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严大老爷讪讪的跟女婿赔不是。“……都是管教不严,方才纵出此等刁奴来,女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严大老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严惩容妈妈。
蓝守海谢过严大老爷之后,看着严老夫人良久,直到严老夫人坐立难安,方才淡淡的道:“小婿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岳母。”
“你说,你说。”严大老爷迭声道。
“小婿今日回府,赫然听闻严家十九女欲入蓝家门为妾,且人已在府中安住数月。”
严大老爷闻言不敢置信的转头看老妻,严老夫人涨红了脸,别开头不敢看丈夫的脸。
“小婿方才正忙着招呼宾客之际,夫人使人来请,道是已为小婿备了美妾,就等着小婿回房。”蓝守海冷笑。“本来夫人美意小婿应当领受,不过,小婿曾言小女儿才去不久,身为人父岂有心情于此时纳妾寻欢,已然婉拒岳父美意,怎的夫人趁小婿打仗之时,将人领进府门,且未与小婿先打个招呼?”
严大老爷铁青着脸,双手紧握椅子两侧的扶手,严老夫人嗫嚅着道:“既是华娘的美意,女婿为何不亁脆领受下来……”
“当然不能领受,小婿领军作战岂有闲空收房纳妾,这若传出去,岂不让御史狠狠参小婿一本才怪,再说,没有卖身文书,那要迎娶进门为贵妾吗?既是如此,却是无媒无聘便悄然入府,也于礼不合,还有严十九姑娘的丫鬟向小婿的儿媳们求恳,请她们救救她家姑娘,因为夫人命容妈妈强压着已订亲事的族妹为妾。”蓝守海目光冷峻,看得严家二老面色羞惭低下头去,“传出去,小婿岂非成了恃强凌弱强夺人妻之辈?”
严大老爷唬地起身,朝严老夫人狠狠地赏了一巴掌,严老夫人摀着脸正待说话,他已咬牙切齿道:“我道三叔他们最近怎么安份了,不再上门纠缠,原来你已经背着我,帮着他们把人送过来了。”严大老爷气愤难消,坚决不答应让侄女儿进府为妾的妻子,竟然不知会他一声,便贸然行事,眼里可还有他这个丈夫在?
“老爷,我……华娘她……”严老夫人有口难言,她怎么说答应三房将侄女儿送进府,是怕女儿怨气难消息时,拿蓝慕越或两个媳妇出气!
适才女婿将容妈妈交由严家处置,就是摆明容妈妈的行为乃个人私欲所致,与女儿无关,若她说女儿怕女婿气容妈妈所为,才想把族妹给女婿收房,这岂不将是容妈妈所为与女儿扯上关系了吗?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想说什么却又吞忍回去。
蓝守海神色不动静静的喝着茶,屋里仅有他手中的茶盖轻刮茶碗的声音,严老夫人抚着麻辣的脸颊,不知女婿打算如何处置女儿,戒慎地瞧着女婿的神色半晌,实是猜测不出他心中所想,最后只得推了推丈夫,示意他开口。
严大老爷怒火未消,不理会她,气鼓着脸端起茶碗来,大大的喝了一口。
“夫人在府中静养多时,似乎没有太大的进展,不如这样吧!就让她到庄子上去好好休养,也免得她在府里老是触景伤情。”蓝守海低声的道。
严老夫人立时跳了起来,就欲冲上前去与蓝守海理论。“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下人的面,我已给两位留了面子,难道真要小婿整个撕掳开来?”蓝守海目露嘲讽,直视着严老夫人问道,严老夫人微怔,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严大老爷却有所感,女婿这是在算总账了。
