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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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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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陛见圣人,皇帝拿出一封奏捷书让杨国忠和他观看,说的居然就是这个县尉。李隆基还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汉诗:“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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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知绊人心() 
大唐天子李隆基已是老迈残躯,身处如此逆境下难免有英雄迟暮的感觉,对天下乱局力不从心,韦见素已经能够明显的察觉到这一点。但一句《白马行》使韦见素依稀有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错觉。彼时,圣明天子还是年轻的临淄王,勃发进取,杀伐决断。而他也是相王府的参军,虽然未能在唐隆政变与先天政变中从龙一跃,却也一直与这位一代英主多有交集。

    李隆基为天子四十余载,极善用人,又不拘一格,重用姚崇、宋景为相,成就开元盛世,后来又有杜暹、张九龄等人,哪一个不是治世干臣?边将节帅,如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安思顺者,又有哪一个不是独当一面声震一方的领军将帅?就连逆胡安禄山都算上,也是战功赫赫,打的北地胡虏屁滚尿流。

    若非天子老了,心思不密,又岂能有今日之祸?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留给人后悔的余地,就算御极八方的天子也不例外。今日于兴庆宫交泰殿的奏对中,韦见素敏锐的发觉,圣明天子有意破格重用那个县廷小吏。

    韦见素拍了拍桌案上的一封书信,看着一向持重的儿子。

    “此子既谋国,也谋私人,如果你将这封书信呈递到圣人面前,就没想想咱们韦家今后的祸福吗?”

    韦倜最初只是拗不过小妹的软磨硬泡,才将那区区小吏的书信送给父亲观看。而韦见素最初看了之后甚至不发一言,更不许他再参与此事。今日陡经提醒,才又重新审视这个小吏的自大之言。骤然感觉父亲一定还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的事情,但他不说自然是不想明言,只能在肚子里胡乱的猜测着。

    “此子也算有勇有谋,天子不日将会重用。可与之方便,却断不可再提这书信上的一字一句!”

    韦见素说到最后已经有几分声色俱厉,这更是极为罕见的。

    就这样,受到严厉警告的韦倜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出了胜业坊韦府,赶往门下省。过了午时,皇帝的敕书也就该送到了,身为给事中的他,还需要审核内容,用印覆奏。

    直到他打开了敕书,竟忍不住愣在当场,手抖的几乎连绢帛质地的敕书都拿捏不住,骤然之间冷汗淋漓,后怕不已,同时也明白了父亲因何不让自己吐露那县廷小吏书信中的一字一句。

    天子竟已经下定决心处死封常清与高仙芝,尽管封常清刚刚被贬为白衣庶人,仍旧以丧师失地而获死罪。至于高仙芝,处置他的罪名则看起来有些可笑,只因有人举报其贪墨公帑军饷。高仙芝在钱财方面名声的确不是很好,可面对如此生死存亡的境地,试问一名主帅贪来金钱何用,而朝廷杀掉一位领兵的重臣,又何其鲁莽!

    那新安县尉的书信中可谓是字字句句都在为封常清开脱,如果当初自己贸贸然将书信的内容吐露出去,让天子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就此把他归入封高一党呢?

    要知道当今天子最痛恨的就是臣下勾结边将,届时又该如何处置自己?天子御极四十余载,多少名臣权相俱往矣,其父韦见素能够在险恶的权力斗争中直至今日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还位列宰相之班,所凭借依仗的不就是一生谨慎小心,既坚持原则又明哲保身吗?

    但也正因为如此,韦见素在世人眼中落得了一个性情软弱,易于控制的名声。这里面诚然有性格因素使然,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重大事情面前,他是卓有远见的。

    想到妹妹还在为了她的承诺,四处奔走游说,韦倜顿时就坐不住了。天子向来杀伐决断,既然已经对封高二人下了杀心,那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谁想挡在前面,就得先问问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以韦家今时今日的风光地位,趁机踩上一脚而落井下石的人绝对大有人在,一定不能让她再如此莽撞了。

    父亲今日罕见的,郑重其事的召自己进入书房,恐怕根本目的就是要让他劝阻小妹再继续如此。

    韦倜如梦方醒!

    …。。

    “阿兄来的正好,快说说,阿爷今日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说了些什么?”

    被问的一阵语塞,韦倜便搪塞般的回了一句。、

    韦娢娇嗔回道:“阿兄为何明知故问?”

    韦倜盯着妹妹半晌,最终还是狠下心来,问了一句:“阿妹如此替一个区区县廷小吏四处奔走,图的是什么?”

    “自然是一诺千金,答应人家的事情,岂能出尔反尔?”

    兄长如此直白的询问,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本能的回答了一句,可同时也在审视着自己的内心,是啊,图的是什么?这其中固有重然诺的因由,而更多的还不是她已经从心里边接受了这个人的想法吗?说来也奇怪,此人手段很辣,杀伐无情,她明明应该恨他的才对,何以却心境若此?

    “不管怎么说,是那小吏杀死了崔安世,阿妹如此尽心为其奔走,难免会在世人口中落下背弃夫家的话柄!”

