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沉吟片刻:“四殿下倒是疼弟若命。之前听说皇后有意将国舅爷的女儿许给十二殿下,国舅爷还没说话,那位三小姐便气急败坏的嚷着不嫁十二殿下这绣花枕头,一时之间十二殿下从京中炽手可热的贵公子,成了落地的凤凰。”
“难不成是为了让十二殿下暂离京城,四殿下才自愿代皇帝北巡?”这才带了个娇惯的十二殿下来?
“兴许是吧!”
妯娌两又闲话几句,二少奶奶看看一旁的自鸣钟,问道:“大嫂,要不要让人摆饭?”
“嗯,午后还有人回事儿,只怕咱们今儿又不得歇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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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妈妈一见到躺在床炕上的慕越,泪水就哗啦直掉,平儿和银心两好生安抚了一阵,仍是不见效,还是雀儿一句话提醒了她。“奶娘您可别再哭了,不然又要引七姑娘哭了。”
平儿想到那日七小姐抱着自己痛哭一场后,当夜又发起高烧来,心里一惊,连忙劝着奶娘。
何妈妈听平儿说了前事,这才止了泪,平儿几个舒了口气,让何妈妈确定七小姐好好的睡着后,将人半哄半劝的带出内室。
来到外间,团团围坐在地上的黄铜熏笼边儿上,雀儿拿了几个黄澄澄的橘子来,平儿接过来,轻轻将皮拨开,将橘子皮放到熏笼的边上烤着。
“今年怎么早就有橘子可吃了?”何妈妈放了一瓣橘子入口,酸甜的滋味立时让她皱了眉。
“这是十二殿下让人送来给七姑娘的。”平儿扳着橘瓣与雀儿两个分食,雀儿指着西屋道:“里头还有一堆小玩意儿呢!”
第四章 一头雾水的重生 四()
“十二殿下送来的?”原来西屋里添了那么多小玩意儿,全是十二皇子送来给姑娘的?
“是啊!”雀儿一一细数给何妈妈听,何妈妈听了却没有欣喜之情。
“妈妈,怎么了吗?”平儿见何妈妈脸色凝重,不禁问道。
何妈妈却摇摇头,转移了话题。“老爷可知道家里出了事?”
“知道。”平儿顿了一下,左右张望了下,方贴近何妈妈耳边道:“此事只怕严家脱不了干系。”
何妈妈在蓝家多年,自是知晓夫人对前头夫人所生的孩子甚为不喜,只是会心狠至此吗?思及雀儿适才所言,她若有所思的望着西屋,忽地觉得口里的橘子苦涩难以下咽。“七姑娘不过是个女儿,就算老爷、少爷再疼,将来总是要出嫁的,又碍不到她的事儿……”何妈妈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顿住话,震惊的睃向平儿。
平儿静静的回望,何妈妈心里恼怒,却是骂不出口,气得涨红脸愤愤然用力捶了自己的腿几下。
内室里,慕越张开了眼睛,望着床顶发呆,这几天听着丫鬟们闲聊,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是回到了昭德十九年,她九岁那年,也是四皇子偕同十二皇子,第一次代皇帝北巡的那年。
轻叹了口气,她抬起右手,细细端详着手掌心,她的手向来不曾柔白似雪,更不曾滑细如棉,订下婚期后到她成为顺王妃期间,她总是被那些贵女们冷嘲热讽嫌弃,虽不改每日清早练剑、练枪的习惯,却怕顺王如她们所言的嫌弃她,请托嫂嫂找药来,最后是四皇嫂从御医那儿拿药给她,让她每日乖乖的让奶娘,用宫里赐的药天天敷手,只是成效不彰,直到生了儿子,她怕伤了儿子细嫩的肌肤,停了晨练,手才逐渐细嫩起来,只是仍及不上那些贵女们的葱白柔荑。
想到儿子,慕越一阵鼻酸,眼泪不自由的滑下脸颊,后脑随即隐隐作痛,脸颊上的淤伤放过药已然消减不少,她抬手摀着脸克制不住自己的泪,她回到了昭德十九年,她的智儿却在至正二年,留在他身边,她的智儿有了新的娘亲……
义父明明派了人去顺王府通知他,她没死,她和奶娘没死,她还为他生了女儿,他一直想要的小女儿……,她翻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想到她甫出生才满月的小女儿,她死了,静儿也死了吧!
