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内侍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抬头谢恩。高照容一见他的脸,立刻如晴天霹雳般的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分明就是那个在冷宫中喂她吃下毒药的内侍,那双狭长的眼睛,她死也会不忘记。只是这次她进宫之后,却再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今日在这里撞见了他。
如今高照容再看见他,心中不由的寒意顿生,捏紧了袖子中的拳头,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内侍立刻低下了头,却又不小心从怀里掉了一把短刀的刀鞘。高照容盯着那刀鞘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她低着头红了眼,那把刀是她第一次去柔然人营地时,送与那个小卫兵的。原来是他换掉了冯太后的毒药。原来他就是于成的内线,他竟然不惜将自己废了,进到北魏宫中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内侍,那个内侍还靠墙低头站着,他轻抚着手里的刀鞘,似是毫不在意身边这冰天雪地和呼啸的北风。
过了几日,林贵人给拓跋宏生了个儿子。这让林贵人又跋扈了一阵。只是儿子生了,林贵人还是林贵人,拓跋宏也没有见把她提升做昭仪,也不见常来林贵人这里,而是依旧常去高照容处。林贵人心中虽然极不满,对高照容嫉恨无比,但是经过上次漱兰宫中的事之后,她却也不敢再闹事,所以也只能暗暗的在心中咒骂着高照容。
冯太后和冯清似是对高照容慢慢的放下心来。漱兰宫中对高照容的监视也少了许多。这时,高照容才敢着手悄悄地去查一些事情。只是单凭着她一个人所有不便。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问。所以进展极慢,查了许多天,她也没有能查到关键的线索。
拓跋宏忽然放下话来,说要去围猎。北魏原本就尚武,宫中也有许多女子会一点骑马射箭的功夫,于是拓跋宏便宣布后宫的妃嫔一律同往,皇亲国戚们也一同去。
高照容接到旨意之时,总觉得十分不安。她原想告病,不与拓跋宏一同前去,可是冯太后和拓跋宏却不约而同的派人来传话,说让高照容准备行装一同前往。
高照容趁着请安时向冯太后告假,说她从小喜静不喜动,不会骑马射箭,去了怕是败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兴。冯太后却笑笑说:“不怕,不怕,这宫中不喜欢这些的女子多得去了,你便与她们同坐,看看便是,不妨事。我叫你一同前去,是因为皇上喜欢这个,你若是想皇上对你圣爱不倦,便多学学这些吧。”
高照容见冯太后这里说不通,又趁着在御书房中给拓跋宏磨墨之时,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难得的向拓跋宏撒娇。她说她身体不适,不想去做那跑来跑去,弄得头发衣裳凌乱不堪的事情。
拓跋宏淡淡的瞟了一眼高照容撅着的嘴和哀求的眼神,心中似被温柔的小手轻轻揉了一下,几乎要软下心来。他却咬牙硬着心肠,逼着自己转开头笑笑说:“你便坐在马车中看着我射箭吧。我不会逼着你,硬要你学那男子般去射箭骑马的。”
高照容叹了一口气。她担心的是,她许久未做这些事情,忽然见别人玩得高兴,会一时手痒难耐,原形毕露。
于是,几百人的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那平城不远围猎场进发。不论高照容有多不情愿,最后还是不得不收拾了行装跟着众人去了。她坐在马车中,看着周围皑皑的白雪和雪地里黑压压的树林,心中很是奇怪:“打猎不是应在秋日猎物膘肥体壮之时吗?为何要偏挑在这寒冬腊月。”
她转头打量着周围的人。大多她见过,有些也面生。今日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或是拓跋宏器重的武将。她忽然在队伍的边缘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花木清和李迟。才一年不见,木清瘦了些,也沉稳了许多,完全不像过去一般东张西望,探头探脑,毛毛糙糙。而李迟满脸的疲色,眼眶有些发黑。高照容见到他们如见到亲人般,却苦于不能靠近与他们说话,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她满心欣喜而又酸涩的转头仔细找了找,没有看见花木云。她暗想:“莫非木云被拓跋宏派到了边关,不在京城中?”
花木清似是察觉到有人看着他,他转头朝高照容这边看来。花木清看见了高照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只是一瞬,便转开了眼,淡淡的看向别处,不再理会高照容。
高照容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往后靠坐在厚厚的垫子上。她想:“那日的血衣是花木云拿走的。若是能找到花木云好好问问,说不定便能知道一切。只是为何独独不见他呢?若是能与花木清说说话,说不定也能问出什么来。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实在是不方便。”
到了夜里扎营之后,拓跋宏便来了。高照容借口说自己坐车疲惫,不想接待拓跋宏,把拓跋宏给轰走了。拓跋宏虽然有些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何,总是不忍看见高照容不满的样子。高照容在自己的帐篷中等到夜深,才换了身男装,悄悄的出了帐子去找花木清。
她有些郁闷的看着营地中密密麻麻的帐子,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花木清。她沿着营地边的树林,慢慢的查看,却在营地外的小河边,意外的看见了花木清独自一人站着。她悄悄地靠近了花木清,躲在树后。
花木清听见声响立刻回头大声说:“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再不出来,我便要不客气了。”
高照容叹了口气,一改高照容柔美的腔调,用花木兰的声音说:“是我!”
