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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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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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马烦躁的打了响鼻,显然黑夜的降临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和不安。秦晋加快了下山的脚步,又一面回答着皇甫恪的疑问,他必须就此事说服这个老家伙。

    说起这件事的深层原因,秦晋的目光中顿时浮现起一层难以消除的忧虑。

    “绛州一战结束后,我先后去过多个县,初步排查户口,实有之数,已经剩下不到五成。”

    很显然,失去的半数户口,其中一部分人可能逃难了,但出于汉人故土难离的习性,绝大多数人应该已经隐匿于山林间,或为盗,或避难。与黄河南岸都畿道的一马平川不同,河东道处处山岭,为这些人提供了绝佳的避难地,而他们在山中失去了谋生的途径,和官府的约束,避难或者为盗,恐怕已经很难分出明显的界限了。

    皇甫恪虽然不善民政,但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从秦晋的只言片语中,他立时就明白了,入山为盗的未必都是失产刁民,很多良民为了避难竟也放弃了土地财产。

    其实想想也很容易理解,人的性命毕竟只有一条,为了土地而在家中等着两军交战带来的灾难,傻子才会如此。何况又有河北道与都畿道的惨剧在前,百姓们只怕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如果当地半数人口都已经入山,难不成还真将他们都当做盗匪,一个个砍了脑袋?绛州数十万人口,一次砍了半数,那才是灾难吧……

    至此,皇甫恪自叹弗如,此前他将料理民政看的太过想当然,一旦涉及到具体事务,立时就能看出自己不是牧民的材料。

    “多亏秦使君提醒,否则老夫竟险些铸成大祸啊!”

    皇甫恪的确产生过剿灭盗匪以儆效尤的念头,如果不是秦晋坚持己见,一旦展开杀戮,就等于把遁入山中的百姓彻底推向盗匪一边。到那时,恐怕他这个外来户,对付这些本乡本土的为盗百姓,也只剩下杀戮一条路了。

    说服了皇甫恪,秦晋却丝毫不觉得轻松,他轻叹了一声。

    “金银没了可以开矿采掘,可人口没了,就要积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年之功才能恢复。所以啊,人口才是咱们最宝贵的财富,对待他们不能有半分松懈……”

    闻言之后,皇甫恪默然,道理谁都明白,但在明说之前,却又一个个都在做着糊涂事。其实就算明明白白的指出来,不还是有人在做着糊涂事吗?

    安禄山在河北道和都畿道搅的天翻地覆,当地户口减半恐怕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怕是十不存三吧。皇甫恪自加冠起便一直在军中为将,何曾想过料理民政会如此头疼,此刻他竟有些后悔接下太守这种差事,万一绛州在他手中被弄的民不聊生,岂非成了世人口中的恶吏?

    不过,好在有秦晋这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皇甫恪终究还是稍稍放下了心的担忧。

    “老夫长于兵事,短于理民,还要仰仗秦使君……”

    不等皇甫恪说完,秦晋就痛快的将其打断。

    “请老将军放心,秦某责无旁贷。”

    ……

    秦晋说的没错,运送神臂弩的车队在次日一早抵达了绛县,随车队一同赶来的,还有秦晋的家奴秦狗儿以及三个他叫不上名的家伙。他们都是在崤山大火之后,随着胜业坊的大宅一同被天子赏赐给秦晋的。

    原本他们各有姓氏,但府中的家老却觉得既然这些人已经成了秦晋的家奴,改姓也就顺理成章。尽管秦晋一再表示,改不改姓无所谓,但固执的家老还是将一干家奴的姓氏改成了。

    与秦晋所想的很是不同,家奴们被改姓之后非但没有被强迫的怨言,反而一个个喜不自禁,做事的尽头竟也更加的足了。秦晋大惑不解,便私下里问秦狗儿缘故。

    秦狗儿竟又对秦晋如此发问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后来,秦晋终于弄明白了原委,只有改了和家主相同的姓氏,才证明家主将他们看做了自家人。

    在秦晋看来,姓氏和身体发肤一样受之于父母,怎么能轻易的改掉呢?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这些家奴的心理也很容易能在官员精英身上找到相同的影子。

    天子就会经常为功臣赐姓李,以显示对它们的荣宠。而被赐改姓之人,也一个个都是如蒙天恩,感恩戴德。如英国公李勣,本名徐世勣便是被高祖李渊赐姓而改为李姓的。

    以此类推,家奴出身的狗儿,为此兴奋也就不难解释了

    “狗儿给家主磕头了,临行前家老嘱咐俺们,家主行军在外,身边没有体己的人可不成,让俺们到军中来,好好侍奉家主……”

    看着抬起头的秦狗儿,稚嫩未消的脸上还洋溢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兴奋。秦晋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的确与自己很是亲近。比起,卢杞、裴敬等亲信,则又是另一番感觉。

    “很好都起来吧。”他又看了看跟在秦狗儿身后几个年纪相仿,有些拘谨的五个少年。秦狗儿极是机灵,见家主目光扫向自己的身后,就赶忙说道:“家老说安一个人过来,怕不够支用,所以又选了五个伶俐的……”

