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本想要宫人沏茶上来,可是想到方才的事,就改了主意,命自己身边的人在外头看着,自己拉着儿子密谈。
暖阁里不时响起汾王扬高的声音,丽嫔的声音也偶有拔高,不过外头守着的人都没敢仔细去听,约莫过了一刻钟,丽嫔神态疲惫的走出暖阁,汾王却是一脸兴奋。
丽嫔走到暖阁口,神色甚为复杂的回头问:“真让你如愿,你就不再闹了?”
“真的。”
“你可不能骗人。”
“我骗谁,也不敢骗母妃啊!”汾王眉开眼笑的搂着丽嫔的肩头道。
丽嫔却没有露出笑容,仅正色道:“我去求陛下,但皇上不应,你就给我彻底死心。”
“母妃,您放心,父皇不应,您就求同日迎娶,父皇不允把人换给我,这一条他绝对会应的。”
丽嫔想不通了,“同为皇子,你为何要矮人一头,要与他同日迎亲?”儿子相貌不如顺王,如今成残就及不上他了,如妃早死,位阶却高自己好几阶,更何况顺王同胞兄长成了太子,儿子当真与他同日娶妻,怕不被那些爱嚼舌根的比到地上去?
汾王听丽嫔这么说,眸光一闪,愤愤的甩开丽嫔,丽嫔差点被摔出去,幸而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暖阁门边的多宝格稳住了自己。
“你是我的母妃,可是在你心里,儿子仍是比不上顺王是不?”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想。”丽嫔急急辩道,回身想拉住儿子。
汾王甩袖避开,“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上顺王,自小就是如此,皇后见了他就笑,看到我就只会皱着眉头嫌恶我,父皇也是,总说太子四哥好,秦王三哥好,每次见到我,不是骂就是不屑一顾。”
丽嫔闻言心如刀绞,她要怎么跟儿子说,皇后对顺王好,是因为她要拉拢四皇子。为豫王添助力,好与皇贵妃的儿子三皇子抗衡。皇后为了收拢顺王的心。故意抬高他,惹汾王他们看他不顺眼,出手对付他,皇后后头当好人。
不只收拢了顺王,就连太子那会儿,也没看出皇后的心思歹毒,若不是皇后后来脑子进了水,竟然纵容侄女儿做出那种事,下了皇室的面子。下了皇帝和她自个儿的面子犹不知反省,皇帝怎么纵容淑妃朝皇后下毒手。
她虽不聪明。但她运气好,当年如妃怀顺王时,她也正巧怀孕,夜里睡不着,没喊人就悄悄溜出去散步,因为她是孕妇,那些巡夜的内侍、御卫们见了远远的就避开她,由着她去逛。他们想着隔天要上报皇帝。严惩丽嫔身边侍候的,怎么能让个孕妇半夜不睡出来溜逹呢?这万一出了事,谁负责啊!
却不想。他们的纵容,竟让她撞见淑妃宫里的小内侍,与如妃宫里的小宫女私会。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又刚进宫不知宫中险恶,水深着,就傻傻的躲在一旁看人家月下诉情,谁晓得,谁晓得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丽嫔闭上了眼,因忆起那段往事,而全身发抖,汾王浑然不觉丽嫔的不对劲,兀自抱怨着母亲,丽嫔睁开眼,暗自提醒自己好几次,皇后和淑妃都己经死了,她在心里暗暗咒诅淑妃好几句,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当初也想对自己下手,那时她以为那内侍和宫女在私会,却不想内侍交了个药瓶给宫女。
宫女百般迟疑的接下了,却脆声对内侍道:“如妃娘娘如今怀着龙胎,若现在就下药,万一一尸两命,皇上定要严办,我们这些侍候的肯定逃不过去。”
“那你打算如何?”
“待如妃娘娘生下小殿下,趁她气血两虚时,再对她下药,御医就算诊出有何不妥,也不会疑心到这上头来。”
“成,随你的意,只消除去如妃就好。”内侍好像很好说话,见宫女应下了,就由着她走了,丽嫔以为他要走了,谁知他扬声道:“出来吧!还躲着做啥?”
