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说的！”伯母在一旁插嘴道：“要是小杨没想到这一招，那咱们女儿还都没了？”
张司令不由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对对对……看我说的，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张帆赶忙在一旁劝道：“爹，你少喝点！”
“没关系，没关系！”张司令笑道：“今儿个高兴，来……小杨咱们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我不顾张帆的眼色跟张司令连碰了几杯，只气得张帆在桌下偷偷的踢了我两脚。
其实我这也是贪嘴呢……好长时间没喝酒了。另一方面也是跟张司令一见如故，于是就激起了酒兴。
“杨学锋同志！”这时陈家豪遥遥朝我举杯问道：“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军校毕业的？”
“我没上过军校！”我说。
“哦！”陈家豪有些遗憾的说：“我还说呢……本来以你这样的功劳，当个营长都够了。这没上过军校……”
“我们部队不是也有许多营长没上过军校吗？”张帆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出声反驳道：“凭什么别人可以咱们就不行！”
“话不能这么说，小帆！”陈家豪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这么说，于是就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做过调查……我们部队普遍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军事素质不够高，许多基层干部看地图都看不来，这在战场上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有时甚至会给部队带来很大的伤亡……从这一点考虑，我认为部队的整改就要从提高基层部队的军事素质着手！”
我不得不承认这陈家豪有两手，他这招叫扬长避短，表面上说得义正严辞的，但其实却是专找我的弱点攻击。
“这话说的是没错……”张帆毫不示弱的回敬道：“但我认为这军事素质却不是从军校里练也来的，战场才是练出硬功夫的地方，有些人没进过军校那军事素质也是顶尖的，有些人白念了几年的军校，战场都不敢上……”
这话把陈家豪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其实陈家豪也不是没上过战场，只不过是因为他干的是参谋，一般在团部整理文件或制定作战计划什么的。
“诶！小帆……”张司令见气氛有点不对，就打断张帆的话道：“战场上的事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人家也一样是上过战场的，只不过分工不同而已！”
接着张司令就转头问我道：“小杨，你对这点有什么看法？”
于是我就明白了，张司令这不仅仅只是跟我谈谈这么简单，很有可能还是想知道该怎么着手整改部队，以便让其更好、更快的适应一线的战事。
第七十四章 晚餐（二）
“我的想法跟陈参谋长有些不同！”整理下思绪，我就说：“我认为这场战争我军在总体的战略方向是对的，比如与美国建立友好外交牵制苏联，再比如制定自卫反击战计划，惩戒了一下越鬼子就快打快撤，在越南雨季到来之前就撤回国……这样既在国际舆论上占有了制高点，又保证了战役的胜利！”
我这么一说，张司令就不由噫了一声，就连陈参谋长也脸色微变，而张帆一听这话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在她的眼里，我也许只是个会打仗的大老粗，所以她之前才不愿意陈参谋长那样说我而一个劲的帮我说话，这会儿一听我这开场白就知道我见过的世面绝不像她想的那么狭窄。
看着他们的表现我就知道自己似乎说多了点，特别是跟美国的友好外交牵制苏联，在这时候虽然已经不是什么机密，毕竟是已经发生而且过了几个月的事嘛……但一个普通的连长会知道这些就有些奇怪了。
好吧！我这是酒喝多了点口没遮拦了。
我定了定神，就决定往小的方面说，否则只怕就会更让他们吃惊了，万一让别有用心的陈参谋把我当作间谍或特务抓了起来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在战术方面却不尽人意！”我接着说：“陈参谋长刚才说的也是对的，我军军事素质不高……但我认为我们应该从更大的方面考虑。决定一场战斗胜负的关键首先是上层指挥部门对整场战斗的计划和指挥，其次才是基层干部和作战人员的军事素质……”
说到这里我不由看了看张司令，对于这方面他是专家。我这是有点班门弄斧了。
“继续说！”张司令带着鼓励的眼神朝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就知道张司令也认同我说的这一点。就接着说道：“简单的说。也就是上层指挥干部是关键，他们指明了一场战斗的方向，如果这个方向错了……那么就算基层干部素质高作战人员作战坚决也是枉然。”
“但是……”说到这里我话锋一转：“我军上层指挥干部许多都是不合格的，就像陈参谋长说的……也许这些上层指挥干部许多都是从军校出来的，但是空有理论知识却没有作战经验，完全是不了解实际情况瞎指挥，这直接导致大批的一线作战人员白白牺牲……”
“杨学锋同志！”听到这里陈参谋长就面带不悦的打断我的话道：“我承认这种现像的确是有，但我相信只是少数……”
“少数？”我苦笑了一声：“我前后上战场不过两个多月。打的每一场仗几乎都有上级瞎指挥的情况，你觉得这是少数吗？”
我这么一说陈参谋长就没话了，我知道在这些话也许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说，毕竟张司令和陈参谋长都属于我所批评的上层指挥干部，但这时我就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不说出来就对不起那些牺牲在前线的战友。
