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挑高了眉头,“为何?”
“四哥如今是太子了。”见诚王张口欲辩,东方朔边推着他往外走,边道:“这等国家大事,父皇一定会问四哥的意见,弟弟一直待在西宁,对南海的情势不是很明白,四哥与其问我,不如与幕僚们好好讨教一二。”
诚王抿着嘴沉吟不语。
“为弟不知南边的海盗背后是谁在撑腰,自然就不知要该如何应对。”东方朔又道:“想来四哥府里的幕僚们是明白的,四哥何必为难弟弟?”
“你随蓝将军、佟军师日久,从他们身上学得的总比为兄,及那些幕僚们多。”那些幕僚们全是文人,不曾上阵杀敌过,他之前连遇两次行刺,后又领军勤王,那种热血贲张全军激愤的感觉犹在血脉中奔腾。
他那些幕僚们纸上谈兵是一流,但实际操作起来,能有几分胜算?
东方朔微笑承认。“西宁卫与南疆海域两地的敌人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都是擅长偷袭这一套,但焰族、拜月族等小族,已大致被压制住,北胡也与咱们签了和约,刚刚开始通商,后续还待观察。”
以他来看,北胡眼下是平和的。哈逹大将军虽死,但他的几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此外还有蛮族随时虎视眈眈,本来蛮族与大周国中间隔北胡、拜月等各族,然而现在这几族与大周不是签了和约,就是臣服大周,若蛮族侵袭,他们向大周求援,大周真能视若无睹不搭把手吗?
西宁一地其实并不如京城众人所想那般安宁,蓝守海此时领兵返京,其实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他想。也许不等京城事情完全平定,西宁卫就得赶回驻地去了。
诚王不禁颓然叹息。“你就是不愿帮四哥的忙?”
“四哥,您想的太窄了,南边的问题,就算弟弟愿意帮忙,也是很有限的,第一,弟弟带的兵擅骑,却不擅泳。真把他们带去打海贼。能有几分胜算?第二,南边早有各卫所指挥使、将军在,您舍近求远。不让他们有建功的机会,日后如何收拢他们到自己这边?”
诚王闻言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点,东方朔抓紧时间,低声道:“四哥跟我是一母同胞,信任弟弟也是自然,可是四哥也得想想,为弟可不是全才,总有疏漏不懂的,都说术业专攻,用人唯亲,您将来是一国之君,总不能事事都抓着弟弟去办吧?”
苦笑一声,诚王不禁自嘲:“还真是如此,看着三皇兄及八皇弟他们,我就想,绝不能让你心生怨怼,以为哥哥不看重你,倒没想到,你可担负得住这些。”
“为了四哥,担不住也得扛,只是,四哥日后不仅只有弟弟一个属臣,朝堂上有百官们,四哥若无法信重他们,将来治理政事,只怕事倍功半……”
诚王不是不懂,只是旁观三皇子兄弟阋墙,便深深警惕自己,怕东方朔也会如八皇子那样,因心生不平而剑走偏锋。
东方朔却不想今生再如前世那般,因为所有兄弟皆被二皇子所诛,仅余他们两兄弟侥幸逃过一劫,四哥登基前还好,兄弟感情依旧,然而登基后,却也不免受人挑拨离间,进而对他产生疑心,又因皇太妃的刻意拉拢,令四哥深恐唯一的亲弟被皇太妃拉过去,或受皇太妃赐的侧妃唆使,而对皇位产生非份之想。
当初他不明白,为何四哥会不相信自己,他们兄弟在宫里相依为命多年,这份情谊竟然就这么轻易遭人破坏,他没想到自己全心为四哥做事,最后竟也成了四哥疑心他的主因。
既然上天给他机会,让他重活一次,这回他绝对不再重蹈覆辙。
他祭出哀兵,“四哥您也知,自幼为弟的身子就不甚健壮,现在虽然靠练武强身,但师父也说过,想要能寿终正寝看到儿孙满堂,就得注重养身,四哥总不忍为弟英年早逝,看不到四哥开创的繁华盛世,活不到儿孙绕膝的年纪吧?”