丽嫔大骇,以为自己露了馅,抚着显怀的肚皮就想走出去时,却看到内侍身后的阴影处,转出一个小宫女,丽嫔惊骇不已,几乎要尖叫出声,那竟是她新近拔擢上来,近身侍候的小宫女啊!
小宫女面露不逊,扬着下巴道:“她能,我也能。”
“呵呵,你以为你侍候的主子能跟如妃比?如妃已经有个儿子啦!再生一个儿子,就能跟皇贵妃比肩了,你家那主子肚子里的那个,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咧!娘娘怎舍得将这么珍贵的药用在她身上。”
小宫女冷笑。“你不过是怕,我若在她之前出手,一旦得手,陛下必会对如妃那儿严加戒备,让她出手不易罢了!”
内侍阴阳怪气的笑了下,“知道就好,再说,这下药的事,一个不好就是灭顶之灾,我怎么舍得你遭难呢?”
“哼!油嘴滑舌。”说着说着,两个人竟扭到了一块儿去,丽嫔小心的退离开去,其中还一时不慎踩到了枯枝发出声响,差一点就把他们两引过来,幸而不知那儿窜出一只猫,让他们消了疑惑,不过他们也没心情再厮磨下去,待他们各自离去后,丽嫔才软软的滑坐于地,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走回宫去。
回到宫里头,她才发现,自己为何能轻易出宫去,而未惊动上夜的宫女,因为她们都被那个小宫女下药迷昏了。
丽嫔忐忑不安,深怕那小宫女会发现自己方才的行径,不料那小宫女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隔天,尚监局来人,将她宫里侍候的人全数换了遍,她不明所以,还拉着领头的灰衣内侍追问。
却只得到含糊的回答,似是小宫女回宫时,被巡夜的御卫、内侍逮个正着,连结前头丽嫔半夜独自出宫闲逛,他们便将小宫女交上去,上头的统领又报上去,皇后那里立刻做出惩处,小宫女杖毙,丽嫔身边的人全换过,免得这个初入宫不知轻重的宫妃,又随意夜半闲逛,把肚里的龙种给折腾掉。
丽嫔深感庆幸,不需自己出手就除了祸害,虽然她身边的人都被换了,皇后出手的,想必不敢让人对自己下暗手,不然皇上那儿她怎么交代呢?
淑妃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安插的人就这么被不知情的皇后给拔了。
丽嫔直到生下儿子,都还觉得如在梦中般的不真实,可是,儿子今天却这般指控她……
她伤心的看着儿子,再一次在心里诅咒淑妃和豫王,这对母子真是她和汾王命里的祸星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谋算施计 四()
丽嫔和汾王在暖阁里说了些什么,也不算完全无人知晓,倒是母子二人在暖阁门口闹那一出,却是立时传到了好几个地方去,其中皇贵妃知晓后,不由冷笑的支着下颌对身边的大宫女们道:“原来汾王还没死心啊!”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52网'”大宫女低声应。
皇贵妃不在意的笑了下,忽地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道:“不如咱们帮帮他,就算不成,给太子哥儿两添添堵,也是好的。”
福惠和福玉面面相觑,做这事于皇贵妃有没好处……何必为汾王去开罪太子兄弟呢?
皇贵妃似看出她们的疑惑,呵呵笑开了,“虽是无益,但能让太子与蓝家反目,那个野丫头就算嫁了汾王,也是皇亲啊!呵呵,蓝守海那家伙不是想攀附皇亲吗?搭上汾王也不算差了!郭家能攀上顺王,只怕梦里都能笑醒过来。”
看着自家主子这般乱点鸳鸯,露出了难得的开怀笑容,福玉她们皆低垂下头不忍去看。
“我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早就为太子铺好路了,所以他才迟迟不肯太子,也不愿封我为后。”明明她的位阶最高,又育有两个皇子,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亲,育有子嗣,皇后一死,她就准备着要登上后座了,娘家的兄弟也都规划好,手底下那些人要往何处去安插,谁知道皇帝硬是压着不动,外头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帝后夫妻情深,故而皇后故去。皇帝守孝三年,孝期满了。仍压着朝臣请旨封立新后的折子。
皇贵妃自嘲地一笑。“淑妃和我都被陛下哄了,还以为等久了,后座就是我们的,太子更是非秦王或豫王莫属!”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早就属意诚王为太子?”
