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没有办法,按照这个速度,只怕要走到至德三年才有可能抵达长安,到那时恐怕什么菜都得凉了。
说来也是奇怪,从第三波使者之后,预想中的第四波使者就没了,李隆基一行又晃晃荡荡,慢慢吞吞的奏了小半个月才到难江。至此,天子的第四波使者才终于到了,比起以往三五日一波使者的频率可是降低了太多。
高力士又按照李隆基的授意,代为接待了天子的使者,只这一回却令其颇感诧异,天子使者的态度居然傲慢了不少,甚至于绝口不提催促太上皇返京的事了。高力士浸淫于权力漩涡中心数十年不倒,所凭借的除了对李隆基不二的忠心以外,就是极为灵敏的嗅觉。
这所谓的嗅觉并非鼻子辨别香臭的功能,而是对各种人心动向的微妙把握。比如这天子使者一反平常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使得他们敢于如此。
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于心头,但对方不提,他又不好主动开口相问。
最终,天子使者也没有让高力士提心吊胆过久,而是递上了来自于江岸的军报,让他转呈给太上皇。
“捷报,高节度刚到江南就逆转了局势,附逆的季广琛等人已经弃暗投明,这江南的叛乱怕是没几日就要定了!”
使者言语间透着说不出的轻松和随意,仿佛说起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但这对高力士而言,却足以在其内心激起惊涛骇浪了。
高力士十分清楚,一旦永王事败,对太上皇而言,处境就十分的不利了,甚至于要用险恶来形容。他相信,只要李亨击败了永王,将会少了许多顾忌,报复自然也就在所难免了。
急惶惶的拜别天子使者,高力士将永王陷入困境的消息告知了李隆基。李隆基沉默了良久才道:
“江南的人到了没有?”
高力士摇了摇头,很明显李隆基并不会相信李亨单方面送来的消息,他在等永王送来的消息,只有得到印证之后,才可以确认这不是故意弄出来的假消息。
只是等的过程竟是异常的煎熬,这就好像待判的囚犯,不知未来生死一般。
好在又过了三日,江南的人也找到了李隆基的车队,他们在巴中大山里迷失道路,绕了许久,一路打听着才追了上来。
不过可惜,人虽然到了,带来的却是十足的坏消息。
“襄城王打算劫持永王向天子请罪,事败逃走,大都督府长史韦子春在此后也自尽身亡,永王受此打击更是一蹶不振,覆亡只怕也在迟早之间了!”
高力士的心凉了,他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永王还有可能挽回颓势,现在连永王、襄城王父子都闹了内讧,其败亡不也就近在咫尺了吗?没准此时已经败了也未可知呢,毕竟来自江南的使者抵达巴蜀已经半月有余,鬼才知道江南又有了什么变化。
“太上皇……”
看着一脸呆滞的李隆基,高力士想安慰几句,宽一宽他的心,可话一出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良久良久,李隆基终是长叹了一声。
“草诏吧……”
高力士愣了,现在下诏书于局势还有什么用呢?迟疑的功夫,李隆基已经缓缓口述了。
“废永王李璘为庶人,谪迁于房陵……”
此诏书一出,便等同于太上皇确认李璘谋反事败,同时也确认了自己的失败,这场暗地里的较量和斗争以天子李亨的完胜而暂时告一段落。
“太上皇……”
高力士实在不忍心下笔,李隆基却催着他快写。
“朕能为李璘做的事也仅止于此了……”
话语中透着凄凉与无奈,高力士甚至还品味出了几丝愧疚,这可是极为罕见的。在印象里的太上皇,对身边的任何人似乎都可随时牺牲掉,当年一日间斩杀三位皇子的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时的太上皇可是没掉过一滴眼泪,而今其声音都好似有几分哽咽了。
先一步废李璘为庶人,贬谪房陵,就堵死了李亨处死这个造反弟弟的可能性,至少现在的李亨还不敢公然违抗李隆基诏旨。
过了符阳以后,车队再也不做耽搁,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旬日之后,终于抵达子午关,再往前走就是他们阔别一年之久的关中。
大唐太上皇李隆基眺望着关中大地,不禁百感交集,然则也就在此时,永王的死讯传来了。李璘败走江宁以后一路南逃,被江南西道采访使皇甫侁斩杀于江南西道与广南东道之间的大庾岭。
第六百七十八章 :噩梦又一场()
李璘之死的消息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下,李隆基一时间甚至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一厢情愿的以为这是李亨的攻心战术。
“绝不可能,李亨仁厚,又对李璘从小就疼爱有加,纵使李璘提兵造反,也断不会加害其性命的!”
高力士实在忍不住,便试图让太上皇恢复冷静和理智。
“太上皇接受现实吧,历朝历代的造反者岂有不死的道理?当太上皇怂恿永王取广陵之时,就应该已经预料到,一旦他事败会是何等结局吧……”
这句话差点没让李隆基崩溃了,他终于失声反问道:
“难道是朕害死了永王?是朕害死了他吗?”
