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王也过世后,宜和宫中所有喜庆的颜色全数撤去,现在宫里头放眼所及皆素淡,然而饶是如此,宜和宫里的摆设还是让丽嫔看红了眼。
才进正殿,就见一女官掀帘走出内室,“原来是丽嫔娘娘来了!怎么没让人通报一声呢?”
“许是他们事忙,你家娘娘呢?”丽嫔阴阳怪气的道。
“娘娘起得早,忙了一早上,方才想起秦王殿下,哭了一场,现在好不容易歇下了。”那名女官以帕拭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丽嫔只能客套的说些安抚场面话,淡然浮面,没有半丝真心实意,毕竟皇贵妃仗着育有二子,一直把这些嫔妃们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她的倚仗尽去,虽秦王、宁王皆留有子嗣,但是儿子和孙子毕竟是有差别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皇帝若要传位只会传子而不会传孙,皇帝又不是没有儿子!
皇贵妃没了儿子,孙子又年幼,能否健康顺利长大,还悬着呢!
让丽嫔为皇贵妃丧子感同身受?那是不可能的!女官心里也有数,跟丽嫔虚应一番后,就想把人送走,谁知丽嫔坚持要见到皇贵妃。
女官还待再说什么,丽嫔却道:“汾王因伤心性大变,我也知皇上让皇贵妃办这事,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万一没将此事办好,汾王性子一上来,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你说皇上会怪谁?”
第三百八十二章 美好的梦想 四()
大宫女只得转身回内寝去禀报皇贵妃,皇贵妃气恼不已,可是情势比人强,她的孙子们还小,日后要仰仗这些叔伯的时候还多着,日子还长着呢!皇帝给她这个差使,办好了,她不就为孙子们多拉了助力吗?
不想见,也得捺着性子应酬一番。
福秀在旁边小声不平道:“丽嫔娘娘真是的,咱们娘娘这般辛苦劳累为的是谁啊?她竟一点儿也不感念,还拿皇上来挤兑人。”
另外两个大宫女瞪了她一眼,转头对皇贵妃道:“娘娘,您别恼,既然定下了人,尽早把事情交出去,皇上要您帮相看,您已经帮了,丽嫔娘娘还想怎样呢?您可是强忍悲痛为汾王费尽心力了,若他还不乐意,丽嫔娘娘还要挑刺,那就不关您的事了。”
皇贵妃想想也对,自己累了这么些日子,把事交出去后,正好借机称病,后头的事就丢回去给丽嫔自己发落,皇上那儿也有交代,这么一想,就对见丽嫔一面的事,不似先前那样介怀。
“去请人稍坐,等我收拾收拾。”
福秀屈膝福礼转身出去,适才与丽嫔说话的大宫女连忙领着其他人,侍候皇贵妃梳妆更衣。
※
皇贵妃忍着伤痛,为汾王择妃,费了许多心力后,总算相中了卫王外孙女郭瑶池,其母为长庆郡主,其父郭明义是鸿胪寺主簿,年十六。
婚事一定下,皇贵妃就病了,帝王亲临。带着御医为皇贵妃诊治,又赏赐秦王府及宁郡王府,郭家继蓝家之后,成了京城中风头最盛的人家。郭明义为人厚道老实,在鸿胪寺的同僚得知他女儿将成为亲王妃,大都欣羡不已。当然,也有人狠批郭家攀权附贵,不过这种说法很快就被人推翻了。
汾王是皇子没错,但郭家也不差啊!郭明义的老婆还是卫王的女儿咧!这卫王谁啊?他是皇帝的族叔,虽已出五服,叔侄间感情一向亲热,不过卫王府寅吃卯粮。早就只剩空殻名头了,郭家虽是世家,郭明义却非嫡支,尚了郡主之后,夫妻两不善挣钱。日子一向不宽裕。
郭家愿把女儿嫁汾王,对皇帝来说,是很值得嘉许的,因此皇帝欢喜赐婚后,紧接着就是赏赐各种奇珍异宝,首饰头面、华美布料,郭家和卫王府都很高兴,皇贵妃也很高兴,尤其皇帝在为汾王赐婚的同时。也封了秦王长子为秦郡王。但一应物什皆是亲王品级的待遇。
秦王府中几个嬷嬷不解的围着福清追问着。“福清姑姑,你说皇上这是……”
封宁王长子为郡王而非亲王,那是因宁王犯了事,虽夺了他封号,但他的儿子得封郡王全是皇帝慈悲,那秦王惨死。是被豫王所害,怎么他的儿子仅封郡王,与宁郡王一样呢?
