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也不禁暗赞,这个郭子仪果然最擅长的是洞悉人心,居然把自己的想法看了个透彻。相比之下,其他人则只从利害出发,竟忘了眼下最关键的乃是天子,一旦获天子猜忌,就算神武军的功勋再卓著,实力再强大,都只会成为致祸之源!
“好,秦某现在就进宫面圣,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吧!”
在座的人,最失望的恐怕非杨行本莫属了,他针对李辅国或多或少夹杂了一些私人因素,因为杨氏一幕惨遭屠戮,李辅国从中起了极坏的作用。他又毕竟是杨氏子弟,虽然独善其身还成了定鼎功臣,但又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虽然神武军在杨氏一门覆灭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那都是情势所逼,而煽风点火又授意杀人的,则与李辅国那阉人完全脱不开干系。
秦晋看了杨行本一眼,神色间颇有些复杂,他完全理解杨行本内心中的苦涩,不过却爱莫能助,能否走出阴霾只能靠他自己了!
恰在此时,忽有军吏匆匆进来,在秦晋身侧附耳禀报:
“寿安长公主大张旗鼓的进入兴庆宫探望太上皇……”
秦晋眉头微皱,心道当真是乱上加乱,寿安长公主难道不知其中的水有多深,多浑吗?为什么还要一脚踩进来呢?
现在,朝野上下都已经把秦晋和寿安长公主视作一体,也就等于寿安长公主的任何言行都会被人强行与秦晋联系到一起。
秦晋真心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然则,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公主的事,他还没法去强行干涉,毕竟两者身份还是君臣关系,熟悉程度也仅限于区区几面,无论从哪一方面,现在都很难说得上话。
寿安长公主的行为很容易会被解读为秦晋的立场是支持太上皇李隆基的,而秦晋本心而言,是根本不希望李隆基再参与到朝政中来,最好只做个安心养老的太上皇。
李隆基若想夺权,只会做一个搅乱朝局的搅屎棍,只有如此才能从各方的争斗中坐收渔人之利。
“管不了那许多,先进宫再说!”
秦晋不禁叹了一句。
众人愕然,显然也都看出秦晋得了军吏耳语之后,面色愈发复杂。
秦晋出了神武军帅堂,直往太极宫而去,到乐宫门外却意外得知天子并不在宫内,而是往城北检视大明宫的修缮进度。
太极宫地势低洼,到了夏天就湿热难当,李亨打算重新修缮大明宫也可以理解。
于是,秦晋又转向赶往大明宫,这事再也不能耽搁,夜长梦多之下,多耽搁一刻,就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
第六百九十六章 :内监太心虚()
第六百九十六章:内监太心虚
“义父,义父。马元的确不知所踪了,派出去的人在娄亭驿找到了驿吏,说,说是被一股官军骑兵都掳了去,看着旗号像,像是神武军!”
李辅国一早起来就觉得心惊肉跳,现在听闻义子马元本神武军掳走,登时也紧张起来,一把就揪住了俯身在面前的义子,少监于海。
“再说一遍,马元被神武军抓走了?消息不会有错?”
“义父,义父放心,孩儿已经确认过了数次,断不会有错,断不会有错。领头的人是秦晋麾下一个叫杨行本的郎将。”
李辅国登时大骇,马元所谋划之事乃是预谋另立太子,所针对的目标当然是广平王李豫,而他也不是背后没有依仗,否则仅以内侍省的内监又岂能有资格妄议另立太子之事呢?只万万没想到的是,马元居然落到了杨行本的手里,其下场也就可想而知,倘若落在别人手中,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担心,独独杨行本此人实在是难以预测。
作为天子李亨身边最得宠的近侍,李辅国当然知道杨行本的出身,此前在马嵬驿被被乱刃分尸杨国忠正是其族叔,而杨氏一门的纷纷毙命,又多出自于其本人的授意。也因此,这个姓杨的漏网之鱼不把他当做仇人才怪。
“这个马元,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经命他寻偏僻处行事,怎么还是落到了外人的手里!”
内侍省少监于海并不知晓杨行本的底细,便主动出谋划策。
“不过就是个区区中郎将,义父只须像以往一般利害诱逼,岂能不甘为驱策?
李辅国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这个义子一眼,斥道:
“不成器的东西,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不去弄明白杨行本的底细就贸然行事,到最后如何丢了性命恐怕还不知所以呢!””
于海兀自不服气,分辨道:
“这姓杨的虽属神武军,可谁说神武军就能在长安一手遮天?义父地位远胜于秦晋百倍,只须在天子驾前稍加引导就能使其……”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于海的脸上,这一巴掌力道十足,左脸受力之处立时就显现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巴掌印。
于海惊骇愕然,不明白好好的义父为什么扇了自己一耳光,登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委屈嗫嚅道:
“义父,义父因何体罚孩儿?”
