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瞟了一眼那个女子:原来冯太后大费周折的来到这里,是为了她。
那个男子接着说:“我们从长乐信都出来之后,照容便一直哀求我说,要我不要把她送到北魏皇宫中去,说她宁愿在家陪我们二老过一辈子。我问她为何,她又不肯说。我道是她害怕北魏皇帝长得老丑所以不愿意,便告诉她,北魏皇帝年少貌美,多少女子想入宫都没有机会。可是我那女儿像是魔怔了一般,昨夜在客栈又哭又闹的,就是不肯进宫。我吓她说,若是不肯进宫,我便把她送到尼姑庵中,一辈子不许她嫁人,或是把她送去高丽国王那里做宫女。”
那个男子红了眼,他又捂着脸抽泣了起来:“我那女儿却忽然不闹了,说:爹爹,你真的这么狠心吗?我硬着心肠说,全家的富贵都指望着你了。再说,你去那北魏宫中锦衣玉食,多少人伺候你,又不是让你去受苦,我有什么狠心的?说完后,我便把她关在了房中,不再理会她。”
他说道这里又忍不住大哭起来,说:“谁知道,我那从小柔弱懂事,事事顺从于我们的女儿,会忽然对这件事情如此坚决。昨夜她竟然吞了金子自尽。今早等我去看她时,她都已经冷了。可是想起家里还有一家老少还等我回去,我虽然悲伤,也没有办法。我害怕北魏皇帝和高丽国国王知道我女儿自尽之事,怪罪于我,连累到家中老少。我左思右想,无计可施,便只好拉着她的尸身专挑这深山老林走,为的就是能遇上山匪。回去后,我便对高丽国王说,我女儿被那山贼抢去,不知下落。到时候,北魏皇帝和高丽国王要怪罪,也只会怪罪山贼,说不定还会可怜我痛失爱女,抚恤我们。我不想这件事情走漏风声,所以才将那些贼人杀死。”
花木兰听得目瞪口呆,一边为这烈性女子而心生敬佩,一边为这可怜的中年人满心怜悯。中年人说完便又要捡起刀子抹脖子自尽。
花木兰拦住了他说:“你莫这样,家中还有老少等着你。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那个中年人说:“照容死都死了,我追悔莫及也无用了啊,还有什么办法想!我不该贪图荣华富贵,这便是报应啊报应!如今我上哪里再找个女儿给北魏皇帝。我只求速死,不要连累家人。”
花木兰有些迟疑的说:“唉,可惜冯太后见过照容了。如若不然,我倒是可以替她进宫。反正我也要到那北魏宫中走一趟。”
中年人一听直起了身子,抬头看着花木兰疑惑的说:“你一个男子,如何替我女儿进宫?”
