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婆这么一说,陆主事也省过味来,他也是见惯那些当官的嘴脸,他原三姑爷那死德性不顺眼。现在静下心来,忽觉有所不对,家道中落的人。他没见过百儿也见过数十个,落魄到连饭都吃不得饱,有几个还会在乎衣着体面与否?
可他们这位三姑爷,自进陆家门前就已是穿着不凡,身边的仆佣也非等闲之辈。他们福州商会也曾聘雇过江湖中人,三姑爷身边的几个护卫,武艺都在他们所聘雇过的江湖人之上。若家道中落无有闲钱,何来资财雇用这种人为护卫?
“听你这么一说,三姑爷倒不似家道中落,而似离家避祸……”
“正是。若他家是权贵,姑娘援他于危难中,日后姑爷返家。姑奶奶也能因此得几分好,要是,咱们不知深浅的帮着姑奶奶与姑爷闹腾,日后他们夫妻生份,你说姑奶奶会怪到谁头上?再说了。你说姑爷是赘婿,可是从头到尾。人家都是娶,姑奶奶那会儿是出嫁,姑爷还备了新房成亲哪!你别跟我争这,你又不在京里,兄弟们以讹传讹,你便信个成十,他们岂知姑爷那新房是老爷他们出钱置办的?说不得是眼红哪!”主事太太打着呵欠道。“他们京里头闹腾,咱们犯不着跟他们扯到一块去。”
陆三娘的婚事一波三折,当初薛家那门亲没成,商会里有几个大老便想肥水不落外人田,与其让陆三娘外嫁,不若自家小子把她娶回家吧!再横,只消把她拘在内宅,上有婆婆压着,旁有妯娌制擎,任她如何娇蛮也翻不起风浪。
只没想到还真让陆三娘寻了个如意郎君回来,这几位大老的如意算盘落空,难免说话含酸带刺,他们的手下自然跟着寻三姑爷的刺。
陆主事也不是不知京里的这些事,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听妻子这么说,他想了想后,以拳击掌道;“你说的是,明日再去吧!”
陆三娘左等右等,等不到陆主事领人来给她撑腰,怒不可抑,一个晚上又是高声叫骂,又是摔碗砸锅的,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当然,逆王更是被吵得整晚没得好睡。
直到闹腾了一整晚的陆三娘,天明时倦极睡去,他才松了口气,放心欲眠,谁知左邻右舍来抗议了!他们要求见主家,誓要讨个公道,否则便要报官。
逆王只得披衣而起,出面去见,一一赔礼后,将人送走时,已近午时,他草草用过饭,打算补眠,陆三娘漏夜召来的帮手上门了!
陆主事没见陆三娘,他只求见姑爷,逆王思量一番后,让人请他进来,陆主事经过一夜思考,上门时便平静许多,他客气的对逆王赔礼,道:“还请姑爷见谅,我家姑奶奶自小就得长辈们娇宠,行事上多武断,若有得罪姑爷之处,还请姑爷寛谅一二。”
逆王原以为陆主事会如之前的几个主事一样,一上门就来兴师问罪,不想他大出自己意料,来了这么一招软的,倒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倒不是我要与她闹,实在是她闹得不象样,阿琪姑娘是我旧友为我特意请来的大夫,三娘瞧她长得花容月貌,便拈酸吃醋,揪着人家骂得难听,人家一个小姑娘,奉长上之命,离家千里为我治病,却无故受此冤屈,实叫我愧对其一家,也难以对旧友交代。”
陆主事一听,坏了!
自家姑娘娘小心眼,明明没事,可能都被她闹出事来,“那位阿琪姑娘……”
“人家好好一个清白姑娘,被她这样污蔑,你倒是说说。若你是阿琪姑娘的家人,心里怎么想?”
陆主事有如吞了黄莲一般,脸上苦得可以滴出苦汁来了。“那您的意思是……”
“你是个大男人,不好与她说,叫你家里的跟她说去,当家主母是何作派,难道她不知?镇日拈酸吃醋,那是小妾们争宠的手段!叫她趁早想清楚来,别老是惹我生气。我事忙,没那个闲功夫。陪她瞎闹!”
