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不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她娘是很激动兴奋,估计眼睛都要发光了,可李欣却觉得很不妥。先不说杨婆子的品性如何,单就看她昨儿才跟杨梅氏发生了不愉快,今儿杨婆子就上门来看,这杨婆子肯定没安好心。
李欣可没忘昨天杨梅氏走之前甩了狠话,要跟她走着瞧的。
“伯娘说亲事儿就没拐弯抹角的了,哪家提的亲您便直说,用不着把男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真有那样的人家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李欣很平静地开口,刘氏急切地想要说什么,李欣打断她道:“伯娘这些年做的媒村里的人都看得见,您呐,也不用诓我说男方有多好多好,盲婚哑嫁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
杨婆子僵硬地笑了笑,“嗨!哪能呐,大侄女儿也是我侄女儿不是,我哪能害你!”
“这可就说不好了。”李欣笑得很甜,“毕竟老话有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伯娘想什么,我可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地那么清楚。”
天气热,杨婆子额头上渗着汗。她擦了擦额际豆大的汗珠,恬笑着对在一边干着急的刘氏道:“大妹子,能让我进来说不?”
“哦……”刘氏正要答应,李欣抢道:“伯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里真的乱的很。您就说是哪家提的亲吧!要是能考虑的,您下回再来细说。要是不能考虑的,也不耽误您功夫不是?”
张氏和江氏都从屋里出了来,江氏胆子小,站在张氏后边儿轻声跟她妯娌说:“大嫂,我看这个杨婆子不像是来说媒的。你看她被姐呛了句就磕磕巴巴说不出整话来了。”
“杨婆子做的媒可没点儿保证的,我娘家爹娘给我兄弟说婚事儿都找的李大娘,但凡是疼点儿闺女的人家也不会找这个杨婆子的。”
江氏微微点头,她娘家也是这样的。她能嫁给李二郎也是李大娘说的。
小兜还在屋子里睡着,李厚仲去镇上他三弟开的铁匠铺去了,全家男丁就剩四岁的山子一个。
山子气鼓鼓地跑到李欣面前抱住她的腿,警惕地盯着篱笆门外的杨婆子,杨婆子尴尬无比。
主人家不放她进去,连个小屁孩儿也给她脸子看,做媒那么多年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
“那大侄女儿,我就直说了。”杨婆子清了清嗓子,自认为这门婚事是极稳妥的,“这提亲的啊,是我本家杨家。男方就是杨家的小少爷,今年才十八岁,长得是唇红齿白,相貌俊着呢!这小少爷啊……”
杨婆子话还没说完,刘氏便怒了,一把抄起墙角根立着的大扫帚朝着门外挥去,“你个老虔婆子不安好心!我打死你!”
张氏和江氏连忙上前去拉住自己的婆母,孙婆子在门外缩头缩脑。刘氏手被制住了可嘴还没被捂住呢,破口大骂:“那杨瘪三早就娶了亲了!你说的这是哪门子亲!”
说话间陆续有些和李家住得近的人围了过来,杨婆子觉得人多了起来自己吃不着亏,故作理解地劝刘氏道:“大妹子,杨家是什么身家啊?人家屋子造那么大,家里良田都有数十亩,还别说什么沙地山地了,奴仆伺候着,种田的都是长工,你们家可比不得哟!”
“再富也不过是留着给败家的料!”
刘氏恨恨地骂,杨婆子也不恼,觉得自己底气足得很,“大妹子,杨家小少爷虽说是娶了妻的,但人家说了,不介意大侄女儿在那种地方待过,愿意出一笔聘礼让大侄女儿进门,让大侄女儿做妾……”
“做妾?我做死你个老不休的!”
刘氏挣脱开张氏和江氏,抄起扫帚就朝杨婆子冲去。杨婆子边躲边嚷:“大侄女儿那样的,谁愿意娶回家当正经媳妇儿啊!人杨家不嫌弃她都已经是行善积德了,你还……哎唷!大妹子你能讲点儿道理不?”