“去年甫传出四皇子欲为十二皇子订下慕越为妻,夫人便开始蠢动,她曾质问小婿为何不为慕雪打算,让慕雪订这门亲。”他语气讥刺,严大老爷羞惭的低下头去。
订亲事,那有女方上赶着的,更何况对方是皇子,慕雪才几岁,又是小的,岂有越过姐姐先为她订亲的理。“小婿斥责她一番后,见她不再提起,以为她死心了,没想到后来竟出了‘意外’。”
意外二字咬字特别的重,犹如两把重槌狠狠的敲在二老心上。
“慕雪死了,慕越受伤,后头还听说二舅兄失踪就在同一天,虽然邹知府那儿最后是以西夏余虐作祟,向二舅兄探听消息后,为免消息走漏,才将他掳去,最后杀了他作结,但其实并非仅只于此,邹知府卖了我个面子,为蓝、严家留了脸面。”
严大老爷没想到蓝守海与官府那边都已查明,咬着牙关别开头不敢面对女婿。严老夫人浑身冒冷汗,不敢再说话。
“想来岳母是知道的,夫人曾对着小女怒吼,指责为何死的不是她,还当着小女的面辱及家母,今日更做下逼妹为妾这种胡涂事来,再让她待在府里,只怕小婿日后出门,都得提着心办事,若有个不好,惹怒了皇上,到时不止蓝家一门得吃罪,怕是祸及九族……”
严大老爷一悚,蓝守海并没有说休妻,只说是让女儿去庄子静养,想来日后还有回府的希望,沉吟片刻便应下了,严老夫人不敢反驳了,因她没想到蓝守海连这些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请岳母过两天再来……”蓝守海交代了说词,严老夫人垂头丧气的一一应下,严大老爷沉吟片刻问道:“我那个侄女儿……”这个侄女儿不赶紧弄出府去,万一真如女婿所说,害他被弹劾,女儿去了庄子之后,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会儿就请两位带回去吧!”
严老夫人点了点头,与丈夫一起起身告辞,竟是没有探望严氏的意思。
蓝守海等他们走后,方才让大总管去通知夫人一声。
严氏在致澜院里左等右等,等不到去请丈夫的人回报,也没等到丈夫进门,让人去找容妈妈来,丫鬟竟道容妈妈被外院的管事请走了至今未归,严氏愤恨的砸了一整套薄胎白瓷彩绘茶具,犹不泄恨,连推了两个花几,上头的花瓶顺势倒下哗啦声一片,青柳几个不敢动也不敢劝,任凭东西就砸在身边也不敢躲,润福家的在外间里听得额角直跳,低声吩咐小丫鬟再去找找容妈妈,几个小丫鬟争先恐后逃命似的跑了出去,润福家的无言抬头看着头上的承尘,这样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七十七章 分飞 一()
廊檐下的鸟笼里,画眉轻快地的叫着,阳光将院里的地砖照得闪闪发亮,慕越坐在北窗炕上,快乐的吃着午饭,蓝守海坐在炕桌对边,满眼笑意慈爱的看着女儿用饭,炕桌上摆满了富盛酒楼最富盛名的几道菜,慕越边吃,边挟菜给父亲。
“父亲吃,这鱼好吃,鲜甜没有腥味,不知道厨子怎么做的?”
“你吃,多吃点。”蓝守海将一块鸡肉挟放到女儿的碗里。
慕越点点头,咬了口鸡肉,“嗯,这鸡肉好嫩。”
看着女儿吃的开心,蓝守海也高兴。
父女两个吃完饭,平儿领着小丫鬟将放着用过午饭的炕桌撤下,雀儿上茶,忙过后,平儿便领着众丫鬟退下。
喝着微烫的茶,蓝守海问:“你身边的丫鬟可还得用?”
慕越捧着茶碗呷了一大口,湃凉的桂花乌梅汤酸甜可口,听父亲问她身边的丫鬟,她憨憨的点头。“平儿体贴稳重,雀儿细心懂事,圆儿做事谨慎仔细,媚儿擅于交际,其他的几个还得看看。”
“平儿和雀儿就不用说了,她们自小在何妈妈教导下,照顾你应是得心应手,倒是你方才说的圆儿和媚儿,她们两个我记得是你母亲给的?”
