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他一张脸阴沉沉的,一只手扣住我脉门,听闻我唤他,竟是毫不犹疑的甩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声,好响亮的一耳光!
“钱招招你疯了!谁告诉你的以血化金?!你不要命了是吧?!你不要命没关系,可你这样死是给我们皇族丢脸!我钱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子孙!”
钱二朝我怒吼,竟是说不出的气愤,他就保持着扣住我脉门的架势,手腕子一用力,竟生生将我自地上拎起。
两脚离了实地,我却觉得心里空空的,没什么恐惧。
“我说最近怎么不见你,赌注的事你也不关心,小莲妖的死活你也不在意。原来你在以血化金?!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在透/支你法力!你瞧瞧你脸色多苍白,继续下去别说你归位,魂飞魄散还差不多!”
“我没事。”
“钱招招,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兄长,可你我毕竟是血亲!你实话告诉我,为何突然需要大量金豆子?!为何要以血化金?!你很缺钱么?钱呢?看你的样子做这种事绝不是一两日,那么,金豆子呢?你以血化金的金豆子呢?!是不是都给了人?栖霞派么?栖霞派还有人纠缠你么?!”
钱二一叠声问了好多,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大抵是气急了,低头沉思下,立马又自我推翻:“不对,你在栖霞派那么久也没用过这种办法!难道是他?!是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十里堡,又劝你以血化金么?九重天快要穷死了么?区区一个天界他都管理不好,还有什么资格让我归还十里堡。”
自打我见钱二第一眼开始,他就没这般发狂过。我知晓自己实在不是个好妹子。只好在他终于止住了口时呐呐道:“二哥,我的事你别管。路是我自己走的,好坏我自己个担着。”
“到底是谁在利用你?”
“二哥,你是关心我?还是,你只怕利用我的人是大哥?”
“你!”
钱二朝我瞪眼睛,良久,终是叹口气将我默默放下。
双脚一沾实地儿我立马蹲下蜷曲着身子,只觉小腹隐隐作痛。
他就那般瞪着我,我仰头瞧他,一字一句道:“就像北疆的赌注一样,其实赌赢赌输你根本不在意,你在意的是大哥要收回十里堡。鬼王也不过是个牺牲品而已,只因他向着大哥么。”
略顿,我继续道:“就像你与我,哪有多深的感情?你今夜这样愤怒,也不过是怕我被大哥利用。其实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个痴儿,若我不想,谁能利用我?!”
钱二皱眉,却不再朝我瞪眼。动了几下唇,终是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风送来他的音,冷冰冰的,令人彻骨:“但愿你真的很清醒。还有,明日王子俊启程,如意会同行。这场赌局现在还看不出输赢,一切等王子俊高中之后,再看。”
我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细细咀嚼着他的话,我真的清醒么?!
正出神,就听得身后一声轻轻叹息,回首,却见一身月白长衫的慕蔚风,静静立在月色之下,离我并不算远的地界。
他怎么来了?!
☆、第十四章
他信步走来;依旧风姿卓越;超凡脱俗。似并未听到我与钱二的对话,只是走近后停步,朝我展颜。
依旧柔声;“招招师妹,一向可好?”
“不好。”我道。
他大抵并未想到我会如此直白回他;一时间竟是呆愣在当场;许久也答不上话。见他的样我不由有种恍如沧海之感,原来并非人人皆变;单说这慕蔚风,便是一直未变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呆!
对着个呆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便只好起身;整理好衣衫发髻,方朝他呲牙;笑道:“我是逗你的;师兄,你看我最近都长胖了,自打来了北疆,顿顿好吃好喝,哪能不好。对了,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北疆?载浮呢?栖霞派最近怎么样?山下的妖精鬼怪们相处还和睦?又新添了妖精没?”
