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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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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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焕稳定了一下心神,从容施礼。

    “明日一早即可!”

    秦晋“嗯”了一声,招手示意甲士将那闻喜守将押了下去,然后引着崔焕往县廷的后堂走去,一边走他又一边说着:“绛州一战过后,秦某的主要精力今后可能会有两条路,一则向北,一则向东。”

    这也在崔焕的预料之中,一旦在河东道南部站稳了脚跟,唐。军的主要目标可定会瞄准幽燕之地,而如果要夺取幽燕之地,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河北道。

    “使君放心,下吏回到潼关以后,一定会尽力劝说高相公,对神武军攻略河北道的计划予以襄助。”

    此时此刻,崔焕对神武军的偏见早就被扫到了九霄云外,秦晋虽然在朝廷上名声一般,但深入接触下来之后,他能够感受到,此人诛除安贼之心的强烈,绛州一战亦绝非是从中牟利的投机之举。

    然而,秦晋却摇了摇头。

    “高相公在潼关什么都不必做,只牵制了孙孝哲的二十万大军,对神武军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助力了。更何况,以潼关大军的处境,所面临的压力又远甚于神武军。回到潼关以后,你非但要劝阻高相公偶有的贸然之举,更要告知高相公,只有时间才是对付安贼叛军最有力的武器!”

    “时间?”

    崔焕愣住了,取得绛州一战的胜利以后,此前他胸中那些悲观的积郁之气一扫而空,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大刀阔斧的进击,接连收复失地,但秦晋却又变得保收起来,这是作何因由?

    “当此大好时机,不一鼓作气,反而要夹起尾巴,这是为何?”

    “绛州一战的胜利有极大的偶然性,并非可以代表唐。军已经足以和安贼叛军精锐正面抗衡了。别忘了,这次胜利是神武军后军一万五千将士的性命换来的,而叛军的伤亡才不满七千。这一战之后,神武军最大的所得就是收复了闻喜和绛县,除此之外无一处可只得夸耀。”

    秦晋还有一个原因没有明说,那就是叛军虽然丢了闻喜和绛县,但是在孤山追剿裴敬所领后军的叛军主力却大部未损,在得知了闻喜与绛县相继被唐。军攻陷后,就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撤退。

    所以,这与战报上所说的,不敌而溃逃是有实际出入的。

    秦晋相信,自己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崔焕一定会理解他的苦衷,只要能够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然后再尽量避免与叛军主力决战,安史叛军不愁不灭。其实,这也是他在绛州一战之后才意识到的,神武军后军在孤山凭借地利防守仍旧被史思明部叛军打的死伤惨重,如此惨况使得秦晋清醒的认清了当前两军的实力差距。

    新安一战与崤山大火的胜利毕竟是不可复制的,他秦晋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将所有战场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因而在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形下,韬光养晦保存实力,拖垮安贼叛军才是关键。

    这种在绛州之战后逐步成型的想法,秦晋将其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崔焕。

    崔焕听到最后,才凝眉说道:

    “使君的想法固然是好,但安贼叛军内部若无剧变,反而上下一心,岂非事与愿违了?”

    说穿了,崔焕认为,这种将希望寄托在对方犯错的想法,比起赌博更不切实际。

    秦晋这么认为自然有他的理由,崔焕不知道历史的走势发展,也高估了安贼叛军内部的团结力。

    “据可靠消息,安贼已经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其部将史思明狼子野心,又素来与安庆绪不和,两贼翻脸,刀枪相向只是迟早之间……”

    这些话都是崔焕此前闻所未闻的,尤其是安禄山病重的消息,不啻于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中。

    “安贼病重?万一是叛军故布疑阵呢?”

    别的秦晋不敢保证,但安禄山的病情他却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一点史书上早有明确记载,安禄山身材肥胖,在兵进洛阳不久之后就发病眼盲,而且身上多处生疮溃烂,这些都是典型的糖尿病并发症,而且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就算在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并发症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乖乖等死,何况是当前医学认知极为落后的唐代呢?

    除了以上推测之外,秦晋还经由杜乾运所组织的商队于洛阳内外探听消息,所得亦可佐证。

    如果安禄山因为眼盲病重而失去了对权力的掌控能力,他麾下可都是一群没有任何道德约束的虎豹豺狼,自相残杀只在迟早之间。

    因而,秦晋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安贼内部稳定的军心不会持续太久了。在这种情况下,唐。军准备不充分,却要与无论战斗力还是军心士气都处于巅峰时期的叛军面对面相抗,怎么看都是极为不明智的选择。

    “断不会有错,秦某可曾说过虚言?”

    秦晋不能将自己的所有推断说出来,所以只好以言之凿凿的态度,让崔焕感受到他的信心。

    他做了这么多事,无非是想对崔焕潜移默化,然后再让此人去影响高仙芝。如果不能让崔焕彻底相信自己,那么他此前所做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了。好在经过绛州一战之后,秦晋于崔焕心中的印象已经今非昔比,他在思忖了一阵之后,便选择了相信。

    “崔焕明白,使君的意思是在这段时间里,唐。军一定要低调谨慎,尽量避免与叛军爆发大规模的冲突,而导致不可逆转的决战?”

