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安和
沈四爷顿时一怔,下意识就跳起来想往后门儿跑,走了两步才又想起关文也在自己边上,脸上瞬间便浮起一层尴尬的绯红。
关文也是愣了一下,站起了身看了沈四爷一眼。
他出现在这儿算是个什么事儿?
还不待关文和沈四爷做出反应,柳烟阁的门就被人一脚给踢了开,沈三爷冷着脸站在门口,薛谦立在他身后。
沈三爷本是冷凝着的脸在见到关文的时候顿时愣了一下。
“关文?”
薛谦也是错愕,扬了扬眉看向关文,眼神有些深邃:“你怎么会在这里?”
关文沉吟了下,沈四爷不得不站了出来,尴尬地说:“他、他来找我的……”
沈三爷顿时皱眉,看向关文,对关文说话倒也算客气:“关大哥,是否是这样?”
关文遂点了点头。
沈三爷看向沈四爷,眸中积压着怒火:“你来这种地方,是嫌你名声还不够遭?”
薛谦拉了拉沈三爷,道:“好歹在府外,你给他留点儿面子。”
沈三爷顿时重重地哼了一声。
在沈三爷面前,沈四爷便成了个乖乖低头认错的弟弟,话也不敢说一句。
薛谦上前与关文打招呼,颇有深意地道:“关文,这等场所……怕是少来的好。”
关文嘴角牵出一抹笑,有些尴尬:“只是听到有人说四爷在这边儿,便走到这儿来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那边沈四爷忽然低声对沈三爷说道:“就只是来轻松轻松……”
“大白日,在这样的地方轻松?”沈三爷一把抓起沈四爷的领子。怒声道:“你难道还当人家不知道?整条街的人都在笑你你还不知检点,竟然大摇大摆地就往这风月场所里钻!一屋子的通房丫鬟还不够你折腾?名声要败坏到什么地方你才肯罢休?你订亲的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去了是不是!”
沈四爷顿时被吼得怔住,沈三爷又大声吼了一句:“问你话呢!”
沈四爷忙伸手抓住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额头上渗出了些汗:“三哥……三哥我不想的。我、我没……”
沈三爷蓦地松开了手,让沈四爷往后踉跄了两步。方才提亲过沈四爷的小厮忙扶住了他。
人家兄弟要算“账”,关文不好多待。且又看沈三爷在气头上,也不好跟人家就这么打招呼,便对薛谦说道:“薛爷,我不便多打扰,就先告辞了。”
薛谦意味深长地点了个头,在关文踏出柳烟阁的时候忽然说道:“关兄弟,我和长玠始终觉得。成了亲,便应该对自己妻子忠心不二。正因为如此,长玠到了这个年岁还没娶亲。沈家大哥二哥到如今也只有一房妻子。”薛谦顿了顿,道:“没旁的女人,家里清静。到底家和万事兴。”
听薛谦说这话,关文自然知道他还是认为他来这儿不单纯只是找沈四爷的,只是关文对薛谦这类似说教的语气感到有些别扭,而且他来这儿确实没有存了要寻欢的意思,薛谦这番话落在他耳里未免有些尖锐。
关文吸了吸气,平静了下才道:“薛爷误会了,我自然也知道家和万事兴,对我妻子也是一心一意的,没有生其他的想法。今日。的确是来找四爷有事。”
说着关文便对薛谦抱了拳:“我这便告辞了。”
薛谦嘴角淡淡扬起,点了点头:“慢走。”
离了这柳烟阁,关文顿时觉得松了口气。后面的门被沈三爷带来的人又给阖上了,这西坊的街上顿时又恢复了冷清。
关文长叹了一声,只觉得各家有各家的烦恼,不管是他们乡户。还是这镇上的大户,兄弟之间,夫妻之间,长辈与晚辈之间,都有团团簇簇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
再也打听不出什么,关文便想着,差不多该回荷花村去了。
临走之前关文去安和堂去看望了一下阿秀。
阿秀正巧在安和堂中,见到关文颇为意外,忙引了他坐,给他倒了茶水,欣喜地道:“大哥怎么会来镇上?”
