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地牢里只听见一阵金铁相交的脆响。过了几招之后,盖瑞喘着粗气高叫道:“停!不打了,妈的又被你弄出一身汗。”
布兰特笑着伸出手去拉他,“有酒吗?喝一杯。”
“本来有的,”盖瑞挥开布兰特的手,指了指散落一地的酒杯和蜜饯葡萄,鼻子里哼道,“你就没带点?你可是个王子啊。”
布兰特耸了耸眉:“我是来办正事的,顺道看看你退步了没。”
“退步?”盖瑞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肚子,没好气地说,“当然,任何人被我撞一下子都得退步。”
布兰特哈哈大笑,开始打量盖瑞,狱卒身材高大,几乎与布兰特一般高,但他的大肚子显现了两人的差别,让人联想到一大桶金色麦酒,他的镶钉皮带上悬挂着一把长剑和一把匕首,衬衫上缝了一排互相重叠的铁环,老旧的墨绿制服上到处打着皮革补丁。布兰特叹了口气:“以你的身手,干这个真是大材小用,你应该去烈炎之国、去传说大陆,去建立一番英雄事业,好让后世的小屁孩们有歌谣可唱。”
“那你呢?”盖瑞似笑非笑地盯着布兰特,“你就甘心窝在酒神殿当一辈子次子?”
“属于我的机会还没到。”布兰特皱了皱眉,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听说你订婚了?”
布兰特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一只象牙杯凑到唇边,努力想喝到一点残存的酒液,却什么也没尝到,最后只好失望地把它扔回到地上,“跟一个失踪的公主订了婚。走到哪儿都有人低声在我背后私语‘瞧啊,盛夏国的女婿来了’。”
“嗯,我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盖瑞胖虽胖,却不傻。
“明天,一千轻甲步兵就要登船渡海,去帮助盛夏之国寻找失踪的公主。”布兰特忧伤地说,“听说她是被砂骑之国掳走的。”
“啊!”盖瑞像是被砂子硌到了牙齿,痛苦地叫道,“那还是别找了。我不是想对你的未婚妻不敬,只是那些砂骑们连母马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一位美丽的公主。”
布兰特明白盖瑞的意思,长叹一声:“可惜我是个次子,没资格统领军队,不然我真的会深入敌境,救出那可怜的姑娘。”
“哼,救出来又怎样?你会娶她?”
“也许吧。”布兰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现在,带我去牢房,我要见一个囚徒,就是那个像砂骑们骑母马一样骑了老杰森的萝拉的主儿。”
“你说佛罗里安??卢卡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盖瑞一脸的坏笑,“这边请,我的王子,他被照料的好着哪。”
男孩是个高个子,从外貌来看有十五岁,纤瘦得像根弓弦。他穿着黯淡的土黄色囚服,囚服不太合身,上衣肥大、裤管宽松,活像胡乱套在稻草人身上驱赶鸦群的破布条。
“你们的前戏还真长啊。”男孩的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本性,布兰特皱了皱眉,看来他真的没他姐姐说的那么好。
“你对他用刑了?”布兰特指着男孩瘦骨嶙峋的身体。
“没有。”盖瑞忙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作,但当他看到布兰特的眼神时,只好放弃,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把我绑在十字架上,然后给我看春宫!”男孩大喊道,“等我出去,我要拿钉头锤砸烂你的脑袋!”
盖瑞笑的更大声了,还不忘反击一句:“等你拿得起钉头锤的时候再说吧。”
布兰特没理他,对佛罗里安说:“你姐姐很担心你,她答应嫁给我,我才来救你出去的,你答不答应她嫁给我呢?”
男孩白了布兰特一眼,说:“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哪怕她嫁给满身烂疮的侏儒我也不管!”
布兰特看着男孩的眼睛,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管你姐姐的死活?她为了你可是四处求告、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啊。”
“哼,她就早该这么作!现在,别废话了,快把我弄出去!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男孩暴躁地跺着脚。
好吧,这是你的选择。布兰特转身向盖瑞要钥匙,盖瑞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不是真的要把他偷出去吧?嘿,我可还活着哪!”
布兰特在盖瑞耳边低语了一阵,最后说:“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盖瑞看了看男孩,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然后打开了牢门。
佛罗里安没有一丝停留,直接冲出牢房,他费力地推开沉重的地牢大门,走出阴影,沐浴在阳光下,他挥舞着手臂奔跑,一路大叫大笑,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马路的尽头。
﹡﹡﹡﹡﹡﹡﹡我 是 分 割 线﹡﹡﹡﹡﹡﹡﹡
卡丝提娜如约在那条小巷里等布兰特,她身边的男孩显然等得非常不情愿,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好像这样的等待浪费了他宝贵的自由时光。夜幕降临,一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巷的另一头,他的脚程很快,没几步就来到了他们眼前,正是次子布兰特。
“多谢您,殿下。您真是我们的恩人!”卡丝提娜拉过不情愿的弟弟,向布兰特行了一个屈膝礼,男孩只是略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了。布兰特已经习惯于别人的轻慢,并不在乎。
“我去地牢看过佛罗里安,这孩子似乎是被宠坏了。”布兰特朝卡丝提娜笑了笑,后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答话。于是布兰特吸了一口气,试着劝他们离开:“现在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家了——回你们的小镇,回卢卡斯的封地去。”
“不!”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女孩抢着说,“殿下,我弟弟虽然犯了错,可他会改的,求你别赶我们走!他需要那份工作,我的家族也希望他进入宫廷效力!”
