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昨夜没回去,怕家中下人担心就先回去一趟,等过两个时辰再回来陪阿黎。”
“当真?”宋黎眼睛陡然一亮,苏凉忍不住笑了:“当真。”
得了约定,宋黎乖乖的躺回去,苏凉转回身收起笑脸,和图海微微点头这才离开。
“太傅还是在乎孤的……”床上本来僵着身子的宋黎突然坐起来,双腿曲起,双手捧着脸笑的极是开心。
——
苏凉没有出宫,而是掐着前朝下朝的时间赶去了御书房,刚好迎上了宋景回宫的圣驾。
“苏太傅找朕有何事?”
“太子殿下醒了过来,已经无大碍了。”
宋景猛一拍桌案:“真是天佑我大梁!”
“还有……臣查到了先皇后真正的死因,与未来的太子妃沈家有关。”
“什么?”宋景嚯的一声站起,大喜之后的大惊表现无疑:“皇后的死因?皇后不是病死的吗?”
“口说无凭,臣找来了人证,还请皇上恩准人证入内。”
“人证在哪?马上传进来!”
第26章 沈家倒台(下)()
第26章沈家倒台(下)
苏凉之前让图海找的那几个人现在被安排在宫外候着,接到圣旨图海立马就领着人到了御书房。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哪里见过当今的九五之尊,跪下行礼都是战战兢兢的。
宋景让众人平身,目光投到苏凉身上,后者会意,走到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身边:“本官是太子太傅苏凉,你不用害怕,我问你什么你如实答就是了。”
汉子紧张的额上滴汗,怔怔点头。
“据我所知,令堂是去年病逝的,而在生病期间,令堂用的一直都是广惠堂的药。”
“大人说的没错,广惠堂的药很全,价钱也比平常的药店便宜。小的母亲卧床多年,能省药钱当然是好事,可是母亲却还是没能熬得过去年的冬天。。。。。。。”
苏凉叹气:“节哀。”
言罢她又依次问了其余的几人,这些人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第一,家中老人过世不超过三年。第二,老人皆是病逝,缠绵病榻超过两年。第三,老人死之前,用的都是广惠堂的药。
宋景听见这些人的答话,浓眉渐渐皱紧。
苏凉问完之后转回身来,把狂风暴雨的情绪尽数压在波澜不兴的丹凤眸中。躬身一礼,目光直直看向脸色已经很不好的宋景:“皇上英明神武,自然已经知道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普通的平民百姓家中仅能果腹,大笔的药材费用对这样的家中而言无异于是雪上加霜。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家很是体面,又比其他家药房便宜将近一半价格的药房,皇上猜,百姓会怎么做?”
“。。。。。。当然是蜂拥而至。”
苏凉唇边挂着冷笑:“广惠堂是为皇宫太医院进药材的大药房,当然是财大气粗,可商人哪有不牟利的?广惠堂降低药材价格,甚至都不如进价的高,臣不相信广惠堂的人这么的无私。”
宋景抬眸:“朕也不相信,苏太傅,你不用再兜圈子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你们先出去吧!”众人出了门,苏凉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呈给宋景,然后“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臣有罪,臣私自拿了先皇后生前的药方去广惠堂买药,冒犯了先皇后。”
宋景置若罔闻,自顾自打开药包放在一边:“这药到底有什么问题?”
见宋景没再怪罪,苏凉遂放心下来:“京城虽然是帝都,繁华异常,贵人良多,但最多的还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广惠堂往太医院进的药是皇家专用,自然不敢多收银子。为了赚钱,广惠堂便把目光锁定在了老百姓的身上。一方面大额度的降低价格吸引老百姓,另一方面则往价钱昂贵的药材中掺加水分来压下成本,这其中的价格差足以让广惠堂赚的盆满体钵。而药材中加了其他的杂物,本身的药性就会降低。臣问过太医院的太医,一张药方里的药的分量都得精准才能最终起到效果。若是长期服用这样根本没有效的药,不过就是白白浪费银子罢了。”
宋景拿着药方的手突然间有些僵硬,从指尖药方滑落在桌案之上。他的声音带着三分的颤抖七分的寒意:“刚才的那些人家中的父母也是因为这个死的?还有皇后。。。。。。。皇后也是因为这个。。。。。。。”
“是。”苏凉跪直身子,肃着一张清秀的脸:“臣拿着先皇后的药方去广惠堂抓的药,和太医院的一模一样。能长期服用同一副药的人还在少数,找遍京城也就只找到这五户人家。但广惠堂还是不敢冒险给太医院也用有问题的药,所以皇后娘娘卧床的刚开始五六年还是好好的。但是四年前,广惠堂当家人沈青病倒,其女沈凝接手,一个弱女子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甚至濒临家中破裂。在这个关头,沈家终于把主意打到了太医院头上,至此银钱得以周转,广惠堂也生存了下来。沈家见得了好处又没有人发现,便一直继续这肮脏的勾当。
是以先皇后从四年前开始用的药都是大有问题,这才熬尽了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
“啪”地一声,桌案上的奏章笔墨纸砚被全数扫在地上,苏凉一动未动,眼见着那九五之尊的皇上气的疯了一般的把目之所及的东西一一毁去。
“皇后!皇后!!!”