关文笑了笑,瞧着如今阿秀越发的内敛秀丽,浑身上下有一种不同于农户家姑娘的气质,比起淳朴来多了一分淡然,更加显得质朴,连他这个做大哥的都要认不出来了。
“来镇上打听点儿事儿,顺便看看你。”
关文笑道,问她:“这阵子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阿秀笑了笑,说:“大哥过得还好吧?大嫂二哥他们呢?”
“都挺好的,家里又在起屋子了,等阿秀你下次回来,就有更宽敞的大屋给你住了。”
“是吗?”阿秀倒是不觉得意外,笑道:“挺好的,家里让大嫂一直打理地井井有条,大哥你省了不少事儿。”
“你都瘦了。”关文叹息一声,看着阿秀说道:“在医馆里边儿应该挺辛苦的吧?”
阿秀摇了摇头,笑说:“我都来这边儿多久了,自然是习惯了。不过最近天气太热,镇上有些人中了暑气,来抓药的人也有些多,所以稍微忙了一些。”
关文点点头,“再忙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的大哥。”
阿秀笑答了一句,有大夫叫她,她忙答应一声,让关文等一会儿。
不久后阿秀去而复返,给关文倒了一杯冰冰的凉茶,说:“这是消暑茶,里面儿放了青果,大哥你喝点儿。”
关文一饮而尽,舒服地道:“凉的便是好喝,爽快。”
“医馆有冰窖的,这热天,医馆里的病患和大夫都不好受。”阿秀接下关文手里的茶,笑了声,又问道:“大哥来镇上打听什么事儿?”
关止承和安家的事情也只有关文兄弟三个知道,阿荷不说了,她远在外县,犯不着跟她说这个,阿妹虽然在家,关文却也没有告诉她。至于阿秀……
关文顿了顿,想想还是不要告诉阿秀的好。虽然阿秀如今沉稳了太多,但她总归是有些心直口快,告诉她了,说不定会多生事端。
关文便摇了摇头,抬出李欣来道:“也不算是打听什么事儿,你也知道你大嫂跟沈家合作着生意,沈家出了事儿,你大嫂关心关心也不为过。”
“哦,是沈家新娶的四太太生父猝死的事情吧?”阿秀恍然大悟,一个经过她身边的大夫转过头来笑说:“这事儿都已经传得那么远了?”
阿秀忙招呼了那大夫一声,大夫捻了捻须说道:“大家平日里少有谈论些什么,继上次那做奶奶的溺了孙女后来被衙门逮起来的事儿以后,也就是这件事儿让人津津乐道了。”
阿秀点了个头,说:“这件事情也是太过离奇了些,那安老爷身体一向健朗,不知道为何却忽然暴毙。”
关文微微挑眉,阿秀说道:“平日里还是文师傅负责定期给安老爷号脉的,安和堂里有安老爷给的供奉。”
“可不是。”那大夫也说:“文大夫觉得意外,说要去安家看看那安家老爷到底是死于为何,只是到了安家府上却被人拦着不让进。也不知道安家人是怎么想的,好好一个当家主子,死得不明不白的,又不准人去查验个清楚。”
阿秀也无奈地摇头:“不说个明白,还会影响文师傅的清誉。文师傅一向治病救人口碑极佳,他说的身体一直康健的人忽然就这般暴毙,安家人又不讲出个前因后果来,难免不会让人揣测文师傅误诊什么的。可不是连累了文师傅一向的名声?”
话音刚落,安和堂门口就进来一个挎着药箱匣子的大夫。
阿秀顿时起身,有些惭愧地道:“文师傅……”
来人正是文师傅,他神色略微有些发紧,眉间笼罩着一股愁云。
“医馆中有什么事没有?”
