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波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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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脱籍回家
李欣再睁开眼的时候终于很无奈地接受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实。她看着旁边涂脂抹粉打扮地极其艳丽的老鸨,不由扯了扯嘴角。
老鸨劝她,“既然你已经从贱籍里脱出去了,不管你还剩多少日子,都好好过吧。你娘和你哥已经来接你了,总不至于让你死了都没个地儿埋,安心地去,啊。”
李欣不由暗叹口气。
别人穿越都是大穿小,二三十来岁的青年姑娘愣生生会穿成十来岁的青葱少女,捡了十年的青春,偏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年龄没变,还是二十岁。
别人穿越要么是皇妃贵妇,要么是千金小姐,就是差点的也是个小家碧玉,再不济也是村里一枝花,偏自己穿成个勾栏院的过气窑姐儿,还身患重病时日无多。
别人穿越最终都能嫁个好夫婿,带领全家发家致富走向康庄大道,偏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就是混吃等死也实属艰难。
老鸨对她倒还算不错,让几个丫鬟帮她收拾好东西,其中一个丫鬟扶起她,搀着她往外走。
大白天的这勾栏院一条街倒是冷冷清清的,李欣所在的这间勾栏院名字叫怡园,匾额上的字硕大,被阳光一反射照得人眼睛发疼。李欣咳了咳站在门匾下,抬头一看就见着了自己的娘刘氏和自己的亲哥李斐。
丫鬟把她搀出来就算完成任务了,看她站好,说了声“欣姐儿保重”,把包袱放在了她脚下就又重回了怡园,关上了大门——勾栏院白天要是开着,会惹来官司的。
刘氏动了动嘴仍旧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来,她亲哥李斐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扶住她,把包袱挎在肩上,见李欣没说话,便艰难地扯了个笑容说:“妹子,咱们回家。”
李欣很想哭,于是她终究是哭了。
如果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她也不会那么感同身受。但她从有意识起,便知晓了这原主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所以她更觉得委屈。只是这份委屈啊,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跟人说了吧。
刘氏迈了迈步,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赶上前来在一边搀住了她,细细打量了她的脸色,含糊地说:“闺女,咱们请大夫来治,一定把你给治好了,别怕,别怕啊……”
李欣缓缓点了点头,对李斐道:“哥,我觉得累得很,你背我回去吧。”
李斐眼眶泛红,良久才点了头,哽咽地道:“哥背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刘氏在一边捂了嘴,泪珠儿从她已经开始浑浊的眼里掉下来。
说起李欣本来的身世倒是平淡无奇的,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丧了命。醒了后就成了李欣。自己本身身世是平常的,但这个窑姐儿李欣,却是实实在在悲惨。
她爹嗜赌,输了钱没东西抵债,在赌场里被扣住了,如果拿不出钱来赎他就要剁他一只手。刘氏平时很泼辣,阻止自己这个冤家去赌却是阻止不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李欣爹当面应承下来,可回了头就拿了家里的银钱去赌去了。
那次逼得刘氏没办法,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又四面八方凑了钱,还是差了几两银子。正当刘氏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常走访乡里劝人卖儿卖女的孙婆子到她家来,劝说她把李欣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说得天花乱坠的,什么有好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要是走了运呀,说不定还能当主子呢!
刘氏被她说得动了心,又正逢家里缺钱,于是听信了孙婆子的话让她去大户人家做工,想着过个一两年的就把女儿给赎出来。
可谁知那孙婆子却是个没点儿人性只知道捞钱的主,说得好好的是去大户人家做工,转眼就把李欣卖到了勾栏院去了。
等刘氏用钱把李欣爹赎了出来,女儿却是再也寻不到了。
刘氏不识字,那时急着要钱,也没让人看契纸。这下不知道女儿在哪儿做工,慌了,拿了契纸去找里正。结果里正把契纸上的内容一念,刘氏顿时傻了。
当时签的契约并没有说是卖往大户人家,只写了是卖身契。
那女儿去哪儿了?