    秦晋让这几个少年自报名姓,居然都是一些猪狗鱼的诨名。

    “狗儿,我给你改个名吧,往后当了将军,总不能叫狗儿将军吧?”说着,他又指点着狗儿的身后,“还有你们几个……”

    一边和这开朗伶俐的少年开着玩笑,秦晋一边盘算着给他们改几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听说家主要赐名,秦狗儿欣喜若狂,又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狗儿谢家主赐名,狗儿不做将军,要一直侍奉家主左右。”

    秦狗儿身后的几个拘谨少年也是满脸的欣喜,有样学样的表示要一直侍奉在秦晋左右。

    秦晋到现在也不适应有人在它面前动辄磕头,便皱眉道:

    “在军中,今后就只有军礼,谁在磕头,军法从事!”

    秦狗儿毫不扭捏,立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不伦不类的拱手躬身。

    “谨遵家主将令!”

第四百零七章 :私度使君意() 
秦晋常听秦狗儿私下里叨咕,说他自下生就命里缺火,念头一转就有了主意。

    “自今日开始,你就叫秦琰,如何?”

    秦狗儿大字不识半个,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名该如何写,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是家主起的名字那就是好的,兴奋的一蹦三尺高,然后又猛然意识到失态,赶紧收敛了形容。

    “狗儿也有名字了,狗儿也有名字了!”

    如果此时家老在侧,一定会沉着脸,低声呵斥秦狗儿无礼。也许是刚刚离开长安,家老于他的严厉还留有余威,兴奋过后立时就夹起了尾巴。

    看着面前的跳脱少年,秦晋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对这个时代的上下尊卑满不以为然,也从来不过分约束下人们,甚至对他们颇为友善纵容。所以,在秦府里的奴仆们都不怕秦晋,反而却都怕家老一人。

    “狗儿……”

    秦晋习惯性的又叫了秦琰的诨名,秦琰却一脸的不乐意。

    “家主不是刚给俺起了新名,如何又叫旧名?”

    面对秦琰的抗议,秦晋一拍脑门,笑道:“一时口误……”但紧接着却面色一冷,寒声道:“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军中无亲私,在长安的时候,我对你们并无严格约束。然则,现在却须将丑话说在前面,若哪个以为可以违犯军法而不受惩处,那是妄想!”

    这话一出,立时就将秦琰吓了一跳,他何曾见过家主如此威严的模样,赶紧把头低下来,低的都快贴着胸口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其余几个少年本就拘束,现在又见家主隐有愠怒,都吓得瑟瑟发抖。

    秦晋态度突然变化也是为了他们好,如果这几个少年在秦狗儿的带领下,恃宠而骄,万一违犯了军法,丢了性命,岂非是害了他们?

    见自己的警告起到了效果,秦晋仍旧寒着脸说道:“都下去吧,自会有人给你们安排住处,熟悉军中规矩。”

    秦狗儿却壮着胆子说道:“家主,家主还没给他们几个赐名呢……”

    也是秦晋一时间岔了过去,但刚刚警告了他们,就不便再缓和下来,于是面色依旧发寒。

    “都下去,我说过的事自然会作数。”

    六个少年再也不敢多逗留一刻,低着头灰溜溜的出去了。

    紧接着,正堂后面的门帘一挑,杜乾运摇头晃脑的出来了,还一边击了两掌。

    “使君御下宽严有度,真是精彩啊!”

    秦晋知道杜乾运不会专门跑来拍马屁,这厮在熟悉了他的秉性以后,做事也务实了许多,但凡事体都会捡重点经办和汇报。

    “可是长安那边又有了消息?”

    杜乾运嘿嘿一笑。

    “使君真乃料事如神,韦济调任门下散骑常侍,碰了一鼻子灰,真是让人解气啊!”

    “光解气还不够,得让韦济知道教训。”

    “以卑下推测,韦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原委,他在前一日偷偷去拜会了军器监丞郑显礼,可能要向使君负荆请罪……”

    神武军中的人都知道,这个军器监丞乃是秦晋的旧相识,韦济去偷偷的见此人,可以想见一定不会是平白无故的摆放。

    见秦晋只点着头,不置可否,杜乾运咂了咂嘴又接着说道:“还有个消息,天子使者已经过了河东城,当在今日最晚明日午时就会抵达绛县。听说天子为使君送来了紫金鱼袋……”

    秦晋现在的秩级是正三品下,以往一直不曾获赐金鱼袋,因而虽然有资格身着紫袍,却在同品秩的官员中是等级最低的。换言之,他的这个三品秩级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但在秦晋的眼里,这些虚头根本不值一文,他宁可不要这三品的秩级,也愿意多拿一些实惠。

    却听杜乾运又道:“天子这是封赏了所有功劳次一级的人,却拿虚名来搪塞使君呢!”

    秦晋瞪了杜乾运一眼,这家伙办事的确是一把好手,唯独一张嘴没有把门的,如果在外面也如此张扬,有些话一旦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去,在天子面前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神武军而言就是大麻烦。

    “你以为天子赏实了对神武军而言就是好事了吗?”

