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下,我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即便很小的动作也能令我急/促喘/息良久。钱二只耐心等着,待到我气息平复了,方再度开口:“其实今天来我不止为了送一条绿丝线。”
他的目光也在床上的娃娃身上。我费力的挪动身子,将自己挡在那娃娃身前。
“二哥深夜前来,还为了什么?”我尽量令自己镇定。
他就笑了下,无比认真道:“帮你归位。”
“归位?!”
“是的。你还记得么,当初闫似锦在妖界蛰伏多年,只为了找到替换栖霞派五老的办法。”
“当然记得。”
“他说要替换五老必须召唤玄铁剑,而召唤玄铁剑就需要天官上神归位。至于归位的条件么……”钱二顿住,一双眼转到我面上,只等着我接口,我便接口道:“需要找到如意吉祥。”
“幸好你还没被感情冲昏头脑。”钱二道。
“多谢二哥夸奖。不过如意已经走了。”我道。
钱二略怔了下,立马恢复常态,大笑道:“不愧是我亲妹子,这点头脑还是有的。对,莲妖就是如意。”
“是啊,本来就很明显,虽天底下唤作如意的多了去,可既然树身刻字引我来北疆,绝对不会单纯为了一场无聊的有关闲杂人的赌局。”我又说。
“所以呢,即便你知道也没有细问,因为你不知道找到了如意会怎么样。因为如意一颗心都在王子俊身上,所以你不忍心拆散他们,所以你默许了我将如意化作北疆第一美女,你不拆穿,只是想要如意与王子俊远走高飞并得到幸福。”
“也许吧。”我目光跃过钱二,不由忆起那夜偷瞧,如意竟是那般痴痴的在窗外瞧着窗内的人。
“但她走了,你怎么归位?”钱二似乎被我的想法搞糊涂了,他好像了解我很多看穿我很多,却终究不知我的心思。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的心思。
我究竟想怎么样?!
这段时间内我想法变了很多,在养/胎的日子里,我并非每日只知以血化金,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琢磨,将我自打遇到闫似锦以后的种种细细回想一遍,将我来北疆后的种种再度推敲一遍。
现在想来,将到北疆的时候我想法是多么简单啊!可人一旦复杂起来,便再也回不到那种每日只是懒兮兮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的时光了。
唉……
我正无比感慨,却见钱二忽的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个奇怪笑意来。我还没琢磨清他为何如此笑,他就已将那玉石盒子放到地上,再从怀中掏出一物来。
那物件就放在他掌心,他掌心摊开,像是生怕我瞧不清那是何物一般。
我凝神细瞧,却见他掌心里摊着的物件竟是一朵精致小莲。莲花也不知什么材质制成,也就鸽子蛋大小,莲花瓣重重叠叠,每一瓣上皆光华流转。
“这是如意。”钱二轻描淡写道。
我心咯噔一声,差点没一口老血呕上来,强忍着怒气,就质问他:“什么意思?!”
“它是如意,也是莲魂,是帮你归位的一个必要契机。”
“你是说你将如意……”我不忍继续下去,若不是此刻浑身绵/软无力,我一定一巴掌扇过去,管他是不是我二哥。
这人,也未免忒狠了!
钱二大抵瞧出了我心思,依旧一副轻描淡写语气,就说:“你也不用气我。王子俊乃紫微星转世,高中是必然,而如意被我法力幻化北疆第一美女不假,可我忘了说,我的法力只持续到王子俊金榜题名时刻。王子俊深觉被骗,抛弃如意也是我早已料到的。你是个多情人,也该了解多情人被伤了心会多痛苦,所以我帮她解除痛苦也不算过分吧。”
我头痛,简直头痛欲裂。
“你说得真轻松,可你问过如意么?她真的想死么?!”我被钱二气得要死,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钱二就耸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归位必须有人牺牲。”
“谁说我要归位?!”