男孩瞪了他姐姐一眼,接口道,“我才没错!只要我加入未来国王的御前侍卫,我就会成为骑士,骑着飞龙从天空中降下雷霆之怒!你们这些凡人将拜伏在我的脚下颤抖,百年之后的世界里到处都会传唱我的英雄事迹!”
布兰特翻了翻白眼:“如果强奸也算‘英雄事迹’,那你还真是个大英雄啊。”
“哼,那个平民,我能干她是她的荣幸,她应该感激我才对,居然还敢反抗!真是胆大包天,我应该直接揍死她!”卡丝提娜使劲扯着弟弟的胳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却被男孩粗暴地甩开。
布兰特居高临下看着佛罗里安:“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加入我哥哥的御前护卫了?”
“还用说?”男孩叫道,“我大老远来酒神殿就是为了这个!”
“那么,如你所愿。”布兰特唇边佛过一丝微笑,从衣襟里拿出一卷系着金色丝带的牛皮纸,“这是委任状。”
“哦!”卡丝提娜赞叹地捂住了嘴巴,想要伸手去接,却被弟弟一把抢过去,胡乱扯断丝带,借着月光看那上面的字。他们把那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佛罗里安怀疑地抬起头,用质问的语气对布兰特说:“这不会是假的吧?你设局骗我们!”
“闭嘴!他是我们的王子!”卡丝提娜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气训斥弟弟,男孩不禁有点吃惊,但从委任状上的皇家印章来看,她是对的。他还是心有不甘,白了布兰特一眼,小声咕哝着“一个次子而已。”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牛皮纸,放进贴身的夹层里,那动作活像一个正在偷东西的贼。
布兰特厌恶地转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东西递给卡丝提娜,“一件信物,一桩约定。昨天我把这红宝石颈链带走的时候,承诺秘密救出令弟,我做到了;今天,我把这颈链还给你,你也得承诺我一件事。”
“您救了我们,我愿意为您作任何事。”说这话的时候,卡丝提娜的脸竟微微地发烫——任何事,就是“任何事”,他应该明白的。
“我要你连夜离开酒神殿回到家乡,并从此不再踏足酒神殿半步。”
“什么?为什么!”卡丝提娜惊呼。连旁边的佛罗里安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次子明明说他想要娶她呀。
“这是约定,没有为什么。”布兰特的话里没有任何感情。他知道这会伤姑娘的心,可总比伤了她的性命好。趁她还没被克里昂玷污,尽早回家是唯一能保住她名声和幸福的办法。
卡丝提娜看到布兰特的眼神,不再说什么,只是悲伤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嘿,你挺奇怪。”佛罗里安叫住也正想离开的布兰特,“次子从不免费帮忙,这回你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
“你啊。”布兰特看了看那自以为是的小子,耸耸眉,笑了,
然后转身朝“沼泽与雄鹿”酒馆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笑,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
你啊,你会被招入宫中,吃饱穿好,然后被迷晕、推上祭台,左手对左手,右手对右手,由我哥哥亲自主刀给你放血,然后你们的血液相互交融,再用咒语把你们绑定在一起,从此,你成为他的肉盾、他的巫毒娃娃,作用在他身上的任何伤害都会转嫁给你,你会有舔不完的伤口、擦不尽的血渍,当我哥哥在温柔乡里高枕安眠时,你却在月光下痛苦痉挛;当我哥哥在校场上微笑着挨饱无数老拳,你却躲在角落里数着掉落的牙齿。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没人诱惑你,当然也没人会给你真相,这是你自己的赎罪之路,能走多远,只能祝你好运。
(注:克尔柏洛斯,即刻耳柏洛斯,地狱里的三头狗,本文中酒谷之国位处欧洲大陆南部,原希腊境内,因此延用古希腊神话中的典故。)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六章 浴血归来
凡妮莎自噩梦中醒来。
梦中,持刀的武士呼喝着冲进女皇的寝宫,把那两个如画般美好的男人一刀刀剌穿,滚热的鲜血喷溅在寒铁铸造的盔甲上,好像大大小小的毒蜘蛛爬上了黑色的城墙。
“大人,逆贼已除。”头戴锥形半铁盔的武士让出一条道给身后的红袍官员,那人拿帕子捂着鼻子,嫌恶地抻头看了一眼,连忙别过脸去,帕子底下传来嗡声嗡气的回答:“嗯!扔出去,连夜扑杀他们的表亲近族,全都扔到大街上去。”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女子,”武士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凡妮莎不存在,“二张正在对其用刑。”
红袍官员转身离去,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迎仙台的烛光映照着面前的每一把利刃,也映照着凡妮莎闪着异样光彩的脸,她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了。