“啧!瞧你说的,这般丧气。”
“四哥知我甚深,从小我就是个没志气的,只想安逸度日,娶喜欢的人为妻,生一窝小萝卜头。”
诚王想起小时候,曾问他长大想干么,东方朔就是这么回答他的,不禁放声朗笑。“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四哥就说,你一定会帮弟弟逹成心愿。”
“是啊!”诚王声音低微,想起那段日子,他尚未受到皇后相助,他下学后回宫,看到阿朔坐在殿前阶梯上等着自己,夕阳西下,那一轮光晕照在玉阶上的小小男孩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画里金童下凡来,直到走到跟前,才发现阿朔那张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勃然大怒处置那些失职的宫人后,他拥着阿朔问他长大想做什么,阿朔便是这么回他的,他还记得那怯生生的小孩,嗫呶的问他,真的可以吗?
他还记得自己回他,当然可以,只要四哥当上皇帝,定保你一生喜乐无忧,许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过一辈子。
诚王伸手拍了下弟弟的肩头。“我知道了,不过,四哥若遇难事,你可不许袖手旁观。”
“那当然,咱两是谁啊?打虎得靠亲兄弟不是?只消四哥别一骨脑儿的让弟弟担责,为弟还是能出点力的。”东方朔笑眯了眼,不动声色的打量过诚王的神色,见他并不以为忤,才放下心来。
兄弟说笑间,马车来到宫前,相偕下车后,宫门前皇帝的心腹内官己等候多时,他们便随内官进宫。
也许是因为御书房染了血,皇帝身子虚,御医们便建议皇帝最好换个地方静养,太和殿等三大殿虽也有暖阁,但毕竟地方大较为空旷且不够暖和,最后只得选在坤宁宫静养,虽在后宫,却较近前朝,皇帝要召见百官也方便些。
诚王兄弟见了皇帝,大礼磕拜后,皇帝让他们坐,“召你们兄弟来,一来是为你封太子之礼的事,二来则是你的婚事。”分指了两个儿子,然后语气一变:“还有就是老三的丧事。”
诚王推辞了一番,皇帝斥道:“封太子之礼是国家大事,礼不可废,阿朔的婚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七丫头是朕的救命恩人,她的终身大事岂能太过轻率”
东方朔看了四哥一眼,站起身,朝皇帝拱手道:“禀父皇,太子之礼是国家大事,确实大大的操办,但儿子的亲事,却不宜大肆铺张,毕竟还有十一皇兄也要开府娶妻,总不好让人非议父皇厚此薄彼,而且三皇兄才刚过世,兄弟们便大动作娶妻,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
皇帝抬头看他:“你倒明理,可你未来岳父和妻子那边,如何交代?”
“蓝将军自来不拘小节,否则他也不会让唯一的女儿从军了,越越跟京里的贵女们不一样。”
“喔?那儿不一样?”皇帝扫了张口欲言的诚王一眼,东方朔瞧在眼里,朝四哥送去放心的眼神示意,旋即回头对皇帝说:“越越不是那种在意虚礼的人,您见过她,父皇火眼金睛相人最准,自不需儿子为她多言。”
“哼!这全是你自个说的,怎么知道人家小姑娘心里确实这么想?要知道,所有的女人都一样,这婚礼盛不盛大,代表夫家看不看重,对这门亲事喜是不喜,亲朋之间就看这个来决定这新媳妇受不受夫家重视,由此来拿捏日后往来的态度。”
说到这儿,皇帝有些气喘,内官忙端了茶盏侍候他喝,又帮他拍背缓气,一番忙乱后,皇帝才又有些歉疚的道:“当初你成亲时,是皇后做主操办的,她有私心,倒是委屈你媳妇了,不过她是个好的,这一次你们兄弟传出恶耗,她一个女人家把诚王府打理得很好,不掺和旁事,也没一意伤心失志,该打理的事儿一样不落的处理的好好的,就是吃喝不多,身子看来轻减许多?”
