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墨柔柔一笑,戏谑道:“姑娘对奴婢还是这般不客气……”见拂影欲要解释,忙打手势止住她,说道:“长话短说,姑娘,主公有时性子是古怪了些,又自持身份,不愿多说,明天主公一早就会离开这里,这次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做奴婢的虽然不好多嘴,但有些事姑娘还是知道比较好些,那次在寺里的事并非主公有意为之,实是主公误入一个敌人的圈套,中了媚药谁知偏偏正好遇上姑娘,主公发觉姑娘仍是处子之身,按惯例就将姑娘带了回去……”她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姑娘真的那么恨主公吗?”
拂影一怔,竟是不知从何说起,半响才道:“就算不是他有意为之,事情已经发生,我的夫婿成了别人丈夫,身份被换,贞操已失,皆是因他而起,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他。”
蓝墨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姑娘主意已定,奴婢也不好再说什么,姑娘既然这般恨主公必定想杀主公而后快,以后咱们见面便是敌人了,还有……”她低头从袖管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说道:“虽然令尊定有其他对策,但是,姑娘不是处子之身,入宫为妃实难过验身一关,姑娘吃了这个,便可解一时之困,到侍寝之夜咬破手指滴落寝帐即可。”
那瓷瓶莹润光泽,细腻如玉,在蓝墨手中流光微闪,煞是好看。
拂影只是不接,淡淡道:“谁说我要入宫为妃。”
蓝墨一诧,收起瓷瓶笑道:“这可由不得姑娘,姑娘现在势单力薄,人心不稳,虽有慕容二少爷在旁帮衬仍难以与令尊对抗,令尊定会替姑娘在我们主公和入宫之间终是选一个的,既然姑娘憎恨主公,那可就只有入宫了。”
拂影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忍不住犀利看她,淡淡道:“你何以对我们府中事物这般清楚?”
蓝墨微微一笑,略略自嘲:“言多必失,我这可是犯了大忌,姑娘既然不肯收,奴婢可就告辞了。”
拂影只冷冷看她,并不说话,蓝墨忍不住低声一叹,转身上了车。
远处浮云微动,枝叶摇曳,那辆车子早已消失在天地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孤影忍不住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微微失神。
杀他么,以前……想过的……
现在……她不知道……
院中的枝叶茂盛依旧,她却品出几丝萧索味道,怔怔站在院中,几乎不敢推门进去。
房里总算传来几丝声响,小环红着眼睛推门出来,见到拂影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双眼,下一刻却“哇”的哭出来,“小姐……老爷……老爷将夫人和盈盈带走了。”
她忍不住怔了怔,还未说话,听得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清一色的双髻丫环盈盈而立,手中各捧一盘,盘中放着大红的霞披喜袍,云头踏殿鞋,金蕾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簪,金镶辰砂石坠,琳琅满目的珠光宝气中,殷红的颜色刺的双目直痛。
二夫人脸上并无喜色,拿着帕子捏在手中怨毒的瞪她,语气中已含浓浓的酸意:“你丫头命也真好,破了身还能嫁个侯爷,老爷说了,咱们楼家得罪了轩辕侯,只有大小姐可救楼家上下性命,姐姐在我院内好好歇着呢,便不送大小姐了,大小姐自穿嫁衣过去吧。”
声声入耳,说不出的尖锐讽刺,拂影忍不住冷笑,分不出是绝望还是怅然,只讽刺笑道:“我爹爹竟挟持我的娘亲威胁我,这是否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二夫人美目一瞪,不耐烦的皱眉道:“大小姐还磨蹭什么,你这纤纤玉手可捏着上千条人命呢。”
拂影只是不语,她发未绾,长长地披肩而下,落到白色的衣上,带着清丽的妩媚,眉头间似拢了浓浓的哀伤,那神情像是徘徊在天边的云,渐渐沥沥的下起雨,浇得人心没有温度的疼。
她想,她终还是逃不开,终究还是要成为他的人,就像小时玩过的旋转陀螺,转来转去,终还是回到原点,任别人玩偶般的操纵,线的那头,是他轩辕菡,还是楼幕然?
