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此时才如梦方醒一般,眨了眨眼,垂下了眼帘。
冯润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冯太后急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却立刻微笑着说:“润儿辛苦了,润儿的舞姿真是不错。重赏。”
拓跋宏也抬眼淡淡的笑道:“赏。”
只是这一个轻飘飘的“赏”字,却让台上台下各人的脸色都变了变。这可是今日拓跋宏第一次说出这个字。
冯润忙欣喜的叩头道:“谢太皇太后,谢皇上。”
太后点点头。拓跋宏却只是笑了笑。
除了花木兰,今夜便只有冯澜没有上了。冯澜走到台子中,向太后笑嘻嘻的行礼道:“祝太后福寿永年。今日我也要为太后和皇上跳个舞来助兴。”冯润听了,嘴角闪过一丝讥笑。
冯太后点点头说:“难得澜儿有这孝心。”
冯澜今日穿了件粉色的薄纱长裙,脸上只是涂了一层的淡淡的粉,像是那荷塘中的粉荷一般清新娇嫩。冯澜朝拓跋宏笑了笑。拓跋宏站了起来,从袖子冲抽出玉笛,慢慢的走到台子上。
冯润的脸色一变。连冯清的脸上都显出几分愕然。
拓跋宏走到台子中央,对冯太后说:“今日既是家宴,我也是太皇太后的小辈,自是应该想太后有所表示。我便吹一个曲子,一来替澜儿伴奏,二来给太皇太后助兴。”说完便将玉笛横到嘴边,轻轻吹响。
那笛声悠扬婉转的在荷花池上飘荡开来。冯澜像是一朵沾着露水随风而动的粉荷,微笑的围着拓跋宏翩翩起舞。拓跋宏吹着笛子,眼中带着笑意看着她。冯澜身上的薄纱随风飘荡,连池中的荷花也想是在为她伴舞一般,随着笛声飘动着粉色透明的花瓣。
冯润盯着冯澜,气得捏紧了拳头。冯澜和她说她准备弹上一支曲子,所以冯润才放心的准备了一支舞蹈。她本以为,今夜自己会是那最娇艳的花朵。没有想到,冯澜竟然把拓跋宏拉来做伴奏。任冯润再美艳照人,也抵不过拓跋宏的肯定。拓跋宏一上台,她和冯澜便高下立现。
冯清脸上微笑着,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捏紧了,紧得连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也浑然不觉。
花木兰静静的坐着,像是在看戏一般默默的看着一切。
一曲终了,拓跋宏笑盈盈的收了笛子。冯澜微微的喘着,身上香汗淋漓。她似是有些体力不支,脚步发软,身子不能自控的倒向拓跋宏。拓跋宏不着痕迹的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扶住。
冯澜娇小的身子靠在在拓跋宏的怀中,越发显得拓跋宏的高大。冯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娇羞的低了头,露出了雪白的玉颈。那娇滴滴羞答答的样子,让花木兰都觉得忍不住要怜惜她。
冯太后温和的笑笑说:“澜儿的舞也不错,只是身子太弱了些。来人将库房中的上好人参,燕窝一样取两斤来,送到澜儿的宫中去。”
拓跋宏放开了冯澜慢慢的走回到他的座位上坐下。冯澜也下来了走到了她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了。
冯太后说:“澜儿,后面可还有那位妃子要上来的。”
冯澜笑着说:“递上来名单的都演过了。”她瞟了一眼花木兰,脸上立刻显出忽然想起什么来的表情。她说:“对了,还有花昭仪还未曾表演。花昭仪未告诉臣妾她要表演什么,想来定有出人意料的才艺,会给皇上和太皇太后一个大大的惊喜。”
冯澜脸上还是那番无辜天真的表情,却重重的咬着“花昭仪”三个字,让花木兰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起来。冯氏三姐妹,果真不会放过她。
冯太后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花木兰说:“哦,那花昭仪可要表演什么?”
花木兰站了起来,装出一副腼腆的表情说:“太皇太后见笑了。木兰自知粗陋,没有各位姐妹们的才情。所以便做了些烤兔子给皇上和太皇太后,当是为夜宴助兴。不知太皇太后和皇上可喜欢?”