“是啊!”慕越小女儿娇态尽现,对父亲撒娇这一手她向来做得顺手,“还有三个,一个她家里人给她觅了门亲事,把人赎回去了,另一个针线好,去了针线房,再有一个就是容嬷嬷的孙女儿,她长得漂亮又运气好,让严老夫人相中,给要了去。”慕越扳着手指头一个个点着。
“嗯。”蓝守海慢慢的跟女儿聊,聊了容家人,聊了今日为何叫了酒楼的菜来用,更聊到势必会影响女儿日后生活最重要的一件事。
“……过几天,严老夫人会来接你母亲出府,她要去庄子静养。”
慕越没有多问,只是点头接受了这件事,“母亲什么时候会回来?”
“等她养好了就回来。”
“黄姐姐和关荷老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去营里?”慕越知道严氏身边的容妈妈,找人下药害二嫂,所以严氏离府一事,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有件事情,她一直无法决定,现在她忽地思及此事来,不由放下茶碗,左右为难的将小脸蛋愁成了颗包子脸。
“这是怎么了?”蓝守海看女儿忧愁的小脸,不禁好笑的拧了下包子脸。
“没事。”慕越摇头,实在很难决定啊!她抬起头求救的看着父亲,蓝守海把女儿抱到怀里来,哄着小女儿道:“什么天大的事,让你愁成这个样子?不怕,有爹在,什么事都不用怕!”
慕越这才讷讷的道:“那日听到嬷嬷们说,京里的姐妹们在女儿这年纪,家里早就请了教养嬷嬷来教导……”
那日大高嬷嬷姐妹两跟大嫂、二嫂说起此事,她恰好就在外头正要进屋,让她丢在脑后不去想的事,又浮到眼前来。如果她今世不嫁阿朔,她还是需要学那劳啥子的规矩?
想到要放下阿朔,她的心就隐隐作痛,但要嫁他,蓝家又要跟前世一样,被扯入皇子之间的争战去。
“你祖母回京前曾说,年后你三哥娶妻回来时,会要派个教养嬷嬷来跟着他们一起回来。”蓝守海想到这件事,不禁有些头痛。
女儿生性外向活泼,叫他看着教养嬷嬷把女儿教成京中贵女那般呆板,他实在是受不了。
慕越却想到前世,蓝老夫人偏疼京里长房的堂姐妹们,及失怙的二房堂姐,有什么好的她总是紧着京里的孙女儿们,因此自己虽是三房唯一的女儿,也得不到她欢心及关注,尤其老人家一直记得,她幼时因随父亲常年待在军中,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了满嘴的浑话,而认定她必是个不受教的,加上继母总在信中数落她的不是,所以严氏没请教养嬷嬷来教她闺仪也就算了,老夫人也忘却有她这个孙女儿。
直到父亲因功封爵,自己行将嫁入皇室后,老夫人才派教养嬷嬷来教她,只是,那时的她,己经离婚期不远,皇家规矩大,她学得很辛苦,成效却很差,让她备受打击……
今生却有些不同,前世打主持儿子再娶婚礼之后,就再也不曾踏足宁夏的蓝老夫人二度来访,不来不知道,来了才晓得,三媳妇信里夸得都开了花的贴心可爱小孙女蓝慕雪,其实是个娇纵任性蛮横至极且目无尊长的混蛋!
被三媳妇嫌弃得犹如扶不上墙的烂泥孙女儿蓝慕越,读书识字皆通,虽然是成天见的跟着父兄乱跑,但至少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孝敬亲长友爱手足。
没想到,她老人家临回京前,还想着给她送个教养嬷嬷来啊!
慕越不晓得,蓝老夫人对严氏这个媳妇相当不满,认为她不止当媳妇失职,当母亲也严重不合她的意,慕越平日有父亲、兄长盯着功课,纵使不是个才女,但至少她那手字还算可以,虽然相比京里的几个小有才名的堂姐妹来说,是天差地别,可与蓝慕雪相比,慕越就显得乖巧懂事的多。
蓝慕雪脾气大不说,更是蛮横娇纵的主儿,晨昏定省她总是不安份,吵吵闹闹得让人蓝老夫人眉头深锁,严氏又娇惯着,更令老人家不满,听说她对大蓝严氏的婆母抱怨,“这就是您家媳妇儿的好妹妹?”当年她托妯娌帮儿子牵线,大蓝严氏的婆母可是打了包票,道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姑娘,定能替蓝老夫人好好照顾儿子、孙儿、孙女的。
谁晓得结果让老人家大失所望。
蓝守海想到母亲若知严氏离府,肯定要高兴坏了,嗯,不如就趁机请母亲挑个宽容些的嬷嬷来教女儿吧!
