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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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 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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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愣着作甚,还不奉敕令,把这阉竖枭首?”

    “谁敢动我?”

    程元振见到秦晋眼中流露出的凶光,而太子又受自己挑唆,本能的便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功夫,从怀中掏出了防身的短刃,向前紧蹿了两步,便比划着搭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这一下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任谁也想不到,程元振竟真是一只乱咬人的疯狗,竟然连太子都敢挟持。

    不过,程元振的动作快,秦晋的动作更快。秦晋的视线就没离开过程元振的身上,就在程元振伸手掏向怀中的当口,他便已经向太子的方向冲了过去。当程元振将短刃掏了出来,挥向太子之时,秦晋的横刀已经霍然出窍,短刃的锋口堪堪触及太子的脖颈,锋利的横刀寒光一闪,便如流星一般劈下,紧接着一阵惨嚎响彻天际,程元振紧握着短刃的右手竟其腕断掉,跌落于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刹那,太子李亨已然从陷入危难,到转危为安,已经走了一遭。

    直到程元振被禁军按到在地,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李亨才彻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若非中郎将警觉,我命休矣!”

    李亨此时很是尴尬,他以大度对待程元振,却不料对方竟以德报怨,要加害于自己。想不到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竟也应验到了他的身上。同时,这也等于狠狠地抽了李亨一个耳光,惊怒之下,李亨便质问程元振。

    “我待你不薄,何以如此相报?”

    程元振本打算挟持了李亨,使得秦晋投鼠忌器,然后伺机溜出长安,从此远走他乡,大不了投奔洛阳的安禄山也是一条出路。可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动作快,秦晋就然比他还快。

    手腕处传来的剧痛,深入骨髓,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脑门上滚落。

    “哈哈!既然已经至此,还有什么话好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而这时,秦晋却反而收起了立斩此人的念头,程元振自然要杀,不过却需要在一个更合适恰当的场合杀,现在悄无声息的就杀了,恐怕还难以震慑人心,使不法之人心生畏惧。

    ??“殿下,程元振奸诈狡猾,自当定案审讯,明正典刑,以震慑世人!”

    “好,好。就依中郎将所言!”

    李亨惊魂未定,此刻才感到了后怕,浑身冷汗直冒,双腿也软的轻飘飘的。

    “扶太子殿下上马!”

    这断惊险的插曲就此翻过,一行人继续赶往兴庆宫。

    路上,秦晋得知了李隆基竟然启用高仙芝,由他来守宫城。而裴敬似乎也在高仙芝的手下吃了不小的亏。这本就不奇怪,如果名震西域的高仙芝不能对付初出茅庐的裴敬,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抵达兴庆宫,神武军在宫城下严阵以待。

    “南内各门都看住了?”

    “已经派了人去,不过人手还是不足,里面的人若集中从其他门冲出来,也挡不住!”

    秦晋点点头,裴敬说的没错,如果高仙芝要冲出来,除了这北边的宫门,其他各门那点人的确都挡不住。但他料定高仙芝不会突围,因为天子太老了,根本就禁不住折腾。

    再说,就算冲出宫城他也不怕,这反而更有利于事态尽快有结果。

    陈玄礼鲜明的表态以后长安城已经尽在手中,天子若跑得出宫城,却跑不出长安。

    只是,秦晋的口中却泛起了阵阵苦涩之意。

    当初在新安时,他一心一意的要解救这位盛唐名将,可到头来偏偏被老天捉弄,竟至两人刀枪相向,又是何其可悲。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子念旧谊() 
兴庆宫, 大唐天子李隆基坐卧不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阵,终于有人轻轻的进了便殿,是宫中的内侍。

    “圣人,派去的人一无所获,高将军,他,他……”

    内侍的声音越来越小,李隆基却急不可耐的追问着:“说啊,高力士他究竟怎么了?”

    “高将军他不见了!”

    李隆基闻言之后,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坐回榻上。

    “究竟如何不见的?被太子抓了去,还是……”

    “奴婢,奴婢也不知,据将军府中的家奴说,将军在入夜之前就不告而别,直到宵禁开始,也,也杳无音讯!”

    直到“杳无音讯”四个字从内侍的口中说出来,李隆基再也忍不住,一屁股跌坐在了榻上。

    高力士究竟哪里去了?难道就连最信任的人都已经背弃他而去了吗?

    巨大的挫败感与失落感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就像决堤的洪水,彻底摧毁了李隆基的心理防线。到了此时此刻,他彻底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再没有人肯赖在他这个大树上,陪着送死。

    “你们怎么还留在这里?怎么都不走?都走,都走啊!”

