是绝对稀缺的资源,民营的成型速度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神武军的进兵速度。
对于所谓战争的认识,秦晋从不以为这仅仅是两方军队的交锋,旷日持久的大战之下更多的则是较量人力、物资、民心。综合考量所有因素,只有各种因素相加之和远远大于敌人,才会将取胜的希望趋向于最大化。
只不过秦晋的这些想法在神武军中并非主流意识,所以他也很少提及这些因由,只是把所有应做之事列为条条框框的制度推行下去。
而民营的存在,就是将各种有利因素集合在一起,如聚沙成塔一般,成为神武军坚实的基础。
时人百姓八。九成以上都是目不识丁的,相比于读书人这些没有受过教育的百姓则更容易被洗脑,倒不是秦晋有意搞什么愚民政策,只是套用了他所熟悉的集体主义将所有人置于设定好的大环境下,进一步激发其顺从性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千人同面,如臂使指。秦晋才不会相信什么“民主”“自由”之类的狗屁制度会以先进的姿态令这个国家更有凝聚力和战斗力。
政治本身是没有善恶的,如果带着个人情绪以一个个体的视角去制定和实施制度,那只会迷失在创建极乐世界的幻境中。真实的世界是残酷的,只有放弃那些个人的道德观念和喜好,才有可能达成最终的目标。
所以,究竟是给百姓更多的自由还是更加严密的控制,这就很容易选择了。就像现在的情况,如果给予他们过多的自由,只会使得百姓们成为一盘散沙,既不能为唐朝所用,也不会为叛贼所用。
仗打到最后,就像割韭菜一样,唐朝征发一批民壮投入战场,叛军再征发一批民壮战场,打来打去受苦倒霉的还是这些百姓。可如果将原本散沙一般的百姓们组织起来,以发挥他们巨大的潜能,虽然会失去了一定的自由性,然而却因此保全了绝大多数人的性命……
“大夫,大夫?”
不知何时,薛焕已经站在了秦晋的面前。他这一阵失神想了许多事,最终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动摇此前就定好的策略。
“何事?”
薛焕躬身道:
“将士们义愤填膺,都嚷嚷着要给淮南那帮狗贼点颜色看看,不如出兵……”
秦晋当即摆手,打断了他的请命。
“淮南的事你就不必理会了,召集部众尽快修整,三日内即将启程!”
“启程?启程到何处?”
薛焕大为惊诧,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有大动作,一时间也忘了背后捅刀子的淮南。
“回河东去,对叛军的最后一战越来越近了,不必要的麻烦能不惹就要少惹。淮南一隅在根本上并不足以威胁到神武军的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动用武力!”
其实,秦晋刚刚已经生出了一个想法,将民营波及到淮西和淮北,这种准军事化组织将成为一道有力的屏障,只要淮南方向有所异动,就必然会陷入百姓汪洋的包围之中。
只不过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最大的问题还是时间,民营的组建并非一朝一夕可成,短则三五月,长甚至要一两年的时间才可能形成有效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民营实施比较成功的地方除了河东以外就是关中渭水以北的几个郡县。其中,尤其以河东为最,毕竟有数年的积累,南部几个郡县的民营甚至于直接拉出去就是一支精锐之师。
这也是秦晋重视河东的原因之一。那里毕竟是神武军的根基之地,是时候到河东去,将神武军最精锐最核心的两支力量重新整合起来,对盘踞在河北道的史思明做最后致命一击。
只是这个思路想想的确容易,付诸实施却非易事。河北道的叛军几乎保存了叛军半数以上的精锐,而且其中半数以上都是胡人,有着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与唐朝的百姓不同,原本就对中原朝廷没有什么认同感。唐朝强大的时候,他们可以在对强者屈服的基础上归附唐朝。可现在的唐朝已经被打成了满地找牙的狗,失去了对强者的敬畏,这些曾经臣服的豺狗们再一次露出了他们的獠牙和利爪。
秦晋和神武军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人,与其说此番北上是一次平叛大战,倒不如称之为与外敌所做的决战。
这种想法和唐朝中央内部的主流看法有些格格不入,在他们看来河北道不管是胡人也好,汉人也罢,都只是王师与叛军之间的较量,将问题看得如此简单,就等于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又怎么可能取得最终胜利呢?
第八百五十九章 :漳水过邺城()
♂!
漳水滔滔,两岸草木萧疏泛黄,一座破落小县城孤零零立于南岸。这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数朝国都,邺城。数万人的突然而至,打破了这座小城的平静,到处人扬马嘶,乱哄哄一片,一名髡发胖子站在小城门口,神情惶然,面有戚然之色。
“这,这就是邺城?”