陆主事讷讷应诺,心底却颇为疑惑,三姑爷看似闲人。何来事忙?难不成真叫自家婆娘说中了,他非家道中落的世家子,而是离家避祸的权贵中人?
逆王与陆主事真真假假的抱怨了好一番,待把人送走,已是申初。他倦极自歇去,待再醒转,已是华灯初上,用过晚膳之后,不见陆三娘的人,便问了一句。侍候的人道陆主事去后,陆主事太太上门求见,陆三娘气恼得见了陆主事太太。下人们也不知陆主事太太与她说了什么,只晓得陆三娘哭了一场,送客时眼眶还是红的,逆王闻言笑了下,阿琪捧了药来。见他在笑,知他心情好。催他用了药,两人缠绵一番,待阿琪沉沉睡去,逆王才起身去见陆三娘。
陆三娘正在与身边的嬷嬷们抱怨着,“看他英伟许了他,谁知他心大,当着我面,与那小妖精眉来眼去的,若他明白跟我说了,要收那妖精进房,我会着恼吗?”
“姑奶奶别急,那妖精会妖法哪!您瞧瞧,她才来多久,姑爷脸上的疤都消了不少,还有,在京里时,大夫说姑爷在火场里伤了肺,这身子底都给掏弱啦!您成亲后,姑爷与您亲热过几回?可那妖精来了之后,您与姑爷同房的次数不也多了?”
想到夫妻敦伦时的旖旎,陆三娘不禁羞红脸,听她抱怨的嬷嬷见状忙又道:“说起来,姑奶奶还该谢谢那妖精哪!若不是她,姑爷的身子怎么好得这么快?再说姑爷年纪不小啦!您想,这男人无后,这心里怎么踏实得起来?您越挑那妖精的刺,只会把姑爷往她怀里送。”
陆三娘张口欲言,那嬷嬷停下等她说话,等了一会儿,陆三娘颓然的摆手,让嬷嬷接着说,嬷嬷微笑续道:“姑爷那人,一瞧就知是个惜弱的主儿!您越强势,越是把姑爷往那妖棈那里推。”
陆三娘没好气的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妖精算啥?没名没份的,就跟男人好上了,男人啊!都是没到手的是宝,到手的是草,您可不一样,您是姑爷娶进门的,下晌陆主事太太不也与您说了?您是正室元配,该有气度的,与个贱人计较,这可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啊!”
陆三娘嘟着嘴,对着嬷嬷撤娇:“那我该怎么做啊?”
“您啊!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上,这肚皮争气,比什么都强!您看看咱们府里的太太和奶奶们,她们谁会与个丫鬟争风吃醋?没必要啊!要紧的,是快生个儿子,您有了嫡子,姑爷那儿心就定了!不管他要做什么,有后,那可是大事啊!”
后头她们又说了什么,逆王都无心去听了,他忽然想到他的几个儿子,有后?他有啊!不,是曾有过!但为了他的雄图霸业,他让妻子亲手扼杀了他的孩子们,没想到嫁祸老四不成,那女人竟反咬他一口,将事情抖出来,将他的名声毁了!
多少追随他的部众,因此事渐生退意。
走到今日,他其实有几分悔意,悔不该贸然逼宫,悔不该没确认老四和十二死透没,就兴兵逼宫。他走回居处,想到了床上还睡着阿琪那个小丫头片子,想到那生涩承欢的身子,他下腹忽然一阵骚动,突然有股冲动,想埋入她紧窒诱人温暖的身子里,品尝那娇美可人的甜蜜滋味。
正当逆王撩袍快步欲回房时,他倚重的心腹正朝他走来,逆王见他神色凝重,不耐的问:“什么事?”
“爷,顺王出城了。”
“什么?”逆王惊呼,“何时的事?他为何出城?”
“查不出来,还有,从将军府里出来辆车,去了城东一处香火鼎盛的庵堂。”
逆王皱着眉头问:“追上去了?”
