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等在石阶顶儿的招招见了,立马慌了神,竟是不管不顾的抬手跳脚去抓,却忘了脚下。
那手将将碰触到帕子,她人已一脚踩空,咕噜噜一路滚下石阶。这通天石阶想来与人间界普通石阶不同,即便她身为财神,依旧不能在紧急时刻施展法力自救。
而通天石阶通天高,这一路滚下来,饶她一个单薄女子,便是壮年汉子也会伤重了。
我很想去救,但却突然发现自己手脚不能动,似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只是看着事情发生,无能为力。
好在无论多高的石阶总会有个尽头。招招一路滚一路滚,终是滚下了石阶,小身子横卧在石阶底儿,动也不动。
“喂喂,钱招招,你别死啊!你可是女财神啊!不会这么菜吧!难道你不是被你亲兄长踹下凡,而是自己把自己摔死的?!”
我虽不能动,可脑瓜还灵光,还能喊出声来。可惜即便我大喊出声,横卧在石阶底的钱招招也听不到。
嘿,亲眼瞧着前世自己受伤倒地却什么都不能做,这种体验甭提多差了!
我暗自腹诽素素一万遍,干嘛只给我开启部分记忆啊!干嘛还是以此种方式开启啊!我不要做局外人!
偏任由我多急切,都无法改变历史轨迹,也就只好原地傻杵着,等待招招醒转。
本是清晨的,可直到大太阳高挂天穹,招招也没醒来;后来那大太阳便一跤跌到了山后,我就见那横卧的红色小身影动了动,再动了动。
她醒了!
果然招招悠悠醒转过来,呼的一声要坐起,大抵身上的伤疼得狠了,她又跌回去。
再挣扎着起身,招招晃晃头,仔细检查自身伤势,并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丹丸吞下,原地打坐。
在石阶上她无法施展法力,可石阶底该是法力不受影响了!
可我深知,即便灵丹妙药,也只能令皮外伤恢复,至于伤筋动骨之类的,恐怕仅能缓解,并不能瞬间痊愈了。
而招招打坐完毕,就起身,抬头四处寻,我正纳闷她都伤这般模样了,又在寻什么,就发现她目光停在一株树的树杈上。
那树杈上落着块帕子,纯黑的帕子,被华阳随手丢弃的帕子。
她一眼瞧见那帕子,面色就活泛,也顾不得身上伤势,以及一瘸一拐的腿脚,只咬牙一步步挪到那树下,仰头瞧着树杈上挂着的帕子,不停吸气。
不会吧?!您都啥样了?!不会真的要上树去拿吧?!
☆、第三十四章 :
我很想大声阻止她;别再傻下去;人家压根就不在乎那块帕子,你又何必挂在心尖尖儿上?!
即便取了回来又如何?物件溜了还能取回来,但心呢?若是人心溜走了,可能收得回来?!
心口堵得要命,但我什么都没有说。说了又能怎样?即便我在此急得要死要活,都不能更改半分过去时光。
嗬,那些逝去的时光!
突然觉得有时候记忆被封印也是件很不错的事。若都是些甜蜜记忆也就罢了,若都是些苦痛回忆,不停的回忆岂不更痛苦?每每翻出必然鲜血淋漓;还不如似我从前一般,傻兮兮没个负担。
这般想着,又忆起闫似锦种种。臭小子今生待我不薄,哪怕我俩前世最终只剩痛苦,就凭着今生,我也不该再翻旧账了!
不停劝慰自己,脑中又不停闪现当初被灵山冤枉,那一大帮子人呼啦啦寻我算账,臭小子可是挺身而出,大声说过:“要想动她一根汗毛,除非自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就闪现他硬生生替我受了一击,却在接下来日子里不顾自己伤势,每日为我好吃好喝变着花样的做着,哄我开心。
深夜敲窗,带着我偷溜下山。白日逼着我学飞行术数,言明学不会不准吃喝。初遇致远小道与阿蒲,即便他晓得前方是不归路,却依然愿意牵着我手,共赴生死之约。
我俩水里火里,生生死死的,共患难不止一次。虽我是个臭脾气,总没来由朝他吼,但臭小子一味让着我,不与我计较。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又忆起臭小子曾郑重说:“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你!”