    骤然间,李隆基爆发了,歇斯底里了,无所顾忌的呵斥着身边无辜的内侍宦官。

    一群内侍宦官何曾见过天子如此不顾威仪的动怒,吓得纷纷匍跪于地,口口声声说着,“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发泄了一阵,李隆基陡而从榻上奋力挣扎着起身,但起了两下,竟然没能起来。而面前匍跪着的一干内侍宦官,竟都自顾自的哀声求饶,却每一个人上来扶一把。

    李隆基不禁悲从中来,然则欲哭无泪,他全身所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冷!

    哀念丛生之下,李隆基反倒不似先前那么愤怒,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终于从榻上离身,蹒跚着来到了便殿的大门前。

    若在以往,早有内侍宦官把殿门打开,一干宫人众星捧月的前后伺候着,所有人唯恐巴结的慢了,都争抢着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以期能够平步青云。可此时此刻,那些场景再不复见,内侍宦官们竟也都像躲着洪水猛兽一般的畏首畏尾,本能的与他保持着距离。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对于生性敏感多疑的李隆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羞辱和折磨。

    他伸出了干瘦的手,轻轻一拉,保养良好的殿门便随之开了。

    外面清冷的空气扑面涌入,这让李隆基感觉稍稍舒服了一些。陈玄礼的文告他看了不止一遍,里面虽然参杂着浓浓的私心,但平心而论,又不乏实情。

    老迈的天子将目光瞥向了深邃的夜空,也许是乌云遮蔽了星月, 极目所及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圣人,圣人,夜里天凉,别吹着身子。”

    一名内侍竟颠颠拿着一领大氅给他披在了肩上。

    这不过是再平常的一个场景,然而,李隆基却身子一颤,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半大宦官,正等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

    好一个俊美的少年,如果不是进宫做了宦官,加冠成年之后,怕是要出落的仪表堂堂。

    李隆基心头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

    李隆基对这个少年官宦的印象颇好,在所有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形下,这种感官又被大大的加强了。

    “奴婢没有名,大伙都叫奴婢余四。”

    “只有排行?”李隆基似与之对话,又似自言自语,“没有大名怎么成?不如,今后你就叫余忠嗣吧!”

    “真的?”

    少年宦官似乎难以置信,竟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朕说过的话何曾不是真的?”

    少年宦官喜出望外,当即跪了下去,咚咚磕头。

    “叩谢圣人赐名……。”

    紧接着又麻利的爬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之色,仿佛今夜宫外的兵变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般。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高兴之下竟在天子面前手舞足蹈了,若再往常,这个余四一定会被李隆基身边的亲信宦官拖出去立规矩。但现在,大厦将倾,树倒胡狲散,谁还有心思在这位即将完蛋的天子面前露脸呢?

    李隆基的心情似乎受了这少年宦官的影响,苍老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假子王忠嗣。

    王忠嗣入宫时才九岁,他的父亲王海宾在与吐蕃一战中战死松州。李隆基对这个假子也十分的喜欢与器重,王忠嗣长大成人以后,果然没辜负他的厚望,历次大败突厥人、吐蕃人,官至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

    然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假子的功劳越大,李隆基反而越不喜欢他了,甚至还对他充满了忌惮和猜忌。

    因为有一点触碰了李隆基敏感的神经,王忠嗣自幼与太子李亨交好,而朝中又不止一人指斥他欲奉太子。

    这位老迈天子的假子,王忠嗣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在其部将哥舒翰的苦苦哀求下,终于免了一死,贬为汉阳太守,年余后郁郁而终。

    人死了以后,李隆基反而又想起了他的好,尤其是在这种身临绝境的时刻,如果王忠嗣还活着,那些魑魅魍魉,又岂能胡作非为?安禄山又何至于由一介跳梁小丑,搅动的大唐半壁江山腥风血雨?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然则,就算再给李隆基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他仍旧会毫不犹豫的杀死王忠嗣,没有任何人能够他的帝位还能活在世上,别说假子,就算亲子也不行。

    但人终究不是冰冷的石头,李隆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在经历了内心的跌宕起伏以后,他的这种冷酷似乎竟在消融了。

    而面前的少年人,偏偏让李隆基想起了一手抚养长大的假子,却不是那些出自他血脉的亲子。

    终于,李隆基老泪纵横,天家无父子,他活了七十多年,做皇帝也做了四十多年,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沮丧和难过。

    身为大唐天子富有四海,看似荣尊天下无人能及,可又有谁知道其中的难言滋味呢?

