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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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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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秦晋的一句开场白还未说完,李泌就冷笑着将其打断。

    “莫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当初若不是你,太子早就登得大位,又缘何会有今日之危?”

    倒是跟在秦晋身旁的一名亲随看不下去了,指着李泌的鼻子骂道:

    “这夯货。不是你心怀恶念,半路劫杀使君,太子殿下焉能如此?自己失心阴谋累及太子殿下,却将责任怪罪于旁人,当真好生无耻!”

    秦晋身旁的亲随大多是从新安一路带过来的人,对秦晋忠心耿耿又全程目睹了兵变的始末。在李泌突施暗杀之前,秦晋可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辅助太子,甚至还曾为了劝说太子出面而语重心长。

    在秦晋的亲随看来,太子之所以在兵变中狼狈落败,完全是李泌利欲熏心,以为胜券在握就妄图大权独揽,打算在太子得位之前先一步干掉用力有功的秦使君。

    “你 ,你,满口胡言,胡言……”

    李泌的声音陡而尖利,然则底气终究是不足了,原本尚算挺直的腰杆也萎顿了下去。

    “不,没有,我没有连累殿下,没有连累……”

    秦晋的亲随在无意之间戳中了李泌的心病要害。在被下狱的日子里,他甚至连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是急于求成干掉狼子野心的秦晋,也许太子就不会落得个幽禁等待被废的下场。纵观古今,但凡被废的太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李隆基不会放过他,新太子也不会放过他。

    在悔恨与折磨中,李泌逃避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因为他的失败,才导致了太子如今的惨况。

    退一万步讲,就算秦晋狼子野心,在那之前终究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假如……

    “夯货,莫要装傻,再无端冤枉使君,有你好看……”

    斥骂声将李泌从心病中又拉回了现实,再看向秦晋时,整个人的气势与刚刚已经判若两人。

    秦晋默不作声,只站在原地看着他,似乎若有所思。而秦晋的亲随见秦使君没有喝止自己的意思,胆子也更大了,继续指斥着李泌。

    “向你这种沽名钓誉,争权夺利的人老子见多了,除了阴谋暗算又做过啥好事了?俺们使君在河东一无朝廷粮草支援,二无朝廷救兵,仅凭着一腔子热血硬生生消灭了蔡希德部数万人,一举把叛贼赶出了河东,又岂是你这只知道阴谋暗算的鼠辈能够指责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问问自己都做过什么对社稷有功之事,自己配……”

    秦晋的亲随嘴皮子很利索,说话就像连珠炮,句句都戳中了李泌的心窝子。

    李泌的确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向自认怀才不遇,又自诩为社稷之臣。因而在得到了太子的青睐之后,就发誓要辅佐李亨成为汉文帝或是汉景帝那样的一代明君。然则,理想和现实毕竟是两回事。秦晋在河东的功劳是实打实的,给了朝廷以无限的鼓舞,朝野上下曾一致认为,秦晋在河东道的大胜,为高仙芝的反扑铺平了道路。也许在年关之前就可以彻底消灭叛军在都畿道的主力,进而收复东都。

    然则,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期望都在天子定下了错误的策略那一刻就注定要落空。

    有天子与宰相的昏聩无能,更反衬了秦晋的难能可贵。在西逃之初的路上,军中甚至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让秦晋去率领潼关大军,也许结局就并非今日之结局了。

    每每听到这种传言之时,李泌咬牙切齿又五味杂陈,心中痛骂秦晋这个滚名钓鱼又狼子野心的奸贼,竟为了自己的军功而生生诱使天子做了错误的决策。

    然则,这种可笑的论调终究只是他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手段,直到这个神武军中的军卒一次又一次戳中了李泌的心病之处,他内心中所有壁垒在瞬息之间坍塌。比起有着定乱之功的秦晋,自己究竟又做过什么呢?口口声声要辅佐李亨做一代明主,结果呢,反而连累得李亨沦落到如此境地。

    如此种种一股脑的在李泌脑中涌了出来,这一刻他甚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有脸面对自己一直鄙薄的秦晋呢?

    他只觉得那个军卒说的也不错,秦晋的确为了朝廷而不计个人安危在河东与叛军周旋力战,而自己则只做了阴谋暗算与人的勾当,还失败了。

    悔恨与无地自容使得李泌万念俱灰,也许自己真是志大才疏之辈,与其留在这里连累于人,不如从此销声匿迹……

    忽然间,李泌只觉得一双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唐朝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天下人需要一位领袖,找到太子……”

    说话的当然是秦晋,只是秦晋再往后说了些什么,李泌竟有些听不真切了。但不论如何,他从秦晋的话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使君之意?”

    不觉间,李泌竟不再称秦晋为贼,而是下意识的称呼其为使君。秦晋迎上了李泌散乱迷茫的目光,正中点头。

    “不必怀疑,你现在所想,正是我所想的。”

    好半晌李泌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喉头发紧,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使君,使君不后悔?”

    秦晋哈哈大笑。

    “能重振大唐盛世,因何要后悔呢?”