迎着李隆基愤怒而悲伤的目光,高力士不作一言,只静静的躬身侍立着。说心底话,他是不希望太上皇以这种手段挑拨两个儿子的关系,然后再借由二子的矛盾和博弈从中渔利。但是,他忠于太上皇已经五十多年,如今早就须发花白,即便认为这么做有不妥之处,可也只能全部接受。
李隆基虽然情绪激动,但心智依旧异于常人,马上就猜到了高力士对自己这种做法有着不以为然的地方。
他似乎冷静了下来,又沉重的叹了口气。
“你以为朕想这么做么?朕也是逼不得已当初谁又知道李亨能否一肩挑起匡扶社稷的重任,所有的果子也就不能全放在一个筐里,分开来放,就算烂也不至于全都烂了……”
李隆基用近乎于一种絮絮叨叨的方式解释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高力士依旧没有说话,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李隆基回到长安以后一定会遭到李亨的报复,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担心这位老迈的太上皇,回到长安以后的处境。
如果李隆基在成都时,什么都不做,全心全意的支持李亨,那么现在的境况是否又该是另一番场景了呢?
高力士一直都认为,李隆基、李亨父子的关系未必全然不可修复,只要机会合适,又做的恰到好处,父子俩的关系一定会有长足的进展、然则,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李隆非但没有全力支持李亨,反而暗中拆台,鼓动永王李璘与之争夺江山,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还能指望着人家以怨报德么?
都说天家无父子,以李亨仁厚、软弱的性子可以说是缓和他们之间关系的最好条件,但是,再好的性子也不代表着会任人随意揉捏啊?更何况,李亨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而是大唐的皇帝,身为皇帝除了私人利益以外,更要顾及朝廷的威权,于情于理都不会没有针对性的反应的。
只不过,这些话让高力士怎么和李隆基说呢?难道告诉他,小心点,回去之后你的儿子就要报复你了?所以,现在必须低调行事,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高力士现在已经尽量低调了,许多与天子使者之间的协调他都暗中忤逆了李隆基的意思,而选择了妥协,希望如此可以减少一些被针对的可能。
高力士还是有些天真了,这世间许多事不是你想退让一步就可以风平浪静的,暴风雨既然酝酿了那么多年,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再看李隆基,在提起李璘之后,他终于痛苦的把脸埋在了干枯的双手间,肩头幅度剧烈的抖动着,一种近似于干嚎的声音从喉间断续发出。
“是父皇对不住 你啊……”
高力士的一番话使李隆基清醒的认清了现实状况,李璘之死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这种自责夹杂着挫败后的悲伤与愤怒,使之彻底的歇斯底里了!
嚎叫了几声之后,李隆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的表情终于平静下来,用一种冷静的异乎寻常的声音说道:
“众将士早就归心似箭,朕不想再多耽搁了,传朕敕命,加快行进速度!”
见状如此,高力士心中说不出究竟如释重负,还是愈加沉重了,他只偷眼看着太上皇还泛着泪光的眼睛,竟头一次觉得,自己面前也不过是个无助又无奈的古稀老者而已。
这种感觉即便在李隆基决定放弃长安时,他都没有产生过,也绝非是当时的高力士没感受到,而是此时此刻李隆基的心已经死了,所有不甘的心境都随着永王李璘的死而彻底的被抛弃粉碎了。
“太上皇,夜里风大,还是早些休息吧!”
看着步履蹒跚,打算出去的李隆基,高力士忽而劝说了一句。
“朕烦闷不已,哪有心思睡觉啊,让外面的风吹一吹,心里或许还能舒坦一阵。”
高力士暗叹,文人吟诗填词,惯常有凄风苦雨这等赋予环境情绪的语句,实则是对自身情绪的一种延伸,如果心下郁闷,春风也会凄苦不已,如果心下得意,就算秋雨寒凉,朔风凛冽也同样会有另一番不同的感悟。
所以,就算让李隆基出去了,也绝不会有什么好的收获和结果。
李隆基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天没好好睡觉了,高力士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服他,安安稳稳的休息,而不是再考虑那些他已经无法再掌控在手中的东西。
最终,李隆基也没有听从高力士的劝说,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凉风,此时虽然是盛夏,但关中南部的山地中,山风仍旧凉的很,日出以后用过简单的早膳,他就病倒了。
这可急坏了高力士,如果太上皇因为吹了一夜的风就要驾鹤西去,这也太过于倒霉了吧!,到了晚间掌灯时分,李隆基的额头已然滚烫,显然烧的不轻,在迷迷糊糊中他更觉得自己见到了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和姑母。
不过,这却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家族聚首,姑母太平公主用世间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恶毒语言咒骂着他,嘲笑着他。父亲也没有好颜色,虽然不至于破口大骂,但也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迷糊间,父亲和姑母都不见了,李隆基一闪目居然又瞧见了长子李瑛。一脸鲜血的李瑛再也没有了以往印象中温良恭俭,面目狰狞可怖,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独独却不说一句话。
李隆基好似五内俱焚。
“李瑛,是你么?”