我似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般,连珠炮似的说不停。慕蔚风只是听着微笑着,并不打断。
“还有还有,师兄,我忘了告诉你,其实北疆最好吃的就是酸菜火锅了!你别看北疆天寒地冻的,热腾腾的酸菜火锅一吃,保你浑身都暖和呢!你这次来要住几日还是十几日?几十日?”
我自说自话,末了便大笑,似将将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可别说慕蔚风,就连我自己个都觉得,好假!
偏慕蔚风不揭穿,只耐心等我说完,才道:“招招师妹一下子说了这般多,师兄真的有些期待了。看来北疆实属不错,师妹,夜深了,不如你我明日再细谈?”
“哦……好。”我抬头望天,子时已过,的确很晚了。
就道:“那师兄不嫌弃的话,今晚就随我在这山洞里委屈一宿?”
慕蔚风立马涨红了脸,一叠声回绝我:“不了不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招招师妹,蔚风暂住在王村村尾一间空房。天寒夜重,师妹要好生保养身体,明日蔚风会再来。”
言罢像是生怕我会拉他,竟是折身便走。我见他的样,不由长叹口气,心底忽生几许恐惧,便在他身后大声问道:“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突然来北疆呢?是不是栖霞派出了什么事啊?!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那急急要逃走的人便止步,回首朝我展颜,道:“没有,招招师妹不要多想。蔚风此次来,只因师父接了花红,要蔚风护送转世的紫微星明日启程赴京。”
“哦,原来如此。那师兄明日就要走么?”
“明日傍晚吧。本不该今夜前来的,可许久不见,实在关心师妹近况……叨扰了。”
他说罢了话便微微垂了眼帘,待到再抬起,便又朝我微笑,而后方折身离开。我瞧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内暖暖的。
无论何时钱招招都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栖霞派,还有大师兄,还有……
手轻抚还未隆/起的小/腹,我不由长叹口气,也折身,朝山洞走去。
子时已过,新的一日已到来,王子俊赴京竟需慕蔚风千里迢迢赶来护送。虽载浮那厮一向贪财,却不知这位大金主是谁?
如意这回也会同行,但愿他俩能永远那样浓情蜜意着,不分离吧。
山洞里很暗,天边却已现一丝鱼肚白。这一刻看来,赌注并不重要,输赢并不重要,我甚至不知对于钱招招来说,什么才最重要。
心底突然就空了,前所未有的空……
正午,一轮艳阳高照。
北疆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上,一辆马车车轮滚动,在早已结冰的路面上缓慢前行。
慕蔚风牵着一匹枣红马,再度朝我正色道:“招招师妹,若此处住不惯的话,不如回栖霞山吧。”
他说这话时眉头深锁着,一双眼锁定我眼,似早已看穿我心事。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终是垂了眼帘,呐呐再回他:“嗯,我会的。”
天晓得我为何还要留在北疆!是因为闫似锦么?我很想抽/身离去,却又担心他真的遇到难题自己个无法应对。那些金豆子的去向我不想追究,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问。可我的身体,继续下去么?
我还能坚持多久?!
慕蔚风叹气,一手攥紧缰绳,另一手探入怀中,自内里掏出一条红丝线来。他将那红丝线杵到我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招招师妹,红线姻缘的事蔚风也听说过一些,知道你一直在找姻缘线。蔚风不才,帮不了师妹太多,这条红丝线自蔚风有神识以来便系在腕子上,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于师妹相见。”
他略顿,一双眼内似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闪而过。可我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强迫自己全部心神都在那条红丝线上。
“师兄你的意思是?”
