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你这一切行动的底细,给你提个醒,亲族子弟一定要让他们提前准备,明日日出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准备好了!最迟不能过了日落,否则即便想走都走不成了!”
达奚珣震惊异常,他知道安庆绪之所以有最迟明日日落之语,那是要在日落以后放火焚城。之所以将动手的时间选在日落之后,一是日落之后百姓官民都相继睡觉休息,而是黑夜行动不便,这都是极不利于救火的,想不到安庆绪对洛阳上下竟心狠到了如此地步!
“还愣着作甚?”
安庆绪见达奚珣愣怔不说话,便出言催促,让他早做准备。
“臣惶恐,陛下如此厚爱,不知何以为报啊!”
达奚珣反应过来以后,心脏更是砰砰乱跳,生怕被安庆绪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赶忙解释起来。
安庆绪闻言哈哈大笑。
“达奚卿不如此,朕从来都不曾亏待过忠心耿耿的人,将来到了邺城,中书令便非你莫属了!”
如果在以往,大燕的中书令对达奚珣而言还是颇具有诱惑力的,然则现在,他恨不得连门下侍郎的差使都辞了,以目下的情形看来,但凡做过大燕中书令的人,从严庄算起几乎都没有好下场,自己又岂能轻易的入彀?
再者说,达奚珣的发妻崔氏一直有心重归大唐,怎么可能容许他跟着安庆绪北上呢?
“臣谢陛下隆恩,奈何臣德薄力浅,恐不胜任,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啊!”
安庆绪却振振有词。
“朕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臣下啊,用其能,不如用其忠,朕就是看准了你忠心这一点!”
达奚珣暗暗苦笑,自己的确能力一般,可这等评语从昏聩无能的安庆绪口中说出来,总让人有说不出难堪。
第八百三十八章 :最后的挣扎()
“陛下,陛下,唐兵冲进宫城,冲进攻城了……”
名小黄门满脸黑灰,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他的声音很快又被各种杂乱的呼喝之声所掩盖。 但这也已经足够了,安庆绪和达奚珣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然则,安庆绪却有些失态的大笑起来,骇得达奚珣以为这位天子因为受了太多的刺激而精神失常了,如果是这样反倒好了,只可惜世事岂能如他所愿?只见达奚珣笑过以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向来是他近来极少见阳光,又甚少活动,身体虚弱所致。
“达奚卿可知朕为何听到宫城失陷,反而却笑的这般畅快?”
“陛下乃圣明天子,臣愚昧,不知陛下深意!”
安庆绪喜欢的就是达奚珣这点,虽然能力欠奉,可说出来的话 听在耳朵里就好像酷暑天里喝了冰镇糖水般,都能舒坦到骨子里去。
“告诉你也无妨,唐兵纵火烧了朕的攻城,就算他们攻了进去,得到也不过是片黑灰废墟,宫城四周皆是数丈高的城墙,何况外边还有皇城……”
他的身体似乎状态并不好,口气说了几句话就又张大着嘴,喘了阵。
“还有皇城的城墙围着,若想再有进展,不付出血的代价是万万不能的!”
达奚珣心中暗笑:
这等自我安慰的理由,岂非就等于脸上狠狠挨了人家拳,却信誓旦旦的声称自己的颧骨会把对方的手骨震伤般?
“好了,达奚卿也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回家去准备起行,切莫误了行期!”
达奚珣于是离开了晋王府旧邸,赶回距离此处不远的家中。刚进了家门,便见家老早就忧心忡忡的等在门房。
“家主深夜才回来,外面,外面城墙可是守不住了?”
对这个跟着达奚家几十年的老仆,达奚珣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脚下步不减,沉重的点着头。
“宫城失守了,皇城也快,你现在就去将府中上下都招呼起来……”
可话才说了半,他又顿住了。
“慢着,府中丁口众多,你只召集好家生子的奴才,至于因由且先不说,老夫今夜会有大用!”
达奚珣身为“大燕朝”的宰相,朝廷给他调拨了不少奴仆,但这些人和家生家养的奴仆比起来,忠诚度毕竟差了太多。
家老心领神会的应诺,招呼着身后的个小跟班,急急茫茫去了。
崔氏自用过晚饭之后就直等着达奚珣回来,现在可算把他给盼了回来,耳听得外面闹腾了整天,也不知是外边的唐兵杀了进来,还是城内生了叛乱混战。
“郎君回来就好,厨下直没断火,热着吃食呢!”
达奚珣很不耐烦,胡乱将肩上大氅褪下,任由崔氏拿走。
“火都快烧到家门口了,哪还有心思吃饭?赶紧将四郎和五郎唤起来,穿戴停当,等着,等着……”
忽然,达奚珣也现自己不知要等什么,难道还真要跟着安庆绪北逃吗?
跟着他北上,也许就要命丧邺城,自己个人死了也就死了,连累夫人与未成年的孩子跟着仓皇逃窜,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又怎么忍心呢?
可达奚珣的话却让崔氏吓了跳,她料到伪燕小朝廷长久不了,可也没想到这天如此之快的降临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夫君因何却心事重重,神思不属啊?”
