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南京城的城防还不是很牢固,现在的城防司令是谁?是蒋书武吗?让他来汇报一下最近的部署吧。”乔夫突然想起现在是金陵围城的危急关头,他还得撑起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政权,哪怕最后一根檩条已经折断,他也要去撑住。
“先生。”刚刚说了两个字的宋妹子已经泣不成声了。乔夫预感到事情不妙,但是胡传儒、汪昭明、秘书黄昌谷他们都在,似乎孔祥瑞、宋大姐他们也都在外间等候,不像是有什么变故的样子。
“先生,我来说吧”胡传儒毕竟是党内的副总理,名义上的二把手,他不得不承担起责任,对乔夫说实话“先生,传儒无能,我们的革命党军已经缴械投降,现在南京城已经被国防军接管,除了总统府这里的一个卫士连,南京城里革命党已经再无一兵一卒了。”
“哦,是这样啊。”乔夫的平静让人非常的诧异,除了胡传儒其他如汪昭明都惊讶的互相对视,似乎不相信这位大佬居然如此平静的接受自己落入敌手的结局。“传儒啊,我病了这些日子,难为你了。降了好啊,我乔夫一生与鞑虏抗争,身边的弟兄死伤枕藉,但是他们死得其所。如是因为你我的执念让这座千年的金陵城遭了战火涂炭,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喘息了几下,在宋妹子的搀扶下,乔夫背靠在枕头上,坐起来,看着身边的这些人温和的一笑,不过肝部的隐隐的镇痛让他微微皱眉,身为医生的乔夫自然明白这是被大剂量吗啡压制的肝癌的疼痛。他继续坚定的说着“我在想,五十年前的这座宅子里,那个即将离开他的天国的洪大天父是不是也有过白马过隙,兴亡一瞬的感慨。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战争用这种不流血的方式结束,其实也是我们能为国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诸位同志,我们的事业是正确的,这一点我坚信不疑。今后的路需要你们去探索,不管怎样,记住我们党的宗旨建国兴邦,再造玄黄。”说到此处,乔夫已经疼得说不清楚话了。
胡传儒、汪昭明、乔兴邦等赶紧来到乔夫病床前,并请宋妹子暂出病房。汪昭明婉转地说,同志们要求先生留下些许教诲之言,以便遵照执行。乔夫沉默了一会说:“我看你们是很危险的,我如果死了,敌人一定要来软化你们,你们如果不被敌人软化,那么我又有什么话可讲呢。”汪昭明等人则表示,他们不怕危险,不怕被敌人软化。乔夫说:“那么要我说什么话呢?”汪昭明说:“我们现在预备好了几句,念给总理听,如果总理是赞成的,便请签字,当作总理说的话;如果总理听了不赞成,那么便请总理另外说几句,我们可以代为笔记下来,也是一样的。”乔夫说:“很好。”汪昭明即将预备好的稿子念给乔夫听。乔夫听后,表示很满意,说:“好的,我很赞成!”随后,汪昭明又将家事遗嘱的稿子读给乔夫听,乔夫也表示满意,说:“好的,我也赞成!”