“陛下所言没错,此城便是邺县县城。”
髡发胖子正是大燕皇帝安庆绪,抵达邺城以后,一切和此前设想的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偏差。他实在想不到,曾经做过数代国都的邺城竟已经破落至此,但天子金口玉牙,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怎么能有收回去的道理呢?
所以,就算这邺城再如何破落,也得捏着鼻子兑现北狩之前的承诺。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大燕的新都了!”
说这话时,安庆绪其实一点底气都没有,和繁华的洛阳城相比,此城哪有半分国都的模样?唯一可取的,恐怕也只有这“邺城”二字了。
“安相公,今日新都初立,可有防备唐兵的完全之法?”
安守忠护着大燕天子一路马不停蹄的北逃到邺城,如果按照他的本意是要直接逃回范阳的,只有在他们的根基之地才能更安全更快速的修整。然而,安庆绪毕竟还是大燕的天子,追随其人的兵马也占了半数之多,他自问无法完全左右大军北上,因而也只有同意安庆绪的想法,暂时在邺城栖身。
“请陛下放心,唐兵身后还有我大燕两支人马钳制,三五月内是不可能北渡黄河的!”
“还有人马,能钳制住唐兵?”
直到此时,安庆绪才好像缓过神来一样,他对这两支不听调动的人马本是不作幻想的,如今看来即便这些人不听号令,一样可以拖住唐兵的脚步。一念及此,安庆绪胸口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高亢。
“趁着这三五月功夫,咱们一定要和阿史那承庆取得联系,按照时间估计,也该调兵南下了,只要合兵于此,还怕什么唐兵了?”
不过,相对于安庆绪的乐观情绪,安守忠显然是心有忧虑的,只是这种忧虑一时间不好出口,以他对安庆绪的了解,如果说了出来,又不知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安相公可有话说?不要吞吞吐吐……”
意识到希望就在眼前时,安庆绪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连态度都和善了许多。他见安守忠忽然就没了声音,又催促道:
“有什么不妥之处?直说无妨!”
安守忠终于一咬牙,既然他追问,那也就说说无妨,在看透了这个大燕天子的无能之后,心里已经对他没有多少敬畏可言。
“阿史那承庆北上范阳已经二月有余,陛下可曾接到过只言片纸的音信?”
安庆绪登时就被问的一愣,心中似乎也没了底,又好似自说自话的反问:
“没有只言片纸?这,这可是什么征兆?”
还能是什么征兆?安守忠暗暗冷笑,阿史那承庆八成交代在范阳,毕竟史思明不是等闲之辈,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想说,只立在当场,一个字都不吐了。
“难道,难道阿史那承庆凶多吉少了?”
话才出口,他又连忙否定了自己。
“不不不,不可能,阿史那承庆一向智计过人,纵然,纵然不是史思明的对手,也不至于,不至于……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吧?”
安庆绪这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里却透出询问的神色,投向了安守忠。而安守忠却只佯作没瞧见,目光瞥向了别处。
城门底下没了说话的声音,只有四周杂乱的马蹄与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
骤然间,安庆绪抬手一拍大腿,兴奋的喊道:
“一定是如此,一定是如此!”
这把安守忠下了一跳,以为安庆绪又犯了病,赶紧仔细去看,却发现他的眼睛里又溢满了喜色心中不免惊诧。
“陛下,陛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安庆绪甚至有些激动,双手比划着。
“这两个月以来,洛阳一直被围城,现在咱们又到了邺城,阿史那承庆的信使一定,一定是错过了,对,错过了!”
见状如此,安守忠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位大燕天子没得了失心疯,就任凭他胡乱猜想吧,什么错过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陛下,时辰不早,还要赶快进城清理民宅官署,再晚就得露宿野外了。”
“对对对,安卿说的对,进城,进城!”
大燕皇帝幸临邺城,却没有半个百姓出来迎接,安庆绪忍不住询问左右:
“朕亲临邺城,为何两个百姓的影子也见不到?”
“连年战乱,就算城里的人也或死或逃,十室九空。就算还剩下些零星的百姓,也都被征丁、征粮的差人吓怕了啊!”
追随在安庆绪身边,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文臣,说话的是个矮瘦之人。
安庆绪看着他脸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名字。
“臣邺城县令何继忠,恳请陛下善待城内百姓……”
“住口,陛下何曾恶待过百姓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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