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妈妈拈了拈手里的荷包,脸上的笑容更盛,嘴上频频应承定会好好的侍候表小姐们,不让大少奶奶丢脸云云。
出了致玫院,大少奶奶便往致澜院去,程严氏与大蓝严氏皆在座,严氏拿着清册坐在炕上,正一页页翻看着,见她进来,神色不善的问:“怎么少了不少东西?”
大少奶奶神色不动的睃了严氏一眼,程严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大蓝严氏则是没什么表情,端着茶盏低头不语,程湘湘和蓝慕绢倒是不在屋里。
“日常用的难免有所折损。”不解释不辩解,只淡淡的道。
“你当着家,别太过宽容了,他们砸了东西该罚的就得罚,你别替他们担着。”严氏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来,致玫院本就不归大媳妇管,那里头就算短少了东西,也不关她的事,严氏还真不好拿这事套她身上责怪她,只得说几句出出怨气,若是可以,她根本不想让任何住进女儿的屋子。
“是。”大少奶奶轻应一声便不言语。
见长媳温文有礼,她怎么挑刺都不动怒,看得严氏火大,可是当着两位姐姐的面,她也不好太过,草草几句话就打发她出去。
“姐姐,我不方便带两个外甥女去看院子,就有麻烦姐姐们带她们过去了。”
程严氏没看到婆婆训媳妇的好戏,心情不是很好,漫应一声,便叫丫鬟唤女儿来。
大蓝严氏则道:“侄儿媳妇还年轻,妹妹要捺着性子些。”
“知道了,谢谢大姐提点。”
待蓝慕绢和程湘湘出来,与严氏作别,程严氏几个便跟着润福家的去致玫院。
程湘湘一到致玫院,与冲冲的往正房去,没想到门竟是锁上的。
“把门打开,我要住蓝慕雪的房。”程湘湘趾高气昂的扬着下巴吩咐着。
管事妈妈微笑上前道:“两位表小姐的房都准备好了,您去瞧瞧要住东厢还是西厢。”
“表小姐叫你开正房,你没听到吗?”程严氏横眉竖眼的对管事妈妈怒道。
管事妈妈为难的睃大蓝严氏一眼,大蓝严氏装着没看到,管事妈妈心里暗道,还以为大姨太太是个好的,原来也是个贪的,思量了一番后,管事妈妈斟酌着开口道:“奴婢知道,让两位表小姐住厢房,实在是委屈了。”
“可不是,快把门开了吧!”程严氏嘴角得意的笑弯了,指着正房的门让她开锁。
“只是,八姑娘才去,表小姐就住进去,让人知道了,不免给人不好的印象。”
“什么不好的印象?”程严氏气冲冲的质问,管事妈妈却笑而不答,手指悄悄的往后园的方向一比。
程严氏立时反应过来,扯了还在咆哮的女儿一把,程湘湘像斗鸡一样,正叫得欢,被母亲狠命一扯,当下就张嘴尖叫。
程严氏朝一旁的奶娘叫骂。“你是死人哪!也不知道过来劝劝姑娘?”
奶娘这才慌张上前劝哄程湘湘,大蓝严氏不屑的撇了嘴,转过头温柔的笑道:“二妹得好好的管管外甥女儿了,那家的大家小姐会这般撒泼的?与街上的婆娘有何差别?”
