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瓣两瓣一朵两朵,骤然间成了漫天花雨。这花雨中一顶大红轿子由四个红衣人扛在肩上,踏空而来。
有似有似无歌声荡起。幽幽的低低的,似吟诵似低喃。我看的出神,只觉那歌声惆怅无限,竟真真感染到我,突然间就觉自内而外生出一股子厌世来。
正怔愣着,谁突地扯住我袖口一带。
便一头撞上何,这一下差点没将我鼻子当场撞歪。我边揉边抬眼瞧,就见闫似锦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不过这张脸现下带着明显笑意……甚至是揶揄。
搞嘛?这小子果然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不但占我便宜还笑话我?!
歌声仍低吟,一股一股往我耳内钻。
我勉强张了张口,未发出一个音。鼻子的酸痛令我心绪宁和了。
“怎么了师姐?感动哇?”闫似锦歪头问我。
他歪头的样子看起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何况脸上还挂着那样灿烂笑意。我晃神,就傻兮兮问他:“你不怕变成金身了?”
他耸肩,“你看我变成金的了?”
“那你方才?”
“逗你玩的。”
“你?!”
他依旧歪头瞧我,忽然压低音,“师姐,你好美。”
我心弦狠狠一荡,他又笑:“师姐,我——”便勾头锁定我眼,瞧着瞧着就垂眼帘。
微微侧脸朝我唇来,我一激灵,他的样儿实在诱人。那两片唇微微张着,就连吐出的气息都暧昧。
心就要跳出嗓子眼,突然间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甚至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突发状况。只是,地点貌似不对啊!
可那两片唇,真的好诱人!
在他的唇就要贴上之际,我迅速做了个思想斗争。虽说我们女大男小虽说我俩一个师姐一个师弟,但自古到今爱情都是不分年龄不分国籍……
好吧,管他什么世俗伦理呢,先亲了再说!
于是就在他唇离我唇还有半寸距离之时,我闭了眼。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了,那一刻脑中竟是一片空白。歌声不见黑幕布般的苍穹不见,桃花雨不见大红轿子不见,就连致远与阿蒲姑娘都已不见。
可我等了半响,却未有唇压上我唇,而左耳旁悠悠响起一把甚是玩味的音。
“这是心魔之音,念静心诀就行。”那声音顿了顿,带着明显笑意,“师姐,听悄悄话不用闭眼睛。”
不用闭眼睛!不用闭眼睛!!
我豁然睁眼,果然见闫似锦正满脸笑意地瞧我。脸上臊极了,忙不迭垂下头不敢看他,并在心底腹诽他一万八千遍!
默默转个身。绣花鞋有一下没一下的碾着脚下干土地,也不知方才那又暧昧又尴尬的一幕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看到没?暗恨自己一天天脑袋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却听他慢悠悠道:“好久不见啊。”
声音荡漾得很,我心下一惊,忙侧目,却见闫似锦正微微仰头瞧着天际,这才忆起那顶大红轿子。
收回心神我也瞧向那顶轿子,却见轿子极大,大的简直能在里面摆上几桌子酒席。而轿子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制成,那种大红却是红胜鲜血艳过胭脂。配着四野一片黑漆漆,便不止触目惊心可以形容了。
而最诡异的还是那四个着红袍子的抬轿人。粗粗看过去我只觉他们好像怎么瞧着都不妥。仔细打量方发现这四位主居然都是无脸人!
没有眉毛眼睛鼻子口!整张脸就是一片空白啊!
