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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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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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问陛下,将委以广平王何等重担?”

    李亨也不隐瞒,直言道:

    “房琯克复东都以后,朕打算派广平王坐镇洛阳,居中提调,直捣安贼巢穴范阳!”

    陡得,崔涣竟一揖匍拜。

    “陛下圣明!”

    直起身子时,低垂的眼皮间竟似有一丝晶莹的光芒!

    又了却一桩心事,李亨的心情舒畅了不少,话头一转就提起了他刚刚收入囊中的人才。

    “崔卿可听说过渤海郡高适?”

    崔涣眯起了眼睛,琢磨着这个名字,半晌后才悠然道:

    “陛下所指,莫非是‘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高仲武?”

    李亨击掌笑道:

    “看来此人诗名在外,连崔卿都有所耳闻。”

    高适的律诗尤其以边塞为最,其高亢雄浑的风格也正迎合了时下文人的审美,因而当李亨第一次读到高适的诗文时,立即就被粗朴直白的文字所吸引了!相比之下,诗中多愁苦之意境的杜甫诗文则不被时人所喜。

    赞了几句高适的诗文水准,李亨话锋一转,又问道:

    “高适此人崔卿以为当得大任否?”

    崔涣道:

    “诗文可见才情胸襟,但究竟能否胜任有关职司,老臣也不敢妄下断语!”

    对于崔涣的回答,李亨有些失望,但这是老成之言,在没有考校之下,怎么能通过诗文来断定一个人是否有经世致用之才呢?

    “此人就在京中待诏,不如请崔卿考校一下!”

    崔涣眉头隐隐一挑,宰相乃是代天子总领国政,并非充任天子因人设事的佞幸之臣。如果高适本人果真有才学,便应按照朝廷体制,或以登科入仕,或以军功入仕,或以门荫入仕,似这等逾越规矩的行为,是他难以容忍的。

    如果人人都以幸进为飞黄腾达的终南捷径,天下人便只以钻营为荣,大唐官场岂非要乱套了?

    “陛下,老臣以为……”

    这一次,李亨没有给崔涣继续劝谏的机会,而是将其打断。

    “崔卿且听朕一言。现在乃是内忧外患的危难之时,就该不拘一格的使用人才,重用人才,如果因为他没有资历便不能任用,抑或是过不了吏部铨选就弃用人才,这才是国之损失!”

    崔涣想不到,李亨竟还有这样一番说辞,他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见崔涣默不作声,李亨乘胜道:

    “此人究竟如何,崔卿过眼便知!”

    实际上,李亨也是想借崔涣的眼来断一断高适此人究竟如何!

    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高适便由宦官引领进入殿内。

    崔涣初见高适其人,不禁大为惊异,他一直以为高适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一见之下却发现已经是鬓发隐隐斑白之人。

    其实这也 怪不得崔涣,在此之前高适的官运一直不好,三年前还是个封丘县尉,去岁稍有转机,也只在哥舒翰麾下做过一任左拾遗的小官。

    如此一来,崔涣反而对高适顿增好感。这也是他与寻常人的不同之处,如果寻常人见到一个年过半百却毫无建树的人,一定以为这个人没什么真材实料,可他偏偏觉得,只有经历过数十载苦难磨砺的人才有资格委以重任,在关键时刻才能镇得住局面。

    如果一个人年纪轻轻,二十出头就屡立大功,官位如脱缰之马一样的蹿升,这对于当事者绝非好事。在心智尚未沉淀的人身上,这种经历很容易就会将其引上歧途,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甚至于……

    “臣高适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一句声若铜钟的拜语让崔涣顿感精神一震。此人声音洪亮,眉目方正,丝缕须髯点缀颌下,端得是一副忠臣干才皮骨。

    说来也怪,崔涣刚刚还觉得高适是个依靠钻营的幸进之徒,现在居然一反初衷,对其好感倍增。

    李亨善于察言观色,自然已经将崔涣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他对高适的看法有了改观,便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继续看着他的反应。

    只有高适端坐于君前,浑然不知天子和宰相对他的品评。一个人的外貌如何,往往会使人有着迥然不同的第一印象,如高适者,崔涣就依照五官须髯断言这是忠臣皮骨。这原本也没有什么根据,不过也还有相由心生一说,奸恶之人多数都被人冠以鼠目獐眉之名!

第六百五十六章 :宰相的忌惮() 
君臣三人相谈甚欢,直到天色渐晚,宫人将殿内的烛台点燃,灯光扑朔摇曳,依旧兴致不减。

    终于,李亨觉得肚腹中咕咕作响,这才惊觉已经错过了晚间的饭食,不禁满脸歉然,又一遍敲着脑袋。

    “看看朕这记性,竟然忘了吃完,都饿坏了吧,今日就在朕这里吃!”

    崔涣闻言,正身肃容对李亨一躬。

    “陛下记性虽然不好,却是百姓之福啊!”

    高适也跟着说道:

    “太上皇昔日曾说,独瘦一人,而天下肥。陛下殚精竭虑,臣感佩之至!”