遗嘱定稿后,汪昭明等人本来是要乔夫签字的,但此时乔夫听到宋妹子在门外哭得很伤心,便说:“你们暂且收起来吧!我总还有一时的生命的。”到了七点多,乔夫注射了第三针吗啡之后,何玉凝发现乔夫的眼睛已开始散光,便对汪昭明讲“现在不可不请先生签字了”,并劝说宋妹子不要哭泣。于是汪昭明和乔夫的家属及在宁的革命党人孔祥瑞、戴季陶等一起来到乔夫病床前。两份遗嘱呈给乔夫时,乔兴邦将他的钢笔递给父亲,但此时乔夫握笔写字已有困难,宋妹子便用手托着他的手腕让他写。乔夫在两份遗嘱上都签上了“乔夫,10月21日补签”字样,并嘱他死后立即公布。乔夫签字后,汪昭明在“笔记者”下签名,其他人则在“证明者”下签了名。
“报告,”一身戎装的蒋正清进来,屋里的沉闷让他的喉头一滞。“哦,报告总统,外面有国防军送来的门贴。国防部总长、陆军上*将吴宸轩前来觐见。请总统示下。”
“嗯。”已经疲惫的近乎昏迷的乔夫却突然睁开眼睛,但是嗓子已经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多亏了汪昭明多年伺候乔夫,心有灵犀的端来一杯薄荷水,才让乔夫艰难的说出了“有请吴总长。你们都回避一下吧。”
“这个吴大…。”心直口快的宋大姐差点当着乔夫和二妹他们的面对吴宸轩出言不逊,还是孔祥瑞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才及时收口。这个时空里的宋大姐其实过得也很艰难,孔祥瑞的生意在乔夫控制的广东江西还算过得去。但是面对北方的山东商会、江浙商会,和新兴的三晋商会、两淮商会等比起来却不值一提。而且这些商会大都是采用了山东商会的俱乐部形式,控制上却类似托拉斯或者康采恩的形式,团结的相当的紧密。原来分化瓦解的手段对于这些庞然大物玩去无效,就算有人动心也得想想自己的股份全部拴住商会里。这个世道上,有人和富人过不去,有人和异教徒过不去,有人和威风八面的世界帝国过不去,但就是没有人和自己的利益过不去,所以收买完全无效。至于竞争,别说笑了,这些组织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就不说了,单单是钢材采购方面他们最高的美国进口价格也是日本吴港造船厂的75%,而孔老板想进点钢材盖厂房,那价格几乎是到岸价的130%,您还别嫌贵,除了美国人。国内很多建筑用钢材都是这几大商会的钢铁厂控制,连汉阳钢铁的销售除了日本人的35%其他早就被四大商会给瓜分了,人家汉阳厂现在是只做批发不搞零售了。什么?自己搞钢铁企业,呵呵,不管是高品位的铁矿还是先进的转炉炼钢技术都不是您能从市场上买得到的,如果强行建设一个钢铁企业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成本和费效比就美的让人不敢直视了。
宋大姐没有钱,自然只好在总统府里打秋风。孔祥瑞的生意也靠夫人路线,从穷的叮当响的南京政府身上刮油,实在也难得这位孔家后裔好牙口啊。这夫妻俩虽然对暗中推波助澜气死乔夫的北方大佬吴宸轩恨意滔天,但是面对吴宸轩手里的那些铁帽子大兵,孔祥瑞他们还是觉得应该以德服人的好。
“夸、夸”一阵急促的皮鞋和地板的摩擦声,一队带着宽檐铁帽子(类似m42钢盔)的铁灰色军服的士兵迅速的进入总统府,革命军总统卫队已经被集中到前院里,虽然没有缴械,但是面对四周停着的十几辆铁皮卡车和明显比自家的金陵造马克沁管子粗一大截的枪口。还有周围高墙、岗楼上来回巡视的士兵手里拿着的长梭子手提机枪(冲锋枪),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那些汉阳造,估计有人开第一枪剩下的人大多数就都没机会开第二枪了。
吴宸轩也不矫情,反正两面已经撕破脸,自己带兵强行闯入总统府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情。不过先礼后兵还是应该提倡的美德。蒋正清非常识相的命令警卫连集合,反正看士兵们那面如土色的样子也知道,这一开火,自己一定被人打黑枪然后拿自己的脑袋卖功劳,与其这样还不如他蒋正清自己投降呢?