“没有,除了昨晚回来的那名刺客,其他人都没回来。”
“这么要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那心腹低着头忍着不满道:“本是要早些回报的,可爷那时还在歇息,不好打扰。”逆王冷哼,掉头往书房去,“去把几位先生都给我请过来,他们定的好计谋,哼,盯着顺王夫妻,伺机拿下他二人,好胁迫蓝守海为我效命!十二那武艺深浅,我们的人犹摸不透,他那个老婆,当年敢进宫救驾,武艺要是不行,底气也不会那么足,胆子也不那么肥,我真是傻了,才会听他们的。”
“爷,咱们的人手,在之前就被折了一半,现在又…。。。我们的人手不足,想做什么都是枉然……”逆王冷冷的瞪着他,直到他收声闭嘴,“不是还有福州商会的人能用吗?”
那心腹一愣,“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忍受陆三娘那泼妇?”
第六百一十二章 死性不改五()
逆王的算盘打得好,但,福州商会的陆主事却不敢听他使唤。人去打探蓝将军府里的事?为何?逆王舌灿莲花说了一通理由,陆主事当下应诺,回去后却将此事压住,只遣了两三个不得用的伙计去听差。
逆王见来了两三个不成样的,心里有气,却不好朝他们撒,回去后,对陆三娘冷嘲热讽一番,把陆三娘气个倒仰,竟致昏了过去,她身边的嬷嬷着急,忙要去请大夫,但黑着一张脸的逆王却笑道:“请什么大夫,不知道阿琪姑娘医术精湛吗?”
陆家几个嬷嬷们面面相觑,实不敢冲着这黑脸煞星口出恶言,只得委委屈屈的请来阿琪为陆三娘诊脉,阿琪背着药箱过来,看到陆三娘白着脸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这向来对自己张牙舞爪的女人好娇小,好脆弱……
心里忽然涌现一股怜惜及佩服之情,要知道,爷生气起来可是很恐怖的,陆三娘这般娇小却又胆子冲着爷发脾气,还常常据理力争,当然,陆三娘的理,在她看来实是歪理,但那无碍陆三娘与爷杠上。
陆家的一个嬷嬷端来杌子,让她坐在床边为陆三娘诊脉。
阿琪坐在杌子上,拿出药枕要抬起陆三娘的手,那位嬷嬷一把夺过去,指甲还狠狠的刮了阿琪嫩呼呼的手背一记,然后亲手搁到陆三娘手腕下,阿琪手背破了皮淌着血,心里不满,便不帮陆三娘把脉,而是径自从药箱里找了药粉给伤处撒上药,逆王坐在房中央的桌边见了,不悦的皱着眉道:“来人,把这老婆子给我拿下。”
陆家那个嬷嬷心一惊,直起身子看着逆王。房里几个嬷嬷、丫鬟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好好的,三姑爷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听到命令的小厮站在门口不好进来,只探头进来观望,逆王冷哼了一声,“怎么,敢违抗爷的命令?”
小厮这才推推搡搡的进屋里来,陆三娘的陪房嬷嬷及丫鬟看傻了眼,爷是昏头了吗?姑奶奶还躺在床上哪!怎么就喊小厮进内室来,就算是半大不小的小子。52网'也于礼不合啊!难道爷是存心不尊重姑奶奶的?
逆王见小厮们进来,便指着站在床边的嬷嬷,对他们道:“把这老太婆给我拉下去。先打她二十大板。”
“爷?”小厮们错愕回望,那是陆三娘最倚重的嬷嬷耶!
“这个家还是我当家吧?怎么,爷想处置个姓陆的下人,还得看人脸色不成?”
小厮们一听,这话严重了!连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嬷嬷拉住要往外拖,站在旁边的嬷嬷们一急,忍不住上前推搡几个小厮,几个婆子与小厮们扭成团,婆子们声响音洪,高声哀求着逆王饶命。又哭着喊着要三妹奶奶快醒醒,好帮她们做主。阿琪丝毫不受影响,她处理好自己的伤处。便伸手搭在陆三娘的手腕上,不一会儿功夫,她神色复杂的收手起身。
逆王转头看她,她迟疑半晌才开口道:“她有孕了!”
屋里众人闻言一呆,几个嬷嬷、丫鬟扑到床前大声哭嚷着。有喊姑娘命啊!好不容易怀了身孕,身边可信的人。却要被处置,又有哭,姑娘是有福的,孩子金贵,她们愿舍了贱命为姑娘及小少爷祈福,总之乱喊一通,喊到后头也听不清她们在哭喊什么了!
