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以出人意料的手段处置了尹子琦,果然使那些蠢蠢欲动的降臣降将消停了不少。尤其是蠢蠢欲动的严庄,他这几日总觉得秦晋看他的眼神里时时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意,每每如此,纵使烈日当头依然忍不住冷颤连连。
他现在大为失悔,不该过早的草率行动,离间房琯与秦晋不成,反倒是自己落入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尴尬境地之中。
就其本心而言,严庄也没有不自量力到打算扳倒秦晋,这种离间之法只不过是本能抑或是说习惯的自保之法。倘若秦晋忙于争斗而焦头烂额,再某种程度上而言,他自然就是相对安全的了。
只可惜,事事岂能都如其所愿?这一次偏偏就弄巧成拙了,每次进入端门以后,便见囚笼中示众的尹子琦,惨状着实令人不忍一睹,而对于严庄来说,更多的则是兔死狐悲。
他生怕有朝一日,这就是自己的下场。
也正因为此,为了彻底打消秦晋对自己的不满,即便他是有反正之功的人,也率先做出了表率,把自己在洛阳城中的所有产业都捐献了出来。
果然,秦晋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不但通报嘉奖,还承诺会为其向朝廷请功。
眼见着秦晋眉开眼笑,严庄的一颗忐忑之心才多少有些安稳,但午夜梦回之时,又忍不住痛惜那些离自己而去的百万贯家财。
而秦晋又焉能看不出严庄的想法,此人既然如此识趣,自然就可以暂且放过他一马,看后续的表现。
杨行本啧啧叹道:
“想不到,想不到啊,严庄为相不过数年功夫,居然已经积攒下百万贯家财,倘若此人为相十年,岂非要富可敌国了?”
自从秦晋宴请降臣降将不过三日功夫,神武军所收到的赎罪之资就已经堆积如山。
这也是杨行本头一次觉得巧取豪夺居然还有如此妙用。
“大夫不是真打算放过这些叛逆贼子吧?就算大夫肯放过他们,朝廷上也定然会有人反对。”
秦晋则道:
“规矩既然已经定下,倘若没有大恶,求情也未尝不可,重要的是尽快做好进军河北的准备。眼下都畿道内的两支流窜叛军若不能尽快平定,咱们就只能被死死的钳制在洛阳,不能渡河!”
第八百五十一章 :捷报入长安()
炎炎盛夏刚刚过去,秋老虎又扑了回来,关中大地在重重热浪的冲击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炽热火炉之中。潼关,骑飞驰而入直奔大唐王朝的西京长安。
“大捷,洛阳大捷!神武军克复东都……”
报捷的声音被驱驰的战马远远甩在身后,只有条长长的烟龙证明着,这里刚刚奔过大唐王朝的骑士。地头劳作的老者猛然停下了手上熟练的动作,口中喃喃着适才幻听般的内容。
“大捷,大捷?洛阳克复了?”
关中百姓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辈子在土地上刨食,这些军国大事原本与他们没有什么干系。但是,自打孙孝哲领着二十万叛军肆虐关中,又被秦大夫领着神武军彻底消灭之后,这切就开始有了干系。
今年初,也就是至德二年年初,宰相房琯在洛阳兵败全军尽殁,秦大夫临危受命,领十万神武军出潼关,直扑洛阳。十万战兵身后还有数十万寻常百姓被紧急征召,他们作为辅兵随同神武军并东征。
老者有七个儿子,三个儿子死在去岁的战乱中,剩下的四个儿子里,还有三个于年初作为辅兵奔赴洛阳,而今他的膝下只剩下了不及十六岁的幼子。
洛阳大捷,也就意味着战事的结束,他的儿子们马上就会返乡了。
“都听到了么,朝廷大捷,俺没听错?”
