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觉到异样,琼儿睁着大眼睛瞧过去,遇到他幽深冷漠的眼神,小嘴一瘪,只一瞬便洪水决堤般,“哇”的哭了出来。
这一闹,轩辕菡眉头皱的越发深起来,只僵着胳膊不动弹,柳娘见琼儿哭了,忙从他怀中接过来,这时韩落却一脸焦急的跑进院子,神色凝重得道:“主子!”
众人见他这般神色,便知有大事要报,轩辕菡敛了神色看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大步跨出去,边走边道:“去书房。”
书房里静的悄无声息,只听廊下挂着的缂丝紫铃被风一吹,叮铃细响,悠悠传进屋里,带着轻微的空灵音色。日光从窗格上绷着的雪白绡纱上透过来,依稀只见细尘漂浮,只如生了雾一般。那光照到轩辕菡冷峻的脸上,越觉眉目冷削如石,幽深的眼眸漆黑如夜,散发着摄人的寒意。他将手中的纸页放到桌上,雪白的纸面被光一照,晃的眼睛刺痛,韩落不由抬手遮了遮眼,道:“又无旱涝,南方怎会土匪横生,惹得民不聊生呢。”感觉此举失仪,他忙放下手来:“据线报上讲,大部分土匪都是神容枯槁,体型偏瘦,且两眼无神,便如被人操纵了一般。这分明是吃了那东西引发的症状。只以为楼府那一场大火把那东西毁了,没想到竟出现在了南方。”
抬眼只见轩辕菡眯了眸不知看向哪里,身后光晕迷蒙,落到他们的身形上,如烙了一层银光,只看了一眼,忙垂下目光来,唯听轩辕菡漫不经心的道:“只怕有人从中插手,抢在我和楼幕然之前将那东西取走了,放了火掩饰真相,又故意杀害楼家三位夫人,做出殉葬的样子,误导我们凶手是楼幕然,轻易转移了我的视线。”说到这里却是勾唇一笑,优美的弧度散发些许冷意:“这世上,能想出这种点子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韩落闻言忙道:“主子,属下愿意前往。就算以身试药,属下也要找出解毒之法!”
他却只盯着桌上纸页出神,因着反光,上面的黑字被消噬了,变的扭曲不平,一个一个像是极细的乱字攀爬到纸上,看的极不舒服。半晌他才淡淡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喜欢属下做无畏的牺牲。”
“主子!”韩落还要再说,他却毋庸置疑的站起身来,窗外光晕被他高大的身形遮了大半,屋内顿觉晦暗许多,仿佛高山临立,压得人都不过气来。他的声音随之不容反驳的响起来:“不管是否是他在背后捣鬼,此事牵连甚广,我定亲自前往,你也收捻一下,随我过去吧。”说着,却是径直出了书房,再也没看他一眼。韩落神情复杂,只得应了一声,随后跟上。
进宫前却接到慕容澈的信,只短短几个字大约是说孩子起名的事,他凝思片刻,改道去了慕容府,因着上次拂影【奇】的激动情绪,终究没【书】有进去,只让人通报了【网】约慕容澈出来,慕容澈见到轩辕菡自也是吃惊,他只想着轩辕菡到底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起名一事由他来也是合理,竟未想到他亲自前来,出了府门就见他着了蟒袍立在门外,看样子似要进宫,不由一怔,轩辕菡开门见山,只淡淡道:“女孩便叫做解语、男孩……”他语气微顿,道:“耀字吧。”说完转身就要进轿子,慕容澈忙道:“王爷请止步。”
轩辕菡脚步一顿,只面无表情的侧头看了他一眼。
慕容澈目光落到他宽阔的肩头,问道:“王爷的伤势可是大好了?”
轩辕菡道:“无碍。”却是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慕容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慕容澈这才敛了神色,神情却是与往常不同的郑重:“在下告诉王爷影儿的一些事情,只是觉得王爷有权知道,并非表示我会同意你将她带走。”
轩辕菡不觉危险的眯了眸,饶有兴趣的看他:“所以?”
