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失良策。
毕竟这雄黄符纸只能对蛇精有用,如果素素不是树林里蛇精,那么对她来说一点伤害都无。试探一下也好,罢罢罢,我便依着他的意思做,可到底怎么做,全凭我这手底下一歪啦。
就吞咽下口水,并在脸面上做个勉强笑意,我紧攥着那张符纸,一步步蹭过去,到了素素身前,就弯腰,做一副搀扶样儿。
素素抬眼瞧我,低低柔柔说一句:“有劳姐姐了。”
我在她那笑容里心又咯噔一声,暗骂正道人士都是伪君子卫道士,自古到今皆是妖精有情又痴傻,嘴上却客气着:“没啥没啥,应该的应该的。哎呀,你脚伤挺重啊。”
言罢就见闫似锦当场翻了个白眼,想必被我这满嘴废话气得想杀人了。
我权当未曾瞧见他臭脸,只一手搀扶住素素胳膊,另一手绕过她身子,到了背脊处。
那只绕到背脊处的手里,是紧攥着一张符纸的,被雄黄酒泡过的符纸,此刻虽不是端午,但雄黄对蛇的作用有多大,人尽皆知。
我深吸口气,暗暗将丹田气提起掼到攥着符纸的那只手上,就要拍上她背脊灵台大穴。只要我这一拍,她若修行年头多,兴许只是现形,若修行得年头欠点,说不准就直接后背冒烟了。
唉……
眼前又泛起那群贪嘴吃的猫妖被收进八角亭一幕,我心情复杂。暗自揣摩闫似锦之所以如此对待这位素素姑娘,说不准已在内心确定她是蛇妖。
也不怪闫似锦多想,这位素素姑娘每次出现都会引出几只猫妖来,她若不是猫妖头子,便是猫妖的捕猎对象。
依我看她倒不像猫妖头子,否则上回也不至于被那只猫妖偷袭了。闫似锦一向与我心意相通,我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想不到,所以闫似锦当然也会将素素是猫妖头子这一点排除掉。
如果她不是猫妖头子,就只剩她是猫妖们的捕猎对象这一个说法了,假设她是猫妖们的捕猎对象,那么她的话说不准,是真的。
想来三界六道什么怪事没有,这生来体质特殊专门招猫逗狗,呃,是专门招一些妖精鬼怪之类的人也不是没有,譬如致远小道便是一个。这种人要不就是体质纯阳,要不就是体质纯阴,一旦修行必然是天才儿童之类,就算自身不入仙道,也应是修行者的绝佳提升功力大补丹。
不过她若真是体质极阴之人倒好,怕只怕她如闫似锦揣测的那样,是蛇妖,甚至树林里那条虬褫啊!
突然觉得素素是蛇妖,并非闫似锦妄自揣测,也不是我脑洞太大混想出来。这位姑娘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挥之不去的蛇蜕味道。上回还可以解释说腰上系着小锦囊,今儿呢?又该怎么说?
据说妖精鬼怪修行的年头多了可以幻化人形,并褪去那一身特有的妖味儿,若混在人群中,平日介是很难分辨的,但既然是妖非人,那么一定会有细致分别,无论你修行多深,年头多久,只要内行人,还是可以自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的。
譬如说,民间传说中的四仙:蛇仙,狐仙,黄仙,刺猬仙。身上就会有腥气,臊气,臭气,以及瘴气。而这些味道平时会被它们隐藏得很好,但蜕皮期,发qing期,那味道便难以掩盖了。
正所谓妖有妖气人有人味 ,大抵就是如此了。
之所以我会想到素素是蛇妖,闫似锦会怀疑她是蛇妖,都与她身上的蛇蜕味道脱不了关系。这味道实在太浓烈,此刻又正是盛夏末初秋首,蛇蜕皮之际。就连树林里那条修行千年得了半仙之体的虬褫都开始蜕皮了,更甭提小蛇妖之流。
若素素是蛇妖,恰值蜕皮之际,那么她即便修成好人形,掩盖不住身上蛇蜕味道也是自然。说不准她上次送我装着蛇蜕的小锦囊,就是为了遮掩她真实身份的呢!说不准她那些所谓的体质特殊,都是为了遮掩她真实身份的呢!
