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眨一下眼,钟忱溪更深的皱眉就毫无痕迹。
周台逸心累地把头重新靠到椅背上,眼睛闭上又睁开,眼花再没出现过。
“先吃药吧,剩下的等下机后再说。”钟忱溪示意她张开手,然后一个一个地从包装中挤出药片。等周台逸反应过来时,各种药已经铺满了她的手掌。
“还有这包冲剂也喝了。”钟忱溪说着,扫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周台逸的座椅上也太空了。“你包呢?”
“在上面。”周台逸奇怪地回答,这时候也发现一丝不寻常:“小溪你为什么要随身带包?”
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放到上面行李架上的吗,虽然包也不大,可是这样一来,座位有一部分势必就会被占,那岂不是会很难受。
习惯了后来养成凡事能亲力亲为就不麻烦助理的钟忱溪也早就习惯了自己一定要随身带包,私下出行基本都放在身边,这样有什么需要也就能自己动手。
但是一时忘记现在这幅二十三岁的躯壳还没养成这个习惯,其她三位年长的团员都把她当做小公主一样宠,同公司的工作人员在那三位带领下也逐渐有被影响的趋势。
也导致这位被家庭和同事一齐宠坏的“小公主”在后来头脑发达做了那么多后悔莫及的蠢事。
咽下就要出口的一句“我习惯了”,钟忱溪若无其事回答道:“打算学着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就从小事做起。”
怕周台逸再追问为什么忽然改性,虽然钟忱溪早在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些应对之策,但面对着周台逸,她怕她原来准备的那些半真不假的话一句都会说不出来。
就像是周台逸在不经意间握到她手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还是会剧烈跳动一样。
钟忱溪啊,重来了一次还是这么的不争气。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要清醒一点,手上又从包里摸了个小巧保温杯出来,“你不方便取水的话,介意用我的吗?”
周台逸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她就算介意全世界的,也不会介意自家的那三个人。当然,前两个年龄最大的是迫于她们的淫威之下不敢介意,对钟忱溪就是毫不介意。
她想对方怕是忘了早年赶通告的间隙,她饿急了又没带筷子就直接用对方的吃。
“水是在登机前倒的,可能有点烫。”钟忱溪说着,又顺手拧开杯盖才递给对方。
周台逸沉默地接过小小抿了一口。
机场安检时当然不能带水进来,但安检之后钟忱溪离开休息室了一趟,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倒的热水吗。
她把药片全倒进嘴里,就着水全部喝下。
“你多喝点热水,最好全都喝完。”钟忱溪又直男地补了一句。
周台逸一言不发听话地全部把水喝完才还给对方,她其实原本是想拿湿巾或是纸巾擦一圈杯口的,可下一秒想起这些东西都被她塞进了包里。
钟忱溪接过后就拧住杯盖把杯子重新放回包里,途间一点都没犹豫。
大概是想回酒店后再用流水冲洗吧。周台逸默默想。
“睡一会吧,趁现在多休息一会儿,下机后就有的忙了。”话到这里,钟忱溪补问道:“要不要帮你推掉彩排,你直接回酒店休息,等明天早上的总彩再来?我可以先替你排一遍,晚上告诉你效果。”
虽然不抱任何希望,钟忱溪还是额外提了这一句,她还想着万一二十四岁的周台逸还没那么倔呢。
结果话一出口,整张靠在椅背上的头就左右摇晃了起来,“我可以的。”
一双眼执拗地盯着钟忱溪,既使生病了没有太多精力,这双眼也依旧明亮,丝毫没有什么混浊。好像是万丈星野尽数投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揉碎了所有涟漪,连一丝儿浪都卷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太困,写完直接发了,现在再捉个虫。
第14章 第 14 章()
二十八岁刚刚单飞不解散两年的周台逸曾经生过一场病,最初是因为休息不好而引起的小感冒,她那时候忙于个唱和各种通告,时间表上安排地密密麻麻,就连吃饭喝药的时间都要从时间表这张海绵上挤一挤才能腾出那么几分钟。
这场谁都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有影响她唱歌工作的小感冒很快就变成了低烧,又在短短几天里高烧不断。
彼时她刚结束一个城市的个唱赶回到另一个城市的现场,由高烧引起的鼻塞和喉咙不适令她连说话时脑子里都带着嗡嗡声。
即便如此,那个时候的她也是用明亮和坚定的眼神跟所有工作人员说“我可以的。”
钟忱溪在第二天的工作间隙搜前一天周台逸的个唱新闻,这才从报道中看见这个被划为幕后花絮的画面。
她的歌迷们都在说她现在就像是海底被裹挟在无际海水中的火山,在万丈海洋底部的黑暗中从不曾有发光发热的氧化反应,亦不像陆火那般明明灭灭带着滚烫和炙热掠夺般地将所经一切都纳入自己范围之内,她只是静静喷发着自己的热情,旧的岩浆被海水冷却了,新的岩浆又源源不断涌出来。
一连串的形容词句加上现场live让她又涨了许多歌迷。
只有钟忱溪想冲上去质问她“你可以什么你可以,在你的界定里,是不是只有病倒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才说不出这四个字来?”