刘氏找了几天,终于是寻到了个知道孙婆子在外行事的担货郎。担货郎叹了口气,劝她还是别瞎花功夫找了,说孙婆子应该已经把人卖去勾栏院了。
村里的人淳朴,消息也传得快,这事儿一出来就传遍了。
要找孙婆子却也找不到,孙婆子这人已经从李家村消失了。
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听说了这件事后都纷纷安慰刘氏。刘氏性格泼辣得很,人缘却是不错,给老李家生了三个儿子,功不可没,人有底气,又有村里人支持,只待下一次看到孙婆子就要把人直接打一顿,然后问清楚女儿的去向。可谁知却是再找不到孙婆子的人。
李欣去怡园那会儿才十五岁,这一晃就是五年。李欣长得不错,身段风流,不然孙婆子也不会看上她,不卖别人去那种地方却是专门打了她的主意。
十七岁最美的时候是李欣在怡园最风光的时候,老鸨安排着开了苞后就被一个有钱商人一直包着。不过岁月催人老,等她沉寂下来,头牌这位置已经移了座。二十岁的时候商人家乡出了事,撂了句话就走了,还不待老鸨重新安排她接客,她便生了场重病。老鸨也不是那种要把人往死里榨干的主,在李欣苦苦哀求了她一番,说她想要从良脱籍,以一个清白的身份葬在家乡的话后,也答应了返还她的卖身契,允她回乡去度过人生最后的日子。一时怜悯,还让人问了李欣的家址,让她家人来接她。
刘氏接到消息的时候傻了,还是李斐反应快,收拾了东西就要跟着怡园来的人去。刘氏赶紧跟了上去,说要亲自接女儿回来。
可五年之后再见女儿,却是忐忑地连上前与女儿说话都战战兢兢。或者说是心怀愧疚,怕女儿心里恨她吧。
李家村是辉县东边儿的一个小村庄,李姓是李家村的大姓,村里人生活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年交了租子还有多些的剩余口粮。风调雨顺的时候还能把吃不着的粮食卖了,存下来一些银钱,比起那连饭都吃不上的村子已经好得多了。村里人又知道互相帮衬,虽然也免不了一些小摩擦,但总体来说是很和谐的。
李斐背了李欣,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回来了,朝着村口走,刘氏赶着骡子跟在后边,骡子背上扛着李欣的包袱。远远地刘氏就看见李欣爹守在村口,周围还停了乌拉拉一群人。李欣的弟弟李丘和李铭立在李欣爹左右,背挺得直直的,望向李斐的目光中都有着激动。
李斐比李欣大两岁,今年二十二,李丘今年十八,李铭十二岁。李欣不见的时候他们俩一个是半大小子,一个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对这个姐姐都有了印象。此时见李欣回来,如何能不激动?
李欣爹李厚仲讪讪地站着,待人走近了,跨前一步哆嗦地喊:“闺、闺女……”
李欣趴在自己哥哥宽厚的背上熟睡着。
李斐心里对自己亲爹有着怨气,没理会他,背着妹妹就要家去。村里人纷纷望向他背上埋在他颈窝里的女子,神情均有些复杂。
村长是李厚仲的族叔,也是村里最有权威的一个,咳了声说:“斐子他爹啊,赶紧家去吧,欣姐儿回家了就好,好生照顾她。”
李厚仲眼眶红红的,勉强答应一声就要跟上去,刘氏喊住他,在后边儿道:“上赶着去做什么?你当闺女愿意见你不成!”
李厚仲顿了脚,却是没法反驳。村长在一边打圆场,“欣姐儿回来了就好嘛……”
“敢情不是你女儿因为你被卖?要是你遇上我这情况,我婶能给你好脸?”