“安庆绪要火烧洛阳城!”
达奚珣附在崔氏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说了句。
崔氏也呆住了,刚刚的喜悦就像是被盆冰水浇得分毫不剩。看着妻呆愣当场,达奚珣还以为她吓坏了,便将手轻轻的抚在她的肩膀上,刚要说话,却突听得崔氏说道:
“夫君,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立功就在今朝啊!”
“机会?这是什么机会?为夫本意绝不像跟着安庆绪像丧家之犬样逃到邺城去,只想带着你和孩子们留在洛阳,若能因为些许功劳将罪折了,哪怕此后再不为官,寄情山水,也是甘愿啊!”
自打身陷叛军之手以后,达奚珣心力憔悴,官场之心也渐渐冷了,只是身不由己,求去而不能。
此时,他在崔氏面前觉得如此掩饰太累,反不如说出自己的本心。
“唐朝也好,燕朝也罢,为夫只想远远的躲开,甚也不理!”
崔氏拉住达奚珣的手,只觉得丈夫往日温热宽厚的手掌此刻冰冷的抖着。
“如果夫君能救下洛阳城的百万百姓,此等大功,就算朝廷不赏,积下如此福德,难道还不够荫及子孙的吗?”
这个说法又将达奚珣吓了跳,他也万万没想到,妻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如果她是个须眉男儿,又有清河崔氏这个强大的家族后盾,恐怕就算做宰相也未必不能啊。
愣怔良久,他才双手摊。
“为夫虽然在人前称为宰相,可实际上还不是安氏父子拿来摆样子的?手中既无兵权,手下又没有亲信可供驱使,实在是名不副实的宰相,纵使有心,也无力去做啊!”
达奚珣拒绝了妻的建议,崔氏却依旧不肯放弃。
“无兵无权也未必不能成事,不还能借助外力吗?只要夫君尽力为之,成与不成便看老天如何?否则,否则妾身宁愿葬身火海,也不愿从贼而死!”
崔氏咬着嘴唇,犹豫了下,还是把话说的决绝。
这时,婢女已经按照吩咐将四郎和五郎穿戴齐整,领了过来。两兄弟还都是十岁出头的孩童,四郎乃崔氏所出,五郎则是达奚珣的名妾侍所出。
眼看着两个儿子神情极不乐意,知道这是起床气,可又见他们身上华服金玉,甚是惹眼,当即就道:
“去给四郎和五郎换上普通的布衣!”
这时,他已经生出了逃难的心思,既不能跟着安庆绪到邺城去,也不能留下来等死,唯的出路就只有逃走,至于能否逃得掉,心中实在没有底。
崔氏却把将两个孩子揽在了身后,说道:
“他们哪也不去,就留在城里,如果走了,难道也要背着你的骂名吗?”
向温婉的崔氏忽然疾言厉色,达奚珣时间竟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愣愣的看着妻子良久,才颤声问道:
“夫人,夫人难道有了主意?”
……
神武军的进展神,日间就彻底控制了宣辉门,并攻进已经烧成废墟的宫城。不过,叛军的抵抗依旧顽强,在城墙上依靠各种设施堵住神武军前进的脚步。商承泽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大失所望,那个季武显然是没有诚意归降投诚的,很多人都建议,既然如此,不如就彻底打消了与之谈判的念头,凭借无力强攻也亦无不可。
商承泽与严五恭、严庄三人是很失望的,如果能兵不血刃的帮助神武军夺下含嘉仓城,这桩炙手可热的功劳便足以保全他们的性命,否则别看现在待遇还算不错,其实切都是镜花水月,旦局势趋于安定,必然会有人跳出来,出于各色目的翻旧账的。
然则,秦晋还有不同看法。
“季武这条线不能断了,咱们应该继续与之交涉,既然他漫天要价,咱们就落地还钱,他想要宰相,给他就是,官爵虚名而已,有甚舍不得的?今日朝廷给了他,他也得能受得住,不是吗?”
对此,严庄不解。
“那季武摆明了就是在戏耍咱们,大夫与他还价,恐怕,恐怕……”
秦晋笑了,反问道:
“谁说秦某要当真与之还价了?”
“难道大夫是要麻痹……”
秦晋点了点头。
“使他麻痹大意,最好平平安安的拿下含嘉仓城,否则这百年积存旦烧了,化为飞灰,秦某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大夫所言极是!”