在卫兵已经控制了场面,屋里面这几位也都是民国史上响当当的人物除了刚刚在外面陪着吴宸轩进来觐见病榻上的乔夫的那位年轻上校蒋正清历史上曾经客串过一回儿庆忌之外,再无一人有动枪的勇气了。大门一开,一阵略带寒意的清新气息吹进了这间屋子,屋里浓重的中药气味被激荡的四散而去,屋子里的人们才恍然发现在门口站着的是一位身穿纯黑色西装,带着一顶黑色丝绒礼帽的青年人。
不疾不徐的步子,似乎对周围的人毫无敌意,但是在无形的气势威压之下,屋里的众人还是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只有靠着枕头坐着的乔夫和紧紧依靠着他用手臂撑起乔夫已经毫无暖意的病体的宋妹子静静的坐在床上,平静的目视这位不速之客。
吴宸轩来到床前站定,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任何傲慢或者嘲讽,反而面色沉重的脱帽鞠躬,等他三鞠躬完成后,垂首肃立,似乎是革命党的党员在听乔夫的训导。一时间大家都意识到这将是这个国家一个时代的终结的历史时刻,屋子里鸦雀无声,静谧的气氛在压抑着每个人的呼吸,是如此的沉重,犹如实质。
第三百零八节 临终面谈乔吴会()
“你来了,你还是来了,好,好。◇↓”乔夫的脸上潮红在扩大,眼睛里似乎也有了光彩,宋妹子的心却像是被针狠狠的刺入,差点没有掉下眼泪。虽然不知道回光返照的具体症状,但是宋妹子也知道乔夫的生命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来了,希望没有来的太迟。”吴宸轩面色缓和了一些,但是却没有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递给疑惑的汪昭明。“这是一颗高纯度的振奋剂,能保证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病人的状态保持在最佳状态,不过之后就…”不说大家也明白。“乔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吩咐在下做的,请尽管开口。看在先生对中华的丰功伟绩上,在下愿意尽力效劳。”
乔夫示意汪昭明去把药片化开,他已经没有进食的能力了。“乔某面对生死也还是有些遗憾的,我留了几句话,让昭明给你看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微微一笑,乔夫闭上眼睛对着站在远处的人一努嘴。宋妹子会意,示意其他人都退下了。汪昭明把药片化开之后就放在床榻的小几上,也随着其他人离开了。吴宸轩背后还有一位穿着白纱的女士,是在吴宸轩之后进来的,众人当然也猜得到是他新婚妻子王蕴宁女士了。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乔夫夫妇和吴宸轩夫妇这四个人,两个决定了中华过去和未来的男人四目相对,在自己夫人的注视下,却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乔夫虽然已经不能大笑了,但是表情上显得轻松愉快,而站在床前的吴宸轩却笑着摇摇头,表情苦涩复杂。
乔夫喝下药水之后,精神很快就眼见着恢复了。宋妹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乔夫的生命到了今天已经是风中残烛,或许让他能有精力处理完未尽的事情才是让他安心离开的最好方式。感觉到丈夫瘦弱的手上传来的那种久违的力度,宋妹子赶紧扶着乔夫完全坐了起来。吴宸轩很自然的上来搀扶,乔夫指了指窗前的官帽椅子,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和吴宸轩在病榻前谈话,哪怕生命的最后一刻,乔夫也不会放弃他对权利的执着。宋妹子疑惑的看着吴宸轩,吴宸轩微微笑了点点头,示意无碍。两人帮助乔夫坐在官帽椅上,吴宸轩坐在右手的座位上,两位夫人分别坐在两人的身边,宋妹子的手里还有一个笔记本,大概是打算记录乔夫最后的遗言,现在刚好当成了会谈记录了。
“这个位子不好坐啊。”乔夫苦笑了一下,他甚至端起一杯茶,满满品了一口,虽然极品龙井的茶香氤氲,但是他的味蕾都已经凋谢,再也没有那种享受了。
“是啊,我知道。”吴宸轩并不是附和,乔夫看得出这位年轻自己一半的对手明显是早就知道了这里面的艰难和无奈,可笑自己还东防西防的担心他争夺副总统的位子,敢情这位一直就没有惦记中央政府这点虚名。
“你对我们的国家下面的路有什么打算?”乔夫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一个小时还是5分钟,已经不能去绕弯子了。
“我是国防部总长,可不是副总统或者国会议长啊。这种事情似乎还轮不到我关心吧。”吴宸轩见乔夫有点疑惑,似乎不相信他放着唾手可得的位子视而不见。
“这么说?”乔夫瞬间明白了吴宸轩的意思,他并不打算走上那个位子,他还是要当他的幕后黑手,让一个够份量的顶在前面当箭靶子,但是这何尝不是自己的党派翻身的机会呢?“你打算让传儒上台了?”