冯太后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盘子里的吃剩了一小块的烤兔子,若是自己说不喜欢,便是打了自己的脸了,如今兔子已经吃下去了,吐也吐不出来了。她抬头瞟了一眼,那座上各人面前的烤兔子都所剩无几。冯太后忽然心软下了,为了这兔子,也为了花木兰那腼腆的神色。想来花木兰入宫一来,小心谨慎,日日早早的便来请安。虽然出身贫寒却知进退。冯太后刚想宽慰几句。
冯澜却忽然笑了,说:“花昭仪的才艺可真特别,只是太后交代要上那台上表演。莫非花昭仪要拿着这烤兔子走一圈不成?”
座下的各位妃子都捂着嘴偷笑起来。拓跋宏微微皱着眉,端起了酒杯喝了口酒。
☆、第五十一章 哪里来的美男子(上)
花木兰淡淡的扫了一眼她们,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到台上。花木兰刚站在台子上,那蜡烛像是都商量好了一般,忽然全都烧尽,或是熄灭,或是只剩下微弱的光。台下的妃子们又偷偷笑了,比方才声音大了许多。
花木兰丝毫不受影响,她站在微微亮的台上,不慌不忙朗声说道:“既然这样,木兰便献丑了。我要唱一曲草原上的祝酒歌。”说完她便朗声唱了起来。花木兰的声音清朗,不似寻常女子般尖利,所以唱起这歌来,极为耐听。那曲子婉转悠长,一起三落,听得人的心不由得跟着起落。
这歌是花木兰在柔然人营中时,向那士兵们学来的。它讲的是女子向天祈福,祝愿自己的家人和部族安康,祝愿草原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宴席上的各人都竖起耳朵凝神静静的听着,身子不由得向花木兰站的地方微微倾斜。此时荷花池中忽然飞出许多萤火虫来,和着她的歌声,在花木兰身边飞舞。此时的花木兰倒不像是站在这魏宫中,而是像站在无边的草原上,向着苍天和月亮放声高歌祈福。
冯太后听着这歌眼角也忍不住湿了。她虽然是汉人,可是却也十分想念那无边的草原。她也曾和先帝一起在那里放马奔驰,听着远方帐篷外的女人高声唱歌祈福。
拓跋宏看着花木兰,心却抽抽的痛了:是自己错了吗?不该留她在这里。她应该像是那萤火虫一般自由飞舞,而不是想只金丝雀般被关在这笼子里。
花木兰的歌声和着沉静的夜色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她的歌声嘎然而止,将自己手里的酒杯举起,朗声说:“祝我魏国国运昌盛。”说完便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宴席上在座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歌声中,听见了花木兰的话才如梦方醒般,坐直了身子。
冯太后不等冯澜再说什么,直接说:“不错。花昭仪的歌声婉转悠扬,真是动听。没有想到花昭仪还有如此才情。”
冯澜嘟着嘴,坐在一旁不出声了。
拓跋宏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掩去了嘴角的微笑。
宴会一直开到亥时才散。花木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漱兰宫中,美美的睡了一觉。今夜拓跋宏没有派人来叫花木兰,她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第二日一早,花木兰照例起来,到了冯太后宫中请安。冯澜冯清已经来了,站在冯太后身边和冯太后说着话。独独没有看见冯澜。
花木兰请过安,冯太后难得的给她赐了个座。花木兰坐了一会儿,冯太后问了她几句话。这时,冯澜才从门口进来了。
冯澜搭着宫女的手,慢慢的走进来了。她的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一副娇弱不胜的样子。冯润死死的盯着冯澜雪白的脖子上那红红的吻痕,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冯太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冯清的转眼看向了别处,握着手帕的手却攥紧了。
冯澜慢慢的走到冯太后面前,跪下了,娇声的请了安。
冯太后让她起来后,笑了笑说:“昨夜可是皇上去了你那儿?”