“蓝家向来不掺和朝政,他们家由上到下,就是公忠体国不偏不倚,从祖祖辈就是如此,没想到出了个野丫头。倒让老四逮着了好机会,把蓝守海攒到了手心里。”
蓝守海有二女。因意外故世,仅存的女儿是蓝守海元配郑氏所出之么女,一向备受娇宠,在皇贵妃看来是宠溺过头了!好好的一个闺女儿,打小就带在身边混迹军营,听说那野丫头女扮男装,大庭广众之下,指着十二皇子说。要把他留下来作伴!
老四也贼溜。把握住这个机会,说到机会,眼前就是个好机会……
※
御书房里。皇帝正在听隐龙卫统领禀事,太子坐在下首,面色不动但紧握住太师椅扶手的双手却露了情绪,皇帝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又转回视线注视着隐龙卫统领。
“汾王这心思究竟是起来的?他向来不用脑子,若无人怂恿他,他应不至于起这种心思。”
太子点头道:“十皇弟身边的那个傅内官很有问题。”
皇帝闻言问:“哦?一个小小的内官,竟有如此能耐?”
“父皇,这人不简单,十皇弟如今不便于行,每日都是他辛勤往返宫里与汾王府之间,汾王府能这么快修整好,他的功劳可不小。”
“是吗?”皇帝问隐龙卫统头,那统领抬眼飞快扫了太子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回道:“太子所言甚是,傅内官确是了得,不久前,皇贵妃遣人往秦王府去时,他还请托她们顺道挟带一人出宫。”
皇帝沉了脸,“看样子这人的本事着实不小,把他给朕盯牢了。”
“是。”
隐龙卫统领又禀了几件事,皇帝让太子定夺,太子有些忐忑的拿了主意,皇帝满意的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头。“成了,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徐徐图之……”
太子起身恭敬揖礼。“谢父皇教诲。”
隐龙卫统领退下之后,皇帝接过内侍手里的雨前茶,茶香扑鼻,他呷了一口问:“你打算怎么办?”
“丽嫔娘娘还没求父皇呢!”太子微笑道。
皇帝嘴角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稍晚,太子的车驾出宫,随侍于侧的黄内官在宫门前正好瞄到了,夹在外出办事回宫内侍队伍中的傅内官,黄内官忙悄声对太子禀报,太子应了声,遂吩咐:“先去顺王府。”
顺王现在,有大半时间都待在顺王府里。
蓝守海领西宁军回防后,东方朔的亲卫便住进顺王府,慕越和蓝慕远身边的亲卫,也有一半寄住在顺王府里,一来蓝府本就有府卫,能让他们住的地方不多,二来顺王府才新修整妥,能住人的地方多得是。
太子车驾抵达顺王府时,才近黄昏,一进仪门,就听到风中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
“这是……”黄内官问领路的内侍,那名内侍笑笑道:“回黄内官的话,那是殿下的亲卫,还有蓝大爷、七姑娘的亲卫在校场操练。”
“那你家殿下呢?”
“殿下也在。”内侍欲继续引路,却被黄内官叫停,只见黄内官回身禀报太子,不一会儿他出来道:“太子殿下让你领路去校场。”
内侍笑着应了,来到校场,就见左方一群人骑在马上,熟练的挥舞着手中的红缨枪,整齐的练着方阵,右方则是两两举剑对阵,顺王则是拿着汗巾擦汗,从右方走向太子的车驾。
“四哥怎么有空来?”顺王上了车,笑眯眯的对太子问。
“来跟你说件事。”太子却是神情严肃的对顺王说。
“什么事?”