    崔安世与妹妹的婚事,韦倜其实并不看好,首先崔安世已经年过四十,又曾有过贪墨渎职的罪责,若非有着清河崔氏的金字招牌做后盾,别说屡迁上县县令,只怕早就被被对手逮住机会拿问治罪了。

    当初父亲应承了崔家的求亲,还不是看重崔家门第的显赫?也正因为此,才牺牲了妹妹的婚姻,还差一点将她推进了不见底的深渊。若非她坚强胜过男儿的性格,只怕也撑不到今日。

    想到这些,韦倜又禁不住心软起来。

    韦娢却冷笑道:“崔安世叛逆降贼,就算旁人不杀他,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难道不是你们将我一手推进了这个火坑中的吗?若不是那个叫秦晋的县廷小吏网开一面,阿妹现在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阿兄以后也休要在再提什么崔家!”事涉权力斗争,韦家早晚会与崔安世划清界限,若是她没有脱离了那深渊地狱般的新安,而被诛杀掉,只怕韦家门里再也不会承认有她这个人了。一想到这些,韦娢就从里到外的感到心寒,甚至对这个一向疼爱她的兄长都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没能说服妹妹,韦倜自己却险些被她说服,最后只能一咬牙将在门下省所见敕书中的内容说了出来。

    “阿妹好糊涂,天子准备诛杀封常清与高仙芝,就在刚刚,敕书已经送到了门下省,用不了多久这两个人的首级就会被传阅众军。你这么做不但不能帮助那个区区小吏,反而会害了他,试想想让天子知道了打算重用提拔的人与即将诛杀的叛逆同为一党,还会有好下场吗?”

    这句话正切中了要害,韦娢不在乎封常清与高仙芝的死活,只想着履行然诺,本来已经打算求了霍国公主的门路疏通,若不是兄长的突兀出现,现在已经身在路上。又听到天子准备重用那个人,韦娢先是一阵担忧,继而又觉得如释重负,最后竟还生出了几分失落之意。

    看到韦娢的表情变化,韦倜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了妹妹,可看到她那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心中又着实不忍。

    “阿妹也不要再怨恨阿爷,等逆胡乱贼平定以后,阿兄一定禀明阿爷为你寻个如意郎君……”

    不料韦娢却立即变脸,“我为你家已经跳过一次火坑,难道还不够吗?”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扭身去了,留下一脸尴尬与难言的韦倜愣在当场,也不知是喜是忧。

    次日一早,长安东城延兴门里青龙寺前,十几辆驮马大车鱼贯停下。车夫们征尘满面,破旧的衣衫好像还带着斑斑血迹,大车上围罩的芦席被呼啦一下掀掉,附近围观的百姓立时就发出了一阵惊呼。

    那十几辆大车所装载的并不是什么货物,分明是一颗颗被冻得的青黑冷硬的首级,而从面貌发饰上来看,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胡人。

    长安百姓多年不闻刀兵之声,即便安禄山叛军已经攻陷了洛阳,一样觉得这距离他们还太过遥远,在他们眼中盛世大唐,万国来朝,圣明天子更是号称天可汗,战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长安来,逆胡作乱也必将是传檄而定的事。

    “老哥从何处来?”

    有百姓忍不住询问赶车的车夫!

    车夫赳赳道:“俺们从新安来!”

    周围啧啧声起,连连称奇,长安百姓见多识广,也没见过百里来京贩运人头首级的。

    那些车夫听了百姓的议论却不干了,大声反驳着:“俺新安在秦少府的带领下,诛杀上万叛军,这些首级是特地来运来长安献捷的!”

    人们顿时轰然一片,一战斩杀万人,那得多大规模的大战,又都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车夫们听闻后,甚觉脸上有光,腰板也挺的越发直,骄傲的昂着头。

    一夕之间,新安大捷的消息传遍长安全城,青龙寺外那些堆积成山的逆胡首级让所有人都能直观的感受到,这是一场切切实实的大战,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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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愿借千里足() 
新年在即,逆胡叛军攻克洛阳的消息,好像对长安城中的百姓影响不大,家家都在张罗着元朔日的用度。一派辞旧迎新的气象,让陈千里大为感慨,想起新安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此刻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就像逆胡叛军燃起的滔天战火,从不曾波及到庞大的帝国腹地一般。

    难怪世人只道长安好,陈千里才在这锦绣繁华的长安城待了一日,就已经生出前二十多年算是白活的慨叹。只有青龙寺前那些堆积成山的逆胡首级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逆胡在潼关外已经搅的天翻地覆,如果不奋发振作,说不定长安就是第二个洛阳!

    这句话从秦少府的口中一字一顿的说出时,陈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在他的内心里,长安就是一座不可能陷落的天上之城。实在难以想象,如果长安也落到了逆胡安禄山的手中,大唐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子。

    秦少府自打诛杀叛逆崔安世以来,对局势的判断和应对,每每都精准得当。这种极度悲观的假设,对县廷中几个参与决策的官吏,无异于一盆冷水浇下,将刚刚取得大捷的兴奋和喜悦驱赶的一干二净。

    哪位是新安县吏陈千里?