冯澜红了脸,低下了头微微点了点。
冯太后瞟了一眼花木兰,笑着说:“好啊。皇上回来半个多月了,就一直在御书房过夜,原来是一直在你们三个中仔细挑选着。你是他一个临幸的妃子,真是我们冯家的福分啊。”
冯澜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太后,微微的笑着。
冯清也笑着说:“妹妹能得到皇上的宠幸,真是可喜可贺啊。”
冯澜笑着说:“姐姐莫急,我一定不会忘了两位姐姐的。我会劝皇上多去姐姐那里的。”
冯清点头笑着,却有些不自然了。冯润一直沉默着。
花木兰艰难的干咽着,逼着自己转开头。她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脊背僵硬的坐着。冯太后和冯澜又说了几句话,花木兰完全没有听她们在讲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像是有无数的蜜蜂在飞,让她脑子似是要炸开了一般,快忍不住抓狂了。
冯太后终于对花木兰说:“昨夜大家都很晚才睡,今日便早些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花木兰按捺住自己想要拔腿而逃的心情,低头告退,慢慢的走出了漱兰宫。花木兰遣散了跟着她的宫女,慢慢的走到僻静之处。一走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便狂奔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处,只觉得自己一定要奔跑,才能不去想这些事情。树木和房屋在她身边掠过,她没有发现自己跑出了皇宫的内院,已经跑到了前面理政大殿附近了。
这时前面忽然窜出一个黑影,原来是个背对着她的男子。那男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只顾着一边退着走,一边看,完全没有发现朝他冲过来的花木兰。花木兰看见他,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完全忘了要闪开。等到她想起来时也来不及了,她只得略偏了偏身子,想错开,可还是扑到那人的身上,两人狠狠的撞了一下。
花木兰倒在一旁,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痛得她眼冒金星。
那个男子被撞得往前一扑,还好前面有内侍,扶住了他,他才没有摔得很狼狈。男子气急败坏的转头,正要发怒,看见花木兰却愣住了。他惊喜的蹲了下来,扶着花木兰说:“师傅,怎么是你?!”
花木兰揉着自己的额头,眯着眼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许久不见的拓跋祥。拓跋祥一直跟着拓跋宏在魏宋的边界上,花木兰教了他不少武艺。只是自从上次凯旋回京之后,拓跋宏便交给拓跋祥了许多事情去做,她和拓跋祥便再没有见过。
拓跋祥如今已经十四岁了,都快长得有拓跋宏一般高,只是脸上稚气未脱。拓跋祥长得也是极俊美,此刻他看见花木兰,俊脸上满是惊喜。
花木兰转头看着四周,原来自己已经跑到处理政事大殿后花园里面了。她扶着额头问拓跋祥:“北海王,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拓跋祥干咳了一声说:“那柔然可汗来了。我怕他问起他那两个妹妹的事情,所以就躲着他了。”
花木兰叹了口气说:“你大可不必躲着他,他不会问的。”
话音刚落,拓跋宏和于成便从转角处,远远的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了。
花木兰一见他们俩,忙站起来,想装作没有看见,转身躲开他们。
北海王看着花木兰一副慌慌张张要逃跑的样子,回头一看,看见了远处来的两人,也立刻站了起来想跑。可是拓跋宏和于成眼都很尖,早就看见花木兰了。
拓跋宏微微皱着眉,看着花木兰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溜烟的想跑,身后还跟着同样慌张的拓跋祥。拓跋宏嘴角抽了抽,张口淡淡的说:“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啊?”
花木兰无奈的闭上眼,低头慢慢转过身,乖乖的站在原地,等着拓跋宏和于成走近。
于成已有好些年没有见过花木兰。他望着花木兰,心狂跳起来,连背在身后的手的指尖都在微微颤着。此次来平城,他便想着,自己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见上她一面。他本想打着探望两个“妹妹”的借口,到深宫之中去看望花木兰。没有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在这里见到了花木兰。
于成深深的看了她几眼,便转开了头。如今她已经是北魏的昭仪,他一个别国的君王,不方便再像以往一样随心所欲的看着她了。花木兰越发漂亮了,如今穿上北魏后宫女子的衣服,更显得娇媚动人。于成心中越发难受:他如何就没能留住她呢?