“是,儿臣看了是既心疼又欣慰。”
“嗯,日后你得待她好些,朕明知你们兄弟没事,却为防消息走漏,也没让人给她透个讯儿,是朕的错。”
诚王与东方朔立时下跪,惶恐的道:“父皇言重了。”
“听说她娘家族人这段日子还给她添麻烦?”
诚王倒不意外皇帝的消息如此灵通,微怔之后,便道:“是她族里叔伯,欺她年幼,想诓她的钱财。”
“家族里头人一多,难免会有这种不肖之徒,朕已命人严惩,你回去跟她说一声,让她放宽心,尽早再为朕添孙子。”
诚王躬身称是,皇帝又问起东方朔开府一事,父子三人直说到掌灯,皇帝留他们用过膳后,才放人出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一()
天子无家事。
豫王谋逆,群臣皆道其妻、儿皆该同罪问斩,但新太子向皇帝求情留他们一命,皇帝看着太子良久,方才叹息准奏。
新封太子之礼,择在二月二十日举行,但朝中已称诚王为太子。
朝臣中,刑部、礼部近来最是忙碌,刑部是为逮逆王归案,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另一方面又要处置豫王的同党,户部也跟着忙,因为抄家后那些罪臣们的家产要一一清查归库。
至于礼部的人,除了忙立太子之礼,还有秦王的丧礼。
三皇子秦王的丧礼办得很隆重,但是难以平复皇贵妃连丧二子的伤痛,儿子都死了,身后事再如何哀荣,又如何?秦王妃哭得死去活来,被掳走的孩子虽已找回来了,可惜早成冰冷尸首,庆幸的是,受伤的长子伤势渐好,只是原本天真的他,如今对人十分防备,他无法忘记,受父亲娇宠的一名妾侍,把他和弟弟们哄出去,他不愿跟她走,就遭她利剑袭胸,若不是他身边的小名小内侍冲上前推开他,只怕他已经死了。
那妾侍还跟来接应的人说,三皇子终日打雁,也该尝尝被一朝被雁啄的滋味。
他想跟母妃说,但母妃总在哭,没有空理他,只叫他好好休息,可是他不敢放松,因为他好像看到,接应并掳走弟弟的人还在府里,他拉了奶娘要去查看,奶娘却根本不敢让他出房门。
奶娘抹着眼泪,怜惜的拍着小少爷。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他爹死了!
令礼部上下忙得晕头转向的,还不止于此。还有汾王、顺王开封成婚的事,汾王也就罢了,顺王可是太子同胞亲弟,娶的可是立了大功的蓝将军之女。
皇帝封蓝将军为卫国公,不过蓝将军却上表婉辞,将全部的功劳都归在新太子身上,礼部尚书正候在一旁,不由为其捏了把冷汗,皇帝的赏赐谁敢推辞啊?可是蓝守海就这么推了。52网'这、这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但皇上没有生气,只道再说。便轻放过去,转头对礼部尚书道:“让你拟的王府新址,可拟好了?”
礼部尚书连忙应诺,战战兢兢的送上已被驳了三次的汾王府及顺王府新址,当看到皇上总算露出笑容点头准了,他才抬手抹去额上油汗暗松口气。
“秦王早逝,但毕竟不是宗子,你们做为兄弟。守九个月孝期也就够了。”这话是对顺王说的。汾王还在养伤。
皇帝这是在交代礼部赶紧动作,别误了时日,礼部尚书点头应诺。出宫后,便到诚王府求见顺王,取了图纸请顺王一同去看未来的顺王府。
顺王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气的与礼部尚书同车,在车上就着图纸一一细问礼部尚书,他未来府邸的地点、规制及摆设。
礼部尚书原见顺王请自己同车,心里不免有些异样,暗道这位皇子看来很好应付,言词间的态度就不免轻怠,没想到竟然差点被连番的问题考倒,最后只得讷讷的道:“殿下,不是下官不跟您详说,而是这些都问工部和内匠作才晓得。”
“哦。原来如此。那工部及内匠作又是何人负责这些事?本王该问谁去?”