福清猜是怕与皇子们的辈份混淆了,才只封郡王吧!但秦王妃却不这么想,而是气愤的道:“王爷是被害死的,怎么他的儿子却与宁王的儿子同级!”
她要闹就让她闹,福清和几个宫女们站得远远的,防备的盯着秦王妃,幸而秦王妃哭喊哀嚎不平后,就收声了,福秀冷眼看着,并不言语。在秦王府里哭喊不公,那又怎样?这事是皇上定的,她要真觉委屈,自个儿去皇帝跟前闹啊!当着自己几个的面哀诉,还不是想让她们把此事传回去给皇贵妃知道,然后呢?逼皇贵妃去跟皇帝吵?
这就是皇贵妃千挑万选出来的媳妇儿,有什么事就推着皇贵妃替她出头去,遇事没有担当,福秀她们奉命过来小心侍候,秦王妃却抓了这话头,把所有的琐事全丢给自己,她倒好,当了甩手掌柜啦!
她不过是个宫女,就算有品级那又如何?她在秦王府中,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子,下头的人暗地里下绊子,她也只能忍气吞声熬下去,那倒也罢了,现在秦王妃愈发过份了,这种事情是能去跟皇帝吵的吗?
“福清姐姐,你说我们要跟娘娘说一声吗?”
“说啊!怎么不说,老老实实的照实说。”福清面无表情的道,“明日我就进宫去见娘娘,小少爷们养得不错了,咱们在王府里待得也够久,总不好越俎代庖事事代王妃拿主意!”
小宫女们点头如捣蒜。
隔天一早,福清便进宫见皇贵妃,将秦王府近况一一详细禀报后,皇贵妃点头,另指了福秀和另一个大宫女,及两个嬷嬷道:“皇上既然封德盛为秦郡王,他身边原本侍候的那些人就不足了,你就专心侍候德盛,让福秀和福枝她们去帮衬秦王妃,虽然身份上去了,但她若不改那轻狂的样儿,日后只会给德盛丢脸。”德盛就是秦王嫡长子的名,皇贵妃一说到秦王妃,就一脸的不悦。
福清躬身应诺,福秀喜形于色,福枝倒是一派从容镇定,没有任何异色。
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回程却多了好几个,福清暗叹了口气,福秀的表现用欣喜若狂来形容都不为过,甫出宜和宫,就遇上了人,福清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差。
这回来的人不是汾王身边的傅内官,而是德妃身边的内官,他轻轻的与福清她们打了招呼,没有多说话,就转身慢慢的走向德妃住的宫殿。
“安王一直没有起色。”福枝低声的道,福清看了眼走在她们前头的福秀和两个嬷嬷一眼,见她们没注意这边,才放心的道:“安王怎么可能会有起色!娘娘恼他帮着宁王,给了宁王作怪的底气,现在秦王又过世了,娘娘心头的怨可没这么容易消,只怕安王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福枝闻言,嘴角含笑,“该,宁王与秦王以前兄弟情深,后来怎么会走到决裂的那一步,还不就是靖南侯在后头唆弄的嘛!”
这话说的武断,但福清并没有反驳她,就像福秀心里装着一个人,福枝心里也有个人,只是那个人已经死了,福枝连个想头都没了,去了秦王府之后,她们三个大宫女只怕是将终老在秦王府了,不,不,若福秀命好,兴许还有机会到伊三公子身边去侍候吧!