花木兰笑笑说:“我本是女扮男装。”
那个中年人一听,立刻一把抓住花木兰的手说:“若是小姐肯出手相助,便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朴某感激不尽。”
花木兰嘴角咧了咧说:“我与小姐容貌相差甚远,就算我们愿意,那个冯太后怕是会不认我啊。”
那个中年人说:“不怕不怕,我有祖传的易容之术。我可以替小姐做一张人皮面具,让小姐你与我女儿容貌一模一样。况且小姐的身材,个头与我女儿相近,只要假以时日练习,别说是那只见过一面的冯太后,就是我的夫人也未必认得出。”
花木兰摸了摸脸说:“即便是脸相同,我那声音又如何是好。”
中年人说:“我女儿面见冯太后前后只说了两个字,没人认得出来的。”
花木兰想:“如此说来,虽说是步险棋,却还是可以勉强混过去的。如果成功,我可以顺利进到后宫又不被人怀疑。既然是冯太后自己选的人,她应该会对高照容照顾有加,而不至于再如对花木兰般对照容。而且,既然是冯太后身边的人,许多事情打听起来会方便许多。”
花木兰朝中年人点点头说:“既然这样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那就这么办吧。只是这照容……”
她看了看照容那生气全无却美丽依旧的尸体。
中年人流着泪叹了口气说:“她,我只能在这里挖个坑先将她埋了。待日后,若是再有机会,我再将她迁走。”
花木兰帮着朴父,将照容好好清洗了一下,挖了个深坑好好的葬了。只是,在清洗照容的身体之时,花木兰总觉得有些异样。她从未替人收敛过,心想也许人死了就是这样。
等他们将照容的坟弄好,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朴父站在照容孤零零的小坟前抹着眼泪,喃喃的用高丽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花木兰站在他身后,在心中暗暗的对着这可怜的女子说:“照容,对不住了。我要借着你的身份进入北魏皇宫中,为我自己洗刷冤屈。若是我还能活着再到这里来,我定将你的骸骨运回你的家乡,让你魂归故里。”
花木兰抬头看着魏都平城的方向,那里火红的夕阳正慢慢的沉下去。花木兰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那个人果然没有撒谎,她竟然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再进到宫中。过去她花木兰在宫中处处忍让,扭着自己的性子,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拿到错处。却还是处处被人欺侮折磨,最后竟至含冤而死。这次,有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定要放开手好好的闹上一场,将这皇宫搅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朴父和高照容坐着马车日夜兼程的赶回了朴家。一路上他们将马车的帘子拉得紧紧的,回到家门口时,照容也穿着斗篷将帽子拉得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见脸面。
听说朴家的小姐被皇上看中,不日就要进宫了,邻居们都来贺喜。奇怪的是,朴父却不叫照容出来答谢。朴父对众人说照容一路辛苦,偶感风寒,所以不便出来见人。邻居们道是他们家攀了高枝,身份不同了,不愿再让女儿抛头露面,所以才不让照容出来。虽然邻居们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办法,笑笑便散了。
高照容每日坐在房中也不出来。直到有一天朴父拿了个东西进去,高照容才出来在院子里面行走。仆人们觉得自家的老爷奇怪得很,忽然悄悄请来人,开始训练起小姐姿态和棋琴书画。仿佛还是照容小姐年幼时一般,要重新调教照容小姐。
☆、第六十九章 高照容(下)
花木兰郁闷的盯着眼前桌子上的棋谱。虽说她重生之后,忽然对这些东西开了窍,不似原来那般看见就头痛了,但是要她在短短数个月之内,就要恶补到高照容十几年苦练的水平,也确实是不容易。她每日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但要学这些,还要学那高丽语。
几日前朴父拿来了人皮面具,她戴上了才能在院子里走走。她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想:没想到这个面具这么透气,带上去便仿佛与原来的肌肤融到一起一般,毫无感觉,旁人也丝毫看不出来。
她第一次将面具戴上去照镜子时,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镜子前俨然站着那日闭目躺在车上的女子。朴父叮嘱她说,这个人皮面具遇上水、汗、油都不碍事,唯独遇上血会脱落。想到这里花木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虽然她也是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人,可是一想到每次脱下面具便要把自己涂得满脸是血,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花木兰想到此忍不住又走到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她看着镜子中容貌艳丽的人,暗暗对自己说:“从戴上面具起,花木兰便死了,埋在了那个小树林中。你便是高照容了。”
花木兰忽然想到她在那个世界之时,那个神秘的人答应她的第一个条件。她苦笑了起来,原来他竟是这般让她实现了第一个愿望,拥有了绝世容颜,只可惜,这张脸不是她的。即便花木兰觉得他有些赖皮,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如今能想到的最好最直接的方法。她仰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说:“好吧,这个诺言我就当你已经替我实现了。我体恤你,便不再找你麻烦。”夏日的晚风忽然从窗口吹进来,吹动了她的发丝和衣衫,让镜子里的美人如飘动了起来一般。
花木兰和朴父回来朴家才半个月,便收到了高丽国王的信,信上说让朴家做好准备,十日之后启程前往平城。届时高丽国国王会派人前来护送,他们务必要在中秋之前赶到平城皇宫。
朴父愁眉不展的看着花木兰。花木兰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她那蹩脚的琴艺和棋艺。花木兰笑笑,安慰他道:“莫急,莫急,如今才不过六月,到那平城皇宫的期限还有两个月余。我们可以慢慢走,绕着走。反正中秋时到就行了。”
朴父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十日之后,高丽国王派了使臣和侍卫前来,说是要护送高照容小姐进京。
朴父将使臣迎进了大堂,坐下奉上香茶后说:“东西都早已经收拾好了。只等大人来,我们便启程。”
使臣有些疑惑的说:“你们,莫非还有何人要跟着高照容小姐入京?”