慕蔚风似乎笑了笑,但那笑容是极快的,快的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眼花了。他再将那条红丝线靠近我一些,就说:“师兄只能帮你这些了。”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松开缰绳,那本是攥紧缰绳的手做刀,划开自己个还握着红丝线的手掌心。
鲜艳血水子立即渗出,他闭了闭眼,指尖朝下,令那血水子缓慢蜿蜒着,一滴滴染红本就鲜艳如血的丝线。
一团红光骤然升起,将红丝线笼罩其中,那红丝线也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如蛇似的在慕蔚风手中不停扭/动。
我被这突发状况彻底吓傻了,还不等反应过来,慕蔚风已一把扯过我手,那只曾贪嘴吞噬了赤金珠的手。
他将我那只手覆盖在红丝线之上,扭/动的红丝线便彻底安静下来,红光随即消散。
“师父只告诉蔚风,蔚风的血可以开启这条红丝线。其实早在虎妖遍寻红丝线的时候,蔚风就已知道以血启线的方法了,可蔚风一直隐瞒,是蔚风自私。”
“当初蔚风中招,虎妖曾将这条红丝线一并收刮过去,红丝线莫名回归后蔚风便去问过师父,师父虽看起来整日醉生梦死,却是心底最透亮的人。”
“蔚风也曾迷惘过,可师父说以血启线需要时机。长久以来招招师妹与似锦师弟的事蔚风皆看在眼内,可蔚风迟迟不肯将这条红丝线舍出,是蔚风存了私心,如今蔚风觉得时机已到。”
他长舒口气,缓缓将我摊开的手掌合拢,道:“蔚风舍不得招招师妹。”沉吟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招招师妹也莫要怪师父,只是师父曾言,师妹是要经历这情劫。当初似锦师弟突然离去蔚风与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你我修行之人,都知天命难违。如今师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蔚风与师父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将这条红丝线在此时开启,令它灵智回归,兴许能帮助师妹早日召回绿丝线。”
慕蔚风很少这样大段大段的说话,却不想一旦开腔,竟会说出这样惊人的话来。
我瞧着自己的合拢的手掌发呆,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来。
当年钱招招盗取姻缘线不但自己被贬下界,还连累了华阳真人,那条红丝线可是伴着华阳真人一同下界的啊?!
心咯噔一声,我从未如此认真考虑过这问题,即便从前曾有过慕蔚风会不会是华阳的揣测,但那年头也是一闪即逝的,如今亲眼看着慕蔚风以血启线,唤醒红丝线灵智,我很怕曾经的揣测成了真。
便嗫嚅着问他:“为什么你可以以血启线?大师兄你告诉我句实话,你是不是华阳转世?!”
言罢便一颗心提起,一双眼瞬也不瞬的盯住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点了头。可他并没有令我担心太久,就已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说道:“怎么会!招招师妹多虑了。”
“可当年红丝线随着华阳一起下界……”我不敢说下去。
“就像丢了的绿丝线一样,姻缘线自通天井下界,自然会分散,未必就会随着华阳转世一同现世。”
“那……”我还是觉得不安。
慕蔚风就又道:“师父曾言蔚风体质特殊,就像致远小道体质最爱招惹灵异鬼怪一样,蔚风的体质也许特别适合红丝线寄居。招招师妹,天色不早了,今日便言尽于此吧。”
他这话明显不想我再问,我仔细想了下,又觉得他的话的确有道理。当初龙鳞事件时,致远小道的体质我是亲眼所见的,所以慕蔚风体质特别适合被封印了灵智的红丝线暂时寄居,也说得过去。
我就也叹了口气,默默将红丝线揣进怀。
抬眼,正瞧见慕蔚风嘴唇蠕/动着,似还有话要说,我想问,可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说一句,孽债,便翻身上马,马鞭扬起狠/狠抽/在马/股上,令那匹枣红马撒丫子一路绝尘而去。
我呆呆的立在原地,眼瞧着那一团红逐渐没了影踪,默默咀嚼着慕蔚风最后那句话,一时间竟只觉百种滋味上心头。
慕蔚风走了,如意走了,王子俊走了。生命中总会有人来来往往的,只是这次离别,也不晓得心境原因还是别个,我竟格外难以面对。
红丝线已回归,可我却丝毫提不起劲头来,甚至感觉不到丁点欢喜。
次年,春。
屋子里一灯如豆。
目光环视这间屋,屋子很简陋,曾是慕蔚风来北疆暂住之所。如今我将将生产过不比从前,随便睡在山洞那冰冷地面上就成。
只是,这小娃,我该拿她如何是好?!