花木清一听,立刻愣在了哪里,满眼的不敢置信和惊喜。他快步上前几步,急切的问:“木兰,是你吗?是你吗!”他的声音嘶哑,微微的颤着,似是有些害怕又满是期待。
高照容低声说:“你别过来。我现在不能见你。我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花木清只能停下了脚步,有些不甘的看着高照容藏身的大树说:“为何不能见我。你可是在怨我们?我知道,我们不该放你一人在宫中。你知道我们有多后悔吗?那时,皇上一人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却留下我和花木云在边关收拾残局。我得知你被冯太后以通敌之罪处死了,我恨不得能随着你去。只是你曾说,你最恨那轻生之人,我才咬着牙活到了现在,况且,我还答应了花木云。”
高照容说:“我便是回来替花木兰报仇的。花木云如今在何处?”
花木清忽然沉默了,许久才说:“他死了。他得知你被冯太后杀死了,悔恨交加,一整夜都没有睡。第二日就在南齐的边界,被一支冷箭从背后穿胸而过,受了重伤,后来才熬了几个时辰便死了。他临死前只说,他对不起你,说他去找你赔罪去了。他要我替他好好的活着,替他为你继续辅助拓跋宏。”
高照容一听花木云死了,悲伤得不能自抑,忍不住也哽咽起来。这最后的线索也断了,果真是无处查起了吗?
花木清往前了一步,看着那阴影中熟悉的身影,说:“木兰,让我看看你可好。让我知道你确是平安。我……”
高照容忙说:“不。木清。现在不是时候。”
花木清站在原地静静的听着,可是许久,都没有再听见任何其它声音。他忙快步的跑到那树后,却只看见雪地上的一行脚印和沉寂的树林,什么人也没有看见。原来她已经悄悄地走了。
花木清看着寂静的泛着蓝光的雪地,低声说:“我便替他活着,连着他那一份,也好好的爱你。”
高照容原路快速的回来,却冷不丁的从一旁窜出个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高照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前之人。
那人浑身是酒气,拦在高照容面前,醉醺醺的涎着脸说:“小公子好俊俏,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是哪一家的?”
高照容仔细一看,真是冤家路窄,面前之人竟然是与花木兰有过一面之缘,又被花木兰痛打过的冯涵。拓跋宏不许冯涵入宫,所以冯涵还未见过高照容,也不认识她。
冯涵见高照容不出声,以为她心有所动,便往前一步,笑嘻嘻的说:“莫怕。我方才就看见你了。只是你跑得太快,我跟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竟然被我守在这里又等到了你。你只要跟了我,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你服侍得好,我便把你送到我姑奶奶身边去,那你便从此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说完便伸手过来要摸那高照容的脸。
高照容下意识的便一闪,捉住了冯涵的毛手一扭,冯涵立刻杀猪般的叫了起来。他大声说:“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忤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高照容冷笑了一声:“好吧,我便让你说说你是谁,我再教训你。”
冯涵被高照容扭着手,跪在地上,尖叫着说:“我是太皇太后的孙侄子冯涵!如今你若速速放了我,好好的从了我,我便饶你不死。”
高照容心想:“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不如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淫贼,省得他再去祸害别人。”
高照容想到这里便冷笑着说:“我管你风寒风热,我只知道你是个欠打的人渣。”说完便活动了一下另一只手和脚,捉住他一阵好打。
高照容踩在躺着地上直哼哼的冯涵身上,从冯涵腰里抽出他随身的刀来;冷冷的对他说:“我曾说过,要再看见你欺男霸女,我便废了你,你竟然死性不改,我今日便兑现我的话!”说完便拿着刀在他□比划,吓得那冯涵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围猎(下)
高照容见他晕了,自己也打得够了,她不敢逗留得太久,毕竟这里离营地很近,不久便会有人循声而来。高照容便用冯涵的腰带,把已经瘫软的冯涵绑在了树上,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高照容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换了衣服立刻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起来,宫女们给高照容梳洗时笑嘻嘻的问高照容:“娘娘可曾听说昨夜冯涵被人好打了一顿?”
高照容满脸茫然的说:“谁是冯涵?”
宫女说:“娘娘入宫才几个月,不知道也是常理。那冯涵是太皇太后的远方孙侄子,仗着太皇太后,整日在宫外欺男霸女。就连我们都没少被他调戏过。因此皇上才禁止他进宫。方才我去端热水时听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说,冯涵昨夜不知道被谁打了,还被绑在树上。抬回来便开始发烧,到现在还在说胡话呢。”
高照容淡淡的说:“他说什么?”
宫女说:“他说什么有鬼啊,你不是死了吗,你不要来找我。太皇太后说他中了邪,命人这就送他回去了。真是活该!”