可当时的她早就没了什么身份资格再以各种理由、各种形式出现在周台逸面前,不然也不会在第二天才靠媒体报道和现场歌迷的感想中掩耳盗铃地看看那个人有没有很顺利。
如今二十四岁还没单飞也没发行个人专辑的周台逸也依旧像是在钟忱溪记忆里用同种眼神盯着镜头看的视线看钟忱溪。
她现在是她的队友,她们之间还没发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们的关系也还没有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钟忱溪深知自己有资格、有理由、有身份。
但她也只是回看着对方专注又明亮的眼睛,然后伸出手轻轻捂上了它们。
“睡吧,到了之后我叫你。”
飞机要飞两个小时,再加上从机场到酒店的时间,一共四个多小时。
周台逸睡的并不踏实,感冒药药效让她的眼皮沉重地像是各被人打了一拳畏光般死活睁不开,她的大脑表皮太过活跃,梦一个接一个来,都不是些什么好梦。
周台逸也记不清楚在梦里看见了什么,遇上了什么人,很多张面孔在她眼中浮光掠影,还没等她看清楚就消弭在空气里。
周台逸被人从外界唤醒。有人在拿湿巾轻轻擦她的额头,额上一片清凉,她知道自己在睡梦里出了很多虚汗。
钟忱溪推她醒来,飞机正在落地。
机场里已经围满了来接机的歌迷,钟忱溪一直都挺好奇她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正确信息,后来越想越心惊自己的私人信息到底是被神通广大的网友和黄牛泄露到何种地步,索性就不再管。
她们苦口婆心的呼吁和粉丝来有秩序的接机只为了这一生很可能的唯一一眼,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周台逸全副武装使自己戴上的墨镜和口罩遮盖掉了大半张脸,在下机前她悄声问钟忱溪:“我这样还会不会被看出来?”
钟忱溪摇摇头,握住她的手馋住了她,暗暗让她借力,她的手心滚烫。周台逸在下机后就松开了她的手。
歌迷们都在用手机拍照录像,周台逸一边弯下眼睛友好地笑,一边回应歌迷们的打招呼声。钟忱溪默不作声紧紧跟在周台逸身后,听见再往后边的肖梦舒大着嗓门跟歌迷说:“小溪啊?不是在前面吗,紧紧跟着太医的那个,一副助理样。”
上车之后开了一段时间,肖梦舒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周台逸怎么这么安静。她看着周台逸连口罩都没摘就靠在座位上闭目休息,以为是对方心情不好,就悄无声息用口型问钟忱溪:她怎么了?
“感冒。”钟忱溪直白道。
安静的车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张雅徵下意识伸手悟钟忱溪的嘴,手伸了一半被钟忱溪打开,她跟肖梦舒两个后知后觉对方回答了什么。
看似睡着的周台逸动了动,一直偏向旁边的脑袋转过来皱眉盯着钟忱溪看,好像在不满对方出卖她。
钟忱溪不为所动,看着“嚣张”一脸严肃地点头确认,表明自己没开玩笑:“在飞机上量过体温了,低烧。”
周台逸:“我已经吃过药了!”
张雅徵的手伸了过来直接探上周台逸的额头,周台逸想动,被肖梦舒压着肩膀按住了。
看见那两个插手,钟忱溪才真正安心下来。自己虽然多出了十年记忆,但要论起照顾周台逸来,她还是更愿意相信那两个当爹当妈又当姐妹六年的人。
毕竟前六年,连她都是这样被照顾下来的。
张雅徵摸了周台逸额头又往下滑探到脖子,钟忱溪忽然记起来:“我带体温计了,还要量一次吗?”