“能说具体点吗？”张司令脸色也十分难看：“具体说说哪方面的瞎指挥？”
“最常见的就是指挥人员对地形环境一无所知！”我说：“越南到处都是丛林行军十分困难，分发到战士们手里的地图还是几年前抗美援越时期制作的，让一线的战士凭着这些地图一日夜穿插几十公里……怎么可能嘛！我倒想让那些指挥官去越南那地方走走，看他在没有越军阻击没有地雷的情况下一日夜能走多远！可是上级完全不顾这些实际情况，没有穿插到位打了败仗就把责任往下一推……一味指责一线作战人员穿插不够坚决贪生怕死！咱们这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用命去拼的。结果还要落下个贪生怕死的罪名……”
“杨学锋同志！”陈参谋长再次打断了我的话：“至少你们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吧……否则怎么打了那么多次胜仗，这说明上级的指挥……”
“这说明上级的指挥是正确的？”我惨然一笑。正视着陈家豪说道：“陈参谋长……你也许根本就没有看过我打过的那些战……代乃山阻击战是怎么打的？我们一个团全都布置在代乃一带，结果就只有我们一个连队硬顶着越军316a师，其它部队动都没动！”
“有这样的事？”陈家豪这句话就暴露了他的无知。
张司令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师部的误判，以为越军是在声东击西，于是让118团其余各部按兵不动！”
“垭口阻击战又是怎么打的？”我继续说：“原本我军以为一个营穿插就能完成任务，结果一个团穿插进去都被包围，如果不是我们用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垭口天险，就算神仙也打不赢这场仗！”
张司令叹了一口气：“情报没有做好，不知道越军兵力部署。而越军一早就料到了我军的战术，我们实际上是往越鬼子的陷阱里跳……更可悲的是发现是陷阱也毫无办法，在越军围点打援的战术下不得不继续增兵……”
“581高地阻击战又是怎么打的？”我说：“为了打赢这场仗，我们不得不违抗军令冒着杀头大罪跟越鬼子打……原因很简单，这要是服从上级的指挥……我们就完了，118团就完了，这场战役也完了！”
饭桌上霎时就没了声音，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张司令满面愁容的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的还无奈的摇了摇头，陈家豪脸上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不服，而张帆却是连连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少说几句……
“来来来……”最后还是伯母打破了僵局，她催着大家道：“大家先吃饭……打仗的事就少说几句吧，先吃饭……”
“小杨说得很对！”张司令打断伯母的话，继续说道：“这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比如……有人在越南田地里用坦克，再比如有些人一味顶着一线部队猛打猛冲……我们整个指挥系统都存在着问题，打上一场仗就全暴露出来了！要整改就得自上而下的改啊……”
张司令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又给我递上了一杯酒：“继续说……刚才说的是上层指挥系统，我想想听听你对基层指挥和作战人员的看法？”
“对于基层指挥干部吧！”我说：“我的看法跟陈参谋长大致是一样的……的确需要在军事素质方面的加强！比如许多干部队不会看地图，不会找点，不会为炮兵指示坐标，甚至还不识字看不懂电报……这都在战场上都会造成很大的协同问题和指挥问题。”
说到这的时候，我看到陈参谋长的脸色不由缓了一缓，似乎我终于有跟他观点一致的时候了。
“但是……”没想到我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在具体做法上，我又有些不认同陈参谋长做法！”
这一下陈参谋长那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看向我的眼神里分明就充满了恨意。
但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反正他是我的情敌……不管得罪也好不得罪也好，他都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玩阴的那一套我玩不来，所以干脆就把他给得罪个彻底。
于是我就接着说道：“首先……我认为军校的教育就是有问题的，我们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了，军校的教育能跟得上现代的战争吗？所教的战术、方法能适应现在的战场吗？”
“杨学锋同志！”陈家豪说道：“有句话叫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既然你没有进过军校学习……凭什么说军校的战术无法适应现在的战场呢？”
“我想……我们现在的指挥系统里就有许多是从军校出来的吧！”我说：“如果从军校出来就代表会打仗的话，那为什么还会频频出现不顾实际情况瞎指挥的情况呢？为什么还会对敌人的战术一无所知呢？为什么还会对战场形势屡屡误判呢？”
“就是！”张帆在旁边忍不住插了句：“就像赵括，只会纸上谈兵害死人！”
这一来可就把陈参谋长给气坏了，但我说的这些又是事实，于是也只得闷闷坐在一旁不说话。
“所以……”我总结道：“这提高军事素质是必需的，只不过首先要对军校进行改革，比如学习越军的战术、比如学习各种武器的使用、比如学习各兵种之间的配合……尤其是要改变基层指挥官那种抱着‘只要不怕牺牲就能赢得胜利’的思想……这种思想在拉栓式步枪时代也许还有用，但是现在用的都是自动步枪，抱着这种思想乱冲乱打只会让部队遭受重大伤亡！”