“展堂兄是共和国的副总统,按照宪法,您无法视事的话,理应由副总统继任。我吴宸轩虽然跋扈,但是还没有到公然违宪的程度。要是我自封大总统,革命党是不是要来个护法运动了。”
“应该会的。”乔夫已经不讳言了,反正现在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索性敞开来和自己最大的对手畅谈一番。“虽然我看不到了,但是我党的仁人志士绝不会对违反宪法的狂徒低头的。这共和国是我党的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绝不容许有人践踏。”
“乔先生,我不得不说我不敢苟同您的观点。”
“哦,宸轩兄,请尽管直言。”
“第一、宪法是人民的选择,我们都要尊重他,维护宪法的尊严并不是贵党一党的事情,而是每一位公民的义务,宸轩身为中华公民也不能逃避义务。”
“好,好。宸轩信人,我相信你。”乔夫明白这是吴宸轩在跟他保证不会做出推翻共和国的承诺,吴宸轩完全没有必要骗自己这样的将死之人,这让乔夫大为欣慰,毕竟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国家是他一手缔造的,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身死国灭。
“第二、这中华共和国的建立,是自满清鞑虏入主中原之后,一切反抗异族暴*政的民族英雄们用他们的血肉和生命铸就的。没有这些起义、暴*动,抗争、对立,就没有清廷的垮台,在这一点上不仅仅是革命党人,也不仅仅是那些曾经拿起武器跟清兵厮杀的人,每一位在推翻满清的过程中起到积极作用的人都应该计算在内。”吴宸轩用手指头指指自己“说句大话,不知道在武昌起义的时候,那二十四万武翼新军随便派来一个镇,不知道黄克敌能否从容应对?如果不是我们的情调局安排炸毁了滦河铁桥还有京汉铁路的四个涵洞,不知道武昌起义军能不能对抗北洋两镇的常备军?”
“这么说,你早就心向革命了?为何多次杀戮我们革命党的同志,还镇压了泰州、浙东起义?”乔夫虽然是质问,但是嘴角却带着笑意。
“乔先生,这些事情很重要吗?”吴宸轩也乐呵呵的,似乎他们谈的是几斤茶叶二两点心的往来,而并非数百条人命的冤屈。“且不说革命党数次刺杀我,就是当时我们官匪不两立的立场,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而且死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乔先生真的把他们这些渣滓当革命同志吗?”
“呵呵,好的,这些就不提了。”乔夫似乎揭过去的是一页书而不是一条条生命,两个人如此漠视生命的枭雄姿态,让一向认为自己夫君忠厚亲和的宋妹子突然觉得自己的丈夫如此的陌生。“我只是很好奇,你明明手里掌握着天下半数精兵,推翻清廷易如反掌,你本人也不是那种愚忠的臣子,可为什么为了清廷东拼西杀。你明明仇视日本,当年在东北还不惜工本的出兵帮助日本打俄国。你究竟秉持的是什么思想,说实话我一直就没有看透过你的为人行事的宗旨。”
“乔先生,不管我当年榆林堡救驾,还是后来的出兵东北,还有我一直对满清隐忍不发,都是希望能为中华保留一份元气,为了这个古老的民族能重新崛起,傲立群雄。”吴宸轩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您的道路是正确的,没有革命就没有新中华,但是革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我一直认为革命固然重要,但是不能为了革命放弃了维护国家民族利益的原则。只要是对国家民族有利的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哪怕下一个被淘汰的是我们自己,也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我相信你说的。”乔夫深深的看了一眼吴宸轩的眼睛,他点点头,“你确实有很多次机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但是你都放弃了,你为这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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