    “这……”

    杜乾运当然认为赏实了就是好事,但他从秦晋的语气中也听得出来,如此反问绝对不是要表达这种意思,于是乎张口结舌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对神武军上下封官加权,只会使神武军更招摇,更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的靶子。像现在这样不显山露水的得了里子,岂非是最好的结果?”

    秦晋这一席话杜乾运当然懂得,但不能做到实至名归,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但经由秦晋提醒之后,他也恍然正视了神武军当前的处境,的确不宜太过招摇,只有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事,而天子的猜忌和刻意打压,居然也变相成了对神武军的保护。

    如果天子得知了此中种种猫腻,结果与初衷截然不同,会不会气的暴跳如雷呢?杜乾运不禁如此充满恶意的想象着。

    不过,他也的的确确是佩服极了这位年轻的郡守。

    皇甫恪这等老家伙都被拾掇的服服帖帖,目下已经到手的河东道三郡,虽然秦晋没有一星半点的名分,然则却是实实在在的掌舵之人,他只要说一句话,上至太守,下至小吏又有谁敢不当回事?也只有兴庆宫中的天子,在一厢情愿的夺了神武军摘到手的果子,在阴暗的宫殿里偷笑着,殊不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着想着,杜乾运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我近日要在神武军中成立一支卫队,招募人员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上下,绛县的事了了之后,你就立即返回冯翊,和杜甫一起负责此事,规模嘛,不在多,两千人足矣。”

    杜乾运愣住了,竟失声问道:

    “难道,难道使君觉得乌护怀忠不可靠?”

    秦晋的保卫工作一直由乌护怀忠的同罗部蕃兵负责,现在突然要另行成立一支新的卫队,其隐含的意味,就很耐人琢磨了。

    乌护怀忠毕竟是安禄山的旧部,同罗部的名声在唐朝也很不好,叛降反复。所以他们在神武军中,一直颇受众人的猜忌。因而,杜乾运有这种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秦晋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一向秉持的原则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同罗部的名声的确不好,但对乌护怀忠其人,他自问不会走眼。

    “同罗部的精骑用来做卫队,未免大材小用,眼看着神武军就要有大动作,一直将他们留在后方就是暴殄天物……”

    “所以使君要物尽其用?”

    杜乾运没等秦晋说完就跟着接了一句。

    然后,他也立刻恍然,明白了秦晋特地召见那几名少年家奴的真正用意。

    那几个家奴虽然十六七岁的年纪,但身量已经不输成人壮汉,倘若加以历练,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至此,杜乾运更是对这位年轻的郡太守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事情往往都在所有人的前面,如此种种,他更觉得跟着秦晋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至于朝廷上如杨国忠这等位高权重的重臣,和秦晋对比之下都要远远相形失色。

    想想自己在杨国忠手底下的日子,那叫一个憋屈。给杨国忠监视高仙芝,差点丢了性命,回去后还险些丢了性命。总之就是一言难尽,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要落泪。反观自己从了秦晋以后,官品秩级直线上升,虽然不再监管具体的差事,而去负责协调行商事宜,但现在就算是政事堂的宰相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呢,比起以往来风光了不是一星半点。

    杜乾运偷眼看了看秦晋,别看他只做了个郡太守,却不比政事堂的宰相差多少。

    现在杜乾运终于相信,做官也是需要天分和运气的,同样的冯翊郡太守,崔亮一做七八年,还是个郡太守,最后还灰头土脸的丢了官。反观秦晋履任冯翊郡太守不足一年,不但日进万金,还将手伸到了黄河以东的河东道……

    这时,秦晋已经起身离席,缓步走到了正堂东侧的屏风面前,只是屏风的锦帛上所画的并非花鸟山石,而是关中,河东道以及都畿道一部分的地图。

    地图虽然简陋,但上面河流山川与地方郡县小城一应俱全,这也足够秦晋以此为凭做谋划的了。

    “河东道既为关中屏障,又俯瞰河北道,只要朝廷牢牢控制住十八郡,叛军就永远翻不了天去!”

    这些看似自言自语的话落在杜乾运耳朵里,直如响鼓重捶,他一直知道秦晋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也没料到胃口居然如此之大。如果当真如秦晋所言,神武军掌握了河东道十八郡,岂非就有了叫板朝廷的资本?

    这并非是杜乾运的臆想,当年汉光武帝不就是只身赴河北,在掌控了河北河东之后,又挥师渡河南下,一举夺取的天下吗?

    这个想法一旦冒了出来,杜乾运非但不觉得惊惧,反而浑身如热血沸腾……

第四百零八章 :当头一棒喝() 
“卑下愿助使君平定河东,扫平河北!”

    激动之下,杜乾运脱口而出,但秦晋却摇了摇头。

    “平河东易,平河北却是难上加难。”

    杜乾运又是一愣,问道:

    “河东既下,其势便成,神武军入大河东流,猛虎下山,何愁河北不定呢?”

    秦晋不答反问:“倘若如此,朝廷为甚三番五次失败于河北?”

    这一问让杜乾运张口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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