他对这个消息,时间竟难以置信,然后又颤颤巍巍的向同在地头劳作的同乡求证。
“听到了,听到了,神武军克复洛阳,按贼禄山就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日好蹦跶……”
霎时间,老者热泪盈眶,旦消息确实不是幻听,他的心底里又腾起了阵阵惶恐,生怕在即将凯旋的王师队伍里寻不见自家娃儿的身影。
大约半日之后,整个都长安沸腾了,市井间不论官民都近似于盛宴般的狂呼着,这种炽烈的情绪沿着大街直蔓延到了皇城之中。
政事堂内,宰相崔涣听到了外面雷动的呼声,不禁眉头紧促,召来当值的令史出去查看究竟生了什么。
片刻功夫,那令史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溜小跑回来。
“相公,相公,大喜,是洛阳大捷……”
大捷二字经出口,崔涣的第反应竟不是兴奋欣喜,反而面色阴沉的坐了回去。
“朝廷报捷自有规矩,为何作为统领国政的政事堂没有得到大捷的军报,反而市井街头却尽人皆知了?是不是有奸细从中作梗?传京兆尹来见老夫!”
京兆尹崔光远从政事堂离开不久,随着关中战事结束日渐久远,长安城内的戒严越来越松懈,必须敲敲警钟,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两人刚刚就此事达成了共识,现在居然就出了这等乱子。
正当此时,崔光远满头大汗的回返,见崔涣就大声的抱怨:
“皇城外的大街上挤满了百姓,不容匹马通过,崔某硬生生的又被挤了回来……洛阳大捷的消息既然已经到了长安,相公适才何以又不告知呢……”
崔涣闻言,拍案而起。
“老夫这里今日不曾得到过片纸只字的军报,又何来大捷之说?老夫现在只担心是有人从中作梗,意图乱中谋取……”
崔涣作为留下了坐镇的重臣,身上的担子有千斤之重,他当然不敢有片刻的松懈马虎,于是马上下令调北衙禁军出面净街净市。
“骚乱”持续了将近整整天,直到日落西山依旧没有平息下去的势头,而在此期间门下侍中崔涣终于收到了来自洛阳的奏捷军报。之所以,这份军报迟迟没有送到他的手上,是因为报捷的骑士刚刚进入城内就被大批的百姓拥而上的围住,不得脱身。
生生高喊着大捷,就算嗓子喊到嘶哑,这名报捷的军卒依然不肯停下,百姓们围着他纷纷询问东都的战事,说什么也不敢放他离去。
捧着寥寥百余字的军报,崔涣的双手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直觉眼前渐渐模糊片。这刻他等得太久了,整整三年的光景,原本繁盛强大的帝国几乎被彻底摧毁,而今虽然乱事已然渐渐平息,可剩下来的不过是个千疮百孔的天下。
“快,去,去东宫!”
在心神稍定之后,崔涣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份捷报告知太子李豫。
他之所以没有打算第时间告知当今天子,也就是李亨,那是因为如今的天子经过中风之后失去对朝政的掌控已经半年有余,现在不过是张皇后手上可以狐假虎威的工具而已。
这刻,崔涣不想多虑那些朝廷争斗,只希望能尽快将这兴奋与欣喜分享给王朝未来的继承人。
事实上,不等崔涣走出政事堂,李豫就已经带着随从急吼吼赶了过来,外间疯传捷报的消息让他难以安坐,在得知切都是真实的以后,竟激动的语无伦次。
“此事,此事要立即禀奏父皇,说不定得知这天大的喜讯之后,父皇的风疾会奇迹般的好转呢!”
提起卧病在床的天子李亨,崔涣胸中的兴奋之火渐渐冷了下来。
这捷报早晚都是要送往太极宫中的,但却未必是送给卧病在床的天子。
“殿下所言极是,老臣这就具本将大捷之事,如实告知皇后!”