周围人都傻傻地看着,愣了下才纷纷上前来要拉开两人。刘氏正打得兴起,前段时间因为水沟的事情她心里对杨家就憋了一股子气,昨天又因为杨梅氏一席话还有偷他们家鸡的事情更让她火气拱拱的,今儿这杨婆子撞到她手里,可不就是老天给她送来个出气筒?不好好打她一顿,杨家还当真以为她李刘氏怕了他们不成!
众人拉不开刘氏,有人喊着让人去田里叫李家大郎回来。山子抱着李欣的腿抱得紧紧的,像是被这一幕吓着了,眼睛睁地大大的。李欣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山子乖,进屋里去看着弟弟啊,弟弟醒了出来叫姑姑。”
山子听话地点点头,看了和人打架的嬷嬷一眼,迅速地跑回东屋去了。
李欣动了动手腕,纠结在一起的刘氏、杨婆子,还有率先冲上去拉架的张氏、江氏都已经衣衫凌乱,发髻松散了。她赶上前去往里边儿冲,见拉住了刘氏的衣角便大喝一声:“娘!”
刘氏动作下意识地就顿住了,举着扫帚回望过来。众人见刘氏不打了都松了口气,江氏环顾四周一看——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了?
附近田地里种田的、跟他们家住得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少爷们儿的,都聚在一块儿了。
这下可算是出名了。刘氏名声本来就泼辣,这会儿倒是真个坐实她的泼辣了。
李欣咳了咳,还不待她说话杨婆子就叫唤上了:“我的那个天呐!好心没好报啊!我好好儿给她李二家做媒哟,居然拿着大扫帚赶我!以后谁家愿意给你家做媒啊!”
说得自己多委屈似的,刘氏狠咬了牙正要说话,李欣却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条素帕子递给杨婆子,“伯娘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多丢人呐。”
杨婆子话一噎,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嚎丧似的哭闹,接了帕子擦了眼泪正要都递还给李欣,李欣摇摇头。
“这帕子伯娘用过了,我就不要了,太脏,洗不干净。”
杨婆子一愣,李欣笑着道:“对了伯娘,刚才你不是说那杨家小少爷要给我聘礼迎我过门儿吗?麻烦你回去转告杨家人一声,这门婚事啊,我们李家高攀不起。”
刘氏跟着说道:“我们不同意!谁愿意做妾谁去做去!你当谁都跟李大柱一样舍得把女儿送去做妾给人当牛做马呢!”
李大柱是村里一个赖皮,媳妇儿死得早,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李大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又是个不事生产的,听说李员外要纳妾传宗接代,便把女儿卖到镇上李员外家去了。听说在李员外家那李大柱的女儿可过得不好,整日被李员外的正妻欺辱打骂都不敢还手。
杨婆子嚎叫着:“你也不瞅瞅你闺女是个什么光景!有人要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年纪大不说,身子又是个不干净的……”
话还没说完人群圈起的包围圈外就响起一阵怒嚎:“干你娘的你说谁身子不干净!老子一棍子掀死你!”
来人正是被人喊回来的李二郎。李大郎跟在后边也是双眼鼓起,怒视着杨婆子。
“你、你们,你们别那么多欺负我一个!李二郎,我怎么说也是你伯娘……”
“我李家没你这门不着调的赖皮亲戚。给我滚!”
李大郎拉住挽着袖子就要冲上去的李二郎,冷冽着脸让张氏扶了刘氏站在一边,向李欣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李欣摇了摇头,转而对踉跄着爬起来的杨婆子说道:“伯娘啊,那帕子你洗洗还能用,可别丢了。虽说我是觉得你碰过了便脏了,但你还可以接着用,也不必时时去问杨家要什么接济。杨家是什么人家?要纳妾的话吼一声不得别人上赶着去啊?您要是觉得这门婚事我们不应可惜了,送您女儿去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们家是没这个福气……哎,算了,您赶紧家去吧,说不定还能得杨家一口饭吃,定是饿不着肚子。”
周围的人“哄”地一声笑开了。谁不知道杨婆子好顺人东西,走东家串西家的时候都是不光着手走的。李欣这句话简直是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了个干净。
李欣笑了笑,李家人都看着杨婆子,周围人的哄笑声让她简直抬不起头,爬起来后便夹着尾巴跑了。
身后李欣还在喊:“伯娘,那帕子洗洗真的还能用的……”
☆、第十章 做衣教娃
被杨婆子闹了这么一通,李家和杨家对上的消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李欣也懒得解释,反正跟杨婆子说的那些话也没明面上得罪人杨家,她说得很清楚是自己没那个福气高攀不起,看他杨家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来恶心人。
杨梅氏说跟她走着瞧搞半天就是要把她纳进门去收拾呐?还真是拨的如意算盘。她有那么自信真以为她李欣会答应?