宋景抓着痛如刀绞的胸口,厉声喊着这两个字,声声泣血。
“广惠堂害死先皇后,又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老百姓,臣之所见,也许只得二三。臣请皇上彻查此事,不让先皇后魂魄不宁,不让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白白枉死!”苏凉高声说道,重重的磕头在地。
“御林军何在!”
门外守着的崔盏推门而入:“属下在!”
“派人立即查封广惠堂,沈家的人无论主仆老少一律下大理寺大牢听后发落。再宣大理寺卿来见朕,立刻去办!”
崔盏不敢耽误,立马便带着人出发。
宋景吩咐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坐在龙椅上。他的眼神瞬间的呆滞,被苏凉捕捉到。
传说中皇上并不宠爱先皇后刘楚落,在瑜贵妃去世之时宋景一度要废后,虽然未果但两人的关系从此陷入冰点。刘楚落抚养了瑜贵妃的儿子宋琰六年之后,把膝下的一子一女送出坤宁宫,闭门再不见人。
可如今,眼前这个眼神空洞,浑身透着哀伤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爱死去的妻子?
苏凉站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把这一方天地留给宋景。
乾元宫中金黄的树叶落了满院,却没有人打扫,厚厚的铺着一层层,走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阳光西斜,长安一世。
从乾元宫出来,苏凉转了一圈又去了东宫,和宋黎约好的事情,她还从未失约过。
东宫门前种着两排合欢树,据说高祖梁昭帝宋衍琮的亲妹妹悦宁公主宋绮罗最喜欢合欢树。梁昭帝做太子的时候,便在东宫门前种了许多的合欢树来让妹妹开心。
片片泛黄的树叶在秋风中打着转儿落下,树影之下站着一个身影,无论是雨天还是晴天,都会守在门前等着她。
被沈家的事情弄得低沉的心情瞬间变得明亮,就像这十月深秋的阳光,没有刺眼的光,但有薄薄的暖意,扫清心中那些阴暗的角落。
看见他笑得灿烂向她招手,苏凉脚步顿了顿,淡淡笑开迎了上去。
“太傅!”
**
从辉煌到最后倾覆,沈家只用了短短的两个时辰,令多少人唏嘘,昨日还是马上要成为皇亲国戚的大家,明日就要成为刀下的亡魂了。
申时初刻,梁顺帝下旨,以以次充好,害死人命数条为由问罪沈家。沈青沈凝父女三日后腰斩于菜市口,沈家家仆全数发配边疆为奴,自此沈家再无转圜的余地。
接到消息的时候,苏凉正坐在家中翻着书,对这个结果她半点也没觉得奇怪。
皇后的死,宋景半分也没有提及到。也许他是不想让皇家的私事摆在公众面前,也许他是不想再掀开自己的伤口,让世人见到他的软肋,再也许,他是不想让宋黎,让宋芳菲再为自己无辜惨死的母后伤怀。。。。。。
这件事情处理的这么快,可想而知大理寺根本就没有再查什么宋景就下了圣旨。是因为震怒,还是悔恨?苏凉不清楚。
指尖落下的地方,刚巧写着这么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
沈家被处决,沈凝和宋黎的婚事自然是取消了。苏凉从没有和宋黎说过关于皇后刘楚落的事情,反正沈家已经破败,也算是她代替宋黎向皇后有了交代。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污了阿黎的眼睛好。
孟太医得到宋景的恩准回乡颐养天年,这件事情也算是彻底翻了一页。
可是苏凉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还有一个至始至终都存在的人——宋琰,他如今被囚禁可谓是双刃剑。一方面对沈家的落败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了自身不被卷入在内。
轻叹口气,苏凉整理好心情踏入皇陵之中。
接到圣旨让她来先皇后的陵寝之时,苏凉惊讶不小。她不知道为何宋景会让她这个外人过来,要知道这里连宋黎也不准入内。
陵寝前有人等着,领着苏凉一路进去。刘楚落的墓碑前,宋景正坐在一旁,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那一天,落落和我说,她其实爱过我,所以她愧疚。她愧疚这一生不是只爱过我一人,她愧疚眼睁睁看着我喜欢的瑜贵妃淹死而没能去救。她照顾琰儿,封闭自己这么多年,为的不过是赎罪。
可是落落,你又有什么错?错的人是我,我以为你从来没爱过我。我现在知道了,可是已经太迟了。。。。。。。”
苏凉走近,终于见到了墓碑上刻着的字,两个字,简简单单,未曾署名。
“吾妻。”
第27章 君心难测()
第27章君心难测
“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做儿媳妇儿正好。。。。。。。”
苏凉走近,终于见到了墓碑上刻着的字,两个字,简简单单,未曾署名。
“吾妻。”
这一天,苏凉站在一旁默默的听宋景说着话。说着杨柳岸边,他第一次见到刘楚落的情景。说着大婚之后,刘楚落冷清冷脸,他毫不要脸的贴上去,两人终于短暂的幸福,瑜贵妃却落水身亡,而当时刘楚落就在一旁。瑜贵妃的侍女一口咬死是刘楚落推瑜贵妃落水,被宋景一力压了下来。可刘楚落却是自此之后再不肯与他相处,独自封自己在坤宁宫中,病的熬坏了身子。
宋景几度哽咽,不再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只是一个单纯失了心爱妻子的夫君而已。
苏凉很好的做了一个倾听者,二十多年的岁月,听在耳间却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
如果宋景不是皇帝,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许两人会有好的结局。都说深宫杀人,多少单纯的心思,朦胧的心意都尽数葬身于这吃人的深宫之中。
可无论是爱还是恨,痛还是怨,都随着刘楚落的死落下了白色的帷幕。
声音戛然而止,宋景头靠在墓碑之上,单手抚着上面的两个字,笑容越发苦涩。
“皇上可知,为什么皇后会在最后的关头和您说这些吗?”