听完太子所言,顺王忍不住摇头。“丽嫔不是个蠢人,她在宫里混迹多年,不会看不出来,若为满足十皇兄的要求,而得罪父皇和我们兄弟,那她们母子日后岂有好日子过?”
汾王是白痴吗?他和慕越已蒙皇帝赐婚,若是两人心有他属。想要悔婚也还罢了,他要想从中捣蛋作梗。那是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脸啊!想想看,当年的向家和皇后,最后是什么下场?向珞不过是当众扬言不愿嫁他而已,就婚姻路不顺,向皇后死后,富昌侯一家已近败落,那次只不过是下他东方朔的脸,皇室的脸面,汾王这回想做的。却是要下皇帝的脸!
“他是那来自信,他的人能帮他达成目的?”
要知道。太子、顺王及皇帝手底下能用之人,可是比汾王多上数百倍,若是让他狡计得逞,那他们的人都可以自裁谢罪了。
“除非,他还有旁的助力!”东方朔若有所思的道。
“会是谁?”宫变前,汾王不过才从皇帝那儿接过两、三次差事,一次是赈济南方水患的灾民,一次是救助北方雪患灾民。还有一次是西北的饥民。他却没能收拢皇帝派给他的御卫及内侍,听说还得罪了人,内侍和御卫回京后。皆不约而同在皇帝跟前告了他一状。
再加上他最近暴虐的行为,只怕宫里头听命于他的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在他身边侍候的人了。
“方才我出宫时,看到那个傅内官了。”
“我让黎内官去内府调他的资历出来,他与淑妃、二皇兄倒是没有关系。”
太子亲自倒了杯茶给顺王。“可是?”
“可是傅内官的堂妹却在前年进了豫王府,在豫王妃身边侍候,去年开脸成了二皇兄的女人。”其实还有一些传言,说是傅内官与其堂妹共侍一个男人,顺王早知二皇兄好美色,而且男女不拘,但却没想到,他会跟汾王身边的内官扯到一块儿去。
太子沉吟半晌问:“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他想一起迎娶,我就要顺着他吗?而且……”他在太子耳边低语几句,两兄弟相视而笑。
※
东方朔料想不错,丽嫔去求了皇帝,却只字未提汾王想娶蓝慕越,而是求皇帝……
“冲喜?”
“是。皇儿自受了伤之后,又遭逢未婚妻病死的打击,心性大变,现蒙皇贵妃相帮,重新为皇儿择选了王妃,不如就早些迎娶进门,一来可以贴身照料,二来也好藉喜事冲一冲,兴许皇儿有媳妇贴心相伴,细心照料,病情能有起色。”
丽嫔说得哀凄,皇帝听了之后却若有所思的支着下颌注视着丽嫔,丽嫔有些不安,可是想到好不容易才相来的媳妇儿,可不能让亲家有反悔的机会,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成亲吧!
至于儿子的那种妄想……丽嫔悄悄看了眼皇帝,皇帝因宫变时受了苦,气色神态都大不如前,皇帝还能活多久?儿子看不清局势,她却知道一点,一旦皇上驾崩,太子登基,她和儿子的日子要如何过,就得看太子的了!
汾王做错事,于皇帝而言,这是儿子,与顺王一样的儿子,也许他会轻轻放下,但太子呢?顺王呢?太子对顺王的疼宠是有目共睹的,尤其顺王为了替太子拉拢蓝家,对蓝家下了多少功夫,儿子去挑衅顺王,太子登基后,会怎么对付他呢?
所以丽嫔根本不提儿子要求的两件事,反而求皇帝让他尽早成婚吧!
至于成亲之后,儿子对蓝家那丫头是否死心,她就顾不得了。
皇帝考虑了片刻便允了,“那就订在十月……”
“陛下,既是冲喜,能否再早些,妾实在怕皇儿撑不住!"
“可是再怎么样,你也得让人家有时间打家具、备嫁妆……”皇帝不悦的道。
“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