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刺鼻的血液灌满了口腔,粘稠的让人睁不开眼睛,胸口窒息的仿佛已经不再
起伏,楼幕然瞪大的双目渐渐浮现出来,直直的看她,恍若在说:“为我报仇!”
她霍的坐起身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手指绞到身上盖着的锦被上,只拉出丝丝的丝线来,眼前的事物却是渐渐清晰,素色的毡帐,帐上垂着朴素的帐楣,四合云文的绣花密集繁琐,对着床的窗扇旁镂空的铜漏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她不觉忆起昨晚的事来,猛地扶住自己腹部,指尖颤抖的不成样子,失神的盯着繁杂的花样,低低轻喃:“我的孩子……”。
“小姐放心,您的孩子并无大碍。”
不知从哪里走过一个人影,一身黑色戎装,面目冷峻,眼角处的黑色刺青抹起淡色光晕,投落到那人暗黑的眼眸中。
拂影本能的一惊,那人却朝她木然的行礼,淡淡道:“在下秦泰,小姐稍等,大人一会就过来。”话刚落地,只听窗外一件疾步声,一个男孩的声音急急得传过来:“少爷,慢点,您慢点!”接着门便被大力打开,一个青色的身影气喘吁吁的握住门扇,清俊的面容因着剧烈跑动泛起淡淡的嫣红,
唇微微的抖着,目光依旧如记忆里那般温柔如风。
他脸上喜悦难掩,喘息着开口:“影儿!”
背后的晨光绕过他的身影投落下来,只在地上留下浅淡的影子,那光拢聚在他青色的衣衫边缘,仿佛渐渐透明,融进光里一般。
拂影眼中合泪,却是温柔的笑着唤他:“二哥……”
夜里下了雪,鹅毛一般的飘然而落,开了门,只见到处一片白亮,屋脊上,小亭上,树干上比比皆是,一时便如柳絮因风起。随身伺候的丫环给他捧了手炉,又拿了见纨素的提花棉斗篷披上,她方才出了门。几个月过去,身躯越发沉重庞大,多有不便,只得让人搀着,隔着廊子就听到院子里传来
小风大声喊叫的声音,身旁的丫环抿唇而笑,说道:“夫人,小风只怕又和泰护卫堆人玩呢。”
拂影一笑并不搭话,自那日来到慕容澈府中,本来只有几人的府里越发热闹起来,因她有了身孕,慕容澈招了几十个丫鬟伺候家丁,稳婆也已早早的安置在府内,因着她身份特殊,只说是慕容澈的妻子,起初颇为尴尬,时日久了,这慕容夫人的当的越发如鱼得水,两人在下人们面前演起戏来也是相当默契。
远远的就见慕容澈在廊下负手而立,仰头看雪,偶有几篇雪花落到脸上,轻软凉透,又很快化去,他心情似是好极,便随口吟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正低低揣摩,只听廊下响起女子悦耳声音:“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转头就见拂影披着斗篷被搀扶着走过来,唇角含笑,颊上浅浅浮起一个笑靥,只将那雪花也比了下去,他忙上前扶住她,笑道:“怎出来了?”