若不是闫似锦就在我身后,我定然要撒丫子逃了。幸好背后那人胸膛够暖够坚实,于是不由贴近他几分。
唉,还是有个小师弟好啊!关键时刻可以充当人形法器,保护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师姐。
便又往后蹭蹭,身后那人立马动了动。似是不安?抑或不满?便是开口腔调都变了几分。
“别……呃……今天是刮的什么风把鬼王都吹出来了?您身娇体弱的可别风太大刮得散了架。”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呢……”
就听一把刺耳声音自大红轿子内传出。接着轿帘子缓缓掀开一角,露出一截浓紫袖口以及一小段雪白雪白手腕子来。
我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这手腕子也太白了吧?这把声音也太违和了吧?!还不等我继续惊讶,不知自何处又飞来个着红袍的家伙。这家伙身子一弓,便趴在轿子前做了人梯。而轿帘大开,露出内里景象来。
入目的先是极为宽敞的一方地界,那宽敞地端端放着一把大到离谱的太师椅,椅子上软绵绵歪着个人。
那人一身浓紫袍子,生就一副单薄身子骨,别说大点的风了,恐怕谁吹口气都能把他吹上天。
他面色极苍白,应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一双脚并未着鞋。
却见他笑了笑,朝闫似锦勾手,“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只是说句话他就已急喘不休。好一阵子后方止了喘,却目光投向我,“钱招招?栖霞派的钱招招?你还没得到赤金珠呢?”
“当然记得。看来今天的唐僧肉真的很嫩,连鬼王都来了!这么一比,妖界诚意不够啊。”闫似锦笑着将我往怀里拉了拉,又道:“不过我没时间看你们争唐僧肉了,赤金珠的事更是轮不到你操心。随便你们怎么搞,只要不搞到我栖霞派,不搞我闫似锦的人,我一律不理。”
鬼王自宽大袖口中掏出一块雪白帕子,擦拭下嘴角,目光在致远小道身上走一圈,最后又落回我身上。
“本来吧,本王觉得天官肉比唐僧肉更补些。不过么,她是你的人,我也不好插手,就忍痛割爱啦。”
“好。那在此拜别,后会无期。”
闫似锦痛快回一句,拉着我便大步离开。我还一头雾水呢,被他一路扯着走出好远,不停回头。
却见身后一方天仍下桃花雨,也不知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如何了?
“方才那个就是鬼王?”
“对。”
“为了致远小道?”
“是。”
“致远与阿蒲能打过他?”
“不能。”
“那我们还走?”
我顿足不前,闫似锦只好停步瞧我,“怎么,你想救人?”
深吸口气,我道:“我知道这种时候我们自身难保而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我更知道万一耽搁了万一苏姚与篱落趁机离开我对不起载浮;可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小道士与阿蒲姑娘被鬼王与妖界的那帮家伙分食!”
“你真的想救他们?”闫似锦面色并不活泛。
“嗯。”我点头,“不知为何,我就是对致远小道与阿蒲姑娘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很熟很熟。”
“好吧。”
闫似锦叹口气,再度拉起我手大步朝桃花雨方向去,“只要师姐想的事,师弟尽量办。”
“若办不到呢?”
“死了下辈子投胎继续呗。”
桃花雨纷纷,我攥紧了闫似锦的手。
那只手,很暖……
☆、第二十九章
我与闫似锦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罢。
桃花雨停。鬼王懒洋洋的瘫在那张巨大椅子里;一双眼眯着,似万分满意这结果。
果然致远小道与阿蒲输了!并且输得极惨,惨得不忍直视!
他们被按在地上;各个的脸面上都有一只脚,脚生在两个红衣鬼身上;同样是无脸!被这样两个家伙打趴在地的感觉一定非常不妙。
“你们来了!是救我们的吧?阿蒲阿蒲,你看;我没说错吧!他们就是好人。”
致远小道半张脸紧贴着冰冷地面;斜眼瞧见我与闫似锦折返;便兴奋的高了声。而同样惨兮兮的阿蒲姑娘就咳两声,回他:“先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准他们回来是为了分吃你肉呢。”
“都别唧唧歪歪的;闭嘴。”踩着二人的俩无脸鬼齐齐发声。
于是就都不说话。偏阿蒲姑娘还要挣扎几下,踏着脸面的脚便加重力量,直令她不由呼一声痛。
“阿蒲阿蒲,别动,越动越疼。”致远小道又开腔。
我与闫似锦傻兮兮立着,瞧瞧致远小道,再瞧瞧阿蒲姑娘,最后皆仰头瞧向半空中的鬼王。
“咳咳。”我咳两声希望引起鬼王注意。而那位主虽表面慵懒,实则自听得我与闫似锦脚步声便立马睁了眼,并脸面上泛起笑意。偏他要强撑着,直等我这两声咳尾音落了,方慢悠悠道:“老朋友,怎么又回来了?舍不得我?”