可是她接近我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何?
也听说过看人看面相,这为素素姑娘的面相,真不像坏人啊!
我思维混乱,被自己都绕晕了,但只是这样猜就算想破头也猜不准。俗话说行动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这三界第一懒人喜欢纸上谈兵,闫似锦可是绝对的行动派。
唉,三界第一懒人对上行动派,也只有认栽听指挥的份了。
符纸,就拿符纸试探一下吧,心中便有数了。
心思百转,却听闫似锦轻咳声提醒我。倒也是,我是要搀扶素素起身的,只这般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实在不妥,又不是被施了定身法,总如此僵着,素素不起疑才怪。
忙压下混乱心思,而那只停在她灵台穴的手就又往上跃过神道,到了身柱。再度深吸口气,我又开腔:“呃,素素姑娘还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记得了。”她摇头,一脸茫然,眼神纯净至极,真的不像说谎。
“哦。”我拉长音,并在尾音将了未了之际,极快的将手中符纸往下一按,贴上她身柱穴。
那一刹脑中有无数念头腾起,并眼前有无数景象闪过,什么她在符纸的作用下成了一条大白蛇,顶着美人头缠/绕我身;什么她怒吼一声嘴无限张开,一下子将我吞下肚腹;总之脑补无数,也被自己这些不靠谱的脑补吓到半死,并头一回下作的偷袭,紧张得也是要死。种种要死要活之感交织着,我一口气提起,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时光漫长。
这漫长的时光里,闫似锦一双眼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素素,只等她变身;载浮那厮依旧虚坐着那张三条腿椅子,但背脊拔得笔直,就连平日介嬉皮笑脸的样儿也不见,这厮看起来不靠谱,可他心思却最难猜。
老实人慕蔚风一脸严肃,将目光错开,正背负着手瞧门外。门外什么都没有,方才还是一堆的大小猫妖以及八角亭,此刻只有风卷残叶,树栖寒鸦。
雄黄酒的味道并不算淡,被雄黄酒浸泡过的符纸,虽然闫似锦用了法术来遮盖浓烈酒味,但在场的几个都不是白给,不可能嗅不到。
所以不靠谱的载浮突然靠谱了,老实人慕蔚风突然不忍了。
唉……
我在心底暗暗叹口气,闫似锦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对妖精鬼怪不手软这点,真心与我三观不合啊。
素素,你不是妖精还好,若是妖精,此次又不凑巧的被拍出原形,姐姐我只能悄悄和你道个歉了。
谁让你好死不死的偏找上我们,栖霞派没良心的!
那一袋子蛇蜕,虽然我很讨厌,但还是要谢谢你。大不了姐姐答应你,若你真的是蛇妖或者虬褫,自此现了原形后,我便将你送到那片古怪树林,你再好好去修行个千八百年,姐姐没事就给你送几颗栖霞派仙丹去,帮你提升几百年功力。
我混想着,等了片刻,素素还是素素,她既没变成大白蛇,也没一口吞了我,甚至连背脊冒烟、身子晃动都无。
反倒是在我的搀扶下,她已缓缓的站起身来,还是那般柔柔声调:“姐姐,到底发生过什么?素素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三章 :
“哦;我师父用你屋子练习做法事;结果失手了;也没啥,回头我师父他会赔偿的。弄坏了什么你清点一下就好;去村头,找载浮;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
我都不知自己到底再说何;只顺口胡诌着,却见载浮差点没跳起来揍我,并暗暗朝我挥拳比划着,意思要银子没有,要赔偿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才好。
其实素素没变身;所有人都心情不错。但见本大睁着眼的闫似锦也神情放松,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样,慕蔚风目光也不再错开。
毕竟栖霞派的人无情也好有情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素素是人最皆大欢喜呢!
而这其中一顶一高兴的非我莫属,说不出为何,就是觉得和这位素素姑娘投缘,她是人的话,我们说不准真的可以做朋友。
呃,人老了怕寂寞,真的想要身边有一群人陪着呢!