福清苦笑,秦王妃不是个能担起一个家的女人,靖川侯一家也根本没想到,秦王会死,他们一直都以为女婿会当皇帝,女儿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万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出了宫,坐上马车往秦王府去,福秀扯着福清追问着秦王府的事,她问不腻,旁边听的福枝烦了,呵斥她一声,“够了,反正我们就要在秦王府住下,有什么事,你不会进府后自己看,拉着福清问干么?没听她嗓子都哑啦?”
虽然还不到哑了的程度,不过福清不介意藉此堵了福秀的嘴,让她别再问问题了。
马车行经京东大街,一个大转弯后,就要转进橡树胡同时,车窗随风轻飘,正巧让福清看到错身而过的马车,车身简朴无华,但坐在车辕随车的,竟不是一般人家跟车的嬷嬷,而是两个妙龄女子,她们身着皂色服饰,没有梳髻,而是梳了简单的辫子,她们正交谈着,眉眼间尽是欢快,不知是在说什么,不过让人看了她们的笑容,就觉得开心。
“咦?那是谁家的马车啊?”福秀问,福清摇头不知,福秀便找车夫追问,车夫是秦王府的人,自是认得蓝家的马车,便道:“那是蓝将军府上的车,车里应该是蓝家那位七姑娘吧!”
“诶?为何她不用嬷嬷跟车啊?”
车夫自有小道消息,知道蓝家七姑娘为何出门时要带亲卫,而不用不谙武的嬷嬷们,但他却不好说,便模糊的漫应了几句,福秀其实并不在意,得了回答便又转回去磨福清,这回她问的不是秦王府的事,而是锁定在秦王妃的弟弟身上,福枝听了恼火,开口就要数落她,却让福秀顶回来。“我没问她秦王府的事了,我问的是秦王府舅爷的事,所以你不能再朝我发火了。”
福枝狠瞪她一眼,不再理会她,马车继续前进,约一刻钟后便回到了秦王府,却正巧看到伊定邦策马离去。
“伊三公子是要去那儿啊?”福秀撩着车帘问,不过没有人回答她,她拉着福清问。
“我的姑奶奶,我与你一起自宫里出来,怎么可能知道伊三公子今日会来,或是他要去那?”
福秀还待再问,福枝不由冷冷的道:“得了,你在车里追问我们,也得不到答案的,还不如快些进府,问问府里的管事,也许会有人知道吧!"
福枝觉得福秀脑子不正常,这样简单的事都想不通,想到自己日后要跟她一同侍候秦王妃,又思及福清今日在皇贵妃面前回禀的话,不禁觉得自己的未来简直就是一片黑暗啊!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伊定邦是奉父母之命,前来探望秦王妃的,对着娘家人,秦王妃又是好一通哭诉,伊定邦与秦王妃的感情并不亲密,面对她的声泪俱下,他只感到疲惫无措,所以待没多久,就匆匆找了借口告辞。
离了秦王府,他又不好直接回府,父亲早知皇帝那道旨意一下,姐姐定有许多怨言,所以才命他来安抚一二,这本该是母亲来做的,前天她偶感风寒,怕来探女儿,会过了病气,于是只好派他来。
现在他若立时回府,父母会追问姐姐的情况,若被他们知道自己连一刻都坐不住,肯定会好好训斥他一番的,但,眼下能上那儿去消磨时间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 慈母心 一()
左思右想良久,伊定邦最后决定到酒楼去消磨时间,选的还是那回偶遇龚尚书妻女那家酒楼。
酒楼的小二见到他,很高兴的凑上前来:“三公子,您可来了,龚尚书家眷在咱们这儿宴客哪!”
伊定邦微愣,随即大喜。“人已经到了?”