拂影一笑,便道:“二哥好兴致。”
慕容澈闻言却是抬手指了指院中,笑道:“他们才是极好的兴致。”
拂影顺着他的指望过去,只见小风小脸冻得通红正在雪地里攒雪球,秦泰笔直立在远处,抱臂看向远处,只做不屑,他身旁便立着刚到他腰间的雪人,带着棉帽,神情滑稽,和小风颇为相似,想来是秦泰堆来取笑小风的,小风气急,拿到手上的雪球气急败坏的扔过去,秦泰轻松一跃,旋腿将那雪球踢回去,投到树上,击得银白顿落,灌了小风一领子的雪花,小风顿时气的哇哇大叫。
这样的戏码自下了雪便没停止过,每每都是以小风的失败告终,拂影不觉捂唇笑了,慕容澈见她笑得欢畅,竟是微微失神,很快别过脸去笑道:“我在想,哪一日我也能像他们一样,这般生龙活虎,无所顾忌。”说到最后竟有几分伤感之意,拂影一怔,轻声唤道:“二哥……”
慕容澈却是摇头笑了:“都是我,说这样的扫兴话,我们进屋吧,呆得久了,小风只怕又嚷嚷了。”
拂影一怔,见他眸中含笑,全然不见方才忧伤之色,这才笑着随他进了屋。
景泰蓝的镂空薰笼薰的袖中极暖,丝丝缕缕入神,只觉全身都暖洋洋起来,拂影斜靠在塌上与慕容澈对弈,黑白分明的棋子在橘黄的棋盘上越发明朗,却如极其细密的问,繁杂的绞缠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慕容澈边放子边道:“皇上现在对我是既用非用,若即若离,想来这样的情况还要维持一
段时间,我们可以过个安稳年。”
拂影不由抵唇道:“皇上现在只怕也是步履薄冰,边陲各地均有外族侵入,他又不放心派用别派武将,这样下去,只怕别人未反,自己先被别族灭了。”
慕容澈喟然长叹:“皇上疑心太重,为人阴险乖僻,只看到眼前的轩辕菡,殊不知这外地才是抵御之本呐。”他不觉皱眉,手中的子落地有声,看了拂影一眼,声音略柔,道:“倒是,轩辕菡这件子未有多大动静,只怕也是考虑到这点,以外敌为重。”
拂影指尖一抖,手上的子竟是无法落下,别过头随手挪回去,方才咬着唇低低道:“二哥,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想和你心平气和的谈他。”
第十部分 114
夜长灯孤。。
书房里灯光高起,亮如白昼,因着早早修了地龙,便比外面暖和许多,房间里窗子却开着,外面寒风吹起,吹得积雪细细落入地面毡毯上,只如夜雾。轩辕菡穿着黑色对襟的常服执笔处理公事,寒风吹得衣袖乱扬,他只如不知一般,待手下的纸上也蒙了一层凝雪,再也无法下笔,他才停笔抖了抖
上面的细雪,执笔继续。
外面寒风吹决,一股脑们儿的往衣领里灌,门外站岗的两个侍卫终于忍不住搓了搓手,很快又笔直的战好,远远就见一盏纸灯缓缓的移过来,积雪乱吹,只看不清那人的身形,走的近了才见一个女子披了一件蓝底海棠纹的斗篷提着灯过来,脸上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月眸,黑白分明的双瞳,定
定扫来,透着些许精明干练。
到了廊下,她方才摘了围在颈上的孤裘,露出一张俏脸,却是蓝墨,两人忙上前作了揖,蓝墨压低了声音问道:“主子还在里面呐?〃
侍卫忙道:“可不是,都一天啦。”
蓝墨担忧的点了点头,上前伸手叩门,只听门内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什么事?”蓝墨道:“主子,那位小姐醒了,说要前来道谢,被奴婢劝住了。您可去看看?〃
里面却是半晌没有出声,隔了片刻才听他淡淡道:“不了,叫她好好休养。”蓝墨欲言又止,却只低低答了个“是”,带上孤裘转身回去了。
半路上遇到前来的韩落,韩落见她那番光景,知道多说无意,在半路上便折了回去,蓝墨便问道:“接过来了?〃
韩落道:“自然,那些姑娘们听闻主子派人去接,喜极而泣,临行前又是描眉又是换装,只把阎雷等的不耐烦。”蓝冬却是略略担忧:“咱们瞒着主子擅自行动,总叫我心里不踏实。”韩落不由一叹:“多想无意,我想着那位小姐可能能劝劝,总之,过了本晚再说吧。”蓝墨一征,听他说得在理
,也不再言语,两人行了一段路,方各自回房。
自蓝墨走后,轩辕菡只觉心烦意乱,坐了半晌方才扔了手中的笔披了大氅回房。
夜已深了,当值的侍女守着莲花灯昏昏欲睡,燃着的红烛“啪”的响了一声,她惊醒的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复又阖上眼,只这一闭,却又睁开了,只见轩辕菡披着黑貂皮的大氅已经进了屋,身上的雪沫子飞了一肩,尤带着几分寒意,这一吓便彻底醒了,忙上前替他除了身上的大氅,