程严氏向来最介意三姐妹当中,只有自己嫁做商人妇,本来妒嫉长姐嫁了个官,但后来知道姐夫是个无能怕事兼之好色之徒,长姐常为了家用来与自己周转,顿觉趾高气昂起来,没想到得意没多久,就发现三妹得大姐之助,嫁入高门,成了宁夏城中人人称颂的蓝将军继室。
她一方面恼恨长姐有此机缘,怎不引介自己,却让三妹得了便宜去,一方面又得意长姐嫁得不如自己,夫家家境富裕,但丈夫却对自己颇为寡情,几个儿女养在婆婆膝下,她忙着操持家务,等到她回过神来,几个孩子与她隔合甚巨,加上婚事都由公婆做主,她这个当娘的,当的实在委屈,也因此,她将小女儿宠上了天。
她算盘打的好,本想着蓝府两个嫡长、嫡次子的婚事早就订下,蓝家还有庶出的三子、嫡出的六子婚事未订,她的湘湘当然不可能嫁庶子,蓝慕攸年纪与湘湘相当,又是家中么子,湘湘要是嫁过来,亲姨母当婆婆,将来当家的兄嫂,断不会薄待他们夫妻,不用管家理事,又离娘家近,对湘湘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
谁知道三妹竟然跟她说,蓝慕攸的婚事她做不得主,将她的算盘全然打散掉,让她现在得辛苦为小女儿的婚事操持。
当下便冷哼一声,扫了蓝慕绢一眼。“可也没见过那家的大家小姐这般畏畏缩缩,跟只厨房里的小耗子没两样。”
蓝慕绢眼眶立时红了,可怜兮兮的看着程严氏,大蓝严氏最为蓝慕绢的畏怯性子着恼,听得此言,脸色一变嘴角微翕就要开口,管事妈妈在旁看着觉得不对,忙笑着打圆场。“两位姨太太进屋里瞧瞧吧!奴婢不知两位表小姐喜欢什么,只得从库房里随意挑些东西摆上,也不知入不入得两位姨太太的眼。”
程严氏一听屋里摆设是库房里桃来的,眼睛立时一亮,拽着女儿沿抄手游廊往东厢去,大蓝严氏似笑非笑的看了管事妈妈一眼,随后也带着女儿往东厢去。
一旁的丫鬟见两座大山走了,忍不住吁口气,拉着管事妈妈道:“多亏了妈妈,不然两位姨太太可要吵起来了。”
管事妈妈点点头,伸手抚了抚裙裾,领着一众丫鬟们也跟去东厢房。
※
当然,这场热闹,慕越虽未亲眼目睹,但有媚儿这个包打听在,没有遗漏的精采转述,就在饭后上演。
如今二少奶奶有孕,自然是少出自己的院子走动,大少奶奶便与慕越到她院中陪她用膳,用过饭后,雀儿就倾身在她耳边悄声说媚儿回来了,她立时起身,道有功课还没写,不好拖太久云云,在大嫂若有所思,二嫂失望的眼神下告退回房。
一回到屋里,何妈妈领着平儿侍候她更衣,换上件家常穿的半旧不新的袍子,小脚丫套上平儿先前放熏笼旁暖着的鞋,慕越舒服的靠在平儿身上。
“好暖和啊!”
“姑娘,媚儿来了。”圆儿在门外道。
“嗯,让她进来吧!”
媚儿笑嘻嘻的进屋里来,慕越指了杌子让她坐,“今天两位表小姐来小住,住那儿了?”
大少奶奶并未与慕越说起这事,因为席间二少奶奶蔫蔫的,大少奶奶费了不少心思哄她多吃点饭,也就没心思说这些。
“她们就住在八姑娘的院里,大少奶奶将八姑娘院的正房锁了,程家表小姐为了要进去,还哭闹了一番呢!”
媚儿叽哩呱啦的彷若自己在场亲见般的把事儿说了一遍,平儿听得啧啧称奇,雀儿则道:“八姑娘才去,她就抢着进去住,也不怕秽气啊!”
平儿嗔她一声。“哪啊!她是奔着八姑娘房里的东西去的。”
“程家很有钱耶!”程家表小姐会这么贪?
“哼,谁说有钱的人就不贪了?”媚儿嗤之以鼻!
第四十章 春回大地 四()
媚儿说起以前街坊邻居家的事。“那彭大户是我们村里最有钱的,可也最小气,他家围墙里长的果子掉到外头来,都不许人捡,还派了家丁守着呢!若见到有人捡了,便抢回去,若人不给,就要人家拿钱来买。”
“这么小气?”平儿诧异的问,边拿剪子剪断手里针黹上的线头。
“那你们村子里的人还去捡?”雀儿好奇的眨着大眼睛问。
媚儿笑道:“我们村子里的当然没人去,不过外地来的不知道,有几个还被狠敲过竹杠,有个读书人恼了,便拿笔在他墙上提了几句,我看不懂,不过村里的老秀才赶去瞧,一见就乐了,意思好像是说,那果树知自家主人小气,自己跑不了,就拚命的往墙外长果子,死也要让它的子子孙孙跑到外头去。”
“这读书人好好玩。”雀儿听了笑嘻嘻,“那彭大户可生气?”