花木兰低着头站在一旁。拓跋宏看见了她身上的青苔和额角上的淤青,心中一惊。拓跋宏也不管有人在一旁,疾步走过去,捏着花木兰的下巴,托起她的脸,又看见了她脸上的擦伤。拓跋宏冷声说:“怎么回事?!”
拓跋祥害怕得一缩脖子。他听出来了拓跋宏声音中的怒气。若是平日在朝堂上,拓跋宏这么说话时,就是有人会要倒大霉了。
花木兰转开了眼,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又低下头,默默的站在路边。
拓跋宏眯着眼看着她,心中怒火直冒:她这是在反抗他吗?为了什么?!
拓跋宏瞟了一眼身边的于成,心中更加生气:“原来是为了他!!”
拓跋祥上前了一步,低头说:“方才我退着走,没有看见花昭仪,不小心碰到了她。”
拓跋宏冷笑了一声:“你什么身手?!若不是她自己故意撞上来,就凭你能将她伤成这样?!”
花木兰心中难受,她在心中暗暗的说:“难道要我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你,我是知道你昨夜在冯澜那里过夜,所以才失魂落魄的狂奔,没有来得及躲开拓跋祥,以至于撞得这么惨?!”她抬起头来,摆出平日那副无所谓的赖皮笑容说:“皇上,我与予成可汗多日不见,想和他说几句话,一时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这样了。”
于成吃惊的转眼看着花木兰,他瞟了一眼花木兰身侧攥的发白的拳头,不由得皱起眉头。
拓跋宏气昏了头,将平日的冷静和宽容都抛到了脑后。他气得直哆嗦,往后退了一步,冷冷的说:“花木兰听旨!”
花木兰收起了笑脸,低头跪下了。
拓跋宏说:“花木兰,行为鲁莽,有失后宫仪态,冲撞北海王,罚其十日不许踏出漱兰宫。”
于成暗暗咬紧了牙关:自己在北魏也就待十天。拓跋宏这是在向他示威,向他表明花木兰是他拓跋宏的。这样一来,他的此次北魏之行,再也没有可能见到花木兰了。
花木兰苍白了脸,低声说:“花木兰遵旨。”
花木兰被宫女们“护送”回到了漱兰宫。花木兰一回到宫中倒头便睡。第二日快巳时了,花木兰都还没有起来。宫女们慌了,忙推门进去查看,却见花木兰还躺在床上。宫女们又是叫又是摇的弄了许久,花木兰也没有动静。宫女们慌了神,立刻跑去找冯太后,想向冯太后禀报。
☆、第五十二章 哪里来的美男子(中)
只是等两个宫女们心急火燎的跑到了凤栖宫外,遇见了冯澜,却被冯澜拦住了。昨日傍晚时分,冯澜已经被拓跋宏升了澜夫人,比冯清冯润的嫔高了一级,比花木兰只低了一级。
冯澜听宫女们说了花木兰沉睡不醒的事情,只笑了笑说:“这种小事情,还去麻烦太皇太后干什么。花昭仪要睡便让她睡吧。也许只是昨日被皇上责罚了心中不快,夜里没有睡好,所以白天便多睡一会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惊动了天皇太后和皇上。不然”冯澜眼睛一眯,眼中凶光毕现,说:“我便唯你们是问。”
宫女们瑟缩了一下,弱弱的应了声:“是。”
冯澜瞟了一眼她们,带着人昂首走了。
宫女对望了一眼,想来想去,不敢与冯澜作对,只得什么也没有干的又回到了漱兰宫中。
朝堂上,朝臣们正在为那齐国在魏国边界汇集兵力之事争吵不休。拓跋宏端坐着默默的听着。他们有的说是南齐朝虚张声势,不用理会。有的说是既然敌人有异动,就应该多注意。两边争执不下,正争论着。这时,忽然有个小太监低头匆匆的从后面上来,悄悄走到拓跋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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