※
清晨,严老夫人带着长媳过府,致澜院里外已整理好箱笼,严氏哭得两眼肿得跟核桃一般大,严老夫人看着也只能叹气。“娘,您去跟老爷说,我不要去庄子静养啊!娘!”
严氏伸出手紧抓着母亲的手,严老夫人轻拍着她的手背,叹道:“孩子,你就好好的去静养段时日吧!在庄子上好好的,把身子养好来,你只有把身子调养好来,日后回府来才有希望……”严老夫人终究是不舍女儿,尽拿好话安慰着女儿。
严大太太却听不下去,好好的一个家,定要贪心,弄得她女儿没了,身子败了,娘家也跟着毁了泰半,婆婆还要哄着她?在她看来,三姑爷还留着三姑奶奶一条命在,除了是不想再娶外,再有就是还有两个孩子婚事还没订,若是传出三姑奶奶被休的事,难免要将事由搬到台面上来说,六少爷和七姑娘的婚事只怕会受影响。
三姑爷完全是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着想,才没将事做绝。
她低头垂眸恭敬的对婆婆道:“母亲,您跟妹妹话别,我去帮她盯着那些丫鬟们。”
严老夫人有气无力的朝她摆手,等她走了,严氏立时跪下:“娘,您去跟老爷说,求您了,我不想去庄子,您和爹若真要看着您女婿逼女儿去庄子,那女儿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家里算了!”
“冤孽啊!你这个不孝女!”严老夫人气极,火气也上来了,抡着拳头在女儿身上捶着。“你怎能说这种不孝的话来,你是要逼死娘啊?哈?你当娘真想看你去庄子吃苦?你瞧瞧我的脸!我嫁到严家三十多年,你父亲从不曾一个指头对我,就为了你这个胡涂的,你爹当着女婿的面打了我一巴掌哪!”
严氏懵了,忘了哭,怔怔的看着母亲脸上以粉掩饰的掌印。“娘?”
“你怎么这么胡涂啊!娘都把容穗给带走了,难道你就不知防一防容家的吗?你啊!这辈子就毁在贪图小利上头,自认为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早跟你说了,慕远那个媳妇不是个简单的,你以为容妈妈为何被换掉?”
“她说,因为媳妇儿要立威,要用自己的人,所以把她踢出来……”严氏喃喃道。
严老夫人直到昨日才知晓,容妈妈丢了大厨房的差事,是因她贪墨的事被慕远的媳妇查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不敢怂恿女儿替她争取,让她重回大厨房,只敢用那种手段扯人下台,早知这女人心这么大,当日就不该一时心软,想着女儿如今只余她一个人说话,便将她留在蓝家!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你这儿的人都不要带,统统留下来。”严老夫人想了想,决定舍了女儿身边的这些人。
“娘?”
“青柳和润福家的都是好的,所以她们两个要留下来,一来可以替你打理守着家里,二来可以替我们盯着家里,不过青柳这丫头,你打算要把她配小厮、管事,还是留着给女婿当通房?”
严氏的表情很微妙,严老夫人等了半晌,不见女儿说话,抬起头一看,随即别开脸去装没看到,良久,方道:“你不给女婿安排通房,难不成想让外头的进来?”
严氏还是没说话,只静静的掉泪,严老夫人看着不舍,拿了手绢儿给女儿拭泪,“好吧!你既不愿,就算了!不过,你此去不知何时方能回府,她们几个岁数都不小了,你先预做安排,否则,要是有人不安好心,辜负了你的期望……”
严氏这才低声与严老夫人说了,对几个丫鬟们的安排,严老夫人点头应下,“我再与慕远媳妇儿交代,你,就安心的去养病吧!”
“娘,您得了空,要常到庄子来看我。”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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