不甘,她终究是不甘。
一时风吹枝摇,树叶乱飞,吹得衣衫飘决,仿佛到了萧瑟深秋。
院外有小厮进来禀报,说是慕容二少爷身边的书童求见,拂影闻言,不理会二夫人,漠然的从她身边走过,只觉脚下崎岖不平,仿佛是刀山火海般的煎熬难耐。
来人正是小风,十几岁的少年,哭的抽抽噎噎,断断续续也只听得他不停的说:“楼小姐,少爷不好了,您去看看他。”
拂影忍不住身形一震,只觉身上最后一丝牵挂没了着落,凉凉的仿佛冬风灌了肠胃,肆意的撕扯着内里柔软的血肉,只模糊了身形,她的步子几乎有些虚浮,依稀走了几个趔趄,紧紧地捏着小风的袖子,厉声道:“带我去。”
慕容澈的房门紧闭,慕容一家在门口徘徊不定,只是不敢闯进去。
听闻昨晚慕容迟回来以后,慕容澈便突然发起病来,这一病便高烧不止,神情枯槁,仿佛没了魂魄,第二日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只说想喝酒,丫头们见他神情渴望,便听从了,谁知酒拿来以后,慕容澈却将屋内所有人赶了出去,众人觉得不对,纷纷在门口劝说,屋内却没有半丝声响。
拂影进来时,众人见到她的装束都是一诧,她却恍若未觉,慌张的穿过众人,来到门前,喉中哑涩的厉害,仿佛噎了一颗核桃,艰难的说不出话来,她想,都是她,若不是她,他也不会自责成这个样子,她楼拂影一声曲折难行,本是她一人应受,却还是连累了他。他本该找一位贤妻良母,举案齐眉的过完一生,他却为她呕心沥血,事事为她筹划,他是她的戒,却不是她的福,其中的缘由她不敢想,也没有资格想,半响却觉得胸中气血滚动,只差喘不过气来。
慕容澈的房门上雕着翠竹假石,镂空的格子将里面映得碎影绰绰,她的指上抠在好格子黑发出骇人的青色,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艰涩的开口:“二哥开门,是影儿……”
屋内依稀传来细碎的瓷器落地的声音,清脆的像是慕容澈往昔清淡的笑意。
门终究没有开,里面却传来慕容澈沙哑轻缓的声音,像是清泉流过山涧,汩汩而响:“影儿……对不住……”
拂影眼眶顿时一热,只觉满腔的热血不停的翻滚,仿佛随时都要喷出来,她艰难的摇头,泪水无声流下,她道:“二哥,不是你的错。”
慕容澈虚弱的倚在门上,脸色苍白的仿佛冬日即化的雪,他侧着头闭上眼眸,随即又睁开,清润的眸闪过几丝哀决,缓缓说道:“是二哥护不了你……”他低头,捂着胸口压抑的低咳,胸口的痛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血淋淋的划着,意识微微有些迷蒙,哀伤的想着,是他不够强,连自己一生想护的人,都保不住……
拂影茫然的将整个身体都伏在门上,心中突地尖锐的一痛,却仿佛灵光直直的闪过,震得自己都无法相信,她想自己还是要走着万劫不复的一步,她恨极了她的亲生爹爹,狠极了这样的自己,胸口堵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低着头,细细的喘息,声音低低的压抑飘忽,她道:“二哥,是影儿自己愿意去的,影儿需要一个扶梯,拉影儿一把,让我可以站在高处,不再让二哥为我这般劳苦,二哥好好爱护身子,影儿……”她艰难的咬了咬唇,方才哑声道“影儿走了。”
起身,白衣翩然,仿佛悄然飞离的蝴蝶。
门外悄然没了声息,慕容澈艰难的开了门,只见那抹白色穿过葱郁的翠竹再也看不见,心脏猛地紧缩,只觉一口腥热从胸腔涌上,压抑不住,历时喷涌而出,鲜红的颜色沾染了青色的衣衫,仿佛一朵风中色色发抖的娇弱红花。
众人大惊,忙扶了上去,他意识渐远,仿佛回到小几岁的年纪,尚至少年,只披了发在竹林独坐,因身子弱,不能出门,听闻娘亲带三弟去世伯家拜访心中羡慕,正闷闷不乐,不知何时从林子里跳出一个髫年女童,穿了一身雪白长裙,茶白短袄,衬得一张小脸彤红似桃,那女娃却不知羞得一直盯着他瞧,他不由惊了一跳,脸上却故作镇定,其实早已被她盯得脸上发热,只是不愿被这个女娃瞧扁了,最后她竟咯咯笑起来,小手抓着他的衣袖欢快的大叫:“仙人哥哥,我找到一个仙人哥哥……”