李辅国点指着于海的额头,没好气的骂道:
“打你是为了让你长点脑子,且不说神武军好惹与否,但就那个杨行本便不能去招惹,你可知道此人是何出身?”
挨了一耳光之后,于海再也不敢分辨顶嘴,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
“孩儿不知!”
“不知就多问多看,告诉你吧,杨行本乃是杨国忠狗贼的族侄,视我等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招惹谁也不能招惹此人,知道吗?”
于海也没料到,杨行本的背景竟如此深厚,但马上又喜上眉梢。
“既然杨行本乃逆杨狗贼的族侄,理应一并株连,义父只须向天子建言,不久可以将此人名正言顺的除掉吗?”
闻听此言,李辅国又气又笑,真想再抽于海一个耳光,但最后也没下得去手,狠狠道:
“说你蠢,不如马元,总还不服气,杨行本于长安一役中有大功,别说为父,就算天子也不可能任意处置的,你的眼睛和心思难道都长在了狗身上吗?净出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馊主意!”
于海也傻眼了,但心里多少竟还有点隐隐的兴奋,看来马元是彻底完蛋了,而马元完蛋他不就可以趁势在义父面前取而代之了吗?然则,这种小心思是万不能表现出来的,否则被李辅国得知,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既然杨行本与义父有大仇,何不,何不趁此机会与之硬撼,就算,就算拼了命,也得将其拉下马来,如此,如此后患可除!”
李辅国动了真怒,一脚踹在于海的心窝处,竟将其踹出了数丈之远。
“你,你这个混账王八蛋,难道要把我的命也拼掉吗?你知道神武军和秦晋是多么不好惹吗?还是说你在巴望着马元早早的死了,你好取而代之?现在我就告诉你,做梦!就算马元死了,就凭你这猪脑壳也别想,做梦也别想!”
咳咳!
李辅国竟被气的连连咳嗽,也是他这几日害了风寒,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又加上这两日出城躲嫌疑,劳顿之下身子也就更加虚弱。可他在针对高力士之前,也绝对没想到秦晋竟也被牵连了进来。
仅仅广平王一人被牵进来,李辅国根本不怕,甚至在谋划着如何除去有些天真的李豫。但他偏偏就忽视了一直低调存在的杨行本,而这个杨行本也正想蹲在黑暗中的饿狼一样,逮着机会就冲出来,狠狠的咬上一口,就有致命的效果。
怎么办,怎么办?
秦晋啊秦晋,李某不与你为敌,可老天却也好像不乐意呢!
这时,李辅国的其他义子也得到消息走了进来,纷纷进言,使其与秦晋决裂,并且应该先下手为强,到天子那里告一状,指其意图发动兵变,谋立广平王!
“义父,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除掉了秦晋,又可干掉广平王,何乐而不为呢?”
“哎!此言差矣,分明是一箭三雕之计,若能独自除掉广平王,义父又何必与那妖婆合作,平白的再树一强敌呢?”
被几个义子争吵的头大如斗,李辅国不禁怒喝:
“都给我住口!,现在谁也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留在宫里,哪个敢擅自出去勾连旁人,休怪我不顾念往日的情分!”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虽然眼中都流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可终是再没人敢多说一句。
李辅国虽然对他们这些义子颇为骄纵,可哪个若是不听话,处置起来也绝对令人胆战心惊。
“你们几个,都好好想想,如何能救得马元脱险,不要总想着取而代之!”
他这话可以说是点中了在座所有人的心思,少监马元最被李辅国看重,其他人虽然表面上与之和和气气,但实则又妒又恨,此时马元栽倒了杨行本的手里,都巴不得他早点见阎王,又怎么可能一心一意的为其着想呢?
而李辅国的心思并非全然如嘴上一般放在马元身上,他更担心的则是与秦晋的同盟关系将就此破裂。
实际上,马元和他所预谋的一干证据落在杨行本手里,而秦晋又没能在第一时间来找他通气,李辅国就已经意识到,秦晋也许正在谋划着如何扳倒自己!
然则,不知为何,李辅国不管在旁人面前多么的硬气,就连太上皇和高力士都不放在眼里,可在秦晋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
如果能翻脸,李辅国哪里会有半点犹豫,早就翻脸了!
可这种在秦晋面前莫名其妙的不自信又不能在几个义子的面前表露出来,所以只不停的提起马元,让他们集思广益,实际上则是在转移视线,使这些人因为妒忌而难以察觉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担忧。
思来想去,李辅国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既然不敢得罪秦晋那就不如自己主动找上门,求也好,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也好,总要把眼前的危机应付过去。
也正在此时,他得到了眼线的回报,秦晋刚刚去了太极宫,不过天子当时并不在太极宫,现在已经赶往大明宫。
李辅国悚然一惊,心道秦晋果然要动手,该不是要在天子面前将马元牵扯进废立太子之事的情由和盘托出吧!