    自下生起,李隆基虽然身为皇族,却终日在惶恐不安中度日,生怕哪一天则天大圣皇帝的一纸敕令下来,他们便要举家流放,或是家破人亡。

    而事实上,李隆基的母亲在他年幼时,就被残害而死,他从未享受过一刻父母的温情,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到处充满了杀戮和阴谋诡计。

    所以,这位富有四海的天子便无时不刻的对所有的亲人,乃至父母子女这等至亲都要严加防范,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走了父祖的后尘。

    如果不是有安禄山造反,也许李隆基的皇帝生涯就会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辉煌落幕,然而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也许在天亮以后,他将以比之父祖还要不堪的方式落幕。

    高仙芝带着人马就算能守住兴庆宫一月半月,然而整座长安城都在太子的手中,只要他们将宫城死死的困住,那么他就会是第二个赵武灵王。

    绝望到了极致以后,李隆基的心绪反而静如止水了。

    他饶有兴致的和少年宦官攀谈着。

    “祖籍何地,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少年宦官还没从天子赐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声音颇有些高亢的回答着:“奴婢从记事起就在宫中,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祖籍何处,也许,也许是奴婢的父母早就死了……”

    看着少年宦官絮絮叨叨,李隆基心中却很是了然,像余忠嗣这种自幼就在宫中长大的内侍宦官,来源通常只有两个,要么是犯官的之子,要么是掳来的战俘幼童。

    在李隆基看来,这个少年人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苦命人,但少年宦官却不觉得苦,反而因为得到了天子的赐名,便高兴的好似要笑上几天几夜。

    “余忠嗣,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的身边吧,须臾不离左右。”

    少年宦官不敢相信,竟又问道:“真的?”

    这么不懂规矩的内侍,李隆基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内监,将他派到了殿中差遣。

    但这种真性情的流露在此时此刻却很对李隆基的脾气,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耐心的说道:“天子之口,从无虚言!从今日起,你就是内府少监。”

    唐代宦官也是有品级的,内府少监为正四品,对少年宦官这种五品的佐杂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看着他欢天喜地的再次谢恩,李隆基心里却涌起一丝的遗憾。

    就让这个少年多欢喜一刻吧,也许到了太阳升起之时,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去,把笔墨纸砚备好,朕有制书要发!”

    少年宦官余忠嗣应诺麻利的去准备了,片刻之后,李隆基端坐在御案之后,提起了笔犹豫再三,终是重重的落下,一封制书堪堪写就。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道难有常() 
少年宦官余忠嗣识文断字,他在研墨的间隙,趁机瞟了制书一眼,手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墨碇啪嗒一声掉落在御案上,原本光洁的制书竟多了一点豆粒大小的墨迹。

    这一下,余忠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大唐天子李隆基也陡而变了颜色,语气也越发阴沉可怖。“玷污制书,其罪几何,你自清楚吧?”

    仿佛刚刚那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在一瞬间又变成了阴冷可怖的天子。

    余忠嗣不明白,一个人的变化何以这般的快。但是,此时此刻笼罩在他心头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在内廷中,不止一个内监曾对它们这些少年耳提面命,犯了错误会遭至何等惩处,而弄脏了制书,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

    眨眼之间,天上地下,这等大起大落的感觉,让他产生了极不真实的错觉。

    反倒是殿内诸多沉默的宦官们在眼巴巴的看着余忠嗣的笑话,遮遮掩掩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恶意的幸灾乐祸。

    “拖出去,交付掖廷严加惩处!”

    宦官们做别的不积极,打击余忠嗣这种争功邀宠的人却不遗余力,纷纷上前,七手八脚的拖着少年宦官便往外走。

    “圣人饶命啊,奴婢,奴婢再也,再也不敢了……啊……”

    不知是哪个,嫌喊的聒噪,一拳便砸在了他的嘴巴上,立时就鼻口窜血,呜呜不已,难以说话。

    而李隆基对这个刚刚赐名的宦官竟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挥着手,令人尽快将他拖出去。

    出得殿门,一名宦官犹自觉得不过瘾,便奚落起倒霉的余忠嗣。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懂吗?你以为踏上了青云梯,没准走的却是黄泉路呢!交付掖廷处置,少说也是个杖毙,自求多福吧,来世可别托生为人了……”

    高仙芝急如风火而来,正瞧见处置余忠嗣这一幕,却也不问因由,只向天子汇报着禁中各处布置的情况。

    听他说的详细,李隆基便频频的点着头,然则心思却明显另有所属,与高仙芝的对答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片刻后,李隆基索性大手一挥,“具体事务高卿自行处置就是,不必一一禀告于朕。”接着沉闷了一阵,才又指着御案上的制书缓缓的开口。

    “那道制书发出去吧。”

    高仙芝眉头一跳,恭敬的将制书捧起,粗略扫了两眼,面上虽然依旧平静,然则心底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抑制的情绪终于还是喷薄而出。

    “圣人万万不可有此心思,只要臣一日尚在,便要护得圣人安全,不会让宵小们得逞!”

    李隆基百感交集,喟然一叹。

    当初他欲杀此人时,又何曾能够想到,只有此人在最后的关头仍旧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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