虽说从窑子里出来的最后嫁人大多躲不过一个妾字,但她不乐意谁还能强迫她?牛不喝水哪能强按头,爹娘兄弟疼她,更不会迫着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况且杨家是什么品性?爹娘才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这点儿自信李欣还是有的。
众人散了,李家人也都回了屋。二郎仍旧是赤红着眼,暴脾气上来了不是那么容易消下去的。江氏倒了茶给他们俩兄弟,刘氏坐在板凳上抹眼泪。
“我好好的闺女就由得他们这样欺负!做妾?亏得她说得出口……”
李大郎闷不吭声地喝水,张氏从东屋里把睡醒了的小兜抱了出来,山子腻到李欣腿边。小兜揉揉眼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模模糊糊地喊嬷嬷和姑姑。
李欣抱起山子轻抚着他瘦小的背脊,想了想道:“娘,你去寻李大娘吧。”
刘氏哭声顿住,“欣儿,你……你说啥?”
“我说,让娘去寻李大娘,说叨说叨我的亲事。”
刘氏叫李欣总是“欣儿”、“欣儿”地叫,俩字并成一个字叫,成了儿化音,听起来很是亲切,带着浓浓的宠溺味道。李欣喜欢从刘氏嘴里听她这样叫自己,这是母亲对女儿独一的称呼。
叫李大娘来没别的意思,是李欣决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李大娘就是村里名声最好的媒婆李桃子,跟他们家也是本家亲戚。虽说这亲戚隔得有点儿远,但走动多了也就是近亲亲戚了。李大郎李二郎的婚事都是李大娘说的,刘氏跟李大娘的关系很不错。如果要找媒婆说亲,李欣倒是愿意让李大娘帮忙——至少李大娘嘴里的都是实话,不会坑了她。
刘氏有些犹豫。李欣愿意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是好事,可现在村里人还没完全放下对她的成见啊。再加上跟杨家闹了那么两场,外人会不会觉得欣儿性子跟她一样泼辣?天可怜见,她闺女可是最懂事明理的了……
“娘,又不是立马就谈婚事,不过是请李大娘帮忙合计一下,有没有适合我的人家。这也不是一时能寻到的,慢慢来吧。”李欣叹了口气,“我是怕,杨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后招,杨家那个女人不是善茬,我担心她还会出什么损招来恶心我们。”
“哎,哎,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刘氏赶紧答应了。上次她跟闺女说嫁人的事儿,闺女还自暴自弃的说没人愿意娶她。现在她自己想寻门亲事了也是好事儿,凭李大娘的眼光,一定能给欣儿找个好人家的!那种不计较欣儿过去的纯善人家也一定会有的!
刘氏这样想着,就收拾了几个鸡蛋装了篮子,还带了捆新鲜的菜叶子,包了一包自家炸的油果子,兴冲冲地去李大娘家寻人去了。
李欣跟没事儿人一样待在屋子里给两件小衣裳收尾,针线缝地密密的,结实不说,看上去还好看地紧。山子乖乖坐在她旁边,眼睛一直瞟着她手里的衣裳。
农家孩子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有新衣裳穿,而且大多是大人的衣裳改旧了给他们穿的。一般来说是大儿子穿了,给下一个弟弟或妹妹,然后再给下下个弟弟或妹妹穿,这样一个个传下去。山子比起小兜来倒是穿多了些新衣裳,但也大多是他爹娘穿坏了的或者是穿不下了的给他改了穿。像这种单给他做的衣裳可是从来没有穿过的。
李欣扯了扯线,拿起剪刀“咔哧”一声,把最后一截线头剪了,“好了,来山子,试试。”
山子赶忙站好,手伸出来。李欣把他外面的长袖衣裳和长裤给脱掉,露出他圆鼓鼓的小肚子。李欣嘿嘿笑了声,把衣裳给他套了上去,短裤子也给他穿上。可惜这里人不穿内裤,小孩儿倒罢了,一条裤子还是开档的,也无所谓,大人要是穿短裤可就不太合适了。
思绪飞得有些远,等李欣回过神来的时候山子已经欢呼着跑出去了。小孩子有了东西就喜欢炫耀,山子蹦跶着凑到她娘面前显摆,“娘,娘!看,姑姑给我做的新衣裳!”