刘氏一向泼辣是村里都知道的事情,跟她耍嘴皮子是耍不过的,不是说她讲得头头是道能把你堵死,而是她一旦跟人骂起来,除非对方认输服软,否则她绝不歇战。李厚仲也知道她这毛病,当即扯了村长的衣角,“叔,是我错,你也赶紧家去吧,我家还有事儿,下次请你喝酒啊。”
村长吹了吹胡子,瞪了刘氏一眼,想着不要与妇道人家计较,哼了声也家去了。
等李厚仲想要撵上去的时候,刘氏把骡子往他那儿一赶,“斐子丘子和铭子都不是没眼珠子的人,知道怎么照顾欣姐儿,你赶骡子回去,跟着往上凑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李厚仲说话就往前跑着去了,李厚仲往近旁一看,村里人都望着他,夹杂着鄙视和同情的目光,而自己两个儿子也已经跟上了大儿子,一左一右地伴着。李厚仲狼狈地赶着骡子回去了。
李家在李家村里的经济状况算是中等的水平。李厚仲的娘还活着,跟他大哥李厚伯在一起住。他三弟李厚叔娶了媳妇儿去了镇上开了家铁匠铺子,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李厚伯家和李厚仲家都在李家村,两家隔得也近,均在李家村的村东头。比起李厚仲家,他大哥家过得更好些。要不是李厚仲那些年迷上了赌,现如今这李老二的身家跟他大哥也应该是不分伯仲的。
李斐将睡熟的李欣安置在了床上,李大嫂子张氏赶忙上来帮忙。李丘的媳妇儿,今年才过门的江氏插不上手,只能去给这个大姑子打了盆干净的温水出来,帮衬着大嫂给大姑子净面,脱鞋更衣,扯了被子给她盖上让她睡好。
一切收拾好后,李斐让大家都跟着出去,聚集在堂屋里。只是大家都不说话。
张氏是大嫂,看了看李斐的脸色,开口道:“妹妹既然回来了,不管以后怎样都是咱们家的人,当年公爹……事儿已经过去了,日子还得过,咱们先请个大夫来给妹妹看病抓药,总要把妹妹的病先治治。”
怡园派来的人说李欣已经油尽灯枯就等着死了,张氏说这话也想着是要尽尽家人的心意,不让妹妹走得遗憾。
李斐没说话,只是手抖得厉害。江氏看李丘咬着唇,眼眶泛红,手搭上他的肩,正要也说两句附和大嫂,也劝劝这两兄弟,门口刘氏的大嗓门已经响起。
“赶紧去村西头找孟郎中来给你妹子看病!花多少钱都让你爹扛着!”
☆、第二章 散分私房
自从李厚仲赌钱卖女的事儿出了以后,在李家里他算是抬不起头来了。刘氏那段日子哭天抹地骂他是个该挨千刀的,他大哥和三弟都没给他好脸,更别说当时正要议亲的大儿子和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二儿子了。从此在李家他的地位可谓是最低的,刘氏说他骂他都不敢回嘴,实在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有个好处。从那时起李厚仲就把好赌这毛病给改了,专心拾掇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几年下来家里日子倒也平和了,刘氏也少了对他的怨憎。
如今女儿回来了,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女儿过得好,以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李斐听了他娘的话也不耽搁,立马挎了褡裢子跑出了门,张氏喊了声婆母,见她公爹缩着头牵着骡子跟在后边,又低声唤了句公爹。
刘氏进了堂屋问李欣在哪,张氏赶紧道:“妹妹在我屋里躺着。”江氏看了看婆母的脸色,小声说:“昨儿我把西屋收拾好了,姐姐住西屋里可行?”
刘氏嗯了声,转了方向进李斐屋里去看女儿。
李家是个标准的农家院子,共有四间屋子。李老二和刘氏住的正屋,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屋子,东屋住的李大郎,西屋住的李二郎。李三郎住在正屋后边的一间从正屋隔出来的小屋子里。另外就是一间堂屋了,用来做待客、吃饭等一些琐事。江氏说的西屋是她和李二郎的屋子旁边的堆杂物的屋子,江氏把东西都清理出来搁在了后院堆柴的柴房去了。那屋虽然有些窄巴,但李家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腾出那么个地儿来给李欣住。
李厚仲拴好了骡子进了堂屋,见二儿子和二儿媳妇都还在,讪讪地问:“欣姐儿还好吧?”