朴父说:“我想和您一起护送小女进京。”
使臣笑笑说:“从现在起,高照容小姐便是高丽王送给北魏皇上的礼物。你就不方便再出现了。高照容小姐便由我们护送她前去。今日就启程。”
朴父一脸愕然,他转头看着高照容。高照容笑了笑,对使臣娉婷的行了个礼说:“可否容我与父亲说几句话?”高照容笑脸如云中露出的明月一般,看得使臣手里的茶杯歪了茶水泼了她自己一身都没有察觉。
高照容跟朴父走到一边,低声说:“你莫担心,若是我真的惹出什么事来,我便会撕了面具,说我杀了那真正的高照容,冒充她混进了宫中。如此你们便不会受到一点牵连的,而且这样还能将昭容小姐自尽之事遮掩过去。”
朴父脸红了红,心中觉得有些羞愧:花木兰舍身帮他,他却还只顾着自己。即便如此,花木兰还不忘留条后路给朴家。朴父心中感激,看着花木兰那与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忽然红了眼眶:其实她们也有些相似,善解人意,总为别人着想。只是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如今却在那个荒郊野外做了孤魂野鬼。
花木兰一见他眼中泪光盈盈,知道他这是又想起了高照容。花木兰说:“大叔,莫伤心了,照容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她一定是反复思量之后,觉得这么做才是万全之策,不得已才选择了这一步。”
朴父低下头点了点头,说:“姑娘,谢谢你。你多保重。若是,若是万一有一天你无处可去,你便来这里吧,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了。”
花木兰听了鼻子也不由得发酸。
旁边的使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干咳了一声说:“高小姐,我们该启程了。”
花木兰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个使臣不由得一哆嗦。使臣在心中嘀咕:人说着高照容温柔孱弱,没想到却是个厉害女人。方才这一眼,便很有后宫之主的风范了。
花木兰俯身给朴父跪了下来,低声说:“我便代替高照容给你磕头,向您道别。您多保重。”
朴父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忙扶起了花木兰说:“多谢姑娘。你要多保重。”
花木兰起身,对使臣柔柔的说:“大人,请吧。”
使臣一见朴父恋恋不舍的泪流满面,心中也有些不忍起来。他想,兴许方才是自己看花了眼。看着高照容说话和走路,分明就是个柔弱的美人,怎么可能会有那如刀的冰冷尖利眼神呢?