“你不想救栖霞派五老?不想归位后拿着姻缘线站在他面前,让他实现当年承诺,令你与华阳转世成亲?”
“想。”
“那就得先归位。归位就得有人牺牲。”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
我拿眼瞧那掌心内的莲魂,欲哭无泪。如意已经出现了,并且以此种惨/烈方式,那吉祥呢?幸好我从未遇到过唤作吉祥的人。
正暗自庆幸,就见钱二又露出那种奇怪笑意,我心内不由腾起不祥预感,果然钱二就道:“如意已在,吉祥必须在,就像红丝线与绿丝线一定会一同出现一样。”
“吉祥?!”我惊呼。
钱二便轻击掌,随着那击掌音消,便见那并未关合的门外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洗的发白的道袍,看起来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的人。
致远小道!
自从西海龙鳞事件了结后就独自出去散心的致远小道。如今为何以此种方式出现在此地?!
但我不用问也很快便弄明白了。就见门口立着的致远小道一双眼直勾勾的,似没有魂魄一般。是的,简直就是一副空皮囊,行尸走肉。
我这次不止心咯噔一下两下了,更不止想要扇钱二一个耳光那么简单,我简直想要把眼前这位冷酷无情的主儿蒸了炖了,可我不能那样做。
“你把他的魂魄也打出肉身了?!”
“对,你又不幸猜中了。”
“我即便想要归位,也不想以此种方式,钱二你到底懂不懂,我本就背负了太多罪孽,不能再背负了。一丁点也背负不起了。”我几乎歇斯底里了,可就算我吼破了嗓子又能怎样呢?!如意早已化作莲魂,就算致远小道,一旦他体内的真元被取出,又超过了七日,哪怕太上老君下凡也是无能为力了。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真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了。
钱二却不理解我的感受,只自顾自再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金锁来。他将那莲魂与金锁叠覆着皆放在自己左手手心,也不见他发功用力,那莲魂与金锁便各自发出刺目光华。一粉一金光华融汇一处,俩物件便滴溜溜在他掌心旋转不停。
伴着光华与旋转,那莲魂与金锁化作两汪水,两汪水又汇聚成一汪水,最后就成了一粒赤红丹丸。
“你!”
我只张口说了个你字,那粒赤红丹丸便似长了腿一般,直直飞入我口中。喉结不必滚动,它便进了我嗓子眼,“噗通”一声入了腹。
☆、第139章 卷四小结局(下)
随之就听一声山响;我目光忙循声望去;果然就见本直勾勾立着的致远小道摔倒在地挺尸。
的确,这回他是真的挺尸了。
我欲哭无泪,将一根手指头伸/进口内;拼命杵嗓子眼。可我只能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那粒赤红丹丸进了腹中便化开,此刻恐怕早已与我肠子粘附在一块;想要剐也剐不出了。
我头晕目眩;生怕立刻就归位;不过我干呕了半响;除了更加虚脱无力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低头瞧自己手脚,它们都在;没有化作青烟。抬眼瞧天棚顶;那里还是老样子;并未出现传召神。
将目光收回忙忙望向床上的孩儿;幸好她还在!
“不必担心;即便你归位也需要等待时机,不会立刻就归位的。”钱二立起身来,甚至伸展了下腰/肢,想必他俯身太久,此刻竟啧了声,两道眉紧锁着。
“何况他一向虚伪得很,既然答应你寻找姻缘线,必然会先要你扯情当年孽缘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有了不祥之感,钱二的话总令我隐隐觉得不妥。
钱二便勾唇角,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意思,说话而已,难道句句都要有个意思。”
言罢他目光便落在那床上的娃娃身上,突然道:“你身子骨虚弱,就不想有人帮你照看孩子?”