扑去雪花,轩辕菡进了殿却见寝床的玄帐已经放下,他在书房坐了一天也觉得乏了,本欲要换了寝衣就寝,却突听帐内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他练武多年,听力比平常人本就好许多,听那气息像是个女子,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觉眯了眸上前,猛地掀开帐子,只见帐里锦红海棠的毡铺上躺着一个女子
,以被遮身,只露白皙圆润的双肩,发觉帐子被掀开,方才抬起头来,一头乌发如瀑,映着额上血红的莲花花黄,只将一张脸衬的白皙若玉,双眸娇羞欲诉,只软软唤道:“主子……”
轩辕菡不由脸色一冷,只面无表情的命令:“出去。”
床上女子却是泫然欲泣,裸着身子从锦被中爬出来,没了锦被保暖,她只冷的瑟瑟发抖,却缓缓攀附到轩辕菡身前,柔声道:“主子,奴家可想死主子了,日夜盼着主子来接奴家,这会子……〃未等说完,身体却被无情推开,轩辕菡只侧着脸,冷冷启唇:“来人!〃
女子只吓得不敢再试,慌乱的爬下床,发着抖跪在地上磕头,屋外早就有人听到动静,侍女们慌慌张张的进来,跪了一地,只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轩辕菡扫了众人一眼,方才淡淡问道:“韩落呢?〃
早就有人通知了韩落和蓝墨,话刚落地,蓝墨和韩落齐齐进来,见那女子光着身子不停的磕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话未多说忙齐齐跪到了地上。
轩辕菡脸色愈沉,只这两人沉声怒道:“你们两个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寝殿里鸦雀无声,静的只听朱红的雕花窗外风声呼啸,细雪乱撒,莲花灯上烛火闪烁,照的地上人影交错,地上跪了几十个人,垂头低眉,只看得见一个个乌黑的鬓发,那些嘴脸却是一个也瞧不见,见两人依旧一句话也不说,正欲发作,突觉垂花门里走来一个人,极轻的脚步声,裙裾优雅划过乌
金的地面,只拽的腰间玉环绶轻灵作响,在那悬着的帷幕后只觉身姿卓妁,他不觉皱了眉问道:“谁在那里。”
只见那身影缓缓绕过帷幕,依稀见的女子身上淡青色的对襟衫,云袖迭起,露出的些许皓腕上玉光流转,恍若皎月初生,泄下的那第一缕月华。
轩辕菡不觉微征,脑海中那个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也是这般步步生辉,优雅高贵如莲的向他走过来,让他忍不住想携她入怀,再也不想松开。只这一瞬,他便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才觉心痛,他别过头,面前依旧是跪着的众人,万籁无声的寝殿里,孤立的依旧只是他一人。
女子在几步处停下脚步,温柔笑道:“我是前来道谢的。”
轩辕菡脸色稍霁,冷冷扫了两人一眼,不由气道:“你们两个倒是会找救星。”
蓝墨和韩落不觉对视一笑,知道这番乌云算是过去了,吩咐众人退了下去,朝那女子悄悄打了个眼色,这才施了个礼出去了。侍女们很快端了枫露茶上来,茶香清淡,只觉沁脾,女子低头轻嗅,下颚的弧线优美柔和,只轻声笑道:“好茶。”
那样相似的动作,那样相似的语气,相似的只让人心都痛起来,轩辕菡缓缓别过头,只见三寸的薰笼上镂空扭花错杂的拧在一起,映着烛光闪烁,依稀掠起金色流光,他方才淡淡道:“小姐若是为道谢而来,便是太客气了。”
女子抬眼见他深邃的眉目幽深如海,只胆略的看向别处,如玉的脸上蒙了冰霜一般的漠然,那样高傲冷漠的神情,却让人不由觉得心微微的疼,她不由浅笑,道:“道谢还是应该的。”说着却站起身来,温柔嘱咐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轩辕菡不觉皱了眉看她,她却温和一笑,优雅的走了出去。
《囚奴》VIP第11部分图片 115——125 身心巨疲手打
房檐上结了冰,冰锥一般直直垂下,映着日光透过来,只像是透明一般,坐在屋内就能听到小风叫嚷着砸那冰锥子的声音,拂影不由轻笑,看着快到了慕容澈下朝的时辰,叫丫鬟扶着到了门外迎接,远远的就看见一片银白中,慕容澈身着紫色官服朝她走过来,微风吹过,细雪乱撒,飞过他如玉得脸以及那抹能融化寒冷一般温柔得笑意。到了跟前,他伸手扶住她,温和笑道:“以后不必出来接我,雪天路滑,你总要爱惜身子。”
他的手极暖,手被握着,只觉像是被暖意包围着,她不觉想起另一人的手,灼热有力,修长霸道,就那样被紧紧地握着,仿佛被丝丝缕缕的线缠绕着,挣脱不开,却又温暖的舍不得离开,那样有力地力道能将自己碾碎了一般……身旁的树不知为何轻轻动了一下,落下细细的雪色来,不慎掉入衣领,只觉微凉,她方才回过神来淡淡笑道:“二哥,我左思右想,总觉楼府的火有蹊跷。”
慕容澈不觉一怔,疑惑的看她:“哦?”