“父皇,儿臣痛啊!”
忽然,李瑛说话了,又抬着血淋淋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脖颈。李隆基抬起眼皮,努力瞪着浑浊的老眼看过去,竟见到李瑛原本好好的脖颈居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污浊的鲜血骤然喷溅了他满身满脸满眼,眼前彻底模糊血红一片。但这还不算完,待他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时,李瑛的人头赫然已经从躯干上跌落在地面,鲜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粘在李瑛原本清秀的脸上,一双眸子也已经空洞无神,只斜斜的瞪着地面,似乎死不瞑目。
李隆基骇然想要后退,却发现身子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居然无法控制,想要说话也咿咿呀呀的难成语句,无奈之下只得闭上双眼,不再看眼前的一切。
他忽然记起来了,长子李瑛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他杀掉了么!与李瑛一同被杀掉的,还有另外两个儿子。
“太上皇,太上皇……”
在关键时刻,高力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隆基居然觉得心安了不少,仿佛这个声音自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再睁开眼时,血腥不堪的场面早就消失不见,发现自己已然躺在舒适的胡床上,须发皆白的高力士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呼唤着他。
原来是噩梦一场!
太上皇即将返回长安的消息终于在长安城内传的沸沸扬扬,而李亨此前也有意渲染此事,因此百官们对太上皇即将结束西狩之旅也是颇为期待的,仿佛只要太上皇的车驾回到长安以后,一切噩梦就不曾发生过一样。长安还是那个长安,唐朝也还是那个唐朝。
不过,与百官们一片欢欣鼓舞的心绪很是不同的,则独独秦晋一人。
他很清楚,李隆基和李亨父子二人就好像磁铁同为北极一般,永远不可能和睦相处,而李隆基在永王李璘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也让李亨吃尽了苦头,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几乎可以预见,将很快就会急转直下。
这对父子间的关系变坏并非全部重点,关键在于太上皇和皇帝同时居住在长安城里,只怕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又将会因为此而产生动荡。在这种外患远远未除的形势下,长安显然再也经不起任何内乱了。
秦晋倒觉得,李隆基在成都多待几年,对长安朝局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李亨太急于需要李隆基为其帝位的合法性做注脚,只有李隆基尽快回到长安,才会使坊间的各种谣言不攻自破。
这时,清虚子摇头晃脑的走进帅堂。秦晋一见此人就顿觉头大,这个牛鼻子老道整日在他耳朵边聒噪,尽说一些有的没的,什么天命云云,这不是在给他添乱么?且不说天命这些话是否靠谱,但就秦晋此时的实力和威望,远远还达不到革唐朝之命的程度。
第六百七十九章 :恶意度上皇()
不过这一次清虚子却大大出乎秦晋的预料,并没有在他面前聒噪,反而向他打听起了关于李隆基的消息。
秦晋瞪了清虚子一眼,没好气的道:
“私自打听议论太上皇的行踪,若被人知道了,便能治你个意图谋逆罪!”
清虚子对于秦晋这种态度早就习以为常,还咧嘴笑了,道:
“大夫莫吓贫道,难道大夫还要检举贫道不成?”
秦晋被清虚子噎的没话了,他当然不会,也可能去举报清虚子。经过这一年多以来的接触了解,此人虽然平时说话不是很靠谱,但做事却一丝不苟,尤其在火器营的组建中是出了大力的,尤其他异于常人的想象力,更是令人咋舌不已。
“好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如果没别的事,秦某还要准备表文,入宫面圣!”
跟清虚子,秦晋一贯不假辞色,一点好脸色也没有,便要将他撵走。
清虚子说着要走,脚下却一动不动,又道:
“贫道最近听说了不少谣言,都说太上皇回来以后可能,可能还要和皇帝争……”
啪的一声!清虚子的话还没说完,秦晋就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
“这种没脑子的话你也跟着传么?皇帝有拯救长安,力挽狂澜之功,就算太上皇回来了,也不可能动其分毫!”
清虚子撇了撇嘴,显然对秦晋的话不以为然。
“谁说的?贫道可知道左卫军里不少人都惦记着太上皇呢!”
“左卫军?你听谁说的?”
现在的左卫军已经操纵在广平王李豫的手里,他怎么可能任由左卫军中流传着这种谣言呢?但随即,秦晋又狐疑的看向了清虚子。
“你又在搞什么猫腻?左卫军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里是长安,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和耳朵,万一哪天招来了祸事,可别怪秦某庇护不得!”
清虚子夸张的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表示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巴和耳朵,但还是坚持着之前的判断。
秦晋索性扭头问他:
“说吧,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