“气极了,当下就带着给活活打死了。”媚儿低声的说。
雀儿张大了嘴,平儿则起身道:“姑娘该睡了。”
媚儿跟着起身跟慕越福礼告退,慕越点头让她去了,平儿侍候慕越睡下,半晌才听得雀儿道:“那读书人真是冤了。”
“不晓得那棵树是什么树?”慕越躺在床上,喃喃的道。“应该不是杏树吧!”
雀儿睃平儿一眼,平儿微笑没回她,帮慕越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起身将床帏合拢,又将屋里的灯熄了,仅留下一盏放在墙边的高几上,转回身见雀儿仍呆站着,遂上前扯她一把。“走了,别扰了姑娘休息。”
雀儿这才跟着平儿出来,还不忘问平儿:“姑娘为什么猜是杏树啊?”
平儿微红着脸,来到外间炕上伸出素指点了雀儿额头一记。“你啊!还是少说话呗!”
隔日一早,慕越收拾停当后,便带着平儿、圆儿出门,走出院门就见到要去致澜院请安的大少奶奶。
“大嫂早。”
“早,昨儿忘了跟你说一声,程家表妹和蓝家表妹留在府里小住,她们就住在致玫院里。”
“知道了。”慕越笑咪咪的上前挽着大少奶奶的手。“还听说两位姨太太差点吵起来。”
大少奶奶轻拍慕越的手背,温言叮咛:“这些天把你院里的人管紧些,没事别让她们出来闲逛,若得罪了两位表妹,可不是好玩的。”
慕越乖巧的点头应逽。
大少奶奶又交代了几句,两人便走到了致玫院前,红色的院门微启,里头的声浪传了出来,慕越侧耳听了一下,随即惊讶的张大了眼。“那是湘湘表姐的声音。”
“嗯,湘湘表妹骂人的词汇非常的丰富,怕是军队里那些兵油子骂人都没她顺溜。”大少奶奶轻轻的评论,随即带着慕越离开,慕越回头张望了一下,心想湘湘表姐一早火气好旺盛!
来到致澜院前时,润福家的早得了消息,满面笑容的站在院门前候着,见大少奶奶携慕越一同到来,杏眼微微一眯,笑着迎上前来。“大少奶奶、七姑娘安,您两位来得可真早。”
大少奶奶笑着点头没有说话,慕越跟着微笑不说话,润福家的不以为杵,将两人迎进院里,边小声的对她们道:“夫人今儿心情好,许是昨夜两位表小姐陪着的缘故。”
“嗯。”大少奶奶轻应一声,并不接话,润福家的在府里几日,早探听过这位大少奶奶的性情,温婉有礼,多的话是一句也不说,夫人挑不出她一点毛病来,反倒是自己老被气个倒仰。
致澜院里有两个才来不久的丫鬟,生的是水蛇腰美人肩,风情万种俏模样,听说是府里的老夫人送来给大少爷兄弟红袖添香的,在大少奶奶那儿就给拦了,转手便给送到夫人这儿来,还道是送来侍候夫人,好为两兄弟在夫人面前尽孝。 /》
夫人拿着这两个丫鬟不知怎么办?总不好再塞回两个儿媳那去,可也不好留在身边,让她们有机会在老爷跟前露脸,只让她们待在后罩房里,做针线活儿。
昨日她本以为大少奶奶会将一位表小姐安排在东屋八姑娘的房里,另一位则是歇在西屋的暖阁,没想到她竟是把正房整个给锁上,完全不让人进去不说,东西厢房里的摆设全没动用到夫人库房里的东西。
夫人早就候着大少奶奶,来跟她要夫人库房里的东西,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大少奶奶气定神闲的来道己经整理收拾好了,就待两位表小姐过去。夫人昨夜为此砸了一套釉彩绘兰茶碗,幸而两位表小姐不在跟前,否则回头家去不知要怎么编派夫人。
润福家的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千万要劝着夫人,别轻易跟大少奶奶对上。
心思转折间,已将人引到正房前,打帘的丫鬟高声通传,边打起门帘迎大少奶奶及七姑娘进屋。
屋里暖融,平儿及银心各自为主子们除了斗篷大氅,大少奶奶将手炉递给银心,带着慕越进里屋去。
两人跟严氏福礼问安后,严氏便指了椅杌让她们两坐下,大少奶奶轻声谢过,敛衽侧身坐下,举止如行云流水甚是优美,慕越没那么厉害,依样画葫芦照做,虽没有大少奶奶那种雅致,但与她以前大剌剌的动作好多了,不免就引来大少奶奶关注的眼光。