她哭得昏天暗地的,连外间的人听到动静进屋来都不知道。
奶娘坐到床上,轻轻的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入怀里,温声的拍哄着。
嗅到了奶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慕越哭得头昏脑胀,抬起头看到奶娘,整个人错乱了,口齿不清问奶娘,她的智儿和静儿呢?奶娘只当她伤处疼痛满口呓语,不甚在意细听便胡乱应着,也不知是否正好应了慕越的问话还是怎地,就见慕越渐渐安静下来不再痛哭,小小的身子软软的伏在奶娘的怀里,平儿和雀儿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松了口气的释然,平儿径去倒了杯温热的白水给奶娘喂七姑娘喝,雀儿则去外间吩咐人把药端过来。
直到天色昏黄,才把七姑娘哄睡了,奶娘与平儿、雀儿松了口气。
奶娘轻轻将七姑娘放回床上,帮她掖好被角,起身时忽地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幸得平儿扶了她一把。
“奶娘一路赶得急怕是累坏了吧!您早点歇着吧!”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奶娘,边担忧的劝道。
何妈妈点点头,也知自己自前儿得知消息后,一路急赶慢赶的,路上在车里总是忧心着七姑娘的安危,根本无法合眼,这会儿实在是累坏了,细细的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丫鬟回房。
雀儿领人去厨房领晚膳,进屋来不见奶娘,讶然问了句,平儿笑着答道:。“奶娘先回房歇着了,这可好了,奶娘一回来,咱们就有了主心骨。”平儿一直紧绷的脸蛋,总算有了一丝放松的笑容,雀儿见了也忍不住回了一笑。 /》
“可不是。”雀儿点头,一边将手上的食盒放到花梨木百蝶戏花炕桌上。“奶娘不在,咱们怎么侍候都觉得心里头不踏实,深怕那儿侍候不周,惹姑娘恼了也不知道,现在奶娘回来就好了。”
平儿点点头,回头看了床上一眼,见七姑娘因哭得太累,睡得不怎么安稳,不时抽噎着,“明儿大夫来,记得提醒一句,让他给七姑娘开安神的药,不然老这么哭,又睡不安稳,这伤何时才养得好。”
雀儿看着食盒里的晚膳发愁。“七姑娘这些天总是哭,哭累了就睡,老错过膳食,可怎么好?不是说人是铁饭是钢吗?没吃东西这药喝下去,也不知会不会伤脾胃?”
平儿算了算,这些天七姑娘睡睡醒醒,真正吃下肚的食物,好像真没多少,“你先照顾七姑娘,我去找奶娘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跟大少奶奶那儿说一声,咱们自个儿另开小灶,熬些软稠的粥给七姑娘用。”
雀儿点头,忙催着她去,“这主意好,反正耳房那儿也得熬药,再生个小炭炉熬粥,七姑娘想吃就有。”
平儿看着食盒里的晚膳,眉头皱了起来。“雀儿你先吃了吧!”
“可,那是七姑娘的份例。”
“七姑娘好不容易睡下了,难道还把她吵起来吃?再说那里头,除了米饭和鸡汤,有什么是七姑娘能吃的?”
雀儿左右为难。“我若吃了,晚些七姑娘醒了吃什么?”