他笑眯眯的,却不是对我。一双眼泛着光荡着春/色。瞧着闫似锦的样儿似在瞧一碗热腾腾将出锅的红烧肉。
被那样目光溜一圈,闫似锦激灵灵打个哆嗦,脸就绿了。
“别和我扯关系,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你也别想太多,无论你喝酒还是赌钱我都不能奉陪。”
他想了想,居然大言不惭又补充:“我闫似锦乃是良民。嗯,良民。”
自我肯定的大力点头,闫似锦一脸正气。
我差点厥倒当场。
此言一出,就连一直对我们警惕得要命的阿蒲姑娘都噗嗤一声笑。而致远小道便放声吟诵:“人身本是一团腥秽物,涂擦模样巧成魔 ,自古迷人看不足,万种狂心,六道奔波浮更沉。上士闻道……”
瞧他那样儿好似马上就要被人煮了吞下肚的并非自己,而只是个不相干的家伙。若不是脸面被无脸鬼踩住,他是定然要摇头晃脑将整本道德经背诵一遍了。
我头痛。
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我暗道,这世间果然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大抵被致远小道这一搅合闫似锦也终于知道羞,竟垂首压眼帘。我本以为他是在做自我反省,可探过头一瞧,却是强忍着笑意,憋得脸也红肉也颤。
我们这边厢欢乐无穷,鬼王闲不住,就问:“是么?良民?!”手一拍长椅扶手,本半空悬浮的大红轿子突地飞降下来,直在我俩面前落了地。
他一双眼眯眯:“闫似锦,你还是我认识的闫似锦么?”目光有意无意飘向我,鬼王复又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这位天官上神了。”
得!这金灿灿的名头真是负担!怎的便三界皆知了?!
我不由拂拂散落发丝,并端正了姿态。心道既然鬼王也知晓我这名头,想来好歹也会给九重天个面子吧?毕竟自古便是天地人三界,那天在最高,谁人不忌惮三分?!
于是就朝鬼王呲牙,想想又觉得不够端庄,就收了那笑意,故作沉稳状:“既然鬼王知晓我身份,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便直说了吧,我想救这两个人。大家同为三界中人,相信鬼王这点面子还是会给吧?”
言罢就一指地上那两位惨兮兮的主儿,偷眼瞄鬼王,却见那位爷突地面色一沉。
而本闷热的天凭端端刮起冷风,那风带着刺骨寒意。我是知晓此乃杀气了!本还想拿出点九重天仙气势,结果那气势出了口就变样儿。
“其实不给面子也无所谓了。呵呵,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
脑中灵光一现,我居然自闫似锦方才的话中找到转机。
赌。不用动手,似乎不错。
可闫似锦听闻我言,竟直接翻了个白眼,脸就黑了。
“呵呵,打赌,打赌你明白不?九幽玩过没有?”我朝鬼王谄媚的笑,不错眼珠地瞧他,见他面色沉沉又有些心中不托底。想着不是闫似锦说到他赌?难道他不喜欢赌了?
记得听载浮说过,天下间爱赌的十有九输,便都是些烂赌鬼。既然闫似锦直接堵了鬼王的话头,那么显而易见,这位爷嗜赌如命。
可既然爱赌,却又为何迟迟不表态?就算不至于当场欢呼雀跃吧?至少也该拍手击掌以示欣喜啊?
我双目紧盯着鬼王面色,偏鬼王那张脸看不出喜怒,于是场面就僵住。
良久,就觉有人捅我腰眼,侧目瞧却是闫似锦。那小子朝我挤眉弄眼的拼命努嘴。
“呃?”
他干脆扯我袖口,也不理鬼王,只是直接将我拽到一旁,就压低音道:“师姐你疯了?!”
“呃?”
“你一定不知道,鬼王是三界第一赌!无论马吊还是牌九,骰子还是赛棋,他就没输过!”