    “正是如此!”

    秦晋长长舒了一口气,崔焕没有让他失望。

    ……

    高仙芝吃惊的看着崔焕,他很难想象在这短短的旬日功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一个人对秦晋的改观如此天差地别。

    崔焕在赶赴河东城送信以前,可谓是对此人嗤之以鼻,只当豺狼一般。然而看看现在,居然言必称使君,除了大力称赞之外,还要劝说所有改变对秦晋的看法和态度,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高仙芝甚至想看看秦晋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够转变一名世家大族出身饱学之士的态度。

    相较而言,火拔归仁则直接了许多,他上前几步,语带揶揄的斜眼看着崔焕。

    “听说崔参军在河东城病了,难道被烧坏了脑子,再说胡话吗?”

    如此夹枪带棒的讽刺,就算崔焕休养再好,也忍不住动怒,但一想到了临走时秦晋郑重其事的嘱托,就强压下了心头怒火。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个人的愤怒不加以控制,又怎么可能说服高相公呢?

    他不理会火拔归仁的咄咄逼人,转向高仙芝深深一恭。

    “下吏敢问高相公一句话,不知相公对秦使君的评价,乃就事论事,还是针对其人呢?”

    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倒让高仙芝愣住了。

    “就事论事如何,针对其人又如何?”

    不等高仙芝回应,火拔归仁却急三火四的反问了。

    崔焕等的就是这一问,当即负手肃容道:“崔某断事只看其理,而不看其人。如果对朝廷有利,就算是阿猫阿狗,奴隶囚徒所出之言,亦当从善如流!”

    如此旁敲侧击自然是说给高仙芝听的,火拔归仁当即还要与之争辩,不过比之刚才已经带上了几分火气。高仙芝见状如此,就把火爆脾气的火拔归仁撵了出去,正堂中只剩下了他与崔焕二人。

    沉默了良久之后,高仙芝忽然一抬手,指了指书案。

    “天子诏书于两日前刚刚送抵潼关,参军且拿去看!”

    崔焕莫名其妙,不知天子诏书与自己转述秦晋的建议有什么关联,但在看了诏书之后,不禁目瞪口呆了,心中好像有一万匹战马在奔腾,在嘶鸣。腔里涨的难受,他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又跌坐回座榻上,不知如何是好。

    眼下所面临的境况是崔焕所没料到的,同样,也是远在闻喜的秦晋没料到的,否则临走之时,秦晋就应该给他一些应对的交代才是啊。

    苦笑了一声之后,高仙芝这才说道:“天子诏书在此,还能如何?”

    “此与乱命何异?相公不奉诏便是!”

    崔焕不甘心,声音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第三百九十七章 :自当有对策() 
“不奉诏?此一时,彼一时。”

    高仙芝轻声重复了一句,又从书案上翻出了一封书信,让崔焕去看。

    这封书信显然是高仙芝在长安城中眼线的密报,高仙芝肯于让他观看,显然是信任到了极点。崔焕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翻开了手中的书信,才看了一行,就惊得双手颤抖,险些连轻如鸿毛的信笺都拿捏不住。

    “这,这分明是别有居心之人的谣言,天子圣明,岂能轻信?”

    其实崔焕说这话,连他自己都底气不足,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外如是,如果天子真的信任高仙芝,也就不会身在长安而对领兵在外的高仙芝指手画脚了。表面上看,天子诏书中的理由十分完备,借着商阳关和绛州两战连胜的机会,此消彼长之下,乘胜追击,争取一举夺回东都洛阳,把安禄山撵回范阳。但在谣言满天飞的背景下,细细思量,这分明就是天子对高仙芝产生了疑虑和忌惮,继而进行的试探。

    崔焕虽然初入官场,对权力斗争的许多丑恶一面见识不足,但并不意味着他看不透此封诏书背后的弯弯心思。催促高仙芝尽快与叛军决战,一旦大战展开,双方针尖对麦芒,谣言首先就破了一半。

    然后再看接下来的战局进展,如果高仙芝连战连捷,谣言的另一半也就跟着不攻自破。假使连战失利,也就给了天子处置高仙芝名正言顺的理由。

    崔焕不会质疑天子的决断力,仅从诛杀哥舒翰一事上,已然可见一斑,他只担心天子也如法炮制对付高仙芝,那对唐朝而言可真是自毁长城,再无挽救之理了。

    高仙芝好像看出了崔焕的担心,便安慰道:

    “放心,只要高某奉诏,路未必便会越走越窄,崔参军过于悲观了!”

    至此,崔焕才恍然,原来高仙芝的本意竟与秦晋的想法如出一辙,继而失声问道:

    “难道,难道高相公赞同秦使君的建议?”