花木兰慢慢的走出了朴家,扶着站在车旁的侍女的手上了车。花木兰坐在车中朝站在门口的朴父招了招手,然后捂着脸,装出那哀哀哭泣的样子来。车子动了,花木兰一直到看不见朴家才放下车窗上的帘子。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原来,她也可以这么虚伪的。
高照容一行的车队慢慢的一路往西南的平城走。才走了不到几日,高照容却忽然病倒了。这时刚好到了一个小镇子上。高照容说她不舒服,要休息几日,便卧床不起。
那使臣原本焦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赶到平城。可是见到高照容微微的咳嗽,一副娇弱不胜的样子,他再焦急也没有办法了。他知道,这可是以后北魏皇上的妃子,以她的容貌,获得皇上的宠爱,当上昭仪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所以,他还是得小心伺候,千万不能得罪了她。于是使臣便下令在这小镇中住几日,好好休整一下
高照容关上了门,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了男装,给自己换上。她记得这个镇子,她曾在这里逛过妓院,打过“风寒”。所以她要停下来,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要再去逛那窑子。
高照容悄悄的从后门出去,沿着记忆中的大街,找到了那个妓院。她拿出银子,点名要那头牌红袖来伺候。红袖来了,见了高照容,眼前一亮,心想:没曾料到今日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公子。
高照容关上了门,有些犹豫的说:“其实,其实我今日来找姑娘,是想要姑娘教我些取悦男子的方法。”
红袖一听,立刻明白了,原来这是个女子,扮成男子上这里来找她请教来了。红袖笑笑说:“小姐就不要说笑了。小女子很忙,还有大把客人等着我。我先告辞了。”说完便起身,打算开门出去。
高照容只得说:“小女子是一个叫元兰的小公子介绍来的。他说,若是别人,红袖小姐你未必肯理会,若是他介绍来的人,你一定会帮忙的。”
红袖一听“元兰”二字立刻回头,关上了门,走到了高照容的身边,急切的问:“元兰公子在何处?”
高照容说:“其实,那个元兰公子便是花木兰将军。”
红袖一听,便哭了起来说:“我原想就是他了,可是又怕说出来,会给花将军惹上麻烦。没想到我那恩人如今已经……”
高照容叹了口气,原来这风尘女子远比宫中的人要重情义得多。
红袖擦了擦眼泪,对高照容说:“你要我教你何事?”
高照容红了红脸,有些羞涩的说:“就是,就是伺候男人的本事。”
红袖吃惊的瞪着她,高照容低下头说:“其实我如今是要去嫁人。只是我夫君家中夫人众多,我想得到他的宠爱,光凭一副脸蛋是不够的。所以……”
红袖恍然大悟,她便低声的向高照容细细的讲解男女之事。高照容听得满脸通红,却暗暗的将一切都记在了心里。高照容在红袖之处逗留到子时才离开了,悄悄地回到驿站之中。她一连几日都来红袖这里,听红袖教她那些令人面红耳赤之事。
其实,花木兰在从朴家出来就在思索一个问题。自己在魏宫中,要如何以高照容的身份让拓跋宏对她死心塌地呢?上次在宫中,自己太没有经验,被拓跋宏稍稍一逗弄,便失去了理智,任他摆布。如今自己是顶着高照容的身份,若是还似这般迷糊,是很危险的。万一自己在与拓跋宏欢好之时露出破绽,便会前功尽弃。所以,她决定自己一定要多学那男女之事。当她到了这个镇子,她便忽然想到,自己曾在这里救过一个叫红袖的妓女。也许红袖能教她。所以,她便去找红袖。经过红袖的一番调教,花木兰对那房中之事也明白了许多。
夜里,高照容坐在自己的房中,抚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拿出那一瓶祛疤的圣药在灯下细细的看着。这还是拓跋宏在花家村偷偷离开时留给她的。这些年她一直藏在身边,庆幸的是,当时收殓她的人也没有将这瓶子拿出来,依旧放在她身上,被带到了坟墓之中,然后再辗转跟着她到了现在。她将这个瓶子当做宝贝一般日夜随身带着,却舍不得用。因为,它是元宏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过去,她曾不在乎自己身体上的疤痕,她以为,这是她为拓跋宏不顾一切的鉴证。她以为,拓跋宏爱的是她,即便她再丑再难看,拓跋宏也不会在意。如今这些疤痕却成了她心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更成了她活在这世上,为自己报仇雪恨的障碍。
高照容狠了狠心,打开了这瓶药,一股清香从瓶子中飘散出来。高照容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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