“所以……”慕容澈口气滞重:“楼府被灭一事,虽然这其中另有隐情,但一定与王爷脱不了干系,影儿因此事受伤极深,常常噩梦连连。现在虽慢慢恢复,但是伤结了疤并不代表痊愈,一旦旧伤复发,其伤害谁也不可估计。所以,在我确定王爷不会伤害影儿之前,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有或许……”他脸上浮起淡淡的暖意:“终有一日,她能接受我也说不定。”
轩辕菡却是脸色一冷,寒着脸色看他,目光犀利:“你这是在向本王挑衅?”
慕容澈抬头与之对视,笑道:“正是。”
只觉空气凝滞一般,似是风也停了,院府内的树干探出墙院,上面几点新生的枝叶凝翠,冷冷的泛着油光,恍若战场上的剑客交手,刀光剑影,杀意顿起。
拂影终日懒在床上,只觉四肢无力,她吩咐丫鬟扶着她微微走动,听下人说府里似乎来了客人,心生好奇,便过去看看,路过府门口,只见大门未关严,隐约立着两个人影,她觉着眼熟,不由看过去,只一眼便看到穿着蟒袍冷然而立的那人,袖摆出腾龙缠绕,五爪分明,上好的丝线绣的一双眼睛黝黑如真,泛着沉沉冷意,忽有一阵大风吹来,他衣角飞扬,全身迸发一股凌人气势。而背对着她的慕容澈与之相比,这气势,他自是比不过的。
手心突然渗出极细密的汗来,像是变成一张网,丝丝缕缕缠到全身,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突然很是害怕,害怕的双手微微颤抖,隐约觉得他的目光似要看过来,手上用力,猛地将扶着她的丫环推向隐蔽处,自己也藏在墙后,身体无力的顺着墙滑了下去,吓得丫鬟手足无措,似要惊叫出来,她脸色一冷,喝道:“住嘴。”那丫鬟慌乱的用手捂住唇,只露出一双眼眸,小鹿一般怯怯看她。
似是过了许久,轩辕菡别开眼看向慕容澈的身后,石砖砌的墙垣旁依稀露出白色的裙角,一旁绿芜丛生,映得那裙角浮起浅淡的绿翠,他不觉微微勾了唇,转过身走向轿子。
走了几步,却是停下了。。
“慕容大人。”
日光打下来,落到他背后绛色地盘金银丝绣蟒袍上,密密麻麻的丝线密集绣在一起,只见流光闪过,泛起细腻的金光色泽,他却头也不回的开口:“记住你说的话。”
慕容澈闻言一怔,半晌却温和笑起来,笃定道:“自然。”
轩辕菡不再说话,一旁的阎雷已经为他挑了轿帘,他低头进去,那轿帘沉沉放下,只再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等目送轿子走了,慕容澈方才进了府,刚一回神就见拂影急匆匆的跑过来,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满脸担忧之色,确定他身上无伤,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二哥,你没事吧。”
很快就听到了轩辕菡主动请缨前去南方剿匪的消息,拂影听闻这个消息,轻轻“哦”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院中,再也没有说话。正值午时,院里的四府海棠含苞绽开,被风一吹只见胭脂点点,艳如晓天明霞。整个院子仿佛变成了一片绯色,那抹绯色映到她的脸上,愈觉白皙的近乎透明。慕容澈置身进来,看到这一幕竟是一怔,一旁的丫环已经觉察,忙对他福了福,拂影方才转过头来对他笑道:“二哥,你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径直坐下,丫环轻手轻脚的上了茶,他才笑道:“名字的事。”示意侍女拿来文房四宝,就着矮桌铺了纸写下来,才抬头温和问道:“你觉得怎样。”
拂影也是一笑侧身看过去,只见上面也只写了三个字。
耀、解语
解语……
若叫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不知为何便有些忪正,一时分不清心中是何感觉,惶惶的有些不知所措。慕容澈见她发呆,不由问道:“影儿,有何不妥么?”拂影方觉失态,忍不住尴尬解释道:“没有,只是觉得不像二哥应起的名字。”慕容澈闻言不由一呆,眼底闪过几丝落寂,抬起头却是笑了,轻轻点了点头道:“因着太看重便觉取不好,上朝时询问了几个同僚的意见。”拂影听他这样说也未太在意,只是笑道:“孩子现在还小,总觉叫着太过严肃,这样吧。解语花便是海棠花又有花贵妃之称,我们便唤她小妃儿,至于耀么……”她歪头蹙眉,脸上竟浮起几丝少女才有得天真调皮来,愈觉娇憨可爱,慕容澈不由心中一喜,许久未曾见她露出这种神情了,见她日渐恢复,心里自是高兴,自己心情随之明朗起来,执了笔在纸上写下“子涵”二字,随即道:“小字便取这个吧。”拂影只是一怔,随即抬指敲纸,指尖触到“子”上,沾染些许墨迹,她未有察觉,脸上却故作不满意道:“二哥,你这分明是话中有话。”。
慕容澈却缓缓敛了神色,轻声道:“影儿,孩子的事这是你必须面对的问题,难道你一直不让他见他们么?”