“下官不知。”见东方朔沉下脸,他连忙又道:“下官立刻命人去问。”
“嗯,那快让人问清楚来,要是误了本王的亲事,龚大人可别怪本王拿你开刀。”
礼部尚书边抹汗,连连称是。
东方朔淡淡的撇他一眼,不再多言,到了地头下了车,他才道:“那就有劳龚大人,赶紧派人去问清楚,顺道将人请过来,本王还有事要问。”
礼部尚书转头吩咐人去工部及内匠作请负责的人过来,自己则异常恭谨的在前领路。
待顺王及礼部尚书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未来的顺王府后,礼部尚书的小厮才小声的为自家老爷抱屈。
“不是都说顺王殿下好性子吗?怎么对咱们老爷这种态度?”小厮不解的站在自家马车边道。
站在他旁边的是龚家的车夫,他年纪大些看的人也多,看到那一个个挺直背脊英挺健硕的顺王亲卫,心里就有数了,他笑呵呵的对小厮道:“顺王殿下要真是个好性子的,也由不得咱们老爷轻待,适才老爷肯定得罪了顺王殿下而不自知吧!”
“程老哥是说,顺王是故意把老爷问得说不出话来的?”
“诶!你也不是头一天在老爷身边侍候着的了,此前几位王爷开府成亲不是咱们老爷打理的?”见小厮点头,老车夫咬着水烟斗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就甭提了,单讲四皇子那回,老爷是自个儿一人领路,带四皇子瞧新宅的吗?”
小厮想了下,老实的摇头道:“每一次工部、内匠作的人都派了领头的人来,去诚王府时,我还在想,老爷这回怎么没让人去通知他们呢!”
“老爷没让人去通知工部和内匠作,却派人回去通知夫人。”老车夫意有所指的道。
小厮却不解。“是啊!老爷这是在做什么?”
老车夫却呵呵笑着不再说话,小厮见问不出答案,不禁心里暗骂句娘的,面上却拍捧着老车夫,老车夫笑眯了眼,往街边瞧了一眼,用水烟斗轻敲小厮的肩,示意他看,小厮无缘无故被敲了一下,心里不快,忿忿然的转头看过去。“咦?那不是咱们府里夫人常用的车吗?”
老车夫猛吸了一口烟斗,“还瞧不出来啊?咱们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眼下就有个好机会能攀高枝啊!”
小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老爷打的是这种算盘啊!又怕被人知道他想干么,今日才没通知工部和内匠作的人来,万一不成,也不至于太过丢脸。
街对边的龚家马车里,坐着的是龚夫人和龚家六小姐,龚珍珠年方十六,本已相好了人家还没正式议亲,就遇上了豫王一事,亲事就耽搁了下来,礼部尚书见过顺王之后,发现这位皇子不再是年幼时那般不中用,年少英伟又有一身好本事,加上太子新立,势必要拉拢一些朝臣,他仔细的想过,太子己有子嗣,太子妃又是个精明的,瞧瞧人家这段时间的表现,皇帝都赞誉有加啊!自家女儿就算进太子府,也讨不了什么好。
但顺王就不一样了。
依蓝守海那个死样子,连皇帝的赏赐也敢辞,如果他女儿能得顺王的眼,一旦传将出去,说不定蓝守海一恼,连女儿的婚事也推了,那他的女儿不就……
礼部尚书又怕女儿娇蛮,不得顺王欢心,这事不成又传了出去,那他女儿就惨了。
东方朔只以为这位礼部尚书是欺他,对这些事不熟,父皇和四皇兄近来都忙,无暇管此事,才轻待自己,却不知这一位是在算计他,想要让女儿攀高枝。
幸而他留在外头的亲卫耳朵尖,将老车夫和小厮的对话全听清了,寻了机会传给他知晓,东方朔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位礼部尚书,倒是个相貌堂堂的斯文人,应是为官已久,官威甚重。
倒不知他想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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