阿秀忙摇头,说:“一切如常。”
关文起身对文大夫打招呼,文大夫淡淡点了个头,说:“来看阿秀的吧?你们兄妹俩聊。”
说着便挎着药箱匣子往里去了。
阿秀叹了口气,对关文说道:“自从安家老爷莫名其妙暴毙,文师傅要上门问清楚安老爷的死因却被拒之门外以后,他便是这个样子。”阿秀顿了顿说:“文师傅心中必定很抑郁,也很揪心。”
关文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阿秀却是低声说:“不过文师傅曾经跟我说过,安老爷的死必有蹊跷。他自诩医术算不上神医级别,但号脉却是准确的,几乎没出过差错。安老爷平时生活规律,也并没有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太过劳累,怎么可能突然就暴毙了?文师傅说,想必这里面另有文章,只是安家人捂着此事,不让人来查验,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关文面色微沉,“是否大家都猜测安老爷之死有蹊跷?”
“倒也不是,大家也不过是认为,安老爷死得奇怪,迷信的人自然相信是女嫁克父这一说法,不信这个的人则是猜想安老爷或许是太过高兴看引发了某种隐疾。”
关文点了点头,阿秀却又说道:“听说如今天气炎热,安家人不欲停灵太久,怕安老爷的尸体发臭。听人说,好似再过两三日的就会将安老爷下葬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雷阵雨
停灵下葬等事宜,越是大户人家,越不会草草了事。
安老爷是安家当家人,他的丧事不管如何都该是风光大葬的,虽然说天气炎热,但安和堂一个医馆里面都能取了冰用来降暑,安家财大气粗,还怕出不了冰来保存安老爷的尸身?
如此迅速地择定下葬日期,未免让人心生疑窦。
关文轻轻地点了点头,阿秀说道:“丧事不大办,或许是为着那安家小姐着想。毕竟女儿还是新婚……”
“再是新婚,那孝字当头,哪能怕冲了女儿的喜气就不好好办当爹之人的丧事儿?”方才那接话的大夫又插嘴说道:“更何况古语说得好,死者为大,我朝又以孝治天下,对那安老爷的丧事如此不上心,传出去那名声也差了。”
说完话,那大夫便端着一大筛子,上晒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往内室去。
阿秀看向关文说:“总之这件事就是很复杂,大哥你回去也跟大嫂说,怕是因为安家的事情,沈家也不大安生,最近让大嫂就待在村里边儿,别往镇上来,沈家能不去就不去。”
阿秀看了看四周,俯下身对关文轻声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说那安家姑娘是不祥之人的话,虽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注意一些总没有坏处,避着些总是好的。”
关文点了点头。
对阿秀,关文也并未再说什么,再与她絮叨了会儿,说了说冯家来商议亲事的事情。见阿秀还是那一副淡淡的模样,关文只道她害羞,便也不说别的,跟阿秀道了别返回了荷花村。
到家的时候正是晚晌。吃了一大块西瓜解了解渴,关文便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递给李欣,说:“没花什么钱。这些你收着。”
李欣放好了钱,问关文道:“打听到了些什么?”
关文便将到了镇上后发生的事情跟李欣说了一边,提到柳烟阁的时候略微有些不自在——倒不是怕李欣误会自己什么,毕竟他既然都很直接地跟李欣说了自己去了柳烟阁那样的地方,那肯定也不会隐瞒什么。他担心的是李欣听到这样的风月场所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好在李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提柳烟阁如何,只是问他说:“阿秀说大家都没有往别的方向猜测。只从命理之事上猜,和安老爷本就有隐疾的事上猜,对吗?”