张雅徵摇摇头,“先回酒店再说吧。”
肖梦舒担心道:“要不然太医你等下就好好休息吧……”
“我可以的。”周台逸忽然坐直了,带着点生气的语气跟她们说:“我说了我可以就是可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一定要我去休息?歌迷买了票是来听我唱歌的,那么多同事都在工作,凭什么到了我这里,因为一场小感冒就有特权?身为姐妹,最重要的是信任不是吗,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车内死一般安静,钟忱溪先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和张雅徵的助理。其他人都在后面的车上,司机是这边派过来的当地人,跟她们都不太熟悉。
前面没什么反应,如果真有不对的地方,例如录音录像之类的,张雅徵的助理也会先察觉到的。
钟忱溪收回视线,周台逸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张雅徵盯着她看。
钟忱溪心想,周台逸这家伙这下怕是死定了,怎么看怎么有借着生病就大吵一架的走向,她开始默默酝酿做好劝架准备。
其实周台逸话中的重点是在最后一句。她本来就一直都觉得自己备受争议,名气越来越大,在工作上也就越小心翼翼,她想要平等,总告诫自己亲和一些,能自己做了的就亲力亲为,不要麻烦到别人。
周台逸一直以来的压力都太大了,从前钟忱溪不懂事什么都不管,上面两个姐姐因为音域关系又唱不了她那么高的音,她就苦练唱功生怕自己拖累到她们。
现在生了病,演出在即,压力更是大到要压垮她。她感觉自己在耳鸣,担心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明天的现场如果不能控制嗓子或是由于耳鸣听不见耳返内的声音该怎么办。
在这种关头,她的姐妹还一直不信任她,彩排都没试就让她放弃。
周台逸的理智一直都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好,自己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阴暗念头是错的,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那些念头就越挥之不去。
不要总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不要总抓着她生病不放。她会有压力、不自在和难受的感觉。
一片寂静中,静到周台逸在把自己刚才那句不受控制的□□味十足的话回味一遍,以为她们真的会吵起来。周台逸迎着张雅徵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听见对方开口:“你啊,死要面子活受罪,偶像包袱太重啊,周台逸小姐。”
等来的却不是奚落或是有吵架前兆的任何一句,张雅徵的话带着跟她年龄相符的温暖,张姐的温度。这时候的周台逸才终于自理智里挖出那句话来:她们是一家人。
肖梦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太医,你偶尔也学着软弱几次吧,不丢人的,真的。”
钟忱溪默默握住周台逸的手,周台逸垂下眼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生着病被姐姐们“训斥”过后的周台逸如此乖巧,经历过大风大浪连失声场面都见过的钟忱溪现在好想摸一摸她看上去柔顺的头顶,再调笑般说一句“年轻人还是太年轻,想得太多还真以为现实是宫斗剧啊。”
但这话说出口,现在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周台逸怕是要炸毛了。钟忱溪偏头示意自己的肩膀,还是没忍住地对周台逸笑了一下,“借你了,下车后还我。”
周台逸感觉到嗓子发干,她不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看到这里的你,谢谢支持嗷!
第15章 第 15 章()
露天的彩排现场已经来了很多人,本着尽快彩排完尽快放周台逸回去休息的念头,除周台逸外的三个人今天都格外认真,就连嚣张二人组都严肃地一遍过,期间丝毫没发生任何意外。
回到酒店的周台逸刚脱掉外套,就被钟忱溪按进了被子里:“你好好休息。”
周台逸看了眼被钟忱溪扯得凌乱的被子,默默从床里半起来靠着床头坐,把被子往平整抖了抖。
“……我好像还没吃晚饭……”
一直在翻包忙着找药的钟忱溪顿住,一秒后若无其事继续掏包,“等等让助理给你送过来。”
“空腹能吃药吗?”
钟忱溪彻底停下动作,她看过去,周台逸半坐在床上歪头看她。长发有点乱,额前因为出了汗的缘故,有几缕黏黏糊糊粘在那儿。
空腹不能吃药这种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已经活了三十多年的钟忱溪在被提醒之前完全没想起来,甚至连一瞬间的质疑都没有。
所以在这时候,一向在心底以年龄堪长自居的钟忱溪为什么会没有想到呢?甚至于她满脑子都是让对方快点吃完药就睡觉休息,这之间的时间差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周台逸的烧还没退,脸颊有一点泛红,看上去无精打采却又要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周台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回答,钟忱溪忽然像是被人一棒子呵斥醒般一激灵。
她已经握在手里还没从包里完全拿出来的药被她握紧又松开,再露出手时里面什么都没有。
“晚饭有想吃的东西吗,我等等让她们带。”
钟忱溪直起身从善如流改了口,好像刚刚那个只因一次小感冒就慌张到手忙脚乱的钟忱溪只是周台逸的错觉。
“想喝粥……”想了想,“还有炸鸡排。”
钟忱溪给助理发了短信,又在群里问隔壁的那两个,之后把回复一并给助理转发过去。
睡前钟忱溪又盯着周台逸测了一次体温,还是低烧。她盯着温度计失神想了半晌,原本的行程是音乐节结束后要在这边停留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再回去。
现在可能得提前回家。
一大堆工作人员加上她们四个人,机票全在一起不好改签,她们又绝对不可能放心周台逸发着烧一个人回去。
周台逸打量她半晌见还没要回神的意思,以为钟忱溪是在担心她。
“小溪,我真的……”
“要不然明天结束之后,我们提前回家吧。”
两个人一起开口,周台逸在听见对方的话后微微错愕,连自己想说的话都断在中间。
“呃?你刚才说什么?”周台逸的话只说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钟忱溪也是在说完自己的意思后才意识到她打断了对方。
“没什么。”周台逸说。她把那句没说完的“我真的没事”咽下去,不仅仅是错过了恰当说出口的时间,只是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这样说了,现在的钟忱溪怕是也不会相信,丢一个怀疑的眼神给自己吧。
就像是先前不由分说把自己按进被子里的举动,莽撞又像是下意识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