不行,必须敢在秦晋得见天子之前把他拦住,李辅国觉得留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动身。
刚要离开,又有人来禀报要情,寿安长公主摆明了车马仪仗进入兴庆宫,满长安城的人都看看的真真的。
这则消息又使李辅国一阵眩晕,只觉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形容自己此时的状态太合适不过了。
同时,他在心里又哀叹着:秦晋啊秦晋,为什么偏偏是你成了迈不过去的坎呢?
寿安长公主虽然以打着探望太上皇的名义进入兴庆宫,可落在李辅国眼里,无疑是选定了立场,支持太上皇和高力士。而试图以打压高力士,落太上皇的脸以加强自身威权的李辅国看来,这不就是在针对自己吗?
寿安长公主与秦晋的大婚之期已经不到七日,两人之间早晚将要同为一体,换言之便是长公主的态度也代表了秦晋的态度。
一念及此,李辅国也顾不得等候杂役们准备车马,而是径自牵了一匹军马翻身上前,便急急打马而去。
李辅国在禁中比起一般的大臣是有特权的,比如可以使用太极宫通往大明宫的夹道,这就等于抄近路,一定会比秦晋少耽误不少的功夫。
以于海为首的义子们见李辅国火急火燎的奔入夹道之中,也都不明所以,纷纷牵了马急追上去。这个时候不在他面前卖力表现又更待何时呢?
第六百九十七章 :路边有交易()
李辅国抵达建福门里时,用了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下马后还不及喘息就拉住了宫门守卫追问秦晋是否已经入宫,在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还来得及。
从长安城里往大明宫去必经之路有三道门,一是建福门,二是丹凤门,三是望仙门。其中,丹凤门居中,乃是天子出入的正门,而大臣们则走位于丹凤门两侧的建福门或者望仙门。
秦晋素来从建福门出入大明宫,因而李辅国才急急在此处等着拦住他。
除此之外,李辅国也还做了另一手准备,又派了义子于海到望仙门去候着,万一秦晋走了望仙门也要无比将其拖住。
岂料,李辅国在建福门里一连等了超过一刻钟也不见秦晋的影子。他不由得惊诧的望着紧闭的宫门,心中也在不断的泛着嘀咕。
秦晋今日走的的确是建福门,之所以迟迟未到,只不过是在路上耽搁住了。他得到了政事堂的确切消息,天子以长公主即将大婚为由,下令免于处死那些聚众闹事的宦官。这也间接的表明了,天子在希望息事宁人的同时,或多或少的都在偏帮着李辅国。
至于高力士的面子,到了现如今连张草纸都不如了。
世事就是这般奇怪,一年之前谁又能想得到御极天下四十余载的李隆基也有大权旁落的一天,甚至于被昔日的家奴宦官所针对。而曾经权倾朝野的高力士现在更是一文不名,被李辅国这个昔日根本就拿不上台面的宦官欺侮的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有人赶来报信,称李辅国正在建福门里等着他,看起来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知所为何事。
秦晋暗暗心惊,明白此人一定得知了马元被抓的消息,随从建议他避走望仙门。但秦晋却断然拒绝了,李辅国既然在等着自己,又岂会不在望仙门安排人手呢?如此躲避倒不如直面其人,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说实话,秦晋也是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才没有大张旗鼓的与之撕破脸,如果李辅国在这个当口态度强硬,也许终将难以避免双方的撕破脸了!
抵达建福门,果然见李辅国已经早就在门外急的转圈子了,直到发现了秦晋骑马而来,当即就迎了上来。
秦晋神色一如往常的与之打招呼见礼,李辅国却已经耐不住性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请秦大夫借一步说话,李某有要事相商!”
秦晋心中一动,暗道他果然已经得到了风声,但看其表现又不像是兴师问罪,试问有哪个蠢货会蠢到当面质问呢?
怀着狐疑的心思,秦晋下了马与李辅国来到辅道之侧避开了往来的臣僚。
“实话说吧,李某也不掖着藏着,马元之事还请大夫高抬贵手!”
说着,李辅国竟深深一躬到地。这可让秦晋大跌眼镜,他猜测了数种可能,独独没想到此人竟会是如此态度。
秦晋的反应很快,当即一把扶住了李辅国,一本正经回应道:
“我与内监素来交好,岂会刻意针对?但马元所涉之事涉及到广平王,又岂能欺瞒天子呢?”
他这话既有冠冕堂皇的敷衍,也是在说实情,纵然有心不与之为难,马元的事也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虽然是敷衍,李辅国却好像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但面上却满是愁容,叹息连连:
“都是某择人不慎,收了马元这逆子,不想竟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俨然发自肺腑。秦晋也暗暗赞叹,这李辅国的演技也算一流,如果不是东西内情的人没准就会被他的演技所欺瞒了。
秦晋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话锋转而犀利,问道:
“马元乃内监螟蛉义子,一句责任不慎又岂能轻易脱咎?”
说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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