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点点头。
“真人此言有理,当立刻让秦琰整军到偃师去,只要将鲁地的叛军挡在洛阳以东,淮西叛军于神武军而言,就是关门待打之狗!”
“大夫好谋划,贫道佩服,佩服!”
清虚子笑着奉承了句,又转而提议:
“如果能让淮南节度使高适派兵与我神武军南北夹击,便更好了,只是……”
不等清虚子说完,秦晋便击掌道:
“此计甚妙,秦某现在就亲笔手书高适,派兵与我南北夹击淮西叛军。”
清虚子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大夫且慢,万高适不派兵呢?”
秦晋愣怔了下,又马上说道:
“咱们只须尽人事,至于高适来与不来,又有何干?”
他心里是有底气的,高适若派兵过来,对神武军而言是锦上添花,可以省却不少麻烦。不派兵北上,神武军同样可以吃下这股叛军。
但是,高适是秦晋向李亨推荐的人才,无论从家国大义或是最基本的人情出,他也没有不出兵的道理吧?
清虚子仿佛看穿了秦晋的想法,改往日笑嘻嘻的神态,说道:
“淮南节度使高适乃大夫所荐,大夫便以为他定会投桃报李?其实不然,贫道以为此人定会按兵不动!”
秦晋讶道:
“为何?”
清虚子要这脑袋说道:
“高适乃天子亲信近臣,岂会助大夫功高震主?”
秦晋陷入沉默,他仔细的回想了遍与高适接触的前前后后,此人看似直谦卑,骨子里却有种不卑不亢,也许和陈千里是般之人呢?
想及此处,秦晋更像验证下,高适究竟是不是这种人,会不会出兵与自己夹击淮西叛军。
“那又如何,高适乃何等样人,验证下又有何妨呢?”
清虚子见秦晋坚持己见,不禁又有些欲言又止。其实,他身为局外人反而看得更清楚,随着秦晋的功劳越来越大,与之疏远的人会和那些苍蝇般趋之若鹜的人般增多。
既然神武军可以用己之力独自消灭掉淮西叛军,那么以高适之能也定会做出最基本的判断,在这个时候也必然会警觉的与秦晋保持距离。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适当的选择按兵不动,便是最好的选择。
犹豫之下,清虚子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秦晋听罢也觉得有些道理,也许高适不会派兵,但他依旧要致书其人。
秦琰休息了还不到个时辰就被亲卫叫醒,但他听说叛军两路夹击而来,登时又来了精神,没有什么比杀敌立功更有吸引力了。
偃师原来是严五恭的驻守之地,自打生俘严五恭之后,那里驻扎的兵马仅有数千人,余者严五恭旧部悉数被编入民营,以待择优挑选编入神武军中。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数月乃至半年时间的,叛军来势汹汹将此前的佯动变成了大动作的夹击,那就必须严阵以待。
秦晋特地命田承嗣部与秦琰所部两路齐头并进,互为犄角,欲战而击败鲁地叛军。
至于淮西叛军,秦晋则打算将这些人放到洛阳城下予以痛歼,这也是经过了仔细的斟酌之后所作出的决定,神武军虽然有能力独自解决这两股叛军,但如果不合理配置,其结果将是事倍而功半的。
在人数人,两军相当,而在军心士气上,双方却是天差地别,神武军乃携克复洛阳之威势,鲁地与淮西的叛军则如惊弓之鸟,急于解决当前的不利处境。
秦晋又召集杨行本等人仔细研究了当前局势,最终得出致结论,淮西和鲁地的叛军乃是小患,真正的威胁则来自北方,史思明在范阳正厉兵秣马,打算在中原乱局中分杯羹。
严庄虽然是降臣,但也受邀出席了这次临时军事会议,他甚至提出了个颇为新颖的说法。
“诸位且放宽心,洛阳陷落的消息传到范阳之前,史贼思明绝不会出兵南下!”
清虚子对这个严庄好感欠奉,见旁人都没有言语,就忍不住眯着眼睛问道:
“你怎知道史思明不会出兵?难道神武军之安危要着落在你这句没根没据的话上吗?”
严庄却好像对清虚子的刁难满不在乎,笑呵呵回答道:
“老夫之言也是跟军史贼思明的秉性推断而来,至于当真与否,还要秦大夫决断。”
事实上,秦晋对严庄的看法还是比较赞同的,因为这么做才符合史思明的最大利益。按照秦晋对历史的了解,史思明早就对所谓的大燕皇位有了觊觎之心,直到安禄山死后,安庆绪便再也压制不住此人。
最终,史思明杀安庆绪自立为帝。而现在,如果能有人替史思明清除掉称帝的障碍,他定是乐观其成的。
也正是基于这个认知和推断,秦晋才做出了放跑安庆绪的决断。他当然不能顺遂了史思明的意,放安庆绪走,就是为了让这个蠢货牵制史思明,哪怕多争取数月半载的时间,也足够神武军充分做好准备的了。
“真人息怒,严相公所言并无不妥,安贼庆绪现如今逃到河北去,正好替咱们牵制史思明的南下,也好腾出手来清理干净都畿道的叛军。”
向不甚言的杨行本突然起身表态,这让清虚子有点下不来台,但他不是个钻牛角间的人,于是尴尬嘿嘿笑着:
“贫道也就是说,说,杨将军又何必当真呢?”