“至于作战人员这方面！”我说：“要让他们全部进军校学习也是不可能的，人数太多教育资源不足，但我在战场上的切身体会就是……文化程度较高的兵学习能力较强，在战场上打几仗就很快能适应，学习看地图找点或是看坐标之类的，也就是几小时的问题，相对来说文化程度不高的兵在这方面就差了许多。所以，我认为可以从兵源上进行改革！”
听着我这么一大堆的长篇大论在座的几位都不由愣了，他们本来大多以为我只不过是个会打仗、会杀敌的憨大兵，谁又会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
第七十五章 时代
当我们的吉普车开往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了，这一餐饭吃饱喝足，说得也痛快……这不仅仅是因为跟张司令两个相谈甚欢，更重要的是，我在战场上打仗其实一直都有憋着一股气。
这股气不是因为敌人……如果是对敌人的气那还好说，在战场上用子弹发泄出去就成了。但恰恰是因为对自己人、对上级心里有气……所以才没地方发。
今晚这么一说，就感觉浑身都舒畅了，而且还是说给一个军区司令听，感觉就好像为那些枉死的战友们申冤昭雪似的。
没过多久车前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隔了十几米就看到战士们住的那两层是灯火通明一片热闹……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首先是因为在猫耳洞中的生物钟没有调整过来，其次就是咱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人特别珍惜这美好时光，谁也不愿意在这应该享受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带着七分的醉意，我就对张帆说：“时间还早，咱们去走走吧！”
“嗯！”张帆点了点头，拐了一个弯就很自然的牵着我的手靠在了我的肩上。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我身上的酒气，张帆带着嗔怪的语气说道：“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嘛，就是不听！”
闻言我不由哑然失笑：“你这还没成为我老婆呢，就开始管我了！”
“谁要当你老婆了！”张帆假作生气的捏了我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对了！”走了一会儿张帆就问道：“今天跟我爸说的这些……你怎么会想到那些的？”
“怎么？以为我就是一个五大三粗憨大兵是吗？”我问。
“那你以前又没说，我怎么知道？”
“你以前也没问啊！”我笑道：“而且跟你说这些只怕也没用吧……你又听不懂！”
“你……”张帆不由气结。
看着她那副翻白眼的样子不由惹得我哈哈大笑……说实话。在战场上成天对着一群男人讨论着生生死死的实在单调。这会儿有个女人在身边开开玩笑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说真的！”过一会儿张帆就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爸还从没有像今晚这样跟什么说了这么久的话喝了那么多的酒。他一天到晚就是忙这忙那的！而且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他很多时候都在思考……我想，那是因为你说的话对他有用吧！”
我在心里就在想……当然是有用的，我说的那些东西其实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几年后确确实实会发生的……比如军校很快就会进入改革，名称也会由原来的“步兵学校”改为“陆军学院”。这不仅仅是改个名字那么简单，而是从某方面说明了上级对军校改革的决心。
“喂……你到底说不说？”张帆像个小女孩讨糖吃似的摇了摇我手。
“说什么？”我不由有些疑惑。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啊？”张帆说：“比如军校的改革，提高兵源的文化程度……这些我爸都想不到！”
“我是高中生呗！”我这是在作糊。没想到细心的张帆还在这件事上较真了。
“那我也是高中生，我怎么不知道？”
“你跟我怎么会一样呢？”我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我是一天到晚在前线打仗的，时时刻刻都要面对生死，在这种压力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得更多、想得更远，所以会想到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我们在坑道里整天躲着无聊着呢，有事没事就会找些话题聊，聊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呗！”
“唔！”张帆这才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我问。
“没什么！”张帆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你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闻言我不由心下一惊，知道张帆心思细腻，跟我接触久了。了解多了，于是就感觉到了我身上一些超前的东西。
“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张帆笑道：“对你越是了解。我就越觉得你像是一个谜……你的心态，你的性格，好像都不是这时代的应该有的，而且你不应该只是高中生那么简单……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