她称他仙人哥哥,其实她不知道,那是竹林里的她年纪虽小,却美丽逼人,他只以为是他运气太好,遇上了下凡的小仙子。
影儿,二哥……二哥,一定要将你救出来,生生世世护着你,让你恢复那是的粲然笑颜。
慕容府外,楼幕然派的轿子已然跟过来,依然是刺目的红色,一眼看过去,仿佛双瞳都能烧得痛起来。
她白衣披发,全然不顾礼数的走出来,轿夫忍不住面面相觑,终于没有开口,只笑着为她掀了轿帘,笑道:“大小姐,请吧。”
这日天气似是热的厉害,轿夫脸上细汗淋淋,慕容府内探出的枝叶在阳光下发出灼亮光晕,烧得人双眼生疼,她怔怔站在轿前,看着远处模糊遥远的街道,只觉那轿子像是无底的洞,进去了,不知身在何方,茫然的找不到方向。
欲要抬脚,腕却被拉住,有突觉腕上一痛,忍不住诧异回头,却见楼若兰笑得甜美的望她,手指微动藏到袖中,刺目的阳光照到她手上不知什么物什,闪过一道细微光线,拂影忍不住眯了眼,却见腕上渗出血来,细密的挤出一颗珊瑚珠一般的血珠。
她并未放在心上,蹙眉看她,依稀记得方才进去时并未看见慕容迟,怎楼若兰自己追了出来,楼若兰一笑,轻声说道:“恭喜姐姐。”
拂影总觉得不安,不由怔怔的看她,却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腕,明明是纤弱无骨的指,捏在身上,拂影只觉她恨不得将她的肉给剜下来,忍不住抬头,正望见楼若兰眼神掠过几丝诡异,仿佛艳丽的食人花,肆意的张开带着牙齿的花瓣,她艳丽一笑,低声说道:“楼拂影,他是我的。”
拂影见她笑得古怪,冷静拂开她的手,只以为她说的是慕容迟,淡淡道:“他是人,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善待他。”
楼若兰只是捂嘴一笑,双眸在她脸上瞟来瞟去,却突地冷了脸,哼了声说道:“你不配站在他身边,那个位子是属于我的。”
说完,他笑着看了一眼,转身进了慕容府。。
朱红的大门缓缓阖上,“嘭”的闷落地,仿佛自己的心一步步的沉沉下陷。
轩辕府门前却极是热闹,洛州的大小官员携礼拜访,竟将门口堵了一个水泄不通,府上大门关的严丝合缝,丝毫不见人出来,拂影的轿子排到最后,竟一步也无法靠前。
轿夫急得面面相觑,上前通报,大小官员都给楼幕然几分薄面,将轿夫让了过去,半响一个门厮才探出头来,双手一拱,朝众人笑道:“诸位大人回去吧,咱们侯爷没空见大人们。”
为首的绯袍官员忙笑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洛州大小官员们不知侯爷驾临,早该为侯爷接风洗尘,今个是给侯爷请罪来了,还请侯爷给咱们同僚个机会,能孝敬侯爷。”
那门厮笑道:“侯爷说了,本次微服出访,不敢劳烦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大人们也知道侯爷的性子,莫惹他老人家不高兴,都回去吧。”
那些官员们却是依旧站在门前不走,门厮无法,正要关门,两个轿夫忙走上前去,拱手道“劳烦小哥通报侯爷,说是楼幕然楼庄主给侯爷送大礼来了。”
门厮忍不住向远处看了一眼,微诧笑道:“大人们送的都是死物,你们庄主倒是送了一个活人来。”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将门关了,说道:“等着。”
隔了不久,那门突然大开,“吱嘎”一声响,震得地面微颤,这是从门内两侧涌出一队人马,一个黑色身影被拥簇而出,官员们见状,忙伏地行礼,高呼:“下官见过侯爷。”
轩辕菡只是不理,直直的越过众人,来到轿前冷脸不语。
那里稳稳当当停了一顶红轿,红绸缎花,细细的云纹升腾,红得妖艳妩媚,仿佛冬日里鲜艳的红梅,灼烧似火。
轩辕菡微微皱眉,走到跟前略略掀了轿帘,就见拂影坐于红色锦绸的轿中抬脸看他,双目黑白分明,仿佛一潭无波的寒水,直直的映进心里。