这次军事会议,连扯皮带议事,直到深夜方才散场。正当秦晋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好好休息阵之时,名军吏匆匆赶了过来。
“大夫,有人自称是达奚珣府中家奴,求见大夫。”
秦晋没有挑,心道达奚珣原来没有跟着安庆绪逃走。
“带他来见我!”
来见秦晋的依旧是那夜向他通风报信的中年家奴。
“小人拜见秦大夫!请,请大夫救救小人家主吧!”
这倒让秦晋愣。
“贵家主现在何处,有甚危险?”
那中年家奴哭道:
“王师抄没了家主的财产,又,又让夫人与家主分置男女两营,说,说是甚民营,这,这不是土匪强盗行径么?说,说好的秋毫无犯呢?”
达奚珣府中的这家奴也是有些胆子的人,在秦晋面前语无伦次,夹枪带棒的数落了通。
“不要急,慢慢说!”
念在达奚珣通风报信有功的份上,秦晋很是耐心的听完了那家奴的啰嗦话。终于明白了达奚珣的处境。
原来达奚珣在洛阳城破的当夜担心被安庆绪强拉着带到邺城,便趁夜带着家生子的奴仆熬到了城北别置的宅子里,直躲避风声。如果不是洛阳城内大搞民营,达奚珣也未必会被挖出来。
秦晋当即招来了身边当值的军吏钱经。
“带着秦某的手令去将达奚珣家带来!记住,定不要轻慢了他们!”
钱经是个精明人,岂能不知道秦晋的想法,当即躬身应诺,在那中年家奴的引领下去了。不过,秦晋却皱眉沉思起来,此前民营并未份男女,依旧是以家庭为单位结成的准军事组织,这次房琯搞出来的针对洛阳的民营政策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呢?
房琯的初衷的是好的,他认为洛阳官民都做过叛贼子民,而洛阳乃大唐东都,地位与寻常郡县大大不同,势必要有个改造期,尽可能的消除安贼伪燕带来的恶劣影响,于是才有了这种想法的实施。
但有了今夜达奚珣的插曲以后,秦晋觉得有必要叫停这种有些极端的办法。
他本想连夜请房琯来商议此事,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去趟。
到了房琯的居所外,只见其院内还隐隐透着灯火之色,显然并没有安歇。
此时,神武军的主要高层都居住在相对安全的皇城内,居住条件也比行军打仗时有了很大的改善。
秦晋阻止了打算通报的卫士,径自走进院子里,绕过屏风,进入屋内,果见房琯在烛台下正伏案疾书。
“房相公勤勉政务,秦某汗颜不如啊!”
房琯惊,抬起头来才现秦晋已经站在屋内,忙将笔搁在笔架上,起身相迎。
“大夫何以深夜来访?可是军中有了突变故?”
两人落座后,秦晋笑道:
“睡不着,见相公屋内还掌着灯,便来看看!”
房琯何许人也,焉能不知秦晋有事,只可能是有些顾虑,不便直言罢了。
“大夫有事但直言无妨!”
秦晋暗道,这才刚坐下就被房琯看穿了来意,也不再啰嗦。
“刚刚找到了达奚珣……”
第八百四十八章 :将往何处去()
房琯登时面露喜色,达奚珣连夜示警的事他也知道,也正是因为此洛阳城才免于场浩劫。虽然此人投靠叛贼,为人所不齿,但终究是心存良善。
“如此甚好,达奚珣现在何处?”
秦晋沉吟道:
“若非房相公清理丁口,想找到达奚珣还没这般容易呢,此人在洛阳城内别置产业,隐匿其中呢!”
房琯捋着颌下胡须,呵呵笑道:
“此人倒是狡兔三窟……”
话到此处,啊忽然就顿住了,心念转马上就明白秦晋此来的真正目的。秦晋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会亲力亲为的通报这等小事?其人此来的真正目的或许与达奚珣有谢谢关联,但绝不会是主要原因,又思忖了阵猛的恍然,莫非与民营清理丁口之事有关联?
“大夫以为,民营清理丁口或有不妥?”
想到便问,房琯已经熟悉秦晋的性格,因而也不拐弯抹角。果然,秦晋点了点头,随之又轻叹声。
“洛阳城内问题复杂,处置起来就更要慎之又慎。搞男女分营,收缴财产,难免有些矫枉过正,会激起百姓们的不满!”
其实,房琯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将来进攻河北的考虑,他知道自己在这次平叛大战中所能做的也只能止步于此,所以急于做到自己所能尽的切努力,为神武军筹措物资,深挖人力。
但这么做难免就会急功近利,两厢权衡之下,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如此选择。
现在秦晋明显是反对这么做的,他也由不得心生迟疑,莫非自己这么做错了?