严氏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她双眼紧盯着慕越瞧,说来,今日这一面,还是自去年慕雪故去之后,她第一次看到慕越,见她小脸气色红润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就不由想到她可怜的慕雪,泪意迅速涌上,她连忙接过青柳递来的罗帕,揩着眼睛好几下后,和缓了情绪才道:“七丫头看来气色好多了。”
“是。都是托了母亲的福。”慕越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是你的福气。”严氏苍怆促的道,眼睛哀怨的看慕越一眼。“你妹妹的福份就没你好……”
慕越的笑容不见了,只是平静的看着严氏,严氏本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只这样被慕越看着,她便觉心底开始发慌,一旁大少奶奶开口将话题引开。“母亲,不知两位表妹要住多久?”
“怎么,要住多久还得跟你说?”严氏口气很冲,杏眼圆瞪彷佛要吃了大少奶奶般。
大少奶奶看着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口气缓和慢条斯理的道:“那是自然,媳妇代管着家,两位表妹在家里住下陪伴母亲,帮媳妇分忧,媳妇是再欢喜不过了,想着要好好款待两位表妹,问明白她们要住多久,媳妇才好安排着她们的吃穿用度,免得委屈了两位表妹,您说是不?”
严氏被堵了回来,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胸口起伏不定,素手指着大少奶奶说不出话来。
慕越坐在一旁低垂着头并不说话,看似温恭谦良,实则悄悄的用眼角瞄着屋里众人的表情。严氏脸色很难看,手重重的拍了炕桌一记,慕越瞧着,觉得继母实在有点笨,那么用力拍下去,掌心肯定痛得像火燎火烧的,没的出不了气,还搞得自己手废了,真是不划算。
青柳几个丫鬟脸色惨白眼眶黑乌一片,总的来说她们的气色非常差,个个面露薄愁哀怨的看着严氏,令慕越不禁好奇她们怎么了,难道继母受伤后这么难侍候?还是因为少了容嬷嬷之故?
慕越径自想着事,浑不觉屋里的气氛沉滞,压得侍候的丫鬟们,一个个心头如重石压顶,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睛忍不住的往窗外瞟,就盼着谁来打破这令人难受的气氛。
也许是大家有志一同,外头的人感应到了,只听闻外头的丫鬟通传,两位表小姐来了。
青柳她们忍不住轻吁口气。
只是严氏仍是气咻咻的,大少奶奶温婉微笑,七姑娘低着头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
程湘湘趾高气昂抬着下巴领头走进内室,一身桃红绫缎长袄外罩着白地洒银羽纱对襟比甲,桃红绣折枝粉樱马面裙,坠马髻上一支金累丝樱花步摇,行动间细碎可人的樱花不住轻颤。
后头的蓝慕绢穿着没有程湘湘的讲究,一袭雪荷色掐牙长袄,同色的挑线裙,梳的双环髻上簪着各色嵌宝花簪,大少奶奶看着眼睛一闪,慕越起身站着,待她们与严氏及大嫂问安后,她脆声福礼。
程湘湘偏着头对慕越道:“妹妹大安了,真是太好了,绢妹妹,一会儿咱们上越表妹屋里顽儿去。”
蓝慕绢不敢随便应下,只拿着双怯生生的眼瞧着慕越。
“那可真是不巧,妹妹还有功课要做,父亲要检查的。”慕越歉意十足的道。
“你!”程湘湘怒道。
严氏开口问道:“你父亲今儿就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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