    见秦晋笑的如此坦荡,李泌顿觉自惭形愧,也许他是真的错了,秦晋能不计个人恩怨,而已大义为先,这是极为难得的,反观自己口口声声将大义挂在嘴边,却一直纠结于个人恩怨,长久不能释怀,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高下立见了。

    李泌忽而拖着伤腿正跪于秦晋面前,双手相握高举头上,又随着身子沉沉下拜。

    “秦使君高义,李泌自愧弗如!但有利国利民之计,李泌从此愿任凭驱策!”

    一开始秦晋只想与这一根筋做个交易,可又哪里想得到,自己和亲随三言两语的功夫竟使他就此心折成服。当然,秦晋所想不到的是,在他看来仅仅三言两语几句话而已,但对李泌却是就此将其一直积郁在心的心结彻底解开了。因而,李泌有这种出人意料就绝算不得奇怪了。

    不管结果是否出乎意料,这都是秦晋想要的结果,只要李泌肯答应下来合作,大事就先成了一半。

    不过接下来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必须找到乱军中失散的太子,否则一切都将是空谈,而无从说起。

    最初离开长安城时,秦晋只单纯的觉得,不能让李隆基带着太子逃离关中,失去了天子,还有谁肯为唐朝卖命呢,天下各地坚守的唐。军恐怕顷刻间就会投降一大片。

    鉴于太子目前的处境,以及陈玄礼的被贬逐出京,历史早就面目全非,也许他们父子这一去真就窝在了蜀中,而安禄山则趁势往两淮推进,倘若真的被其拿下了两淮,那么唐朝的复起之日恐怕就只能成为痴人说梦了。

    因此,不论如何,就算形势再艰难,关中也绝不能放弃,就算长安守不住,神武军带着天子到朔方去,到河东也好,总要坚持在世人能看到的地方,给天下人以希望,如此才有可能重新恢复局面。

    然则在见到李泌之后,秦晋心中的计划忽而清晰了起来,李隆基早就老迈昏聩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自己又何必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子陷窘境() 
天过午时,突然北风大起,湿粘的大雪紧跟着扑簌簌落下,霎那间天地弥漫成白茫茫的一片。渭水便桥向西三十里,一队骑兵马队呼啸而过,又骤然急急停住,原来前面有一大群人或站或坐紧挨着缩成了一团团。只是大雪遮挡了视线,一时之间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围聚在此处。

    骑兵马队为首者勒马驻足后冲着人群大声呼喝:

    “神策军兵马使成如璆平定营啸乱兵,特来向天子复命!”

    大雪中狼狈不堪的人群原本慌乱此时也渐渐平息下来,只听其中有人答复:

    “请成将军稍后,这就禀明圣人去……”

    硕大的雪花落在铁甲之上瞬间就化为血水,成如璆呼吸间喷出阵阵白汽,他只应了一声诺就静静的等候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圣人有问,成将军可寻到了太子殿下?”

    “臣幸不辱命,由乱兵裹挟中将太子殿下救出,除了受到惊吓以外,并无大碍!”

    “如此甚好,请成将军与太子随奴婢觐见圣人!”

    直到雪幕后的宦官说出觐见圣人之语,成如璆长长呼出了一口白汽,赶紧下马……

    走的近了,成如璆才发现一直和自己对答的是天子身边一名叫袁思艺的宦官,他赶紧点头客气的致意。

    “有劳袁公。”

    袁思艺弓着腰脸上的狼狈之色甚为明显,却挤出了一个笑容,有气无力的说道:

    “成将军快过去吧,圣人等得急了。”

    简单寒暄了一阵,袁思艺与成如璆一先一后往人群深处走去,跟在成如璆身后的,则是行动略显僵化的太子李亨,身上的锦袍也早被雪片融化后雪水打湿了一大片,整个人萎靡不振。

    大唐天子李隆基就如此在湿粘的大雪中佝偻站着,见到成如璆与其身后的太子李亨,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不少。

    “成卿受累了……”

    李隆基只说了这一句,又看向成如璆身后的太子,形容冷酷。

    “太子也受苦了,退下歇息去吧!”

    雪愈下愈大,尽管与太子李亨只隔了十步的距离,李隆基却难以看清他的脸。李亨缓缓的跪在地上,冲李隆基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李隆基才让成如璆靠近了说话。

    “李泌乱贼可捉到了?”

    成如璆双手褪下了铁盔,铁盔上密布的雪水稀稀拉拉的滴落,露出一张同样满是疲惫的脸。

    “臣惭愧,让李泌恶贼脱逃了……”

    也许是因为天寒,李隆基搓了搓手,一扬眉道:“无妨,丧家之犬,跑就跑了。”至此,话音顿了一顿,又道:“此去蜀中路途遥远,成将军可要做足了准备!”

    “请圣人宽心,臣定当戒心尽力!”