秦晋本想委婉的指出其中问题,但临到出口时又改了主意,像这种极度忽略民众感受的问题必须态度严厉,不如此不能说明如此做的后果之严重。
“禁止人欲,收缴财产,若当真这么做了,就等于视洛阳百姓为牲口,咱们比之安贼还有什么区别?”
“这,这,还不至于吧……”
房琯也傻眼了,他也没想到秦晋的语气竟如此之严厉,把问题看的如此严重。
“如何不至于!百姓们若不能自由婚配,不允许拥有私产,岂非等同于那些大族府中蓄养的家奴?”
“这,这怎么能等同?之所以如此安置洛阳百姓,还不是为了将来进军河北平叛做的准备!”
秦晋拉低了音调,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
“深挖民力的确不错,但如果是竭泽而渔,岂非得不偿失吗?如果朝廷王师在百姓当中的口碑反不如安贼叛军,那么,究竟谁是民贼,谁是……”
他正说的激动,却听房琯忽的反问道:
“当初大夫在长安时,不也是如此处置的吗?又何曾见过百姓斥大夫为民贼?恰恰相反,百姓们无不倾尽家财予以配合,为何到了洛阳,就要成为千夫所指的民贼?”
秦晋时顿住,继而又禁不住苦笑。原来这个房琯也有他倔强的面,并非官场中彻底打磨光滑的卵石。
“相公谬矣,当初在长安如此处置,那是面临生死存亡,百姓们自当奋勇而倾尽家财,此时此刻洛阳已经收复,若再如此,岂非刻舟求剑?”
房琯面红耳赤,他并非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只是急于做些实事,给神武军和秦晋留下些可堪利用的基础,所以才如此急功近利。
“唉!老夫也不想如此,可眼看着就要回京述职请罪,只怕,只怕再无机会了啊……”
说着话,竟泪流满面,这让秦晋颇为意动,原来房琯的心结竟是在这里。
若果是这样,倒也好办了,因为他在城破之时就已经向朝廷致书报捷,同时请求将房琯留下来协助天平靖洛阳市面。
而对于他的这个请求,朝廷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如果相公是担心没有时间做事,那就大可不必,秦某已经上书朝廷,请准相公留下来,处置洛阳民政!”
这个结果出了房琯的预料,他万万没想到,秦晋竟然肯为了自己担风险。秦晋这么做确实要有承担的,房琯毕竟是败军丧师的宰相,如果当真追究起来,就算处死也不为过,当今世上又有几个人肯于为此而替他承担呢?
“秦大夫……老夫何德何能……请受老夫拜……”
秦晋赶忙双手将其扶住,正声道:
“相公不必谢我,之所以让大夫留下来,乃是为了洛阳百姓。”
这么说只是能够摆在明面上说辞,真正的原因却是除了房琯以外,没有任何人再合适处置洛阳的战后事宜,如果没有个安稳的后方,神武军进攻河北就随时有可能陷入后院着火的危机。
唐时的河北有“半天下”之称,人口繁盛,粮食充裕,更有燕赵彪悍好战之风,绝不容许小觑。
房琯的做法虽然急功近利,但秦晋也可以充分的理解,关键在于两人之间必须达成共识,改变这种有些极端的做法。
房琯以袖子拭泪,继而又主动问道:
“大夫只说,该如何安抚百姓,老夫绝不推辞!”
秦晋思忖片刻,说道:
“也是简单,安民即可,至于民营,可酌情为之,譬如用优厚待遇吸引良家精壮子弟加入,但却有点需要保证,以自愿为原则,绝不可强拉硬逼,至于老弱妇孺又何须并入民营呢?”
房琯有些迟疑。
“当真自愿?倘若无日愿意入营,岂非,岂非……”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岂非丢尽了朝廷和神武军的脸面?
秦晋呵呵笑道:
“合则两利,只要咱们开出的条件优厚,又怕他不来么?恐怕还要打破了脑袋也要送自家年轻子弟入营呢!”
“若要重金吸引,神武军的待遇也未必能如此啊。”
秦晋摇了摇头。
“不用朝廷多掏文钱。”
房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百姓们乖乖送自家子弟入营,而且还不需要朝廷多掏文钱。
“大夫就不要卖关子了,直说便是!”
秦晋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徭役!”
房琯登时脱口;
“免了他们的徭役?”
秦晋又点头:
“确是如此,秦某此前就已经决定提高军中待遇,凡如军中者可部分减免家中徭役,至于民营可将减免的比例做适当下调即可。”
房琯击掌称善,但同时又心有担忧。
“自前隋开始,只有官至五品才有免除徭役的资格,如果这个先例开,只怕会引起大批官员的不满啊!”
这点,秦晋当然清楚极了,当世之时,五品就是官场的分水岭,五品以上者就是官员中的佼佼者,而五品以下,虽然为官却仍旧免不了徭役,家有余财者可以钱财充役,如果身家拮据便只能亲自赴役,可没有半点体面可言。
所以,免除徭役直是五品以上官吏标榜身份的标志,旦将这些特权下放,自然就会招致五品以上官吏们的反对。房琯的担心也并非多余。
“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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