小厮们没见过内宅婆子们耍赖的德性,被推搡得不知所措,逆王也是头一遭,遇上比陆三娘还蛮的,有这些人围绕在侧侍候着,怪道陆三娘的脾性完全没有在外行走经商的人该有的气度与见识。暗恼自己当初看走了眼,选上这么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当下便沉着脸斥道:“谁敢再吵嚷?”毕竟是积威多年,这般沉声一喝,令众人噤了声,被小厮拿住要拖出去的嬷嬷,见机不好,暗道自己也不知何处冒犯这煞星,心知自个今日只要被拖出去,那定是必死无疑了!当即张嘴欲叫。
却忽见一人影闪至身前,跟着感到双颊一痛,竟是叫人拿捏着,她惊恐的抬头看着那人,只见逆王那双美丽细长的眼眸朝她冷冷的看着,“你可听见阿琪姑娘说了什么?说你姑奶奶怀孕了!那是爷的子嗣,你这样鬼吼乱叫的,不怕吓着了爷的儿子?要是他被你吓着了,有个什么万一,你,就算想拿命来赔,都赔不起!”
嬷嬷一悚,呆愣着瞪大眼,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旁边的栈嬷、丫鬟也不敢开口,一个机灵的大丫鬟便看向了阿琪,其他几人也不笨,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定是那婆子方才刮伤了阿琪姑娘,这才惹恼了姑爷,惹得姑爷大怒,只要这个妖精跟姑爷求个情,那个嬷嬷也就没事!
她们想得到,逆王自然也想得到,只见他一把拉起阿琪,冲着两个小厮喊:“还不快拖下去?难不成要爷亲自动手?”
小厮两立即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是把身形大他们一倍的嬷嬷给拖了出去,外头自有较年长的随从接手,而被逆王拖着走的阿琪,边往外走边嚷着:“你别急啊!我还得给她开安胎药哪!”阿琪抗议着,逆王却头也不回拖着她走,“不必了!就算你开了药方,她们也未必敢熬给她喝。 /》 待得人去远了,陆三娘身边的一个嬷嬷才追到门外,呸的一声,吐了口痰在逆王他们走过的地上,“假好心!”
另一个嬷嬷则担心的道:“桂花姐不会有事吧?”
“还担心她做啥?”追出去吐痰的婆子进门,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来喝。“她仗着是太太身边的,对姑爷不敬重,还多次撺着姑奶奶跟姑爷对着干,姑爷容她到现在,已是她命大啦!”
其他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眼,被拉下去杖责的桂花嬷嬷与她不合,她们两一是太太的陪房,一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婆媳本就面和心不和,连带着底下人也是如此,三姑娘没本事,只会让这些侍候她的人牵着走,没事的时候,一切都好,有事的时候,三姑娘自保都成问题,更諻论保住她们了!
但饶是如此,这两位嬷嬷犹是争夺三姑娘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久矣!今日桂花被姑爷发话处置。眼前这位不狠狠的把桂花踩死才怪!
大丫鬟们互看一眼,随即机灵的围上那位嬷嬷,簇拥着她边说边往外。剩下的几个嬷嬷则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圆脸嘴角有痣的嬷嬷压低了嗓子,朝与自己交好的嬷嬷问:“你可看明白了,姑爷为啥发火?”
“没瞧见,我那会儿在沏茶呢!你瞧明白了?”
“瞧得一清二楚。桂花嬷嬷向来看高不看低,阿琪姑娘那身份,她怎么瞧得上,偏生,她儿子看上了阿琪姑娘,吵着要娶她。”
“啊!怪道她方才要刮阿琪姑娘的手!”
“你不是说你没瞧见吗?”
“嘿嘿。这种事儿,咱们瞧得那么明白做什么呢?是吧?弄明白了,咱们也讨不到好处。做人啊!还是胡涂些的好!”
她们不知,有个人却是恨不得能看清楚每一件事情!
陆三娘有身孕了,对逆王来说,并不是件值得大肆庆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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