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因为我斩断了她的孽/根,也就是那条蛟尾。”
当日龙母乍然见了阿蒲的蛟尾,轰的一声浑身血就上了头。但仅片刻,龙母便做出个大胆决定来。
这条蛟尾留不得!
别说给自己夫君生了个孽/种这事说不清;即便如实说了;龙主会相信么?退一万步讲,龙主当真信了龙母是受人欺/凌,会心无芥蒂的对待龙母与这小孽/种?!
龙母想都不敢想!
此时正值盛夏,瓜果梨桃新鲜的堆积了一托盘,而那托盘里又放了把精光闪闪小刀子,用来削皮。龙母二话不说抄起刀子,直接对准阿蒲蛟尾“咔嚓”下去。
血喷涌而出,可怜阿蒲压根就没明白咋回事,人已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下,厥倒了。
龙母不敢慌手脚,只强打精神镇定着,将那所有心疼皆压下,先是为阿蒲止了血,接着又为阿蒲渡了许多真气,待到一切完毕方将阿蒲抱上/床。
替她拉高被子盖好,龙母泪珠子这才噼里啪啦往下掉。
奕风啊奕风!今生来世只要我活一天,便要将这笔账与你细细算了!
龙母心中对奕风的恨又多了一重。透过泪眼看着床上昏睡的阿蒲,那张苍白小脸格外惹人怜。即便龙母对奕风恨得咬牙,可天下间为娘的哪个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骨肉?!
那块肉可是在自己肉身子里揣了许多时日,每日每夜的互相陪伴着,一日日亲眼见着ta逐渐长大,并直到瓜熟蒂落。那种感觉却是未曾生养过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
自怀揣了那小小一块肉,自此后便除非闭了眼,否则必然要牵肠挂肚的,天涯海角记挂着。
此刻阿蒲因失血过多一张小脸格外苍白,双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似蒲扇般垂下。挺翘鼻梁肉嘟嘟小嘴,倒有七八分像龙母。
但龙母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条蛟尾的出现证明着,阿蒲不可能始终保持如此容颜。
阿蒲是怪物!是杂/种!是龙神与恶蛟的孩子。换句话说,这个怪物会在未来显现许多弊端。
譬如,妖怪特有的,月圆之夜醉酒之时原形毕露,并被体内妖性折磨,痛不欲生。
譬如,她每暴露一次原形,就会丑上三分,并这条斩断的蛟尾还会不停再生。
而这种丑到底会丑到何种程度龙母目前无法预料。或者是脸上生出天大一块黑斑,又或者赤目兽口……
龙母不敢再想下去。
种种丑兮兮的阿蒲都挤在龙母眼前脑海,令龙母几欲发狂!到那时事情掩不住不说,阿蒲会遭多少白眼?会忍受多少妖性折磨?只要一想想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被同族鄙视,每日水深火热的受尽痛苦,龙母心便止不住的滴血。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
幸而龙主被天庭召去一时半会不得回转,龙母这才得以时间替阿蒲打算。而龙母这一沉心静气想,居然就忆起一人来。
那人是龙母未出阁时的好友,却非龙族。
她乃九尾天猫,在深山修行九千年,每一千年方得已祭出一尾,分别为喜、怒、哀、乐、情、欲、嗔、妄、命九种神识。
世人只知为祸成汤江山的九尾妖狐,却不知如今三界正是只要你有灵性,便终有修成正果之际,无比包容时代。
因此虎妖成精不稀奇,即便猫猫狗狗成了精也不足为怪。
不过这猫猫狗狗因灵性有限,所以成精的我听过不少,但能祭出九尾的,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因此乍听龙母提起九尾天猫的名头来,我确确是倒抽了口凉气,就打断她的话,问:“九尾天猫?!您的老友?!”