拂影脸上的笑再也把持不住,递了眸生出几分恍惚来,廊外海棠花灿烂如霞,她身上也沾染了些许妃色,却觉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慕容澈眼底黯然,总是这样,明明坐在靠着她最近的位置,却任他怎样接近也无法碰触的到。一时便惶惶的有些失神,这时却听她道:“二哥,你容我想想。”
“啊。”他脸色恍惚的应了一声,尴尬的回过脸来,却见拂影担忧的看他,他一笑,略有些仓惶的站起身来,道:“影儿,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说着,却在拂影还未放映前大步走了出去。
这几日慕容澈反映有些失常,也已一连几日没有过来,拂影心中担心,这一日偶然看到秦泰立在廊下,目光看向远处也不知想什么,便上前打招呼,秦泰对她略略施礼她才问道:“秦侍卫,二哥最近可有差遣么?”
秦泰不由皱了眉,似在迟疑,半晌,眉头却是舒缓开了,只听他道:“听闻地方上连续有几位大人殁了,死因不详,皇上秘密派大人前去调查,就在这几日启程。”
殁了,竟又有人死,死的这般奇怪,总觉一刹那要抓住什么,却瞬间擦肩而过,拂影茫然的蹙眉,随口问道:“那几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宋之程和陈书远两位大人。”
拂影闻言身形却是猛然一震,春日已不算冷,清风拂到面上隐约待着些许凉意,她却突觉那股子冷从脚底一直泛到全身,都被冻了个透彻,秦观见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手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不由担忧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她却似没有听见,踉跄着回了屋,不一会又折了回来,直直朝书房快步走去。
慕容澈果然在那里,见拂影进来只是一惊,笑着站起身来问道:“影儿,你怎么过来了。”。
“二哥……”她神情仓皇的边走过来边道:“二哥,死那两个人都是皇上的心腹,我曾经将他们的名字集成一本书交给轩辕菡,我猜这件事一定是他派人干的,所以你不要去,称病罢朝吧。”慕容澈闻言一怔,只是低头笑道:“离京的事,是秦泰告诉你的吧。”
拂影只是劝道:“二哥,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可是我怕他会对你不利,你答应我,不要去!”
“影儿!”他低下头来,桌上还放着那明黄的圣旨,上好的绸料丝顺柔滑,握在掌心只觉触手升温,他却觉里面渗出几丝凉意来,铬的手微微的刺痛,他垂下头,只见清俊的脸上蒙了一层恍惚,忧伤的让人捉摸不透,只听他叹息道:“若是我真死在轩辕菡的手上,你又该怎么办呢……”
拂影不由心神一震,情不自禁的倒退几步,她手脚冰凉,只觉冰凌能从指尖渗出来,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猛地,她握了拳,字字清晰:“若是真有那一天,我定会让他以血还血!”