    李隆基早年间的确励精图治,曾有大臣说他最近清瘦了,李隆基则抚额说出了那一番话。由此可见,其人并非天生只知享乐的天子,只可惜不能善始善终,才有今日之辱。

    现在的李亨虽然没有独瘦自身而肥天下的想法,可终究是日日顾着政务,吃睡也都极少。现在陡然听高适提起了太上皇昔日的典故,心中也不免凄惶感慨,如果太上皇能够始终如一,大唐又何至于有今日的惨祸呢?

    李亨苦笑了一下。

    “若说实话,朕也想多睡一会,按时吃饭,闲来湖上泛舟,岂不美哉?可现实不容许啊,朕自继位开始的那一天,没有一刻不是诚惶诚恐的,有时候就算是做梦都每每会被惊醒,只不知这江山社稷还能在朕的手中存续多久……”

    说到此处,李亨的声音开始哽咽。

    “亡国之君啊,亡国之君,朕做梦都怕啊,怕后世给朕……”

    一语未罢,竟已经泣不成声。

    李亨无论作为太子还是作为天子,心里都藏了太多的苦,从来不能与人倾诉。他毕竟也是个普通人,除了天子的尊贵以外,普通人会有的喜怒哀乐他也一一俱全。而刚刚高适提及太上皇,正好就触碰到了李亨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天子当殿大哭,这让崔涣与高适始料未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也只能强忍住,抽噎着。

    君臣三人的状态反倒把殿上侍候的宦官看傻了,多少年来只见过天子开化大笑,但真真就没见过君臣在一起抱头痛哭的。

    好半晌,李亨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痛哭之后,他反而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之前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也淡了不少。只是在臣下面前如此毫无顾忌的袒露内心,多少还让他有点不适应。

    大约一刻钟之后,宦官捧来了羊肉与特腾腾香喷喷的饼子。正打算开吃,却听宦官从外面高声道:

    “御史大夫秦晋觐见天子!”

    秦晋身为李亨身边为数不多的亲信重臣,有着随时入宫觐见的特权。而在掌灯以后入宫觐见天子这是极不寻常的,非但李亨,就连崔涣与高适都心下一颤,莫非兵事上又有了反复?

    “快召!”

    李亨急急命宦官将秦晋引入殿内。

    秦晋果然是无事不来,他把和郭子仪的那番分析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一遍,又言之凿凿的断言,永王李璘必反,请李亨早做准备,省得事到临头慌了手脚。现在正值房琯东征收复洛阳的关键时刻,如果李璘这个时候跳出来作乱,东都一战失利又该如何……

    听了秦晋的这些分析,李亨顿时有些傻眼。他虽然认定了魏恒是携私报复,但秦晋之口却从来没有说出过空话,今日连夜入宫显然是认为迫在眉睫了。

    手中还捏着半张油油的饼子,口中的羊肉也才嚼了一半,李亨呆愣在当场,一时也没有反应。

    崔涣却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又不紧不慢的拿起案头的巾帕,一点点擦掉了手上的油渍。

    “御史大夫莫要危言耸听,可知无凭无据就下如此骇人听闻之断言,会造成何等恶劣的影响吗?老夫今日也要问上一问,如此构陷天子幼弟,领兵在外的藩王,究竟是何居心?”

    最后几个字,崔涣几乎是用尽了爆发之力说出来的,甚至于把殿上侍立的宦官宫人都吓的身子一抖。

    这个指责可太严重了,构陷领兵的藩王,已经和谋反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过,秦晋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丁了,怎么会被几句话就吓住了呢?

    只见他面不改色,从容道:

    “崔相公说秦某空口无凭,那么秦某也要问问,崔相公说秦某构陷藩王,可有站得住脚的根据?”

    这下反问有些绕,绕了一个圈子其实是质问对方能否拿得出永王没有造反的证据。崔涣不知何故竟一时语塞,继而又目光一凛,一甩袍袖,道:

    “莫逞口舌之利,当下没有什么比得上朝局安稳,一切都以克复洛阳为先,如果御史大夫执意如此,老夫便是拼得这宰相不做,也要力抗之!”

    此前,官场中都传言是个谨言慎行的人,虽然有些耿介,但也绝不是那种性格刚猛炽烈的性子。然则,其今日的表现也大大出乎秦晋的意料之外,这么说已经等同于两人正式撕破了脸。

    换言之,秦晋如果要执意坚持永王必反的说法就要拿出切实可行的证据,否则就休要再提!

    这回反轮到秦晋语塞了,他的这些说法也都是根据现有信息与前世的记忆合理推测出来的,但要拿出切实的证据也就没辙了。

    经过崔涣的厉声喝问,李亨终于缓过神来,也放下了手中的饼子,一口硬将嚼了一半的羊肉狠狠咽进肚子里,可因为肉混着饼子没有嚼透,登时就被噎的坐立难耐,只好端起了案头的羊汤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才算喘匀了这口气。

    “两位爱卿不要争执了,朕知道你们的初衷也都是为了朝廷,但现在朝廷也实在是难以一心二用,秦卿的建言虽然甚有道理,可这些问题总要一件件慢慢处理,急也没有法子啊?”