龙母苦笑:“算老友吧。只是我大婚后便疏于往来,因此交情也淡了。若不是因为阿蒲,我也不会想到她。”
九尾天猫法力无限,而且最妙的是龙主并不知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如此龙母方能放心,不至于哪日往来走动时说走了嘴,泄了这天大的秘密。
但九尾天猫脾气古怪,何况要帮阿蒲压制妖性谈何容易?!毕竟阿蒲与寻常妖精鬼怪不同,所以要搞定她体内妖性,那可需三千年功力!这三千年说来实在不短,日夜苦修的成果哪能说给就给?!因此她虽与龙母乃老友,却言明要她出手帮忙必然得有个条件,而这条件便是龙母帮她弄三片瓦。
“三片瓦?!”
我不得不再次打断龙母的话。倒不是我不沉着,只是很想确定自己未曾听错。
“龙母是说,她要您弄什么三片瓦?”
“我求她帮我压制阿蒲体内妖性,如今算来已经整整三百年。”
又是三百年!怎的三百年前发生如此多的事?!我若未曾记错,三百年前正是妖界发难,栖霞派五老以自身做封洞石事件发生时刻。
如今这九尾天猫帮阿蒲压住妖性,要龙母寻三片瓦也在三百年前。三百年前到底是何好时机?居然事事都要挤在那一刻发生!
我头痛。
双手拇指不由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只觉一团乱麻般捋顺不清。但闫似锦不在,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全场。
啧,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龙母,您还没告诉我,到底何谓三片瓦?”
“三片瓦就是三片瓦。”
龙母叹口气,我忙递上茶水,她接过了却不喝,只双手捧着,而目光悠远的仿佛又回到当年。
当年龙母也奇怪何谓三片瓦,又该去何地界寻。
而九尾天猫便给出答案。说来这三片瓦好寻却也难找,却正是将办大喜事的家儿房檐瓦一片,将出大丧事家儿的房檐瓦一片,将添丁家儿的房檐瓦一片。
“啧,这三片瓦要来作甚?”
我不止头痛了。
细细在脑海中搜寻,我只恨自己平日不学无术,这三片瓦的来历怎就听着耳熟?偏亿不起在何地界听过看过!
难道是慕蔚风那本《三界奇术》?
“那您弄去三片瓦了?”
“是的。”
龙母怎样弄到三片瓦省略不谈,总之事情还算顺利。而拿着三片瓦的龙母便求九尾天猫帮自己闺女压住妖性,并永保她不生蛟尾。
九尾天猫点头应允,并在三片瓦上分别滴了自己三滴血,末了又差使龙母去了趟刘村,将这三片瓦分别埋在东南北三个方向,言说只要这三片瓦埋下,便可保阿蒲永不生蛟尾,并妖性压制,不被龙主发现其真实身份。
“刘村?!”
这回子我却是听得真切!当下滕的一声立起身来。我就说嘛,龙母巴巴的将我找了来,绝不会是只令我听她辛酸史,更不是为了讲故事给我解闷。
果然阿蒲与刘村三月无雨有关!
看来我们这趟子西海是来对了!
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焦急。就差直接给龙母跪下了!一把擒住龙母双手,大力攥着,我磕巴道:“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那九尾天猫怎会简单的只要你三片瓦便换自己三千年道行!?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目的。不对,现在事情无比明朗,她分明便是假公济私报复刘村!假借着帮你之名,暗中做报复刘村之事!”
一口气说一通,我差点没憋得背气。忙忙深呼吸几下,我又继续:“让我们想想她真正目的是何?对对,一定是刘村曾经丢弃过她。对,一定如此了!您不是说她是九尾天猫么!九尾天猫,天猫,猫……一定是刘村前人养着养着烦了便将她无情丢弃,于是她悲伤啊难过啊恨啊,正好您去求她帮忙,她就借此良机……”
“上神。”
“越想越有其可能性!简直就可以确定了!可惜她修行不诚,修尾不修心。”
“上神!”
“这种货色我见过!灵山的玄青子就算一个啊!不过这种货色大抵没好下场的,尤其,”
“上神,你听我说——”
“龙母,你不用被她胁迫,不要怕,有我在!钱招招虽法力低微,但是有正义心啊。”
“天官上神!”