李丘阴阳怪气地说:“你觉得姐姐好吗?”
李厚仲不说话,江氏拉了拉李丘的袖子。虽然她也觉得自家公爹算是害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姑子一生,但孝道压在头顶上,可不能让人说二郎不孝。
李厚仲把骡子上的包袱搁在桌上,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径自去了灶间生火做饭,张氏和江氏忙去帮忙,一边让公爹去休息。
堂屋里只剩下父子三人,李大郎去请孟郎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李铭今年十二岁,因为姐姐的关系早早地就看尽了村里人的眼色,懂事聪慧,见二哥和爹都不说话,咳了声开口道:“爹,二哥,姐姐回来了就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儿也别提了,提了怕姐姐也伤心……”
李丘眼眶仍旧是红的,在李家人里属他脾气最暴。李大郎稳重,李三郎现在年岁还小看不出来,但人人都说他精乖鬼点子多。就这个李二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很是温和含蓄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简直是不要命。当年因为有人开玩笑说她不见了的姐是个破鞋窑姐儿,他能抄起铁斧子就朝人砍着去。
李厚仲有时也怕这个儿子,见小儿子说了话,看了二儿子一眼,努了努嘴说:“欣姐儿回来了,照顾她是一定的……”
“你还能照顾姐姐几年?”
李丘不说话,一说话就满是怒意,“大哥说了,来报信的人说姐姐是油尽灯枯,没多少活头了,回来就是想葬在乡里边儿。这会儿你倒是知道要照顾姐姐了,啊?当年你做什么去了?你要不是赌,我姐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事是李厚仲一辈子的污点,他反驳不得,也不能反驳,只是低垂了头,鼻头都泛红了。
李丘骂了一顿心里解气不少,正还想说点儿什么,东屋里刘氏喊:“都过来,欣儿醒了。”
一家人忙慌地进了东屋,张氏和江氏站在后边。李欣半躺在床上,背倚在刘氏怀里,见了爹和两个弟弟便是一笑,叫他们:“爹,丘子,铭儿。”
李欣离家的时候李铭年纪小,全家只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唤他铭儿。李铭咬了咬唇,眼珠子微微红了。李厚仲更是想不到女儿还会认他,喊他爹,禁不住老泪纵横。
刘氏叫张氏和江氏上前,给她介绍说:“这是你大嫂子,姓张,那个是你二弟妹,姓江。”
李欣在床上叫了嫂子和弟妹,微微点了个头就算见了礼。张氏和江氏都没见过她,本来心里还惴惴的,生怕她在那种地方待了五年学了些不好的风气回来,此时见她一派温和有礼,也消了心里的忐忑,上前亲热地叫着妹妹姐姐。
李欣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她大哥,问刘氏,刘氏说给她请郎中去了。李欣见大嫂也在,也不强求一定要大哥在场,点了点头问她的包袱。
李铭连忙去堂屋把她的包袱拿了来,李欣支起身坐了,解开包袱,把东西都摊开,喘了口气说:“爹,娘,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日子,这病好或是不好,都得老天说了算。要是我真不好了,这些东西也带不去,索性现在就给爹娘和哥哥弟弟们留下,也算是个念想,能帮衬家里一些。”
刘氏按住她的手,声音涩涩的,“才刚回家,说什么丧气话……”
“我的身子我知道,燕妈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些都是我自个儿攒的私房,我带着走,燕妈妈也没说别的。”李欣穿越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这副破败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下去,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原主想要给自己赎身的,如今赎身银子交了还有富余,消了贱籍回了村里,原主应该也是想把东西留给家里的。
说着就从包袱里拿了五件半新的薄纱衣裳,料子比村里人穿的麻布好多了,摸起来也滑腻,就是颜色艳了些。李欣拿了件青蓝色的和一件暗红色的给张氏,说:“大嫂,这两件你留着,自己穿或是去典当铺卖了都使得,也算是妹妹给你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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