关文点了点头。
李欣眉间轻蹙,想了想道:“坊间没有其他的传闻便还好……”
若是有其他的传闻,衙门或许就会下来调查了。当官的都想要好的官声。尤其是如今这县太爷要卸任了,虽然是借着查破人贩子一案立了大功,但功不嫌多,再多一条“明察秋毫”的名声,于他往上晋升之事自然是添柴加火。
关文道:“不过说是过两三日就会行大葬,等人下了土埋了,这件事可就算是彻底翻过去了。”
棺材上钉了钉子,挖了坟,棺材埋在了地下。然后立了碑,上了香,围了墓地,那便算是“入土为安”了,即使将来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挖坟开馆。
也就是说。从此安老爷真正的死因,会长埋于地下。
李欣看向关文,天色渐黑,他神情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可她挨他极近,自然是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幽沉的心情。
他们二人坐在院子里边儿,李欣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抬头看天。
“今晚上没有什么星星。”李欣轻声说:“说明明日天气很好,想必会下一场雨。”
关文下意识地抬了抬头,看了眼夜空,轻唔了一声。
李欣笑了笑,道:“这一阵总算是热过了,盼了好久,到底是会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雷阵雨了。想必明日会舒爽凉快不少。”
“也不过是相对于这几日的燥热而言。”关文低声说道:“下了一场雨,第二日不也会继续热起来?”
李欣偏头看他,“阿文,你不能这么想。有这一场雨,能缓解缓解地里庄稼的旱情,减低点儿热,不管是大人孩子都会轻松很多。”
关文扯了嘴角笑了笑,虽然他明知是这样,但他如今好像什么都习惯性地往悲观的方向想。
关文伸手拍了拍李欣的手背,停在上面轻轻摩挲:“欣儿,我最近心情不大好……”
他似乎是想对李欣道歉,李欣抿了抿唇,说:“阿文,我知道的,你不用多说。”
关止承的事情,他们夫妻两人从头到尾都清楚。只是事态到底是按着他们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该做的做了,该问的也问了。”关文低叹一声:“我不找他问个清楚,我心里怕是会一直不安。”
李欣沉默了下来,良久后问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欣儿……”关文侧头望她:“你不拦着我?”
“我拦着你有用吗?”李欣对他一笑:“你不问,你心里就不要踏实。哪怕你问了心里更加不踏实,可总好过如今憋着强。”李欣顿了顿,又重复地问了一遍:“打算什么时候去?”
关文定定地看着她:“明日就去。”
“好。”
这一晚上似乎应验了李欣说会下雷阵雨的说法,二人去洗漱的时候就感觉有阵阵的凉风吹着,洗过澡后神清气爽的,关文踏进屋的时候便感觉天际顿时亮了一下。
这是闪电了。
关文进了屋,阖上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惊雷,紧接着就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并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地加强,变得噼里啪啦的。
李欣坐在床边叠衣裳,抬头看向关文说:“雨来得倒是真大。”
关文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脱了鞋径直往床上钻,叹了口气说:“好像凉爽了些,往日睡着只觉闷热。”
李欣便轻笑,打开红木箱子将叠好的衣裳平平整整地放了进去,坐到了床上后便吹熄了蜡烛,解下床帏躺了进去。
随后关文的猿臂便伸了过来,将李欣搂抱在了怀中。
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欲念,只是难得天气凉爽了下来,好过前些日子的闷热,便想好好地抱一抱自己的妻。前些日子他心情焦躁,加之天气又炎热,他自身是个阳刚的男子,就算是挨着李欣也会觉得浑身冒汗,颇不舒服。纵使李欣本身体凉,可在这大夏天儿里自己挨着她,他也会觉得自己把本干干爽爽的媳妇儿的肌肤给弄得油腻腻的。
今晚却是能很好的,不出汗就抱了她满怀。
李欣伸手覆上他的手,夫妻这么久,他们有了足够的默契,前者调整身形,后者跟着调整,能以最好的相拥姿势入眠。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外边儿的雨声从噼里啪啦又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似乎连雨打竹叶的声音都能听见,蛙鸣此起彼伏。
李欣拉开关文的手,转了身,搂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
关文微微躺平,还是侧着一些,让李欣能很好地更依偎着他。
“阿文。”李欣说道:“我有些睡不着……”
关文轻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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