慕容澈不觉抬眼看她,她脸上是认真的冷凝,却似没有温度一般,看得让人心疼,他不由歉意地笑道:“傻丫头,二哥只是胡说,你竟也认真起来。”他离开椅子走过来,青色的长衫随着他的走动滑过地面的青砖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他将她按到椅子上让她坐下,神色凝重道:“我只是觉得古怪,以轩辕菡的性子,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况之前皇上曾问我何时成的亲,虽是轻描淡写,我总觉他在试探你的下落,所以为了不让他起疑,此行我非去不可。”
拂影心情方渐渐恢复,反驳道:“可是,皇上再怎样阴狠,也不可能自己砍自己的左膀右臂啊。”抬脸却见他脸上坚定神色,知他意已决,再说无意,只得担忧道:“二哥,你要小心。”
慕容澈不禁笑了:“有秦泰跟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她还要再说,他却打断她:“你匆匆而来,定有事和我说吧。”
拂影轻声应了一声,在袖中拿出一粒蜡丸,晶莹剔透,只如白色琉璃,慕容澈不由蹙了眉道:“这是……”
“楼家被毁之前,爹爹曾给我这个让我自裁,或者给轩辕菡喂下去,我当时心中无绪,只收了起来,这件事轩辕菡也是不知道的,后来发生了那种事我一时也给忘了,方才听秦泰说两人死因不详才记起来,楼家曾连续死过几个侍女,亦是死因不详,你和秦泰都通晓医理,我想可能对你调查有所帮助。”
水光潋滟。
没有掌灯的屋内只见月光如霜般泄了一片,巴掌大小的缂丝熏炉里吹起薄透的白烟,迎着月光缓缓升到空中,便被风吹散了,盆中的水波光粼粼,漫过纤细白皙的足映得肌肤只如凝脂一般,泡的久了,肌肤便有些发麻,她方才拿出绸巾拭去脚上的水珠,指尖滑过脚踝,落到那抹鲜艳的殷红莲花上竟是忍不住一抖,月光照下来,落到她恍惚的眉目上,隐隐可见眼底不易察觉的水光,手上禁不住握紧了轻柔的绸巾,她终于将脸埋进膝里,死死地抱住双膝,仿佛那样才安全,才可以得到一丁点的温暖……
是他么?
抑或……不是他……
总是这样,每每遇到他的事情,她便会被影响的厉害,判断力、理智统统变得不像以前的她,尽管极力抑制,极力表现得无所谓,可她总是无法平静的面对,平静的去推断……
“夫人,您要的饭菜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响起侍女清脆的声音,她猛然抬起头来,仓皇应了一声,只觉脸上异常湿热,似有水珠顺着脸颊落到颈窝,带着些许凉意,她方才失神的抬手去抚自己的脸,茫然的伸开手来,却见指尖上水光涌动,泛着淡淡银光,她不觉苦涩的扬了扬唇。
阿,原来,是流泪了……
就那样坐了良久,她方才起身梳妆,瀑布般的发泄到肩头,侧过脸拿着白腻的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映到窗纸上,只如茕茕剪影。他负手而立,远远的看着窗上投射出的身影,也不知站了多久,夜风吹拂,掀起宽大的袖摆,隐约可闻淡淡花香,清淡的月光落到他修长身形上,那平整的青砖上,也只他孤影一人,他不觉摇着头折回书房,心中想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想来也就是这般了。
放不下他,她始终……还是放不下他啊……
拂影提了食盒出来,远远就见书房的灯尚还亮着,推了门进去,只见慕容澈正坐在窗边对月独酌,烛光泱泱,他的脸在昏黄的光晕中清俊忧伤,怀中漾起轻微的涟漪,打到他的眸底,似有流光闪烁,看得人心中一痛。拂影不觉怔在门边,慕容澈这才发现她,转头对她温和笑道:“影儿,你来了。”拂影忙笑道:“明日二哥就启程了,我让下人们做了些菜为你送行。”
见桌上只有一个酒杯,转身拿了一个过来,又收拾好饭菜,方才在他对面坐下,烛光跳跃,从她的脸侧打过去,只觉越加柔和优美,隔得这样近,只闻她身上淡香幽幽沁鼻。许是吃了几杯酒的关系,慕容澈只觉热气上涌,颊上也是一片火热,忙掩饰的端起酒壶斟酒,拂影也正伸过手来,无意中竟是碰在一处,一时间只觉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