﹡﹡﹡﹡﹡﹡﹡我 是 分 割 线﹡﹡﹡﹡﹡﹡﹡
石造的绝冬城历史悠久,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是谁设计并修建的。它历经五百年风雨,三次改换城主,每一块砖石都有自己的故事,大街小巷和所有的阳台上种满了四季常开的千瓣葵,城楼顶端悬着色彩鲜艳的旗帜以及王族家徽。不过现在的时间依然属于夜晚,所以整个绝冬城看起来仿佛是一只灰色的巨兽,黯淡无光。凡妮莎坐在一道矮墙的角落里,像只装着垃圾的破布口袋。天空渐渐发白、由灰黑转为青蓝,鹅卵石铺就的小巷子里偶尔游荡着几只夜行的猫,它们用冷漠的眼神看她,不确定她是不是个活物。
终于回家了。凡妮莎想用颤抖的双手抚摸地面上那些久违的鹅卵石,可还没碰到任何东西,十根手指就痛得她直吸气。那是内舍人给她上的最后一堂课——拷打。整整一夜,那两个绝美的魔鬼让她如临地狱,他们往她身上最痛的穴位踢打,把竹签一根根钉进她的指甲缝,用热油为她洗脚、银针穿透她的双腿……可这些都没能给她带来真正的伤害,内舍人说得对,**的伤口总会愈合,真正的伤害是来自精神上的。就像四年前自己被索兰达推下高塔,直到现在她还对姐姐怀有深深的恐惧,那种恐惧折磨她可不只一个夜晚。
索兰达,我的姐姐,即便我依然怕你怕得要死,我还是要回来面对你,我不知道结果如何,我已经厌倦了逃避,总之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抹杀我的存在。
凡妮莎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王宫的方向走去。
当晨曦模糊了星光,王宫石阶前的照明水晶也渐渐褪下了光泽,守门的卫兵无精打采,手里的长枪几乎碰到自己的头盔,凡妮莎拖踏的脚步声让他们清醒了不少,其中一个睁开眼,立刻拿长枪对准了面前的女子。
“什么人?”
凡妮莎刚要开口,无意间瞥了眼卫兵头顶绣有皇家家徽的锦旗:飞龙环伺的滴血双剑。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家徽明明是飞龙与玫瑰王冠。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她想转身溜掉,可是卫兵已经发问了,如果现在逃走,自己会被当成疑犯逮住,于是她胡乱编了个名字:“我是龙脊镇的泰纱,”然后编了个理由,“我来找我的姑妈,她叫威玛,是公主们的奶妈。”
“威玛?哦,你说威玛婶婶,”卫兵转了转他那浑浊的眼睛,它们被劣酒和烟草醺成了土黄色,“她一个月前被绞死了。”
“什么?!”凡妮莎大吃一惊,死了?这不可能,他说的一定不是她的威玛!“我说的是龙脊镇来的威玛,四十岁的胖女士。”
“咱说的也是。”黄眼睛看着凡妮莎,表示自己很清醒。
真的死了?那个总是微笑着给自己讲述龙与骑士传说的老奶妈、那个有着双下巴和温暖怀抱的胖妇人,她真的死了?威玛当自己是她亲生女儿一样悉心照料,她那么善良,除非是为了保护她的公主,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她怎么会被绞死?
“谁下的命令?”
“科曼将军。”黄眼睛收回长枪,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头发凌乱,浑身血污,一定经历了难以想像的恐怖经历,现在又被告知自己的姑妈死了,真不知道她会不会悲痛得发疯。
而此时的凡妮莎正在记忆中飞速搜寻着“科曼”这个名字,啊,是跟索兰达一起回来的那个砂骑,在自己被推下高塔之前他还只是索兰达的近身护卫。科曼“将军”、带有鲜明索兰达特征的滴血宝剑家徽,这么说,索兰达已经得到了绝冬城的控制权,那么,母亲和妹妹在哪里?她们也被绞死了吗?
“为什么?他为什么绞死她?”尽管她非常想问一问女王的现状,可眼下她还得继续演好泰纱的角色。
“罪名是偷窃。”黄眼睛回答。
“她偷了什么?”
“这咱就不知道了,”黄眼睛遗憾地说,“反正她偷的东西要了她的命。”
不,不可能。威玛的家毁于一场大洪水,洪水吞没了她的家人和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威玛无亲无故,最后投身宫廷为皇家服役,她经常说王宫就是她的家,每一个德林都是她的家人,有谁会偷自己家的东西?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威玛和自己不是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吗,说不定她有她非偷不可的理由,即便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的理由。直觉告诉凡妮莎,这事一定跟索兰达有关,要弄明白这一切,站在这里是不行的,我必须想办法进入王宫。
凡妮莎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集中精力表现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我不相信我的姑妈会偷东西,我们都是正派人,可事实已摆在眼前,我也没什么可申诉的,我只求你让我进去为她整理遗物,也算尽一尽侄女的哀思。”
“不,小姐,你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