“这种事天都不帮她的,你想啊,刘村三月无雨,那得多少庄稼颗粒不收?民以食为天——”
龙母终是叹了口气,挣脱开我紧攥着她手的俩爪子,无比郁闷道:“上神,我是想说九尾天猫并没有胁迫我。”
“就是,她分明没有胁迫你!呃!?是啊,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胁迫你!”
我方才满脑子的热血冲动都瞬间成冰!龙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九尾天猫并没有胁迫她,她是自愿将三片瓦埋在刘村三个方向。若我猜得不错,那三个方向一定关系到刘村风水局。而由掌管雨水的龙母亲手埋下破坏风水局的三片瓦,刘村别说三月无雨,就算三年三十年无雨也正常啊!
等等,时间好像不对!
龙母言明埋下那三片瓦是三百年前,而刘村方三月无雨,又不是三百年无雨!
而且用不用这般麻烦?为何九尾天猫不直接要求龙母求掌管刘村雨水的哪位龙神,偷工减料一下下,刘村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头痛……
勉强呲牙望向龙母,后者便又低低叹了口气,就道:“上神一定想不通为何当年就埋下三片瓦直到此时方奏效,而且如此麻烦。”
“呃……”
“只因要破坏的不止刘村风水局,而是刘村的根基,也是命脉。”
“您明知这种事有损功德,您还做?”
“为了阿蒲我什么都肯做,您没当娘你不会懂。”
“一个阿蒲用一整村的人来换?”
“只是破坏刘村根基,还不至于死人。”
“可是刘村如今已经三月无雨了,再继续下去,迟早会饿死渴死的。”
“放心,刘村向来有神人保护,否则也不会我们暗中较量三百年。”
“哦,您一定是说老爷子。”
“他来历非凡。我与他暗中较量三百年,三个月前偶然有了个机会,才得以真正令三片瓦发挥效力。”
我此刻脑袋里已经成了一锅粥,并是沸粥。
而龙母突地直挺挺跪了下来,就跪在我面前。
“上神,我知道他扣留了您的小师弟,并以此威胁您来西海,但我绝不会说出那三片瓦到底埋在刘村三个方向的那寸土下。上神,还求您成全,就念在您与阿蒲曾有几面之缘,就念在我母女遭遇凄惨,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吧!”
泪珠子在龙母脸面上蜿蜒。我终于明白,为何她要先一步将我与致远小道拦截下。原来她是在这儿等着我!她只怕我一旦去寻了西海龙主,事情便再也掩不住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龙母啊龙母,不单您有孩儿,那刘村也有小娃,也有爹娘愿意为之付出一切。难不成为了保阿蒲,便要牺牲他们?
何况闫似锦还在老爷子手里。
正要开口将利弊分析给龙母听,却见龙母突地自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来,直接架在自己个脖子上,一咬牙便道:“上神若是不答应,我今日便死在您面前!”
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第九章
原来秘密是不可以随便听的。龙母这个秘密更是听了便沾上,再难脱身。
龙母以死相逼;将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但我深信她一定说得出做得到。想来自她将压在心底的惊天秘密讲出那刻起,便做好了准备。
这回我也顾不上头痛;当下忙伸手去扶龙母;但她却又压了压匕首。本白皙的脖颈被锋利的匕首一割;鲜红血水子立刻一丝丝渗出;我便慌了手脚;心说这功夫劲若是龙主进来,我钱招招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好好好,我答应您;您先拿开它,成不?!刀剑无眼啊。”我一叠声说着,龙母却又道:“不行,您发誓。”
呃,这种小孩子行为……
“好吧我发誓。钱招招不威胁龙母说出三片瓦下落,不将阿蒲的身世秘密告诉除了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知晓。”
我顿了顿,试探着问龙母:“龙母,您看这样好不好?其实吧,若事情可以两全呢?”
“何谓两全?”