“你别动她!”我努力挺直腰板,坐直了身子。
“你留她在身边只能是个累赘,而且她长大了必然麻烦得很。还是交给我吧,我毕竟与她有血亲,是她亲娘舅。”
“是谁都不成!我的娃娃只能我带着,谁也甭想夺走。”我朝钱二怒目道。
钱二就又勾唇角,他却也不执著,只是目光开始打量屋子四周,并边打量边道:“这里也太简陋了,闫似锦来过么?你刚刚为他生了个女儿,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那目光便落在我脸面上,刺刺的疼:“你为他做了那么多,难道连这么重要的时候都看不到他?!钱招招,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他虽陪了你三世,可这一世你什么都该还清了。”
重重叹口气,钱二继续又说:“如今你该谢谢我,我不但帮你找齐了姻缘线,还帮你找到了如意吉祥。我帮你归位就希望你早日斩断孽缘。”
“孽缘?!”我重复他的话。
他就点头,道:“对,孽缘。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这些情/欲皆是孽缘。缘起只为了缘灭,你又何必执着。我这人生来最讨厌的就是感情之事。”
“兄弟兄妹之情也是感情。”我打断他话。
他噗嗤一声笑,似万分不屑我的言论,我便忆起他本就与自己个亲兄长不合,即便我这个亲妹子,他也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帮我归位,积极帮助我凑齐姻缘线为的到底是何,我还不知晓。可我敢保证,绝对不是因为兄妹之情。
于是就不语,偏偏钱二也不再说话,场面立马尴尬起来。我俩正大眼瞪小眼,却见那门外突地冲进一人来。
却不是别个,正是闫似锦。
闫似锦手里拎着个柳条,随着他一脚踏入屋内,那柳条枝便幻化成一把剑,剑身泛着寒光,即便如此昏暗环境下,我仍能分辨出,那是柄绝世好剑。
我从未见过这柄剑,过去无论面对何种强敌,闫似锦也只是谈笑风生着手里拎个柳条枝。可今夜,他的柳条枝却幻化成一柄绝世好剑。
他一张脸沉沉的,甫一进屋也不说话也不瞧我,甚至并未看一眼自己的亲骨肉。只是将右手掐剑指,那剑指在剑身上虚虚一抹,剑身寒光随即大盛。
“原来你在这儿!”他怒喝一声,几步窜到钱二身前,举剑便刺,钱二双手也不见动,眼见那剑尖就要刺到他胸前,他身子却向后平移,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好妹夫,你就是这么招待大舅哥?!我是来送礼的。”
“不必了,我们受不起。”
“你还会说你们,我妹子为你产子时你在哪儿?去消化那些她用血幻化的金豆子么?”
“我俩的事不用你管。”
“今个我偏要管。”
“呵呵,你的手伸的够长的,刚刚伸到栖霞山,如今又来搅合我俩。钱二爷,您就不能消停点。”
二人说话间早已剑来拳往,过招数十回合。我不知状况自然不便多言。只是一头雾水地瞧着,想要弄清许久不见的闫似锦为何突然对钱二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将手伸到栖霞山?是什么意思?!
钱二的为人性格我算是基本有个了解了!闫似锦此言一出我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想起致远小道与如意,我生怕闫似锦说出载浮那厮与慕蔚风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来。
一颗心便提着,并忍不住嘶声问钱二;“你到底对栖霞山做了什么?!”
钱二拧/腰再次躲开闫似锦的剑,样子轻松至极。
“我能做什么?我只不过想要帮你及早归位,人间界的情/爱该断早断,一个前世孽缘就够你受了,还要扯什么师门情深么。”
他不懂情自然说得轻松,我很想抓住他,详细讲给他听,若人生在世无情无爱无/欲无求,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可连闫似锦都打不过的人,我想要留住他,难上加难。
却见钱二再次闪躲开闫似锦的杀招,突然朝我笑了笑,今夜他已这样笑过好几回,每次都是个极坏的结果。
不等我反应过来,本与闫似锦打斗正酣、并居然还能朝我露出那古怪笑意的家伙,突然没了影踪,似一阵风散,我们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消失的。
而闫似锦就大叫了一声:“糟了,孩子。”
我忙不迭回首,果然就见本在床上安静躺着的娃娃不见了!