转身仰头,便再忆起臭小子似随意抛出的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找我,无论迟早。”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留住我的不是栖霞山,而是你钱招招。”
“要动她一根汗毛,除非自我闫似锦尸/体上踏过去。”
种种的种种,成了一幅幅画,一幕幕皮影子戏,争先恐后的在我眼前晃,挤进我耳中我脑内。
拼命晃头,又接连念了几遍静心诀,方令那些画面消失。我再将目光投向那前世自己。
就见一身红衣的招招已爬到树杈之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想要取下那块黑帕子。眼瞧着手指尖就要触到了,偏又来了一阵风,将那块帕子吹起,离招招更远些。
招招也不气馁,只是这回用脚走过去绝对不成。便索性趴下/身子,跨/坐在树杈上,努力伸长了手臂去拿。
果然就拿到了那块黑帕子,正高兴着,那屁/股底下的树杈却卡擦一声断裂。也不等她反应,便直坠下来。
“娘啊!”我不由大呼出口,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也太倒霉了吧?!
忍不住闭眼再睁开,却发现这回招招财神运气比将将好那么一点,竟不似自石阶滚落那般摔得伤痕累累,半响昏厥。
只是她起身时明显左脚瘸得更厉害些,想来方才那树杈断裂得太突然,而她本就受了伤,所以这回又旧伤添新伤,崴了脚。
而最重要的是,这位女财神与我今生实力看来差不多,说破大天,也只是法力太差,应急能力太差,才会搞得这样惨了。
细琢磨这也不怪她,想来她只是个财神,又不是战神,法力差太正常了。
这般为自己前世开脱着,又暗笑自己实在太不靠谱。镇定下情绪,我只再将目光投向那招招财神。
她拾得了帕子便一瘸一拐的走到石阶底,坐上去,单手托腮,等着归人。
我好奇她既然等人,为何背对着那人该来的方向。更好奇她单手托腮,目光遥遥,此刻到底在想何。而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已自暮色四合换漫天繁星。
便听得轻轻脚步响,脚步声还很远,可本陷入沉思的人却似得了特/赦一般,振奋起来。
呼的一声起身,立马痛得呲牙。招招口中低低的“嘶……”着,手里却不闲着。
她先是将一直紧握在手的黑帕子小心翼翼揣进怀,并隔着衣衫拍了拍确定放好,接着又拿手胡乱地抹一把脸面,再拢拢散乱发丝,最后更是抻抻衣角。待到一切作罢,那脚步声就已到了身后。
她在此时转身,朝华阳展开一个灿烂笑容:“你回来了。”
华阳看起来兴致不错,竟回她:“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是八仙他们硬要拉着我下棋,我要是知道你一直在这等着,就不下最后那盘棋了。”
“没关系没关系。下棋么,没关系的。真的。何况你三十年才上一次九重天,老朋友下下棋叙叙旧也正常。”
招招一叠声说着,有心想要上石阶迎他几步,那脚抬起又落下,是生怕他发现自己受了伤吧?!
华阳却并未发现招招不妥,只一路下了石阶,到了招招近前。他停下脚步,居然勾头柔声问她:“等了很久吧?”
“不久。”
“天都黑了呢。”
“真的没多久,你看,我不是背对着石阶坐着么,是刚刚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累了才坐下的。若是专心等你,岂不该面向你回来方向啊。”
“倒也是。”
招招言罢便低垂了眼帘,而华阳一只手将她圈揽进怀,只是不语。
依偎在华阳怀,招招紧闭了眼,低低的,似梦呓般又道:“不迟,真的,只要你来就不迟。”
风吹起她衣袂,我远远的见她悄悄踮起那只崴了的脚,不敢令华阳知晓。
心头愈发堵得慌。我只觉一颗心似被一双手一点点攥紧松开再攥紧松开,是说不出的滋味了。而这股子痛一起,脑中就突然一空,接着身子不受控制向上升起,升起的过程中,前后左右又开始出现各种画面,画面中皆是招招财神与华阳上仙。
又要到一个新场景中去了么?!