“就是阿蒲的身世秘密不用暴露,当然了,她的妖性更不会发作。而刘村的风水局咱们也别破坏。”
龙母依旧匕首压住雪白脖颈,血水子流的越发欢快了。但她丝毫不觉痛:“上神如果真有两全之计,我自然也不愿做那等有损修为之事。”
“到底神族,不至于凡事钻牛角尖。”我叹口气,并轻拍下她肩膀。龙母只跪着仰头瞧我,那目光中竟是充满期待。
我知她并非恶类,若真有两全之计她何乐而不为?毕竟破坏一村风/水局这种事,的确有损功德,相信龙母也不愿太执着。
“您先起来说话。”
“上神的办法是?”
“这样和您说话我不习惯……”
龙母就起身,我扶着她重又坐回床上。而自己就在水晶铺就地面上来回踱步。脑海里一时便有许多想法,奈何我在栖霞山岁月的确是个懒鬼,别说载浮了,就连慕蔚风我都不及人家十分之一。
呃?慕蔚风,也许他有办法呢!
这念头乍生成,我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那种感觉却是无法言说。就好像本到了山穷水复地步,突然间抬头,就瞧见前方一条通天路。
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一拍大腿,“龙母,不如这样,您若信得过我,我这就回趟栖霞山。您也知道了,栖霞派其实全仗慕蔚风与载浮撑着,我虽有个好名头,却也是被三界人混说着传的,如今别说归位,就连财神术也没回归个一招半式……”
“上神是说,您大师兄或者师父,会有办法?”
“放心放心,他们都是嘴严的人,我保证绝不会传出去的。唉,若您不愿意,我干脆就想办法不说当年那段辛酸事,只提三片瓦。”
“罢了,我信得过栖霞派的人。”
“那就好,我这就回栖霞派。”
“上神?”
“呃?!”
我说走就走,本已撒丫子几步窜到门旁,爪子就要触到那门把手,偏龙母又开口唤我。
脖子就僵硬,我生怕她后悔。说实在的,我来西海真的时候不短了,这边厢听故事就浪费好多时间,那边厢谁知是不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万一等我巴巴的出了西海又去了栖霞派,找到办法然后去换闫似锦,到时人家老爷子的重孙子都成老头了。颤巍巍告诉我闫似锦早已驾鹤西去,要找他需要先到十殿阎王那……
忙不迭晃头将乱七八糟想法甩脱。我最近越来越不靠谱,难不成真真近朱者赤?
“上神?”
“不会死不会驾鹤。”
“上神您说谁死?!”
我将目光投向龙母,就发现她早已紧张的立起身来,双手攥在一处,显然被我不着边际的话吓到。
“呵呵,不是说您死,更不是阿蒲。我,我刚刚想起个外人。”我傻笑着打哈哈,胡乱掩饰。
龙母这才放了心,就又朝我勾勾手。我傻兮兮反应了会儿,方明白她这是在召唤我。忙凑过去。却见她背过身弯腰,待到再回转身时,掌心里已多了样物件。
那物件是个巴掌大的小匣子。紫金匣子,镶金嵌玉极其奢华。我便张大了口,心说龙母真大方,我还没出力呢,犒赏就先到。
“呵呵,这怎么好意思。”
我双手在腿两旁蹭蹭,颠颠过去。
龙母却在此刻打开了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用红缎子包着的圆溜溜物件来。
怎么这么没神秘感,不会现在就给我看吧?圆溜溜的,难道是东海大珍珠?也不错了,虽然我最近偶尔能变出金豆子,但东海大珍珠多稀奇啊,买米面恐怕一粒就能弄一车。
龙母将红缎子小包包自匣子内拿出,随手将贵重无比的匣子丢弃在地。我听得匣子与水晶地面磕碰发出的清脆响,心疼得直咬牙。
败家啊败家!一看就是没过过穷日子!回头把你扔栖霞派三年五载,你就知道什么叫眼珠子都穷得不会转了!
边混想着边将目光投向龙母手中物件。却见龙母无比小心的将那红缎子包包打开,而包包里竟只是裹/着块破石头。
黑漆漆的石头,比鸽子蛋小一圈。
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石头!
说不出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想来人家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