张氏打量了下山子,“哟,我们家山子穿新衣裳了!”
“嗯嗯,姑姑给做的!”
山子手摸摸衣服这里,又摸摸裤子那里,宝贝地跟什么似的,惹得张氏怀里的小兜不满了,“我也要!我也要!”
张氏正要训斥,李欣已经拿了另一件小衣裳出来,“兄弟俩都有,姑姑可不厚此薄彼哦。来小兜,让你娘给你换上看看。”
张氏无奈地道:“他姑,没这样宠着娃的。”
“没事儿,就一件衣裳,布料也不算太好,没袖子也没多少裤腿子,花不了多少布。”李欣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他们这段时间学着背三字经呢,还能数数了,衣裳是奖励给他们的,又不白给。”
说着俯下身去给两个娃说:“记住哦,只有做出成绩了才会有奖励的,什么东西都不是白白就能得到的,得靠自己努力勤奋,明白吗?”
“嗯!”
“是,姑姑!”
孩子的心思很单纯,趁机教育灌输给他们没有不劳而获的便宜事,长此以往,孩子的观念里就有了“勤劳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种认知,自然就会勤劳努力了。等他们懂事了,这种态度已经深入他们的习惯里面,即使那个时候不再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勤劳努力却已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习惯。
张氏感慨道:“她姑说教孩子真是道理一套一套的。”
“哪有。”
李欣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换上新衣清清爽爽的兄弟俩,藕节似的胳膊和腿白生生地露了出来,怎么看怎么爱,简直让她想要扑上去咬一口。按捺下自己的“兽性”,李欣叫两个孩子出去玩,下午还要给猪拌猪食,收拾他爹前段时间做出来的竹篾编织的东西以及竹子残渣,摊到太阳底下去晒,好做灶间的柴火。张氏和江氏还要做针线补贴家用,刘氏又出了门,她闲不住,这里帮帮那里忙忙,倒省了张氏和江氏很多功夫。
李厚仲下晌的时候回来了,拿回来一把铁犁。张氏吓了一跳,“公爹,怎么想起买这个了,这得花多少钱?”
“没事儿,你三叔开铁匠铺子呢,价格公道着咧。”
李厚仲乐呵呵地,有了铁犁,全家再勒紧裤腰带一些,省出点儿钱买头牛,地里的事儿就不用大郎二郎那么辛苦忙活了。家里就一头骡子也老了,趁着现在铁犁价钱便宜赶紧买上一把,等过年的时候杀了猪有了钱,凑合凑合也能买一只半大牛犊子了。
买铁犁花了一两多银子呢!还是从欣姐儿给的银子里拿出来的。现在也能用那笔钱买牛,就怕老婆子不同意,还是先忍忍吧。反正离着春还有段日子哩。
晚晌刘氏本是笑着一张脸回来的,一听说李厚仲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把铁犁,脸立刻就黑了。
☆、第十一章 铁犁风波
“钱在你手心里就握不住还是咋的?买铁犁都不跟家里通个气儿?!”
刘氏气怒地朝李厚仲吼了一句,张氏江氏忙劝着,“婆母,公爹也是为了咱家好……”
“他是为了他那个穷酸弟弟!”
刘氏“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看见自家男人缩着头不敢辩驳心里又是一阵无力。从前男人爱赌的时候兴致起了还有些男人样,大吵大闹的也有份男人品性。这几年在她面前却是越发不敢喘气儿了。别人都说她泼辣,要不是她男人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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