“练习做法事?”素素重复着我的话,低垂眼帘,似陷入沉思,只口中絮絮道:“哦,素素想起来了,当时的确正与载浮师父商量几日后要为表姑做场法事,然后就听到一声猫嚎,再然后素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豁然抬眼瞧我,一脸认真地问:“姐姐,这屋子应该发生过什么大事,你们几个看起来都不简单,素素知道你们一定是大门大派的大人物。素素也明白有些话不该问,可是姐姐,素素是不是又招来了什么鬼怪之类的,为你们惹麻烦了?”
“没有没有。”我连声说着,只觉脸面发烫,臊得慌。
“姐姐你莫要骗我。素素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都会为别人带来灾祸。素素这次是真的想为唯一的亲人做场法事,表姑生前对素素很好,只有她不嫌弃素素是不祥之人,与素素亲近。”
“你从小,都没人愿意接近么?”我试探着问她。
“嗯嗯,大家都觉得素素不祥,会带来灾祸,事实上素素的确经常招惹妖精鬼怪之类的,为大家添麻烦。”
“就因为这点大伙就都疏远你了?你不寂寞么?”我又问。
“素素很小的时候差点养不活,后来得了那跛脚道人的蛇蜕锦囊,才得以存活下来。不过体质特殊这一点却是改不了了。最开始的时候素素也寂寞,也想和小伙伴们一同耍,但七岁那年差点令素素最好的玩伴被水鬼抓走,自此以后素素也就不去找她们了。”
“你是怕害了她们?”我叹气。
“嗯嗯,素素怕她们被连累。而且渐渐的大家也都知道素素这特殊的体质,所以都不令自家孩子来找素素玩儿了。天长日久素素也就习惯了,其实没玩伴也没什么的。素素还可以看书,写字,绣花,女红,甚至琴箫之类的,都是素素的朋友啊。”
她说这些话时,并无半分哀怨与责怪之意,反而带着满满的感恩之心,并还朝我微笑着安慰道:“姐姐不用觉得素素很可怜,素素也不会怪大家。毕竟生命可贵,没有谁愿意拿性命当赌注来接近素素。但素素不伤心,真的,一点都不伤心,素素也不寂寞。很感谢大家只是疏远,而没有伤害。”
她朝我笑,绝对真挚明朗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半分对人情淡薄世间冷暖的负面情绪。这姑娘要不就是太单纯心地太善良,要不就是绝对的笑面虎,否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一个自小因为体制特殊而被众人疏远的孩子,怎么成长起来,并如此阳光、内心不黑暗了。
脸面更烫。忆起我自打第一眼见她就怀疑她,并还下作的偷袭她,就想扇自己十七八个耳刮子。我这做法真是足够黑历史了!与那些刻意疏远她,生怕她为自己带来灾祸的寻常百姓有何分别?
得,我这百十年白活了,修行白修了。说好的心怀苍生、天下万物皆有情呢!?
“咳咳,咳咳咳。”我被自己个吐沫噎到。偷偷拿眼瞄闫似锦,他这时也已明白自己判断失误,应该有些后悔吧?反正自他脸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难得的安静下来,听我与素素交谈。
载浮那厮也已不再坐三条腿椅子,反而起身说要帮素素收拾一下残局,也不等人家允许,就拉着慕蔚风投入实际行动中去。
我暗唾一声,什么帮着收拾残局啊,分明想借机检验一下人家一个姑娘家,有没有经济实力付你那昂贵的、坑人的法事费!
也懒得理他,便随了他去不揭穿。但我与素素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沉重了,我这人一向心软,最看不得这种坚强乐观的姑娘了。
呃,话说,我这人真是够变态啊!