说不出的疲累之感令我忍不住想要合上眼睡一会,可她粉嫩的小手一直挥啊挥的牵引我目光,令我实在舍不得入睡。
仔仔细细端详身旁紧挨着我躺着的这小人儿,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虽此刻看起来丑丑的,还是心底暖流一阵阵升腾。
生命的力量就是如此神奇,如此神圣。
我想自此后我都有了牵挂,嗬,这种感觉……
正心头无数暖意,并独自体会着初为人母的欣喜,就见那本紧紧闭合的门缓缓开了。
☆、第138章 卷四小结局(上)
许久不见的钱二竟一改往日或严肃或神经质的嘴脸,笑意盈盈的左手拖着个玉石盒子;大步进了门。
“难怪这么久见不到你;原来躲起来产子。”他目光迅速在紧挨着我的小娃身上转一圈;就又道:“虽然这孩子生得实在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时候,可作为她的亲二舅舅,怎么也该送个大礼。”
我很想起身的;但却浑身无力,便稍稍欠了欠身子,勉强笑道:“二哥,这女人的月子房你一个大男人贸然闯进来;不太好吧?”
他却也不气;只是纵声笑道:“你又没有二嫂子;在北疆也没有别的亲人;我这个当兄长的才顾不得那些劳什子礼仪。对了;妹子,你还没看我给我大外甥女送了什么见面礼呢。”
他也不等我回话,便自顾自的打开了那玉石盒盖,我抻头往内瞧,心立马停跳。
却见那盒子内端端躺着条绿丝线。
“你什么意思?!”我挣/扎着起身,却一跤跌地上,钱二并不搀扶我,只是弯腰将那玉石盒子杵到我面前,一字一句说道:“既然妹子你已经找到红丝线,姻缘线本该是一对,自然绿丝线就该出现了。”
我不接玉石盒子,只是拿眼瞧他,就问:“其实绿丝线一直在你手里?”
“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又没问过。”
“现在为何要拿出来?!”
“我说过,姻缘线本是一对。”
“慕蔚风到底是谁?!”
“他就是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像闫似锦就是闫似锦一样,慕蔚风也只是慕蔚风。”
钱二的话我不懂,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懂了。想不到我遍寻不到的姻缘线一直就在我身边,并如此轻易得到。
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我来北疆本就是为了一场赌注,一个树身刻字,或者说,为了那位九重天正主。
我想要为自己当年犯下的大错偿还,我想要赎罪,我想鬼王可以双脚再沾染三千丈红尘土,更想钱二遵守承诺,离开十里堡。
我想与闫似锦一同归位,想与他成亲。是的,成亲!我整整想了三生三世。
姻缘线已寻到,九天神帝的承诺也该兑现。
我应该欢喜的吧?!
但我心内没有丝毫欢喜,只觉得疲累,无比的疲累。
钱二就那么俯身弯腰看着我,看着看着眼内便有了一丝怜悯,他不由摇头,口中啧啧道:“瞧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皇家风范。你怎么就能将自己搞到这种田地?!在九重天是这样,在人间界还是这样,不过一个男人,真的值得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么?!”
我知晓他早已看出我成了空壳子,如今即便我产下女娃,消失的法力也没有回归,而且我频繁使用以血化金的术数,这副肉身子也已掏空,恐怕时时刻刻都会灰飞烟灭吧。
目光不由转向床上安静躺着的娃娃,那是我与闫似锦的骨肉。无论我与闫似锦未来怎样,她都不该承受大人犯下的错。
苦笑下,我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即便很小的动作也能令我急/促喘/息良久。钱二只耐心等着,待到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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