平儿想了下,指着那道枸杞红枣鸡汤对雀儿道:“你把这道汤,先拿去耳房,让她们另起个小炭炉热着,七姑娘若醒,就给她喝鸡汤配梗米饭,不然这些饭菜一直搁着也不好。”
雀儿端起盛着鸡汤的白瓷荷花大碗去耳房,平儿等她回来,才径去寻奶娘。
天色已暗,府里廊下点起了灯笼,平儿往奶娘住的西厢房去,奶娘还没歇下,听她说了,便与她一同去大少奶奶处,大少奶奶听了立时就让银心去大厨房吩咐,又让人将食材和炭炉一并送过去。
银心办好事回来禀报,就见二少奶奶也在屋里,她将事情禀告之后,便躬身退下。
大少奶奶捧着金如意掐丝珐琅手炉,二少奶奶端着白甜瓷茶盏慢慢的喝着茶,良久,二少奶奶才轻声道:“想不到这大厨房的人胆子还真不小。”
“她们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否则怎敢不听吩咐。”大少奶奶低头看着手炉上的花纹,边轻声回道。
“本来是想平儿她们要贴身照顾七妹妹,不好再让她们自己开小灶,没的多劳累罢了,让大厨房的人多备些营养的汤品、粥品过去,她们倒好,送腊鸭、蹄膀、熏鹅这类重口味的过去,可真真是省事。”二少奶奶本是过来描花样子的,听闻大厨房的人竟敢阳奉阴违,当下冷笑道,随二少奶奶来的两个丫鬟,机灵的拉着大少奶奶的丫鬟银兰去描花样,留两个主子说话。
“平儿毕竟是丫鬟,虽是七妹妹身边旳大丫鬟,但是论身份、体面都及不上何妈妈,何妈妈回来就好,那些个新来的小丫鬟也有人管教,咱们多少能安心些。”
窗外开始刮起了风,二少奶奶起身走到窗边,见又开始飘起鹅绒大雪,便转身对大少奶奶耍赖道:“今儿个我不回房去了,就在这儿跟嫂嫂挤一挤。”
大少奶奶温婉一笑,让人去唤二少奶奶的丫鬟,不一会儿,就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丫鬟过来,“你们两回去一个说一声,你们少奶奶今儿待我这儿睡了。”
两个丫鬟巧笑嫣然齐声应诺,看着她们两出去,大少奶奶方笑道:“真不知道她们娘亲怎么生的,两个娃儿同一胎,这肚子怎么装得下?”
“我记得我娘说,她们娘亲怀她们时,那肚子特别大,走起来就像鸭子走路。”说着便掩嘴笑个不停,大少奶奶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嗔了她一眼,二少奶奶才接着道:“我又没见过鸭子走路,就问我娘,我娘也傻了,她也没见过啊!”
大少奶奶追问:“那鸭子到底怎么走路的……”
几个丫鬟听着,纷纷掩嘴轻笑,一个小丫鬟拉着身边大丫鬟的衣袖娇憨地问:“姐姐,鸭子是怎么走路的啊?”
“我也不知道。”大丫鬟笑着摇头,几个丫鬟笑成一团,她们都是莫家和高家的家生子,虽说都是自小丫鬟做起,但毕竟是随侍姑娘身边的,大厨房那种地方去是去过,可还真没见过生禽,鸭子怎么走路的,她们跟少奶奶们一样,没见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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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小蹄子也敢踩到咱们脸上来了。”管厨房的容妈妈刚卑躬屈膝送走大少奶奶的人,回头就甩起手中的汗巾,忿恨的怒道。
才刚送过晚间的膳食,大厨房里灯光通明,一些打下手的媳妇子、粗使的嬷嬷都已归家,还留在大厨房里的,全是容妈妈的心腹。
一个浓眉大眼身形粗壮的妈妈讪笑着道:“容大嫂别恼,待夫人好了,看夫人怎么收拾她们。”
容妈妈目光一闪,没理会她,径自转头对坐在门边小杌子上一个小女孩问。“二丫儿,叫你去找你姐,你见着没?”
“没见着,七姑娘院子的看门婆子忐凶的,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二丫儿闻言回头嘟嘴道。
“你笨哪!她不让你进,你不会让她唤你姐出来见你?”容妈妈大步走过去,伸出指头往小女儿额头狠戳。
二丫儿吃疼,伸出白胖小手揉着额角,没好气的应道:“她不让进,也不让姐出来。”
容妈妈一怔,随即指着小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恼样:“是那个婆子?这么大的胆子敢拦你?你没跟她说你是夫人奶娘的孙女儿?”