面对这位素素姑娘,我一再词穷,听她说起这些,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本就对她又是投缘又是怜悯的,此刻就更想接亲近。
“对不起,想不到勾起你的伤心事。”我诚意道歉,她忙摇头,意思没什么可道歉的。
我就又支吾道:“呃,其实是这样的,等将来你再大点就懂了,人情淡薄纸一张,咱活着不用在乎别人想法,自己对得起自己就成。你体质特殊又不是你的错,他们因此而疏远你只能说认识不上去,思想觉悟不够高。唉,我都在说什么啊!总之素素,姐姐和你挺投缘的,能听你说心里话也挺高兴的。不过姐姐嘴笨,其实挺想安慰你的,可是不知该怎么安慰。”
“没什么,姐姐嘴一点都不笨啊。而且素素并没有不开心。”素素笑眯眯地看着我,略顿,就又道:“只是姐姐,我们要一直这样站着说话么?”
“呃?!”
她指指自己的脚,道:“脚疼。”
她的一双眼明亮亮,似天边最闪的星。我迎上那真挚目光,又忆起方才自己还将符纸偷偷拍在她背上,真想直接寻个地缝钻进去。而且她白皙额头已经见汗,显然与她交谈太久,脚疼得受不了了。哎,我真是粗心。暗暗责怪自己,我心念一转,便垂眼帘,装作发现新奇事儿一般,低低惊呼声:“呀,这是什么?!”
“嗯?姐姐,地上有什么?”素素闻听我大呼小叫,便也顺着我目光去瞧,但我知地面上什么都无,却趁着她一低头的功夫劲,手迅速探到她身后,一把掀开那符纸。
是人是妖如今已见分晓,我们交谈的时间绝不算短,该现形的早该现形了。她若真是妖,就凭着加了特殊材料的符纸,不可能坚持如此久,既然能一直坚持下来,足见她是人非妖。符纸再贴着也无用,回头被人家发现了,倒难以面对,就此揭下来吧,我倒安心了。
将那揭下来的符纸顺手掷地上,一直堵在我胸口的一口气也顺了。再偷瞄一眼闫似锦,他并无特别反应,想来对我又揭下符纸的做法并没反对。
就是么,一个如此乐观可爱的姑娘,干嘛总要觉得她是妖啊!
“素素,姐姐可算找到个能说话的,咱们这就去好好交交心哈。”我心情大好,两只手搀扶着她,笑道。
“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姐姐,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么?”
“是朋友,不过不能说话。”
我拿眼角瞟闫似锦,似笑非笑道:“有些人太谨慎,小人之心的厉害,像我这种心怀慈悲之人,实在和他说不通啊。”
“哦?姐姐指的是谁?”
“没谁,顺口说的。”
“哦,那好,今儿素素就陪姐姐好好说话。”
“说多久?”
“姐姐想说多久?”
“一夜好不好?”
“好,更长点都没关系。反正长夜漫漫素素无心睡眠。”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我与素素相视而笑,闫似锦终于沉不住气,做一副可怜兮兮样儿瞧我,并故意嗲声嗲气道:“可是姐姐,实在太晚了,难道我们不该回家了么?难道你要在外留宿?”
“叫师姐!少和我套近乎。”我严肃了脸面,憋着笑意。闫似锦假势伤心,做抽泣状扁嘴瞧我。我将眼移开,也不甩他,只瞧素素。
“不过,咱们在交心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说。
“什么事。”
“非常重要的事。”
“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
“先找张床,扶你躺下,坐着也成。”
言罢我腾出一只手来,去指她的脚。那是双极好看的脚,脚上着粉缎子面滚云边的绣花鞋。
我俩都会心一笑,便一同朝屋子西南角那张简陋小床去,只留下闫似锦在我身后哭嚎:“喂喂,那我呢?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促膝长谈到天明啊!师姐,二师姐,你这分明是重友轻色么!”
“算了算了似锦小爱徒,爱情不可靠,还是和为师帮素素姑娘收拾房间吧。只有银子最稳妥,啊,我好像说漏嘴什么了?!是不是啊蔚风?!”
“师父,小师弟正哭着,好像没听到您说话。至于说漏嘴了什么?蔚风没有听出来啊。”
听着闫似锦的假模假样哭声,以及载浮那厮一惊一乍的音,还有慕蔚风一本正经回那厮的话,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