而今太极宫中真正做主的是张皇后,这个女人在年之前还是太子府中个地位并不甚高的良娣,谁又能想得到世事变幻竟如此无常,时至今日已经成了太极宫中说不二的人物。
提起这个良娣出身的皇后,太子李豫面有恨恨之色,因为就在昨天,她刚刚整治了曾经御极天下的李隆基,将忠心耿耿的高力士从李隆基的身边生生撵走。
民间有谚,虎落平阳被犬欺。早在年之前,张良娣连在李隆基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而今两人身份地位却是生生颠倒过来,闻者无不唏嘘。
崔涣的看法显然比太子李亨冷静的多,也残忍的多。
“太上皇失国乃咎由自取,倘若当初能明断是非,任用贤能,又何至于有今日之辱呢?殿下今后须得引以为戒!”
这番话让李豫张口结舌,曾几何时皇祖父在他的心里直是天神般的人物,又岂会想过今日竟成了自己引以为戒的反面例子。不过,敢如崔涣这般刻薄直言指斥李隆基的,当今朝廷上恐怕是无出其右了。
“相公教诲,李豫记下了!”
李豫和崔涣之间经历了这半年多的磨合,已经展成亦师生,亦君臣的种微妙关系。
如果不是有着崔涣做为强大的奥援,在与张皇后的虎视眈眈下,他将会像是被锁住了四肢的虎豹样,难以有所动作。
今日的政事堂注定不会平静,龙虎大将军李辅国姗姗而来。虽然来的晚了,可气势排场越远远甚过太子李豫。
“听说洛阳大捷,秦大夫再立新功?该如何封赏,太子殿下与崔相公可商量妥当?”
他与李豫崔涣又是各怀心思,李豫时时感受到的都是来自太极宫内的威胁,所以遇事的第反应往往是关注着张皇后的动向。而这个被封为龙虎大将军的唐朝宦官第人却显然与李豫和崔涣关注的焦点大有不同。
此人更在意的是对秦晋的封赏。
“此时谈及封赏是不是过早了些?”
李豫愣,马上就搪塞了句。
李辅国于长安城内,在这半年里,直是游走于张皇后与太子李豫之间的油滑人物,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是太子党的拥趸,可马上就可能变脸,向着张皇后说话了。
私下里,李豫不止次的抱怨,秦大夫英明世,为什么在有机会除去这李辅国之时偏偏对其手下留情,现在倒好,神武军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鞭长莫及。这贼阉宦倒羽翼日渐丰满,成了大唐第个受封龙虎大将军的宦官,想要将其除去又谈何容易?
每当此时,崔涣就会劝说李豫稍安勿躁,李辅国留下来虽然像个苍蝇样恶心人,但毕竟作为股强大的势力,也束缚住了张皇后的手脚。
正是因为有李辅国的存在,张皇后才不敢轻举妄动对李豫下手,否则双方早就摊牌做殊死搏,也很可能就等不到洛阳大捷了。
崔涣在大唐为官数十载,浸淫多年之下,早就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又怎么看不出秦晋的谋划呢?
这种互相牵制的做法,看似有乱政的嫌疑,但也让各方不分上下,不敢轻举妄动,反而成就了这大半年的稳定局面。
惟其如此,政事堂在崔涣的统领下,才有条不紊的维系着朝廷的运转,为潼关外战场源源不断的提供着军粮物资。
说起来也是个奇迹,这半年的光景是崔涣为官以来最为痛快的段时日,没有朝臣的掣肘,没有天子的猜忌,各个官署都种相对平稳的环境下按部就班的运作着。
若论起来,这个龙虎大将军也是功不可没的。崔涣看了他眼,又将球抛回去。
“大将军以为当如何封赏呢?”
第八百五十二章 :生在帝王家()
李辅国似乎早就拟好了答案,不假思索的答道:
“洛阳刚刚克复,战乱依旧未平,叛贼盘踞河北,虎视眈眈,说不定哪日就会卷土重来,所以对秦大夫不但应该重赏,还要使其挥师北上,将安贼余孽彻底消灭!”