“说了。那婆子是前头夫人奶嬷嬷的妯娌。”二丫儿大声的回答。
第五章 机关算尽 一()
蓝守海当年再娶严氏时,空下已逝元配郑氏曾住过的正院致宁院,另行整理了致澜院当新房,多年来,严氏看着比致澜院大又整齐的致宁院眼红不已。她在安排女儿慕雪住处时,就曾打过致宁院的主意,不想被丈夫一口回绝,严氏为此愤愤不已。
这日夜里的致澜院廊下虽是灯火通明,气氛却是非常低迷,严氏蜡黄着脸半倚在床上宝蓝大迎枕上,一双眼早已哭肿如核桃一般。
“夫人,您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啊!”严氏的奶娘容嬷嬷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苦口婆心的劝道。“您不能让八姑娘白白牺牲了。”
严氏置若罔闻,她伤心,她痛苦,她难过,为何死的不是那个小贱种,为什么死的会是她的宝贝女儿!
眼见严氏自意外发生后便恍惚度日,容嬷嬷焦心不已,严氏进门后才只一女,多年来毫无动静,如今八姑娘又死于非命,这打击对严氏来说是致命的,但眼下若让严氏这般放任自己沈溺悲痛,接下来就该她们这些人倒大霉了。
严氏的大丫鬟轻轻走进内室,附到容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容嬷嬷微叹口气告退出来,来到外间就见儿媳容妈妈正焦急的站在门边。
“怎么了?”
“婆婆,大丫儿在七姑娘那儿到底妥不妥当?”容妈妈听说管着七姑娘院门的,竟是先头夫人的人,当下心里就慌了,离了大厨房就往致澜院来。
容嬷嬷皱着眉将她拉到门外。“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事来?”
容妈妈将事情说给婆婆听,容嬷嬷没好气的瞪了媳妇一眼。“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容妈妈心里暗恼,面上仍陪着笑,“媳妇这不是担心吗?大丫儿在家里原就没干过什么粗活儿,夫人让她去七姑娘那儿……”听闻八姑娘院里侍候的,全给杖毙了,她能不担心自个儿的闺女儿吗?前头夫人的人又与夫人的人不对付,大丫儿在七姑娘院里,不知会不会受排揎。
“我问你,严家可有人来?”容嬷嬷倒不担心大孙女儿,她担心的是别的事。
“没有。”容妈妈摇头,容嬷嬷听了眉头皱成了川字。
“明儿让大郎跑一趟,三姑奶奶的闺女儿没了,娘家人竟然不闻不问的,这成什么事儿?”
嘎?容妈妈微愣,不解的看着婆母,容嬷嬷也不解释,只吩咐她记得此事,便赶她回去。
容妈妈满腹忧心而来,没想回去还是满腹疑惑,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嬷嬷。”容嬷嬷正低头进门,听到有人唤她便停下回头,见是严氏的丫鬟青柳,遂问:“严家可有来人?”
“没有。”方才容嬷嬷与儿媳说话时,青柳就在一旁。“嬷嬷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容嬷嬷看了眼内室,拉着青柳出了堂屋,转入耳房里,见四下无人后,才道:“八姑娘出事都多少天了,老夫人和大爷他们都没人上门探望,你不觉得事有蹊跷?”
青柳点头。“确实不对劲,可是嬷嬷,夫人现在那个样儿,老爷又军中忙着,连八姑娘……都没空回来……"语气之中颇有不满,容嬷嬷垂下眼,老爷眼下没空处理这事,两位少奶奶又是管家的新手,只要赶在老爷、少爷们回来之前,抹平了这事,老爷看在夫人痛失爱女的份上,兴许还会给她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
只要严家不要与此事牵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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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容大郎便急急忙忙去了严府,严家上下正一团乱,看门的老苍头朝他摆摆手赶他走,容大郎只得匆忙回府,要拉妻子一同去,容妈妈前晚才被大少奶奶的人数落,这会正忙着早膳,那敢随意离开,只得让小女儿二丫儿去找容嬷嬷,容嬷嬷指了青柳随容大郎去严家。
去到严家,老苍头上下打量了他们良久,青柳臭着脸指着老苍头道:“我们是三姑奶奶派回来的,有急事要办,你要是再唠叨刁难,误了三姑奶奶的大事,看老夫人不剥了你的皮。”
老苍头这才退开让他们进去。
因为要进内宅,容大郎不方便,便自行去找相熟的人打听事情,青柳一人随老夫人派来的婆子进后宅。
来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