高照容心中一惊:“他莫不是认出我来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打就打了,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若是真因为这个让人起疑了,就太不值当了。
她的脸色一沉,说:“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就好了,不要出去浑说,若是被冯太后听见,怕是要撕了你们的嘴。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们。”
冯太后坐在冯涵的床前皱着眉看着烧得满脸通红,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冯涵。方才听那冯涵胡说八道了一通,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太医开的药也煎好给他喂下去了。只能等烧退了再问他了。冯涵毕竟年轻,一贴药下去,发了一身汗,便退了热。
冯太后见他清醒了,便问:“昨夜到底是谁打了你?看把你吓成这样,真没出息!”
冯涵哆哆嗦嗦的说:“花……花木兰。”
冯太后脸色一白,沉下脸来说:“胡说,那个女人死了都一年多了。怎么可能是她。你怕是色迷了心窍,没看清楚,又被吓了一吓,自己都记不得了吧。”站在冯太后身后的冯清,听冯涵这么说,脸色也不由得白了白。
冯涵摇着头说:“一定是她。她虽然脸变了,可是声音,打人的招式,就连说话都和花木兰一模一样,肯定是她。如果不是她本人,便是那个女人被花木兰冤魂附体了。”
冯太后嗖的一身站了起来,大声斥责着说:“胡说,什么冤魂?!她有什么冤的!!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平城去待着,莫再给我惹事生非了。”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冯太后恼怒的走回了自己的帐篷中,气呼呼的坐下,喝了一口水,好一会才喘匀了气。冯清跟着冯太后从冯涵那里回来,默默的站在冯太后身边。她等冯太后的气稍稍消了,才小心翼翼的说:“姑姑,其实我也有些怀疑。”
冯太后转头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冯清接着说:“您可有觉得,那个高照容有时候确有几分像花木兰。”
冯太后眯着眼仔细想了想,摇着头说:“可是,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花木兰是我亲手弄死的。拓跋宏亲手给她下葬。再说高照容是高丽人,是我亲自从找来的,她和花木兰长得一点也不似。听漱兰宫中的宫女说,高照容身上皮肤光滑似绸缎,一点疤痕也没有。而花木兰可是满身是疤痕。这……”
冯清笑笑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再说,这高照容对我们以后极其重要。我们定要小心。若她真的有异样,我们也好早防备啊。”
冯太后想了想,冷笑了一声说:“那便试她一试,立刻就知道了。”
拓跋宏的营帐中,宫女们正在为他穿衣。侍卫长低头站在旁边。拓跋宏问:“昨夜有何异况?”
侍卫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宫女们。拓跋宏屏退了所有人。侍卫长才说:“您从高娘娘那里出来后,高娘娘穿着男装出去了。”
拓跋宏转头看了看他,转回头微微皱起了眉,眼中带着几分惊异的问:“哦?她去了哪里?”
侍卫长说:“她到了河边站了一会儿,似是和谁说了几句话。只是我派去跟她的人不敢跟得太紧,怕惊到了她,所以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拓跋宏见他似乎还有话说,便挑了挑眉问:“还有吗?”
侍卫长说:“后来高娘娘被冯涵冯大人拦住了。冯大人想要轻薄高娘娘。”
拓跋宏一听火冒三丈,眯起了眼说:“冯涵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如此!?高照容呢?便任他轻薄吗?我怎么没有听见她呼救?”
侍卫长一听他的言语之中醋意浓浓,自己后面的话不说是不行了。侍卫长说:“高娘娘将冯涵好打了一顿。”
拓跋宏瞪大了眼,不能抑制满脸的震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垂下眼帘,伸手整理着袖口,一边问:“高照容竟然会武功!?”
侍卫长说:“而且,她的身手与……”
拓跋宏说:“什么?不用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侍卫长心一横说:“昨日跟踪高照容之人,正好是曾经护送花木兰将军返乡的侍卫之一。他回来说,高照容的身手和花木兰将军一模一样。”
拓跋宏停住了手,愣愣的看着自己眼前地毯上的花纹。许久他才挥了挥手,侍卫长退了下去。拓跋宏慢慢的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被风吹起的门帘中露出的白雪和树林,自言自语的说:“原来真的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为何躲着我。难道你还在怨我吗?”
他的眼神一冷,说:“或者,有人想借着你做文章。我便试一试,看看那高照容到底是谁?”
………分割线………
高照容心惊肉跳的等着事情发生,可是在往围猎场的路上,却一切平静,什么事都没有。拓跋宏依旧每日必来。不管高照容如何推脱,他都非要在高照容营中过夜。高照容知道他虽然整日一副天高云淡,谦谦君子的模样,其实比谁都要赖皮脸厚。再说他毕竟是皇上,虽然她不愿意,也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高照容又听说冯涵被送回家了,还听说自从那夜之后,冯涵便得了病,如同那宫中的内侍一般失去了男人的能力。太医看过之后,说他是被吓的。高照容听了,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围猎的这一行人停停走走了好十几日,终于到了围猎场。他们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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