他知她不愿,再怎样待她,在她眼中看到的只是分明的恨意,可是今日竟自己坐了轿子送上门来,他轩辕菡真的连一个楼家都不如,连一个慕容澈都不如,心漫起猛烈的冷意,冻得眉头都紧紧地皱起来,遂沉着脸松了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只冷声道:
“送回去。”
几个轿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拂影坐在轿中,心中却是屈辱难辨,她握紧了拳,只是想,他竟不要她,她被他逼到这等天地,他竟不要她。心像是被人一下一下的戳着,分不清酸甜苦辣,这样想着,一步踏出了轿子,冷冷道:
“等等。”
雪白的衣裙,映着轿子的红色,一群绯绿色袍服的官员里格外刺眼,站得笔直,手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微微发起颤来,目光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得道:“这不是你要的吗,又何以以这种方式侮辱我?”
他身体一滞,微微侧了身背对着她,淡道:“影儿,我说过不要看高了自己,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拂影握紧了拳,只觉得浑身都麻木的,别过头嘲讽笑道:“回到家中为父突然转变态度,让我自己坐了轿子前来,难道不是你在其中动了手脚,若不是你向整个施压,他为何这样?”
那声音落进耳里,却是讽刺的厉害,他闻言猛地转身,伸手指她,怒道:“你……”
院内的浓密枝叶随风摇摆,纷纷而落,像是一颗颗心肆意的凋零下来。
他想,她原是这样想他的,这样的一文不值,这样的出尔反尔,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只指着她,半响没有动弹。
空气仿佛凝滞,跪着的官员们大气不敢喘一下,轩辕菡站在那里脸色阴沉的厉害,周身散了彻骨寒意,危险的眯了目看她,似是气极,那手停在空中微微的打着颤,却只说一个“你”字没了下文,他胸口微微起伏,似在极度压抑,风吹起袍角,却略略不动,仿佛将那风都冻在了空中。
这是轩辕菡身后一个粉衣女子突然忿忿开口:“姑娘错了,咱们侯爷可是正人君子,那种出尔反尔的事可做不出来,至于令尊为什么送姑娘过来,那可得要仔细问令尊了。”
轩辕菡闻言眼眸一冷微微侧了头看她,那粉衣女子忙住了嘴,呐呐的往后退。
他脸上神情稍,幽深的眸寒的望不见丝毫波动,半响才淡淡道:“我叫楼幕然不再为那你就是,回去吧。”
拂影一时有些怔忪,她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要她身子的是他,宣示着她逃不开的是他,放她回来又跟过来的也是他,她乖乖的送上门,把她推开的又是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难以揣测。拂影却是气极,她不是个物品认他们推来推去,想着回还不是让楼幕然摆布,与其这样倒不如棋走险招,抱一棵大树自生自灭,终于下了决心,他却不屑要她,心中百般滋味掺杂在一起,一时悲上心头,只觉得进退两难,步履维艰,别过头声音艰涩的轻声道:“你总是这样欺辱我。”
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竟是一脸哀怨,纤瘦的身子依风而立,衣角飞决,仿佛大风一刮就会吹走,这样的她总是让人忍不住怜惜,看的心都带了些许柔软,又听她的语气中略带哽咽,心中冷不丁的一痛,像是被人柔柔的打了一拳,无关紧要,却从头到脚一直伤到心里。
他大步走进俯院,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做着什么决定,猛地住了脚步,回头望她,冷冷道:“楼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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