秦晋的顾虑反而又让严庄的心底里腾出了希望,只要他们尽力配合,样是不小的功劳。
这个重任自然还要着落在商承泽的身上,见季武能与之见面,又将其毫无损的放了回来,说明此人还是顾念着旧情的。
当然,这只是严庄的说法,商承泽的心里则是万个千个不想去,他虽然能力般,可也不是傻子,昨夜早就看出来此人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没将自己绑了献给安庆绪,那是此人还另有所图。
可不去又怎么办?族人子弟都在神武军手中攥着,只能将这条老命拼上,就算有个万殒命而去,人家也还会看在这点,对其家人有所善待的。
秦晋商议完季武与含嘉仓城事,就和杨行本带着干卫士随从出了中军帐,直奔宣辉门方向而去。
拿下座城门还远远不够,必须次为依托,尽快打开局面,彻底克复洛阳,时间越来越紧迫了,据报史思明的人马已经自范阳南下,很快就会抵达黄河岸边。
所以,秦晋今夜亲自到宣辉门去查勘地形地势,为即将到来的总攻,做最后的准备。
宣辉门上下俱是千疮百孔,城门内的砌死的砖石已经被清除,城门也四敞大开,大批马队鱼贯而入……
第三百三十九章 :燕相传讯息()
进入瓮城内,鼻息间就充斥着股浓烈的硝烟味,秦晋不自然的耸了耸鼻子,他直对各种异味过敏,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使些军将注意到了他,由于没有亮起主帅的纛旗,般人并不知道这股轻装骑兵里有着神武军的主帅,直以为又是中军派人来查勘战场的。如此低调,自然也是为了秦晋的安全,这里毕竟还是战场的最前沿,叛军随时也可能突破城墙的甬道,进入宣辉门范围。
天黑了,叛军并没有跟着神武军放缓攻势而休息,反而起了凶猛的反扑,逼得神武军不得不又增调人马到城上。
“是秦大夫,秦大夫……”
“秦大夫体恤士卒,竟到阵前来探望咱们……”
众军士闻言都很激动,齐刷刷的都挤了过来,果见在骑兵簇拥下进城的秦晋正立于马头。
这小小的意外引了阵不小的骚乱,军士们口口相传,都争相挤着过来……秦晋的亲随校尉眼见如此却急了,大声呼喝道:
“秦大夫冒险到阵前查勘,希望诸位同袍克制情绪,莫要被叛军所乘!”
连喊了数声,多少收到了些成效,但将士们见到秦晋的期望太过热切,轰动依旧在蔓延。而秦晋竟也不顾亲随的劝阻,拉过几名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军将和士卒询问具体战况,以及各部的伤亡情况。
站在秦晋面前的是名百人将,显然紧张的厉害,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身上的伤可包扎好了?如果伤情厉害,千万不用硬挺,定要到伤兵营里将伤养好了再上阵杀敌,否则落下了后遗症……”
“谢大夫关心,末将这身上都是些皮肉伤,没得大碍,再说,再说这克复洛阳战,百年不遇,俺就是爬也得爬着来杀贼!”
秦晋大笑,将士有心立功这都是好事,也是军心士气的种保证。
“没有大碍就好,走随某上城去看看!”
站在瓮城里就像坐井观天的蛤蟆,什么也看不到。而穿过宣辉门进入宫城则更是凶险难料,任谁都不会同意的。
然而,登上城墙样也不是什么好主意,现在神武军控制之地最稳妥的也就是这瓮城了。
“大夫千万不可,叛军现在正反扑的厉害,万被流矢所伤也,也是……”
那百人将也是担心秦晋的安危,竟连声的阻止他上城。
秦晋则商量道:
“只看眼,扫眼就下来!”
此时,他也不说那些官话套话,什么将士的命是命,将军主帅的命就不是命云云,好言商量了几句,亲随们也拗不过,只好重重护卫着登上了宣辉门。
秦晋站在城墙上,大致向城内忘了眼,只见原本广阔的城内片漆黑死寂。这也在意料之中,但凡大城在战时都会进行灯火管制,防止意外失火,对战局产生不利影响。
再像城外望去,与城内竟是判若天上地下,灯火通明之下,大批的士卒和民夫井然有序,派热闹景象,让人对攻城之战充满了信心。
不远处的喊杀声浪高过浪,不时还有伤兵被66续续抬了下来,
“大夫,下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秦晋知道这些人职责所在也不再坚持,杨行本则比他的顾虑少了许多,限制也更少。
“大夫,城墙上的具体情况就由末将亲自查勘吧,大夫毕竟身系神武军上下安危,不能再过冒险!”
刚下了城墙,便有名浑身是血的军将急急跑了过来。
“报,在攻城内活捉了名奸细,嚷嚷着要见大夫!”
秦晋心中动。
“奸细?要见秦某,可曾自报名姓?”
军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答道:
“那人倒是没甚骨气,不停的作揖,身奴才相,说说是甚达奚相公府上……”
是达奚珣!
秦晋大为意外,达奚珣这条线埋得随意,不想此人竟敢甘冒风险买通了把守皇城的守军进入宫城来,与自己接触。
“快,带来见我!”
很快,名中年人被两名军汉左右夹着带了过来。
“这将是俺们秦大夫,有甚话赶紧说吧!”
那中年人脸色煞白,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见到秦晋,又是揖到地,颤抖着说道:
“小人,小人是达奚相公府上家生,家生的奴才,今日奉了家主之命冒险来见大夫,实在,实在有关乎,关乎全城百姓性命的大事……”
“关乎全城百姓的性命?”
秦晋吓了跳,他猜到了达奚珣是有什么重要消息传递,但也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骇人的消息。
“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家奴既害怕,又紧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秦晋就先安抚了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