    秦晋意见李亨有和稀泥的兆头,就知道今日的警告怕是没人能听了,一时默然无语。

    不过,崔涣显然并不接受李亨和稀泥的意愿,而是依旧态度强硬。

    “陛下,秦晋此人构陷藩王,当以谋反论处,以正法纪朝纲!”

    眼见着崔涣摆开了架势,大肆向秦晋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李亨不禁暗暗头疼。他虽然对秦晋的建议持存疑态度,可也不意味着同意崔涣这种喊打喊杀的说法。说秦晋构陷藩王,居心叵测还是有些过头了。

    只是崔涣偏偏抓住了秦晋的小辫子就不松手了,死死的将其咬住,非让李亨给个说法不可。

    其实,崔涣与秦晋无冤无仇,之所以骤然发难,针对秦晋,不过是与房琯一样持有了同样的看法,那就是秦晋已经渐有尾大不掉之势,如果不寻着合适的时机将其打压下去,时日渐长以后,对朝廷则极为不利。

    秦晋暗道今日倒霉透了,如果知道崔涣在场,又这般针对自己,他是绝不会在众人面前公然进言的。只可惜事已至此,想吃后悔药也没有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秦晋也看出来了,李亨并无意处置自己,是以任凭崔涣喊打喊杀的指责,都平静以待。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秦晋从容镇定,胸怀坦荡,崔涣则有些失之于刻薄了。

    对崔涣的暴起发难,李亨也比较诧然,没想到这位年逾花甲的宰相居然也有如此动怒的时候。然后,他又有几分不满的看向秦晋,今日之事无根无据的就轻下断言,是不是过于孟浪了?

    不过,李亨知道这两位重臣的初衷都是为了朝廷,对哪一个都不愿意轻易斥责,只无奈的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等着他们停止争吵。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高适终于说话了。

    “崔相公、秦大夫且先息怒,请听下吏一言!”

    这句话一出口,李亨、秦晋、崔涣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高适。

    “且先不论陛下与永王亲疏与否,藩王领兵在外,按照惯例,朝廷也必须有所钳制。否则,汉朝七国之乱,晋朝八王之祸,就是前车之鉴!”

    崔涣胸口起伏,显然还没从对秦晋的愤慨中出离出来,现在听了高适的话,竟忽而觉得心思澄明了不少。是啊,怎么光想着如何打压遏制秦晋,永王领兵在外,频频传出即将造反的消息,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吧!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又立时有了主意,针对永王的防范措施可以渐渐做起来,但揪住秦晋构陷勤王的罪名,也一刻不能松手。

    如此一来,高适刚才的话看似在帮着秦晋说话,实际的效果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让崔涣心思所及之处更全面了一些而已。

    李亨算是明白了,今日崔涣的架势应该是不分出个上下结果来誓不罢休,而他又不想使两位重臣失和愈演愈烈。

    忽然间,殿上的宦官惊呼了一声。

    “陛下,陛下……”

    原本剑拔弩张的崔涣闻言扭头望了过去,只见天子正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呢!

    “崔相公,陛下这几日一直心口疼,可,可别再……”

    说话间,只见李亨已经歪倒在了宦官的身旁,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第六百五十七章 :江陵已造反() 
李亨被宦官扶着回了寝殿,后面还跟着诚惶诚恐的御医,直到左近无人他才猛然睁开了半闭的眼睛,眸子里透射出的光芒可没有半分病态,他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身边的宦官吓坏了,带着哭腔的劝道:

    “陛下,陛下,御医刚叮嘱了要静卧休息,不可劳累,怎么,怎么说起来就起来了……”

    再说下去,宦官已经哭出了声来。

    却见李亨笑道:

    “哭甚哭?朕身子好着呢!”

    说这话,他又以手握拳在胸口处猛砸了两下。宦官见状,也顾不得脸上的眼泪鼻涕,半信半疑道:

    “陛下当真没事……”

    李亨心道,当然没事,如果不当场诈病,又怎么能解围呢?以崔涣所表现出来的架势,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如果他执意偏袒某一方,只会使得局面更加复杂,崔涣更恨秦晋,而秦晋也会因为天子的偏帮而陷于千夫所指的境地。

    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赶走了崔涣和秦晋以后,李亨的解脱与舒畅持续了并没有多久,接下来他也不由得想到了永王李璘的处境,如果自己是他应该如何处置应对呢?答案迟迟没有……。

    这一夜;李亨一反常态,竟睡足了四个时辰,一觉醒来已经天光方亮。他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正打算召唤宫人服饰穿衣,却见李辅国急吼吼而来。

    “陛下,陛下,永王的使者到京了!”

    李亨正将身体摆成大字型,任由宫人将袍服套在两臂上,听到“永王使者”四个字,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襟不整,就直接转过头来,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再说一遍,永王的使者?”

    “正是!”

    永王李璘的使者在日前已经来到长安了,怎么这才几日的功夫又来了一拨呢?

    “他们在哪?立即召入宫中!”停顿了一下,他又一摆手,“不,不必召入宫中,你亲自去问问,此来所为何事!”

    如此,李辅国就奉敕命到驿馆去问询永王使者此行的目的。

    而永王使者的回答也很让人意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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