就像一幕又一幕上演的皮影子戏,不同的只是这一幕幕皆不连贯,令我无法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的感受上辈子与闫似锦恩怨情爱。
但有戏看总比没得看要好得多。又因为有了头两次的经验,这回便只任由着身子上升,待到白光出现又消失,我就见自己立在一处气势恢宏宫殿前。
抬头瞧,那宫殿匾额写明了华阳宫。深吸口气,我心想着也不知记忆将自己个带到这儿,是要看什么。
而抬步进宫,因自己无形无实,倒一路无人阻拦。穿过亭台水榭,脚步再一次不受控制,带领着我直直行至大堂。
大堂内白玉做墙,金做椅。正中间儿的两把金椅上坐着两个我万分熟悉的人。
那一身黑袍的是前世闫似锦毋庸置疑,我只是想不到与他同坐的,竟是鬼王!
俩人面前放张赤金桌子,上摆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华阳一手持碧玉盏,轻啜口酒水,享受的微眯起眼。
“赤霞仙子亲手酿制的相思引真不错,入口绵软,味道又醇厚,齿颊留香着呢。”说着话他睁开眼,就发现鬼王拉长着一张脸,正怒目瞧自己,“咦,你怎么不喝酒?瞧我干嘛?!”
鬼王自鼻孔中哼一声,扭脸不再看他。华阳却笑着将手中碧玉盏放下,轻松说道:“我知道你又替她生气。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你说什么呢!朋友之妻不可欺!”鬼王闻言大怒,呼的一声立起身来,当下拍桌子要走,却被华阳一把扯住袍袖口,硬拉着重又坐回去。
“不然你干嘛总替她生气?她自己都不生气。”
“得了吧,我就不信你每日这样花天酒地的她都知道!而且一点不生气!”
鬼王一双眼环视四周,就又道:“华阳,别怪兄弟不提醒你,可莫要做负心人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说你一个肉身成仙的,凭什么如今住这样宫殿享受这样生活?还不是凭她!她对你真情一片,你不该辜负她利用她啊。”
“我哪有辜负。”
“那你一直耗着她!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你知道你是什么行为么!?骗子,骗子行为!”
任凭鬼王怒发冲冠,偏华阳态度不温不火,似并不在意鬼王口中的那个她。
而鬼王已打开了话匣子,就一股脑说个不停:“她是帝君亲妹子,又是财神,所以你利用她么!这些你当我不知道?!我只奇怪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说利用,你有时对她还真不错,可不是利用,你又一直不肯将你俩的事摆明面了说。华阳,你长年镇守万妖洞,为什么能如此轻松?你想过没有!?”
“好了!我知道你接下来一定要说,是因为她连自己内丹都偷偷给了我么!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松。可我真的不是利用她。”
“那你还这样?”鬼王拿起桌上的碧玉盏,恨恨掷地上。那碧玉盏碎裂成无数瓣,瓣瓣闪着晶莹光华。
“嘿,说着话你还来真的了!你说我俩的事你操什么心!”华阳笑嘻嘻的立起身来,重重拍一下鬼王肩头,道:“我俩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也知道她身份,更知道我肉身成仙不容易,我不能动情的!”