    李隆基对成如璆夸赞了一番,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其身前。

    “歇息一阵,待雪小一些就赶往金城县,王洛卿已经先一步去知会金城县令,责他们煮好了热汤,只等到了便可沐浴驱一驱寒气……”

    听到天子的化,成如璆吞咽了一下口水,热汤对他来说是次要的,一日夜水米未进,只想大口喝着烫好的酒,吃着热腾腾的羊肉。

    战马踏地阵阵,脚步声随之而近,是杨国忠。

    看到杨国忠步履沉重,面色阴沉似水,成如璆心知一定不会有好消息。果不其然,杨国忠张口边骂:“反了,王洛卿狗贼跑了,金城县令也跑了,全都跑了……”

    显而易见,潼关失陷的消息不但传到了长安,还一路向西波及蔓延各地。李隆基从长安走的仓促,只带了养在宫中的皇孙,以及个别疼爱的皇子、公主,至于其他绝大多数的皇子、公主、皇孙则一改丢在城中任其自生自灭。但世事难料,昨天夜里刚刚过了便桥,护持的禁军惊发生了哗变,李隆基向西赶路避难,所带的干粮肉食也都遗失殆尽。现在又听说金城县令跑了,自己派去的贴身近侍宦官王洛卿也跑了,则又是受了重击。

    “圣人,圣人,快进帐子里去歇歇吧,外面风大雪大,万一,万一……”

    高力士扶着摇摇欲坠的李隆基声音有些嘶哑颤抖,李隆基却一把推开了他,大声的呵斥着:

    “要去你去,朕就在这里!”

    李隆基与高力士主仆君臣四十余载,高力士何曾受过这种声色俱厉的呵斥,吃惊之余又下意识的松开了扶着李隆基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这一阵发作也把杨国忠和成如璆惊呆了,成如璆自问在天子驾前日短,不愿意蹚浑水,于是低头只假装看不见。杨国忠却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天子虽然呵斥的是高力士,他却觉得好似再训斥自己无能一般。

    “臣这就亲自去寻吃食……”

    李隆基挥了挥手,杨国忠又带着满身的疲惫离去,他同样是一日夜水米未进了,又累又饿。

    离开天子,杨国忠的面色忽而阴沉,唤来了左右。

    “听说太子捉回来了?增派人手,看住了,不得再有差池……”

    左右应诺而去,杨国忠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放心,兀自在随从的引领下往太子所处的位置而去。

    军中绝大多数的军帐都在赶路中遗失,太子和所有的皇子、公主、皇孙一样,没有帐篷可住,只孤零零的坐在大雪之中,数步之外则围着一群满身铁甲的禁军。

    看着太子略显佝偻的背影,杨国忠点了点头,这个人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威胁,每每想及此人便如坐针毡。多少个夜里他从梦中惊醒,都会看到李亨那狰狞的面孔,杨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腐尸血泊。

    当今天子春秋已高,杨国忠虽然仗着贵妃独得宠幸可以横行朝野,终是因人成事的没有根基之人。一旦天子龙御归天,他的所有根基就会轰然倒塌。太子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一旦承继大统,又怎么会放过曾经屡屡与之为难的杨国忠呢?

    而现在,这之前所有的担心都不存在了,杨国忠看着落魄疲累狼狈至极的太子,甚至想纵声大笑。不过,此时并非应该笑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你们几个过来,派人往前面乡里张贴布告,召集百姓前来奉驾。”

    话一说完,杨国忠又道:

    “慢着,乡野村夫看不懂文字,布告贴了也没用,找几个嗓门大的沿途宣讲。”

    杨国忠亲自带着人向西而去,过了一道山梁之后大雪渐渐小了,终于可以看的远一点,举目望去,一大片开阔田地间村屋错落。

    禁军军卒进了村子大声宣讲杨国忠事先准备好的布告。

    “天子西狩,百姓奉驾喽……”

    然则预想中的热烈欢迎并没有出现,偶有百姓听到呼喊伸头看了几眼又赶紧缩了回去,那种谨慎与害怕的神情仿佛是遇到了入村洗劫的强盗。

    “老翁……家中可有粮……”

    一名老翁从院墙里伸头出来,眼尖的禁军军将刚问了一半,墙后的脑袋就像躲瘟疫一般的消失了。

    禁军军将在长安城中向来都是人巴结的对象,何曾遭受过如此冷遇,不禁气愤难当。

    “当朝宰相在此,请乡民不必害怕……”

    结果一连几次均是如此碰壁,杨国忠气苦至极,想不到自己堂堂宰相,居然也有落魄如斯的时候,现在想要和百姓讨一顿吃食竟没有一个人理会。

    几个军卒气不过抓了一名避之不及的村夫,那村夫却开口大骂:

    “当朝宰相不去长安东面杀敌报国,却因何来到西面?没胆子的逃卒,还有脸像俺们讨要吃食?如何,讨要不成,还要强抢吗?”

    村夫说的激愤,口中毫无遮拦,把杨国忠骂的面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什么宰相威严,全都成了破布一般,被那村夫撕了个粉碎。

    杨国忠虽然横行朝中,但毕竟不是路匪恶霸,又被骂的羞愧不已,加之天子在路上曾不止一次的告诫众人不得骚扰沿途百姓,只好强压怒火,吩咐左右掏出随身携带的金银。

    “老翁,这里有金银若干,可否卖些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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