    一个尖利的嗓音,在围观人众的嘈杂中格外明显。

    长安城天子脚下,权贵如云,陈千里对任何人都不敢怠慢,听到有人准确唤出了自己的职属姓名,便举目再人群中搜寻。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他费力的寻找,人们早就自觉的分开,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的青袍官员立在当场。

    “正是下走!”

    “天子口沼,新安县吏陈千里勤政楼问对!”

    这是一名宫中的内侍宦官,此言一出,陈千里顿时受宠若惊,皇帝派人到市井中宣谕召见,这是何等的荣耀!

    勤政务本楼不同于宫墙深锁的禁苑宫殿,南向直面东市、百姓,凡有重大典礼、节庆,大唐天子李隆基常登此楼与民同庆。如果秦晋能亲自来到长安,见到勤政楼前宽阔的广场,一定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陈千里匍跪在殿上,也不知是否因为刚刚经过了重重宫门,绕的晕头转向,连说话都因呼吸急促变得愈发困难。

    “臣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一个声音好像自天上而来。

    “免礼,赐座!”

    “还不快起来,圣人赐你免礼入座!”

    直到内侍宦官小声提醒,陈千里才回过神来,将身子稍稍直起,俯首诚惶诚恐答道:“臣不敢!”

    那个声音便又问道:“新安捷报朕看了,你们很好,不愧是我大唐的健儿勇士!”

    “全赖陛下天威护佑,秦少府决断,将士用命!”

    陈千里搜罗组织着他认为最得体的话来回应天子的褒奖。

    “说说新安的情况,朕听闻封常清在洛阳连战连败,你们是如何凭借一座小城击败逆胡,斩首万余的?”

    面对天子的疑问,陈千里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讲诉了秦少府是如何诛杀叛逆崔安世,又是如何训练团结兵,最后又设下巧计,伏击叛军的前后经过。

    这些经过秦晋早就在奏捷书中写的一清二楚,陈千里这此押运逆胡首级亲来长安,主要是受命探听京师各方对目下局势的态度。只没想到,皇帝就然破格直接召见了他。

    天子似乎对秦晋很感兴趣,一连几个问题都与秦晋有关,甚至连家世出身都详细的询问了一遍。

    陈千里不过是秦晋身边的佐吏,对这些事都不甚了了,竟被问的张口结舌。反而是陪坐在侧的一名紫袍重臣详细道来,“此人是天宝十三年进士及第,那一科的进士们还曾在勤政楼聆听圣人教诲!”

    天子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在努力的回忆着那一年的事,试图在数十个模糊的面目里记起只鳞片爪,但他实在太老了,很多刚刚发生的事,一转眼都未必记得起来,更何况一年以前那么遥远。

    大唐以武功立国,一向讲求出将入相,开国武将以军功入相者比比皆是。承平日久后,进士出身的宰相才逐渐多了起来,但几乎无一例外,都变得只能入相而不能出将。像秦晋这种进士出身,又善用兵的人突然横空出世,立时便如鹤立鸡群,得到了这位老迈天子的关注。

    青龙寺前那数千颗触目惊心的逆胡首级,高力士亲自去验看过,绝无作假的可能。天子只叹息,这样的少年才俊,不能立时就亲自一睹。

    目光透过松弛的眼皮,投射在身侧的紫袍大臣身上,天子心里不无慨叹。

    这些年他重用的几个宰相,从张说到李林甫,再到面前的杨国忠,都是些以权谋为体的人,并非当国正才。这样的人虽然听话,用起来顺手,却无法堪乱。而今国难当头,仓促间竟找不出一个可堪用的正才,只能继续依赖身边这些只以权谋立身立命的人,是他此时此刻莫大的悲哀。

    天子欣赏陈千里的忠勇,打算将他留在身边。陈千里在谢恩之后,竟直言愿为陛下杀贼,婉言拒绝了!

    直到出了兴庆宫,陈千里这才感到了后怕,能够在皇帝左右随侍,是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机会,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拒绝了,也不知道此举究竟是福是祸,会不会触怒了天威不可测的皇帝。

    此时的陈千里想不到,就是今日这次陛见,将对他今后产生莫大的影响。

    回到驿馆时,便有新安带来的团结兵迎上来禀报:“有客到访,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不用面对天子时,陈千里的头脑立时就清明起来,他们在长安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没有故人,究竟是谁上门求访?很快,谜底揭开。面前一身男装的竟是那位韦相公的女儿。

    陈千里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装丽人,新安一众官吏等差点将她作为崔安世的遗属诛杀,若非秦少府的坚持,此女早就化作地下一鬼。她出现在驿馆,究竟所欲何为?

    “长安将有大变故,这封信请君务必在一日内送到秦少府的手中,再迟就来不及了!”韦娢的语气很是急促,也没有“叙旧”算账的意思,陈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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