“那你还——”
“那天晚上的事别再提。我只能说那时我没骗她,是真心对她。而且我也想过了,只要她不图名分,我还好好的待她,但她别想做这华阳宫的女主人。我华阳闲云野鹤惯了,别说是她,任由三界六道,没有哪个女子能牵绊住我华阳。”
华阳抄起桌上的酒壶,一股脑往肚腹内灌酒,任由那酒水子顺着脖子一路淌下去,直钻入微敞的领口中。
鬼王叹口气,正此时,却听门外有小童来报:“上仙,大王,月老来了。”
小童话音未毕,就已听得一阵爽朗笑声,并一个身着月白袍子,生得十分俊俏的年轻后生,摇摇晃晃的进了门。
本一脸怒容的鬼王见了来人,就笑道:“月老,你又喝酒了!?你这逢喝必醉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月老更是一阵大笑,满嘴酒气,醉眼朦胧的四处找说话人,只道:“这不是又撮合了一件好姻缘么。高兴,多喝了两杯。”
“谁的好姻缘啊,值得你这般高兴?”华阳也随口问道。
月老就说:“是柳仙与火仙。”
“啊?!你想她被火仙烧死啊!”华阳与鬼王异口同声。
月老就口中啧啧的,神秘兮兮自袍袖内掏出一红一绿两条丝线:“没事,只要有它们,哪怕八百辈子的仇人,我月老也敢保证化敌为友,不不,是携手共老千年万载长。”
姻缘线?!
☆、第三十五章 :
月老的话显然引起鬼王极大兴趣;就问:“这么说无论两个人多大仇,有没有情,只要你这俩破丝线系上,就喜结连理了?”
说着话手就要去拿,却被月老一闪身躲开;后者就像藏宝贝般忙不迭将姻缘线重又收回袍袖内,口中一叠声道:“可别弄坏了;金贵着呢。”
“不就是破线。”鬼王嗤之以鼻。
月老却双臂环抱着;生怕鬼王上来掀衣服:“可不是破线;这是姻缘;关系到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呢。”
鬼王目光不由瞥向华阳,华阳正喝酒,对他来说;姻缘不姻缘的与他无关。
重重叹了口气,鬼王又问月老:“三界姻缘都掌握在你手中?”
“那是自然。”
“即使仙的?”
“别说普通小仙,就连咱这位第一上仙的,都掌握在我手中。”
“哦?!”
本随口问的鬼王闻言态度立马端正起来,一双眼不由再度瞧华阳,可华阳似乎觉得酒水子比任何情/爱都要妙得多,竟只是喝酒,连鬼王左一眼右一眼的望自己都没发现。
鬼王便又叹了口气,将那目光收回,重又看向月老,并故作一副万分不在意的样儿:“听说你月老祠里有个大柜子,里面都是泥人。你既然掌握了三界姻缘,那华阳与钱招招,他们在不在一层?”
“当然不——”月老惊觉什么,猛的收了口,只干笑道:“当然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真知道也不能说啊。”
“我就说你吹牛吧,三界六道都将你吹得什么似的,就好像没了你,男女都不懂情/爱了。更有甚者,居然说你那柜子里的泥人只要是三界中人,就没一个不在的。要我说,你才没那么大本事,连帝君妹子以及九重天第一上仙的姻缘泥人都掌握呢!”
鬼王与月老的对话令本置身事外的华阳也坐直了身子,并放下酒杯。而月老被抢白,一张脸立马通红,居然万分认真道:“谁说我不知道!”
“你就是不知道。”鬼王道。
“知道。”
“知道又不说。”
“不能说。”
“那就是不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
“那你说他们到底在不在一层?”
“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还吹什么牛。”
“都说了知道知道知道!”
“算了,我也不与你争辩,他们本来就在一层,有什么好争的。”
“谁告诉你在!明明就不在!”
三两回合间,月老就被鬼王绕晕了头,套出实话来。大抵发现自己失言,月老竟是一吐舌头,也顾不得自己来是作何的,只忙忙说一句还有事先告辞,便逃了。
只剩下鬼王与华阳两个人表情各异,怀揣了各自心事。
怀揣了心事的还有我。犹记那回梦到招招财神灌醉了月老盗取姻缘线,难道与今日事甚至鬼王,有何关联么?
只是盗线,为何会引起天威大怒呢?!
三百年前,镇守万妖洞?三百年前若我未记错,也是载浮那厮常说的万妖洞失守,万妖王破洞而出,搞得三界血流漂杵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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