“还没,倒是蓝将军和郑家两位奶奶已经先到了。”
随手掏出碎银子丢给小二,“给我间包厢,能看到她们出入的厢房。”
“是,是是。”小二离开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哈腰屈膝的在前领路,来到二楼一间厢房,“三公子,这儿就是。”
“行啦!先给我上茶,再来点小菜,等人到了,通知我一声。”
“是。”小二领命而去随手关上厢房的门。
待门一关上,伊定邦就走到窗边,往下探看。
那处厢房外种了不少花草,两三个丫鬟在外头走动,他看了一眼,就在窗边的椅子坐下。
楼下的包厢里头,慕越与郑大奶奶和四奶奶坐在六扇屏风前的罗汉椅闲聊,郑宛如和郑宛然两姐妹则坐在桌边嗑瓜子儿。
“对了,这是祖母昨日交给我的,让我们今日带过来给你。”郑大奶奶笑着将手边的木匣交给慕越,慕越打开一看,是整套金累丝牡丹镶宝头面。“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不贵重。”郑大奶奶把木匣放在身上的花几上,与郑四奶奶一起把放头面的那一层拿出来,拉起折放整齐的两条细带。底板就随着细带升起,下面整齐放了一迭纸。四奶奶将最上方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慕越。
慕越不解的接过,才看了一下,就不禁泪盈于睫,“这是……”
“这是你娘知道怀你之后,写给你的信,一天一封,她过世后,姑父再娶,原本祖母气极了。谁知你爹趁着回京述职的时候,把姑母留下的一些东西带回来。这副头面就是姑母留给你的,里头的信,也是姑母写给你的。”
“我娘,她怎么会写信给我?”那个时候,母亲应该不知道自己会早逝吧?
郑大奶奶叹了口气:“不知道啊!祖母也问过姑父,姑父说姑母那时候已生了三个儿子,就盼着能生个粉嫩嫩的小女儿,那段日子。姑父很忙。内有西夏遗族时不时作乱,外有焰族、拜月族等外族扰境,时常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我想姑母一个人要撑着整个将军府,教养儿子们,照拂一家子人,心里肯定也很害怕吧!可她没人能说心里话,就把她想说的,统统写在信里给你。”
慕越抬起头,一双眼水润湿亮,“请大表嫂回去后,帮我谢谢外祖母。”
“嗯。”看慕越含泪应下,又低头专注手上的信,郑大奶奶也有些鼻酸,她们几个妯娌都看过这位早逝姑母留下的手书,交给慕越的这些,早年她们都曾念给眼力不佳的郑老夫人听过,因此她们都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那是一个妻子为夫婿担忧却说不出口的愁,一个母亲担心着儿子们的安危,烦恼着肚子里又是个小壮丁,万一像哥哥们调皮捣蛋可怎么办?有时叨絮着日常的琐事,说到她带着家里的姨娘们、丫鬟们一并做针线,侍宠而娇的姨娘控诉她虐待人,她的陪嫁丫鬟替她说话,丈夫回来后,姨娘前去告状,却被忙碌数日未合眼睡觉的男人怒斥,姨娘和陪嫁丫鬟一起被发落时,她心中的不平!
虽然远在宁夏城里,婆婆的影响力仍是无远弗届,不时要给她下绊子等等,丈夫的上官、下属什么东西不好送,偏爱送女人,丈夫收了之后就往内宅一丢,啥事也不管,那些上官夫人还常常要探问一下以示关心,让人恶心又腻味……
她们刚进门,都是对未来怀抱着美好幻想的小媳妇儿,有很多事情,都是在念姑母的信件后,才晓得世上竟有那么多莫可奈何,可以说这位姑姑的手书,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向她的侄媳们揭露了婚姻种种问题,她当初遇上时,又是如何一一摆平的。
“祖母说,姑母写这些信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能解祖母思女之苦,又帮我们适应婚后生活,可这些是姑母留给你的,理应物归原主,除此之外,还请妹妹原谅祖母,未经你的许可就将姑母的信给我们看了。”
慕越垂首摇了摇头,“我想,我娘肯定很高兴她的这些信,帮了几位嫂嫂的忙,又安慰外祖母思女之心。”
郑四奶奶帮着慕越将放着头面的木匣归位,慕越喊了白露进来,让她贴身保管好。“姑娘这是?”
“是我娘留给我的信。”慕越道,白露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来,不能怪她小心,因为郑家时不时送东西给姑娘,已经惹得老夫人不快,可是老人家偏要故作大方不计较,却把自己逼憋得够呛,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人近来常常被狠狠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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