宋景转头过来,轻轻摇着头。
苏凉叹着气,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情爱面前,再是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会迷失了理智。
“皇后是想告诉您,虽然这漫长的岁月中她和您各安一隅,没有交集。但万事阑珊,唯有情意不变。皇后去的安心,去的潇洒的不像女子。她不想再愧疚,也不想再让您愧疚。也许有遗憾,可毕竟皇上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吗?”
陵寝之中骤然变得安静,连灯光晃动都仿佛带着声音。半晌,宋景才开口,眼神重新焕发光明色彩:“你说的对,没想到朕堂堂天子,竟然比不上你一个小小的女子眼界开阔。”
苏凉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不能动弹,脑中随着宋景的这一句话彻底变成了空白,光洁的额上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有些苍白的唇抖了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宋景撑着胳膊站起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苏凉。半晌,苏凉才算是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臣有罪。”
“嗯,你是有罪,居然敢女扮男装混进朝堂,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苏凉嗓子发干,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宋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惊慌过后她冷静下来,却是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死路。
要是宋景有心罚她,就不会在他珍视的先皇后陵寝见她。不过君心难测,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少说话,见机行事了。
苏凉依旧是那一句:“臣有罪。”
宋景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忽而笑了:“得了起来吧!你这鬼灵精的人定是猜到了朕不会把你怎么样,装什么装!”
“呵呵。。。。。。。皇上圣明。”
苏凉满脸堆笑的恭敬站在一旁,便听宋景又道:“其实刚开始知道你是女子的时候,朕就准备派人去拿你,按照欺君之罪处死了。”
苏凉笑脸一下子僵硬,竟不知道自己和阎王爷擦肩而过过,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不过太后的事情,让朕对你彻底改观。你能从太后手下救出阿黎,又教的阿黎进步飞快,无论是手段还是作为都丝毫不逊色于男子。杀了你,就再没有人能这么全身心的对待阿黎。后来朕一想,女子又如何,风朝那般短命的王朝都肯启用女子为官,我大梁盛世百年,难道还容不得这个?”
苏凉心头一震,感动和震撼交加,连声音都不禁提高道:“臣多谢皇上!”
“朕曾经许诺过你,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朕定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这话一直有效,只不过有一样,朕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宋景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朕查不到你女扮男装入朝的目的,如今朕也不想知道。不管你到底为何而来,都不许伤害阿黎。若是让朕知道,你伤害了阿黎一丝一毫,朕定然会把你千刀万剐!相对的,只要是为了阿黎的事情,不管你做什么,朕都会忍让。”
苏凉深吸口气,右手三根手指并拢,一字一句说的极是认真:“臣发誓,绝不会伤害太子殿下一分一毫。臣会用性命护着太子殿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行了,多谢你今天开解朕,先回去吧!”
气氛变得轻松下来,宋景依旧和往常那样笑眯眯的,就像刚才的人是谁他压根不认识一样。
苏凉躬身行礼,这才退了出去。刚离开陵寝到外面,苏凉后背都是汗津津的,仿佛在鬼门关走过一遭。闭了闭眼,片刻后她才迈步往家中而去。
宋景负手站在原地,掰着手指头冲着刘楚落的墓碑嘟嘟囔囔的道:“大三岁。。。。。。是不是有点老了?不过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做儿媳妇儿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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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的院落,干涸的池子旁假山嶙峋,秋风扫落叶,眼前一片荒凉。虽然苏凉和肃亲王宋玖陌相识很早,但来肃亲王府这还是第一次。
王爷好。。。。。。随意。
院子正中央相对着摆着两把古琴,得到管家的通报,宋玖陌一身青衣缓缓而出,眼皮都没有抬起便坐在椅子上。宋黎乖乖地和九皇叔行礼,这才坐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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