    高仙芝点了点头,很明确的表达了肯定。

    “不过秦晋的推测比高某更为大胆,高某其实是在等封二……”说道此处,他忽然顿了一下。“等着封二在河北道将史思明打的兵尽粮绝……就算不能击败史思明,只要叛军拖的时日久了,军心也必然会走下坡路而开始颓丧……”

    封二所指的自然是前御史大夫封常清,此人负罪而走之后,原本已经销声匿迹,但过了年之后不知何故竟又在河北道突然现身,而且就在上个月还打了个十分难得的打胜仗,全歼了史思明上万骑兵,使得史思明不得不放弃了针对河东道的大局攻略,而全力回师河北道。

    原来高相公是在等封常清,崔焕暗想,但他忽然又有些奇怪,如此轰动的河北道战况,秦晋又因何不能计算在内呢?难道是他疏忽了?

    不可能!崔焕不相信,勇悍睿智如秦晋这等人能够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一定是其中还有他所不知的原因。

    但不论如何,高仙芝并非如自己此前想的那么顽固,恰恰相反,高相公并没有因为对秦晋的偏见而彻底否定了神武军的一切,比如对待叛军的最佳战术是拖延时间,神武军在绛州取得的大胜对于朝廷的意义重要非凡……

    看来秦使君还是低估了高相公的心胸,崔焕如此暗暗想着。

    “难道除了出兵就别无他法了吗?”

    一切回到最初的问题,对潼关大军而言最好的方略是动不如静,可如此贸贸然的与叛军挑衅,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尤其高仙芝在军中很是信任的火拔归仁,此人求战立功心切,是军中坚定的求战派,一旦失去了控制,很难想象他会捅出何等难以收拾的大窟窿。

    崔焕本想建议高仙芝不要重用此人,但他自问从不做这等在背后说人是非的小人之举,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确实没有别的办法,高某已经下令契苾贺于商阳关向谷城方向佯动,不日就会有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战。”

    崔焕呆住了,看来在自己回到潼关之前,高仙芝就已经有了决断。而且这个决断已经定下,几乎就立即开始执行,既然契苾贺那里已经开始动作,那么潼关的大军肯定亦已进入战备状态。

    他忽然想起火拔归仁被高仙芝撵走时,投向自己的嘲讽目光,顿时就全明白了。他的所有努力,所有的语言,不过是在白费功夫而已。结局早就注定了。

    意识到了真相,反而令崔焕沮丧到了极点,明明知道此时不宜妄动刀兵,偏偏却不能对天子诏书置之不理;明明古往今来有着无数领兵大将不奉诏的先例,偏偏高相公的处境却难以容许。

    这就仿如一手的臭棋,令崔焕憋闷不已,但下棋可以输了重来,可这等军国重事,又岂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圣明天子啊,圣明天子啊,那个圣明睿智的天子究竟去哪了?放眼满朝上下,还有哪一个比高相公更终于唐朝的吗?天子为什么要将杨国忠这等卑劣小人,魏方进这等无能自私之辈留在政事堂?然后又听信那些别有用心的无稽之谈……

    圣明天子不该亲贤臣而远小人的吗?为什么圣明天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崔焕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圣明天子多年来在他心中既神圣且不可亵渎的形象,此时此地竟以隐隐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好了,别只顾愣在那出身。舟车劳顿,先回去好好歇息一阵,马上就有的忙了……”

    高仙芝如何看不出崔焕心中的悲愤,年轻人涉世未深,突然发现了朝堂上最丑恶的一面,一时间接受不了也属正常。但事实偏就如此,无法改变就只能顺应时事,做出最有利的决断。

    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崔焕跌跌撞撞的离开了中军帅堂,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如果所有的努力都放在一桩明知不妥却必须得全力以赴的事情上,这么做是不是和扑火的飞蛾一般愚蠢呢?

    三日后,大军果然有了大动作,潼关、大谷关、商阳关之间,到处都是奉调运动的唐。军,原本大战之后平静的气氛顿时消失不见,方圆数十里山地上空的空气都为之骤然紧张。似乎大战已然一触即发。

    经过数日歇息,崔焕的又恢复的精神饱满了,但心情却比刚刚回来时更加沉重。眼看着大军频繁调动,大战近在眼前,自己却毫无阻止的能力,此时才觉得自身的渺小与微不足道。由此,他也更怀念在河东城看着秦晋打仗的光景了,虽然也曾危急到了极点,但得到的胜绩足以抵消其中的恐惧和绝望,换取的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的果实。

    再看眼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偏偏要为之,崔焕甚至不愿去见高仙芝,因为见了他也无法改变这糟糕的事实。

    大军一连数日调动,却始终不见一场战斗的军报送回,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场面让崔焕忽然有些开窍了。原来,之所以雷声大雨点小,应该就是在对朝廷阳奉阴违了,有时候抗命也未必要不奉诏才能实现,高相公也不是全然没有应对之法!

    崔焕再次发现,自己低估了高仙芝的能力,试问一个身经百战,有过数度灭国之功的将军,且能够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必定有其过人之处。他只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再度遭受了打击,初出茅庐时的目中无人,心比天高,此时回头去看,真是令人羞惭汗颜啊。

    参透此中关节后,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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