“钱二,你还我孩子!”我挣/扎着要起身,偏头晕目眩重重摔倒在地,咬牙朝前爬行,闫似锦已先一步冲出门去,一头扎进夜色深/处。
夜浓,雾重。
我很想也那样冲进夜色中,可我急火攻心,脑中一片空白,不争气的晕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已是天明。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个被子。被子直拉高到我下颌,生怕我着凉了一般。
试着动动手脚,昨夜那种无力之感已消失。一想起昨夜立马就想起那被钱二掳走的孩子。我呼的一声起身下床,就要冲出门去。
但我在门边又停住了脚步。
即便冲出去又怎样?去哪里找?去那个莲妖的巢穴,我曾暂居过的山洞么?!
说起来可笑,即便我在北疆待了这般久,与钱二也见过多次,却一直不知他究竟居住在何地。他似乎和我感情不错,对每个人都不错,可实际上却疏远的隔了几条山几条河。
我对他一无所知,除了那夜自山洞曾亲眼见他突发羊癫疯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闫似锦追上他了么?他为何要掳走我的孩子?!
我原地傻杵着,拼命琢磨推敲。钱二对情很淡,甚至有些冷血。但至今为止他并未伤害过我。表面看来所作的种种皆是为我,虽然手段残忍过程冷血,可他也没理由害自己的亲外甥女啊!
难道一个人常年独居太过孤单寂寞冷?想要有个至亲陪在身边解闷说话?!
他应该不会害孩子。
这般安慰自己几番,我便彻底冷静下来。而冷静下来后,我自然更不用急惶惶的到处去寻。于是就转身,目光无意扫过屋子正中的那张木头桌子,就见到桌子上茶壶下压着一张纸。
几步走过去,将那张纸拿在手中,却见上有字,闫似锦的字。
——师姐,你我情缘已断,原谅我不辞而别。若有缘,落叶时节再见,届时会将孩子亲手送还。闫似锦留字。
那张纸轻飘飘的自我手中落下,一路荡啊荡的,最后一跤跌到地上。
……
秋,已是深秋。
我并没有离开北疆,这大半年来我一直在北疆调/养身子骨,我要等他,我要亲口问个明白,为何当初不辞而别,我要见我的孩子,我要弄清楚许多事。
落叶纷纷。
我踏着落叶,再度将北疆唯一一条路走一遍。每日我都要这样走一遍,细细的慢慢的走,只希望可以等到我要等的人,问完我要问的话。
我还没有归位,姻缘线也一直被我小心的揣在怀中。
我没了点金术,不能以血化金,但经过这大半年的调/养,我身子骨毕竟强壮起来,不会时不时觉得无力,更不会随时都要灰飞烟灭。
我要留着这口气,等着那个我深爱过,也被他深深伤害过的人。
这条路很长,却又很短。只是一个上午,我便已走了个来回。北疆本就不大,何况我住的地方离这条通往外界的唯一的一条路并不算远。
路不长,却走得格外疲累。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我居住的地方,打开门,一脚踏入屋。回首关门,将那一整个秋的落叶都留在屋外。
今日,他依旧没有回来。
背脊靠在门上,我正在心底默默叹气,却听得那门被叩响。
“笃笃笃。”
只是三声,每一声却都叩响在我心尖尖上。
☆、第140章 上
慌乱的转身,一把拉开门;果然就见那个许久等不到的人。他依旧一身黑袍子,剪裁合身。上无任何装饰之物。
“闫似锦!”
我几乎就要扑上去,他却向后闪了闪身子;阳光在他身后照过来;为他勾勒出一圈金色轮廓。
微微眯起眼;我侧头;就见他在那温暖阳光下朝我缓缓展开个笑意来。
“师姐。”
不由忆起那纸上留字,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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