拂影继续道:“当时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们听他手下的士兵所言,这火并不像是他放的,他若还想利用我联系楼府各方势力,就必须保持原样,不让我有丝毫怀疑,我在想,这火是不是第三人放的。”
慕容澈一惊,压低了声音道:“皇上?”
拂影不确定的皱眉,只猜测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在楼府这里一直没有动静,我只能想到他,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慕容澈闻言不由拧眉:“依你所说当时的情形,我总觉这火是为了毁掉或者掩饰什么,三弟性子向来直爽,最后竟能被若兰牵制住,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古怪。而且我也查过,当晚那次争斗世伯手下的人足足上千,短短几个月,他去哪里召集这么多人,而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连你我都没有觉察。”
拂影也是面有疑惑之色,忍不住低头苦思,慕容澈看着不由心中微微一疼,忙道:“时日还长,况且秦泰已经暗中去洛州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我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拂影这才笑道:“楼府的事一日不查清楚,我就觉得有一团雾堵在胸口,难受得厉害。”又怕他担心,忙转移话题:“我在暗中联络以前楼府任职的掌柜,有的已经回家养老,有的杳无音信,楼府若是想东山再起,需要极大的财力。只靠你我,只怕难以实现。”
慕容澈见她面上隐隐露出忧伤之色,不觉拍了拍她的肩,温和安慰道:“影儿,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我们慢慢参详,好不好?”
拂影一怔,只能轻轻点头应了。
只以为能过个好年,到了年前,却生出事端来。轩辕菡照例上京朝贺,皇帝秘密召集群臣数列轩辕菡几十条罪状,欲将其逮捕入狱,轩辕菡事先得到风声,趁其不备,回归属地,邃召集大军欲举兵北上,皇帝仓皇迎之,轩辕侯军队势如破竹,只如攻破之式,同年,外族趁机逼宫,皇帝应接不暇,皇城几近沦陷,周围皆是战火连天,百姓纷纷外逃,方圆百里,多见白骨如山。
慕容府也是如在风雨之中,飘摇不定、慕容澈遣了府内些许侍女,只留稳婆和几个近侍,拂影身体逾沉,行走艰难,逃出皇城更是不便只让秦泰安顿好了小风等人,慕容澈陪其左右,本来热闹的慕容府顿觉萧条清冷很多,院中枯木随风摇曳,却是毫无生气。墙垣下的积雪成堆,也无人打扫,时日久了竟结了冰,就那样积在院下,终日顽固不化。
慕容澈心中积郁,无处宣泄,只立在廊下向远处眺望,皇城里的人皆是人心惶惶,府内的侍女不敢上街,吃食几度残缺,却是无可奈何,况外族入侵,他几度上谏皇帝安抚轩辕菡两人合力对外,唯有小人在旁边劝谏“攘外必先安内”,奏折终被驳回,眼看国土沦陷,他却无力挽回,每每这样想,只觉痛心疾首。拂影亦深有其感,只因身体不便,亦不能做什么。
拂影怀有身孕,总比平时多吃许多,这日又觉起饿来,吩咐丫环拿些吃食,那丫鬟却支支吾吾,问其缘由,才知府内油盐已尽,厨子不敢上街去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慕容澈正好进的屋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