他的这番话无可厚非,但在李豫看来都是些正确的废话,河北余孽未平当然虎视眈眈着卷土重来,让秦晋乘胜渡河北上追剿叛贼也是应有之议。但是,他对这个小人得势的阉宦也是颇为了解的,此人绝不会做哪些只利人而不利己的事,甚至于绝大多数时间里只做些损人利己之事。
因此,李豫并不给予答复,只是沉吟着做犹豫状,不置可否。倒是崔涣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所言甚是,重赏,击贼,绝不能让安贼余孽死灰复燃。”
李辅国脸上的褶子挤在起,形成了难看无比的笑容。
“崔相公果然英明决断,既然克复洛阳的捷报属实,不如委秦大夫以洛阳留守之职如何?”
这个提议让李豫心中不由得动,眉头不自觉的也跟着跳了跳,盘算着李辅国究竟在作何谋划。
紧跟着,李辅国又解释道:
“只有秦大夫镇守洛阳,叛贼才不敢轻举妄动,这也是朝廷向天下宣示,以秦大夫为核心平叛的决心和手段啊!”
思忖了阵,崔涣点头道:
“如此也无不可,非常时期,当非常对待。”
李辅国脸上的褶子挤得更密了。
“听说皇后有意起用她本家的侄子为将,试图取代秦大夫为招讨使,而今洛阳克复,想必他们也在加快步伐了。”
这些消息李豫直也听到过种种风言风语,但都是些看起来没什么根据的传言,而且他在宫中的眼线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相关消息。而今日李辅国直言此事,让他心中很是震撼,如果张皇后谋求以其本家的侄子取代秦晋,也就等于夺取了十数万讨贼大军的兵权,这天下岂非外患未平,又添内忧吗?
“老夫也有所耳闻,但直都以为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大将军可有凭据?”
李辅国却改老神在在的模样,狠狠跺脚,急道:
“还要什么凭据了?神策军现在有半都姓了张,就是李某也难以悉数调动,这还不够吗?”
李豫悚然动容,秦晋当初留着李辅国而没有将其除去,就是看中了他以关内道观军容使的身份掌握着颇具实力的两支兵马,支是重新整编的左武卫,另支就是护送过太上皇西狩蜀地的神策军。
“难道鱼朝恩投靠了张皇后?”
崔涣脱口问道,李辅国此时也卸去了老神在在的伪装,脸的忧心忡忡。
“鱼朝恩就是个鼠两端的小人,谁家势大就会投靠谁家,如今张皇后权倾宫闱,此前又拿太上皇开刀,演了出杀鸡儆猴的好戏,这厮早就吓得改换门庭。听说这几日张皇后的本家侄子就会受封为神策将军,已经和鱼朝恩平起平坐了!”
李豫道:
“鱼朝恩这么做岂非作茧自缚?旦被夺了兵权,他对张皇后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履!”
“谁说不是,但人就是如此,贯的只看脚下,就算饮鸩止渴也甘愿呢!”
最后还是崔涣的句话排解了李豫和李辅国的忧虑。
“其实也大可不必这般悲观,者大将军手里有左武卫,太子殿下又有东宫六率,足以抗衡任何叵测的兵变企图,更何况秦大夫的神武军可不是随便个阿猫阿狗就能夺了去的,以张氏的威望资历是难以构成足够的威胁的。”
李辅国还是难免心中忧虑。
“倘若张皇后以皇帝的名义直接颁下诏书呢?奉诏,还是不奉诏?”
他和太子李豫虽然不是条心,但现实的处境使然,竟使他们站在了同条战线上,尽管李豫常常鄙视其人的所作所为,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盟友。
神武军出征的这大半年里,李豫、崔涣与李辅国就是在这种嫌弃与合作中相安无事的走到了今日。
“既然以秦大夫为洛阳留守,加三公,封国公也就在所难免,不如并封赏了!”
李辅国击掌赞道:
“殿下英明,奴婢佩服的紧!”
这话表面上看是句奉承恭维的话,可言语间却透着轻挑,李豫压下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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