“哦。”
“哦什么哦!你和他赌就死定了。”
闫似锦大抵瞧我的样光火了。锁了眉头正要再说何,突地啧了声一拍脑门道:“不会吧师姐,难道你又要玩那招?”
“哪招?”我朝闫似锦呲牙。
“和苏姚玩那招。”闫似锦抓狂。
“嘿嘿……”
“你想也别想啊!我告诉你上次苏姚是故意的,你和鬼王赌我保证你死得很惨并且惨到像之前和他打过赌的那些人一样再也不会出现。”
“呃?”我瞧着闫似锦,摇头表示不懂,并深切替他一口气说这般多的话连个断句都无表示佩服。
你也不怕憋死!
他愤怒的朝我瞪眼,耸肩摊手又努嘴。
我继续摇头。
他抓狂的原地踱一圈,愤声道:“我真服你了!大姐,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我心中一荡,正要低头表示娇羞以及忐忑,他却立马改口道:“同门之义害死人啊!二师姐,我的话说的如此明白你还不懂?就是说——和鬼王打赌无论赌什么都是自选,他一律奉陪,不过只一个要求,而这点却是最最最重要的!”
深吸口气,闫似锦探过身子来,歪头瞧我:“就是赌输了,必须死。”
他不令我说话,只耸肩故作轻松状,并笑道:“不过师姐你可以选择很多种死法。比如油锅来着,比如刀山火海来着,或者扒皮抽筋铁刷子刷皮,都可以啊。”
我脑中便有了许多的景儿,那些场景中都有一个钱招招,于是耳内便听得“滋滋”的皮肉烤熟音,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手脚就凉了。得,天晓得鬼王如此重口。〖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可怜兮兮瞧向闫似锦,我道:“那怎么办?好师弟,你想个办法吧!不是你说只要我开口你都陪着么。同门啊同门,同门之义。”
闫似锦朝我翻白眼,郁闷道:“我怎么就脑抽的入了栖霞门?”
……
场地已选好。
我挺胸抬头,闫似锦已告诉我必胜法宝。可为何我还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西不复还之感呢?
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努力摆出天官上神架势,我看着面前一溜摆好的小石子,深吸口气一掐剑指,就喝了声:“变变变变变……”
金光道道而起直冲云霄,由十数道幻化上百上千道,道道金光耀目生花,竟令这浓郁夜色生生绚烂。
“阿蒲阿蒲,快看神仙……”
致远小道努力抻脖子瞧着腾向天际的万丈华光,阿蒲也在瞧,在场的每个人鬼都在瞧,便是连鬼王都不由轻轻叹口气。
“好吧,闫似锦,我承认你傍上土豪了。”
生平头一回成了万众瞩目焦点,自点金术回归我还未曾尝过这种被众人目光艳羡死的滋味呢。
果然,极妙!
只是鬼王的话令我心底多少有点不舒服,偷眼瞄闫似锦,那小子正仰头瞧奔向天际的金光发呆,那双眼中,却不知是何情绪。
不会的,钱招招不会看错人!
在心底鼓舞自己,手上愈发变着样儿的弄几个花哨诀法。其实点金术我还不能很好控制,压根不需如此麻烦。
但我总不该辜负大伙的殷切期盼。于是更口中大喝着,吼一连串“变变变……”,可惜气儿不足,气势汹汹又喝出六七个,就差点当场噎死。
闫似锦却还是仰头瞧天,似全部心神都被那些金华粘附住。
金华冲天而起又回归,地上一溜小石子便都成了金石子。我收了功法大踏步走过去,拾起一颗瞧瞧就觉得不满意。
“不够圆。”
闫似锦终于回魂,歪头朝我笑了笑,接过我手中石子,他随便在掌心一揉,待到再摊开手,那内里就躺一粒圆滚滚金豆子。
“这回总可以了吧?”将金豆子还我,闫似锦片刻前那副神游天外全然消失,脸上又浮现嬉笑样儿。
“师姐,我真服了你!打弹珠?金弹珠?!师姐你确定自己没有童年阴影?”
我懒得理他,转头瞧向鬼王,那娇弱的主儿便朝我竖大拇指,“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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